《紅樓夢》底地點問題
上篇專說「時」底問題,現在要轉到「地」底問題上去。我覺得這個問題底解決,很有困難,就在本篇也只羅列各種可能的揣測,略就我個人底傾向而已,並不能有很確定的斷案。這原是不無遺憾,但研究底事業,解析困難之所在,也是一步工夫,原不應當急急去求魯莽的斷語。頡剛有兩節話,說得最好:
我們雖是愈研究愈覺得渺茫,但總是向著光明處走。可以考實的總考實了,有破綻的地方也漸漸的發見了。這很可以安慰我們的勞苦。(十,六,十四信)
我以為現在並不是要求一切的結論,只是把各種矛盾窒礙的地方聚集攏來,備將來結論的參考。(十,六,二十四信)
《紅樓夢》底地點問題,既不能完全解決,只得以這兩節話來解嘲了。未入正文以前,我先說一個根本的假定,就是《紅樓夢》所敘述的各處,確有地底存在,大觀園也決不是空中樓閣。這個假定所根據的有兩點:(1)《紅樓夢》是部「按跡尋蹤」的書,無虛構一切之理。(2)看書中敘述寧榮兩府及大觀園秩序井井,不像是由想像構成的。而且這種富貴的環境,應當有這樣一所大的宅第、園林。既承認《紅樓夢》確有地底存在,就當進一步去考訂「究竟在那裡」這個問題。但因考訂這個問題,卻留給我們無數的荊棘。
以現在的我們所知道的這樣少,當然不能解決《紅樓夢》底事實,發現於某城之某街坊,當然不能很精細的去指出《紅樓夢》底地點。如那些妄人,說大觀園便是北京底什剎海,又說黛玉底葬花塚,在陶然亭之旁(其實陶然亭有一香塚,了不與葬花事相干)。他們真是膽子不小,竟好意思把這些鬼話寫在書上。(見蔣瑞藻《小說考證》所引)即如袁枚說大觀園便是隨園,也是信口開河,自己誇耀,以我們考訂,毫無影響的。所以這篇所討論的,只是《紅榜夢》一書所寫的各事,是在南或在北?再進一步,亦只問是在南京或在北京?決不學他們這樣的不知妄說,定要指出大觀園是在某街某巷,方始顯示他們底博洽古今。1
(1友人汪敬熙先生曾聽他底父親說,《紅樓夢》中大觀園遺址在北京西城,今為內務府塔氏之園,革命以後,曾有人進去看過。汪君之父,則聽一蘇君談說如此。信否未可知,情理或有之,記此備考。二二,八,十五,在美國波定謨記。)
因為只辨明或南或北,已使我們陷於迷惑底中間,更不用說進一步的話。我們先從本書看,得到的有些什麼?如懸想起來,似乎很應當有個解決的方法。南北底風土人情,差異本很明顯,而八十回書又非短篇之比,豈有從八十回書中,看不出一點所在地方底風土人情?只要有一兩點看出,便可以斷定這個問題了。這樣說法原是不錯,但可惜實際上沒有這般簡單,也沒有這般稱心如意。
本書中明說出地點的,有下列各項:
(1) 黛玉寶釵到賈府去,都說是入都;而京都是專指北京而言。(第三第四回)
(2)賈雨村選了金陵應天府,辭了賈政,擇日到任。(第三回)
(3)賈雨村對冷子興說:「去歲我到金陵,……那日進了石頭城,從他老宅門前經過,街東是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大門外雖冷落無人……」(第二回)
(4)賈敬不肯回原籍來,只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們胡羼。(第二回)
(5)鳳姐冊詞有「哭向金陵事更哀」之語。(第五回)
(6)賈母說:「我和你太太、寶玉立刻回南京去!」(第三十三回)
以外恐伯還有些證據,就想及的已有這六條,且已足夠用了。雨村底話,每使人起誤解,以為說書中事實是在南京,其實不然。我們看他說「老宅」,說「門外冷落無人」,都是沒有人住著底鐵證。賈母說回南京去,尤為明顯。書中說京都、都中,皆指北京;於南京必曰石頭城、金陵、南京。敘述時必曰原籍,自稱必曰老家。這可見《紅樓夢》底地方,是在北京。
本書除明點地方以外,從敘述情景中,還有可以證明是在北方的。頡剛有一信說得最為詳細,現在引錄如下,不用我再來申說:
「賈家如在南方,何以有炕?炕於書中屢見。如第三回黛玉到王夫人處,寫『臨窗大炕』上怎樣怎樣。如第八回寶玉到薛姨媽處,聽說寶釵在裡面,他『忙下炕來……掀簾一步進去,先就看見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又如第六回劉老老到賈璉住宅,『劉老老和板兒上了炕,平兒和周瑞家的對面坐在炕沿上。』又說,『聽得那邊說道擺飯……忽見兩個人抬了一張炕桌來,放在這邊炕上,桌上碗盤擺列。……』又寫鳳姐坐處,『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紅條氈。……』又如第十六回寶玉到秦鍾家,李貴道:『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頭不受用。……』(平按,又如第二十五回,賈環來到王夫人炕上坐著,命人點了蠟燭,裝腔做勢的抄寫。後來寶玉靠著枕頭,在王夫人身後倒下,賈環將蠟燭向寶玉臉上一推。又如戚本第七十七回,晴雯將死之時,睡在蘆席土炕上。這也都是北方磚炕底光景,明非南方之事。)從以上幾則看來,王夫人條說是『臨窗』,鳳姐條說是『南窗下』,這是北京磚炕的安置處。南方便是炕床,也都安在北首靠牆的。寶釵在炕上作針線,巧姐屋裡的炕上又是吃飯處所,秦鍾又是睡在炕上:這都是北方磚炕的許多用處,不似南方的炕床只做客人坐位的。至於劉老老坐在這裡的炕,平兒坐在對面的炕,可見屋裡砌炕的多,決不是南方情景了。
「其他所說象北方房屋樣子的,就記憶所及,也有幾處。(1)第十四回說,『寶玉外書房完竣,支領買紙料糊裱』,可見房屋是紙裱的。(2)第七十九回說,『咱們如今都系霞彩紗糊的窗格』,可見窗格是用紗糊的。這些在南方都沒有。房屋結構尤其象北方。不過我對於這上的名目制度不甚明瞭,不敢提出來判斷。
「本來這書上的事實是使人確信他在北京的,所以明齋主人《總評》內也說:
「『白門為六朝佳麗地,系雪芹先生舊遊處,而全無一二點染,知非金陵之事。……又於二十五回云「跳神」,五十七回云「鼓樓西」,(剛案,南京也有鼓樓,這不能斷定北京)……明辨以晰,益知非金陵之事。』
「不過我們已有了《隨園詩話》的先入之見,不敢信他在北京罷了。按使我們能約略知道曹雪芹的生平,他在『紅樓夢』中的生涯,自然可以確定他的所在。」(十,六,十四信)
頡剛當時所表示的希望,現在雖勉強地達到,但「確定所在」這個斷語,依然還得半懸著。這因為本書中有些光景,確係在江南才有的。若徑斷為北方之事,未免不合。例如:
第四十回,賈母眾人先到瀟湘館,一進門,只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上蒼苔佈滿。後來劉老老被青苔滑倒。
第二十六回,鳳尾森森,龍吟細細,正是瀟相館。同回,林黛玉也不顧蒼苔露冷,獨立花陰之下。
第十七回,瀟湘館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同回,賈政等過了荼蘼架,入木香棚,薔薇院。又,怡紅院中滿架薔薇。
第三十回,寶玉到了薔薇架。此時正是五月,那薔薇花葉茂盛之際。
第四十一回,妙玉對賈母說,喝的是舊年蠲的雨水。
第四十九回,目錄是「琉璃世界白雪紅梅」,本文是「櫳翠庵中有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
第五十回,寶玉乞紅梅,大家做紅梅花詩。
第二十八回,行酒令時,蔣玉函拿起一朵木樨來。
看他寫大觀園中有竹,有苔,有木香、荼蘼、薔薇,冬天有紅梅,席面上有桂花,喝的是隔年雨水,怎麼能說是北方的事情?第二十八回點木樨,或者可以說是盆景中的;但櫳翠庵卻有梅林,瀟湘館佈滿苔痕,又將如何解釋?竹子我在北京還見過;至於梅林卻從來未見,只聽見人說某旗下親貴有一株梅花,是種在地下的,交冬時須搭篷保護。他自己很以為名貴,名之曰「燕梅」。這可見北京萬不會有成林的紅梅存在。至於北京居民亦萬無以雨水為飲料之理;因北京屋頂,都是用灰泥砌瓦,且雨水稀少,下雨之時,顏色污濁,決不可飲。這是住過北京的人同有的經驗,不是我信口開河。而且我所舉的也並不全備,以外這類事例還多。如第七十八回,說「蓉桂競芳」,第七十九回說「蓼花菱葉」,說「夏家把幾十頃地種著掛花」,都不很像北方底景象。
這應當有一個解釋。若然沒有,則矛盾的情景永遠不能消滅,而結論永遠不能求得。我勉強地為他下一個解釋,只是自己總覺得理由不十分充足;但除此以外,更沒有別的解釋可以想像,除非推翻一切的立論點,承認《紅樓夢》是架空之談。果然能夠推翻,也未始不好,無奈現在又推翻不了這個根本觀念。我底解釋是:
「這些自相矛盾之處如何解法,真是我們一個難題。或者可以說由於《紅樓夢》傳世鈔本紛多,後雖定為一本,抵(換為牛旁)牾之處尚未盡去。或者此等處本作行文之點綴,無關大體,因實寫北方枯燥風土,未免殺盡風景。我想,有許多困難現在不能解決的原故,或者是因為我們歷史眼光太濃厚了,不免拘儒之見。要知雪芹此書雖記實事,卻也不全是信史。他明明說『真事隱去』,『假語村言』,『荒唐言』,可見添飾點綴處是有的。從前人都是凌空猜謎,我們卻反其道而行之,或者竟矯枉有些過正也未可知。你以為如何?」(十,六,十八信)
我在當時亦覺得我們未免太拘迂了。《紅樓夢》雖是以真事為藍本,但究竟是部小說,我們卻真當他是一部信史看,不免有些傻氣。即如元妃省親當然實際上沒有這回事(清代嬪妃並無姓曹的),裡面材料大半從南巡接駕一事拆下來運用的。這正是文字底穿插,也是應有的文學手腕。所以上列各項,暫且只好存而不論,姑且再換一條道路去走一下,看能夠走得通嗎?我這種懷疑的態度,曾對頡剛宣示:
「從本書中房屋樹木等等看來,也或南或北,可南可北,毫無線索,自相矛盾。此等處皆是所謂『荒唐言』,頗難加以考訂。」(十,六,三十。)
因本書底內容混雜,不容易引到結論。我們只得從曹雪芹底身世入手,從外面別的依據入手,或者可以打破這重迷惑。頡剛對於這一點極有功績。他先辨明大觀園決不是隨園,把袁枚底謊語拆穿。這樣一來,《紅樓夢》是南方的事,在外面看,已少了一個有力的幫手。頡剛說:
「但我又要疑大觀園不即是隨園。雪芹是曹寅的孫,我們又確相信雪芹即寶玉,而《紅樓夢》是寫實事的書,那麼書中賈母即曹寅之妻,賈母入書時已近八十了。曹寅死時,年五十一歲,夫婦即算是同年,算到隋赫德接曹 頫\之任,她不過七十一歲;此時曹家當然搬還北京,這園也不久賣與隋氏了。如何能看他改造起來?……但說大觀園決不在南京,也是不能。(1)書名《石頭記》,當是石頭城中事。(2)是書屢說『金陵十二釵』,賈王史薛各家,因是可說金陵籍而住在都中的,逃不了金陵二字;至於黛玉妙玉與南京一點沒有關係,何以也入『金陵十二釵』之內?」(十,六,五)
我回他一信,對於上半節完全贊成,他所懷疑的兩點,我卻以為不成大問題。我說:
「石頭是作者自寓,《石頭記》是自記其生平,不必定說是石頭城裡底事情。『金陵十二釵』乃概括言之,不必太泥,或視為作者底一點疏忽亦無不可。」(十,六,九。)
但這還是從書中事實對看,而生「隨園非大觀園」這個疑惑。頡剛後來又給我兩信,直接地證實隨園決非大觀園。袁枚本是個極肉麻的名士,老著臉說「大觀園者,即余之隨園也。」被頡剛這一逐細駁辨,真是痛快之至。頡剛說:
「袁枚生於一七一六,與雪芹生歲不遠。他說『相隔已百餘年矣』,可見此老之糊塗!本來我在《江南通志》、《江寧府志》及《上元縣志》上查,都沒有說小倉山是曹家舊業。曹寅是有名的人,往來的名士甚多,他有了園,一定屢屢見之詩歌,為什麼《楝亭詩鈔》裡只有一個西軒,別人詩詞裡也不見說起?可見府志書上的不載,正好反證曹家並無此園了。(十,六,十四)
「袁枚所記曹家事,到處錯誤。大觀園不在南京,我日來又續得數證:(1)《續同人集》上,張堅贈袁枚一詩的序中原說,『白門有隨園,創自吳氏。』適之先生沒有引他的序,而只引他的『瞬息四十年,園林數主易』一語,以為『數』即不止隋袁兩家。現在既知尚有吳氏,則吳隋袁三家亦可稱『數』了。(2)袁枚《隨園記》作於乾隆十四年三月,記上說他的經過次序:(甲)買園,(乙)翻造,(丙)辭官,(丁)遷居。這許多事情必不是三個月所能做的,則買園當然在乾隆十四年之前。但十三年正是他修《江寧府志》的時候,志書局裡的採訪是很詳的,曹家又是有名人家,如果他們有了這園,豈有不入志之理?他這部志我雖尚沒有寓目,但看他《隨園記》的不說,後來續纂府志的不載,便可推知他的志上也是沒有的了。他掌了府志還不曉得,他住入了園內還不記上,而直等看見了《紅樓夢》之後方說大觀園即隨園,這實在教人不能相信!明齋主人《總評》裡說:『袁子才《詩話》謂紀隨園事,言難徵信……不過珍愛備至而硬拉之,弗顧旁人齒冷矣。』恐確是這個樣子。」(十,六,二十四信。)
他兩信所說,真是鐵案如山,不可搖動。從此,《紅樓夢》之在南京,已無確實的根據,除非拉些書中花草來作證。而這些證據底效力究竟是很薄弱的。因文人涉筆,總喜風華;況江南是雪芹舊遊之地,尤不能無所懷憶。何必定說,處處實寫北地底塵土,方為合作。看全書八十回,涉及南方光景的,只有花草雨露等等,則中間的緣故也可以想像而得了。且我們更可以借作者底生平,參合書中所敘述,積極地證明《紅樓夢》之在北京。
雪芹生年假定為一七一九,遲早也只在數年之中。曹頫\卸任後,當然北去,雪芹大約只有九歲上下;而書中寶玉入書時已十一二歲,我們既確信雪芹即寶玉,則《紅樓夢》開場敘事,已明在北京。證一。
書中鳳姐說,早生二三十年就可以看見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太祖皇帝是指清康熙帝。我們若是坐定她說話時,是在康熙末次南巡後之二三十年(一七二七──一七三七),則入書時極早曹 頫\適罷官,極遲曹家已搬回北京十年了(因隋赫德接曹頫\之任在一七二八年)。以平均計算,大約在一七三二年左右,曹氏已早北去。證二。
曹頫\卸任時,曹寅之妻至多七十多歲;而書中明寫賈母慶八旬,明繫在北京底事情,證三。(參看上篇,《紅樓夢底年表》。)
故以書中主要明顯的本文、曹氏一家底蹤跡、雪芹底生平推較,應當斷定《紅樓夢》一書,敘的是北京底事。從反面看,卻沒有確切的保證,可以斷定《紅樓夢》是在南方的。袁枚底話是個大謊,書中有些敘述,是作文弄姿,無甚深意的。
話雖這樣說,我們現在從大體上,如此斷定了,但究竟非無可懷疑的。我總覺得疑惑沒有銷盡,而遽下斷語,是萬分危險的;所以在這裡,判決書已下之後,卻聲明得保留將來的「撤銷原判」底權利。
可疑的有好幾項:(1)曹頫\已免官北去,雪芹年尚幼小──十歲以下──怎麼會有這樣富貴溫柔的環境,像書中所描寫的?這一個疑問比較還容易解答。且看第二回中冷子興說:「古人有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雖說不似先年那樣興盛,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氣象不同。」這正如俗語所謂「窮窮窮,還有三條銅!」曹氏三世四任為江寧織造,兼巡鹽御史,當清康熙物力殷足之時,免官之後自然還有餘蔭,可及子孫,怎麼會驟窮起來?且曹家搬回之後,或在北京再興旺幾時,也未可知。看書中賈政甚得皇帝底賞識,曾放學差;或者曹 頫\也有這類經歷,也很難說。(可惜曹頫\自免織造任後,事跡無考,不能證實這層揣想。)即沒有這事,雪芹做了幾年的闊公子,總是可能的。
(2)但頡剛另表示一種疑惑,卻無法解答。他說:「曹家搬回北京後,已無襲職可言,為何書上猶屢屢說及這一回事?」(十,六,十四信)這個姑留為懸案,我不願強作解人。
(3)敦敏送雪芹詩有「秦淮殘夢憶繁華」之句,敦誠懷雪芹詩有「揚州舊夢久已絕」之句;看他們所說的「舊夢」「殘夢」,似即指所謂「紅樓夢」而言。但一個說秦淮,一個說揚州,好像《紅樓夢》所說的事,是在這兩處──江南,江北,──決不是在北京。如照我們這樣說,雪芹十歲內隨父北旋,後來從沒到過南方,則何所謂「憶繁華」?又何所謂「舊夢絕」?上節猶是小節,這真是大不可解了!充其極量,可以推翻本篇一切的論證。
所以說了半天,還和沒有說以前,所處的地位是一樣的。我們究竟不知道《紅樓夢》是在南或是在北?繞了半天的彎,問題還是問題,我們還是我們,非但沒有解決底希望,反而添了無數的荊棘,真所謂「所求愈深所得愈寡」了!但我們卻決不灰心,困難正足以鼓勵我們。無論如何,總要比袁枚他們隨意胡言好一點。說了半天,還是頡剛說的最好:「我們現在不是要求一切的結論,只是把各種矛盾窒礙的地方聚集攏來,備將來結論的參考。」我們在路上,我們應當永久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