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開局探析(下)
十七、「寶玉」對「金鎖」,冷香和奇香
第八回,寶釵在家養病,寶玉去看她。寶釵就要看寶玉的「玉」,寶玉給她看了(第二節已介紹此玉,此不詳)。寶釵丫環鶯兒又說起寶釵有項圈,寶玉也要看,寶釵就把瓔珞摘下來給寶玉看。寶玉就「托了鎖看,果然一面四個篆字,兩面八字,共成兩句吉讖:不離不棄,芳齡永繼。」這八個字是癩頭和尚(仙僧)送的。那仙僧也曾把石頭變成「通靈寶玉」,並在玉上鐫上數字。這「寶玉」對金鎖就有些神秘色彩。
[紅樓夢曲之終身誤]中「金玉良姻」就是指「寶玉和金鎖」,即指寶玉和寶釵。二寶和二玉的事說起來相當複雜,不便展開來說。就開局前二十回看,作者寫寶黛與玉釵各有特色,作者寫二玉和二寶經常是對寫的。第三回,寫了黛玉進賈府,回未,寶釵正沖賈府而來;此回,作者濃墨重彩寫了二寶看玉看鎖,第十九回,就有作者重彩濃墨寫了二玉意綿綿玉生香;有寶玉對金鎖(金玉良姻),就有眼淚對甘露(木石前盟);本回,寶釵有冷香丸,第十九回,作者就寫了黛玉的奇香(體香);第十七十八回,元妃要眾姐妹和寶玉作詩,寶玉一時作不出,寶釵就幫寶玉改詩,黛玉卻幫寶玉作詩;本回,寶釵當著寶玉的面解衣服從貼身衣服處把瓔珞給寶玉看,第十九回,黛玉就讓寶玉躺在自己身邊;本回末,玉釵正熱乎,黛玉出現「半含酸」,十九回末,寶玉和黛玉正粘得起勁,寶釵出現打斷二人嘻笑場面。等等。
看寶、黛、釵的事,似乎是個三角戀愛,其實不然,作者並非有意寫三角戀愛,而是寫三人之命運糾纏扭結交叉。三人各有各的性情,各有各的思想,各有各的命運,老天爺把他、她、她弄到一起,就生出這些事來。細看紅樓,寶玉和黛玉關係更親近些,感情更親密些;寶玉對寶釵更敬佩些,更輕鬆些。所以作者說出兼美釵黛的話,不是沒來由的。作者這樣寫,使讀書人中產生了擁黛派和擁釵派,當然,也有釵黛一起擁的。而擁黛擁釵也會變:有年輕時擁黛,年紀大些就擁釵;有年輕時擁釵,年紀大些就擁黛。缺什麼想什麼,需要感情時就擁黛,需要現實時就擁釵。這也證明曹雪芹創作了兩個不朽典型,可以適合不同的讀者審美需求。這兩種典型契合了人的某種心理,概括了兩種常見的人的現象,理想和現實總是存在的,這兩種形象永不會褪色。
前二十回作者寫寶黛和玉釵,預示著全書的發展脈落,也暗含了悲劇因素。書的中部繼續,後部八十回之後,二玉和二寶如何發展,不得而知。高續後四十回和諸多探軼,不是本文範圍,暫且不論。但我從前二十回感到,寶黛釵三人最終達到了形象的完美,但命運是個悲劇——美中不足也。這對三人都是如此,不枉來人世走一遭,帶著遺憾各自走完各自的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
十八、釵襲看玉
在前二十回,「通靈寶玉」給寶釵看了一次,給襲人及姨妹看了一次。這二次迥然不同,大有意味。第一次,第八回,寶釵向寶玉要通靈玉看(第二節已述,此不詳)。第二次,第十九回:(襲人)伸手從寶玉項上將通靈玉摘下來,向她姨妹們笑道:「你們見識見識,時常說起來都當稀罕,恨不能一見,今兒可盡力瞧了再瞧。什麼稀罕物兒,也不過這麼個東西。」說畢,遞於她們傳看一遍,仍與寶玉掛好。
我讀到第二次襲人看玉這一段,就感到奇怪。這看玉本身並沒什麼意義,襲人常看,襲人姨妹們看了也沒反應。這一段似乎是多餘的,作者惜墨如金,完全可以不寫這一段。但作者寫了,為何寫這一段,必有作者的意思。
襲人看玉和寶釵看玉對比來看,就有些意思了。二人是兩種迥然不同的看玉態度。寶釵是「細細賞鑒」,正反兩面都要看,嘴裡還念著文字,是看稀罕,充滿欣賞羨慕之意。而襲人卻不屑貶道:「什麼稀罕物兒,也不過是這麼個東西。」把通靈玉說成「物兒」、「東西」,連點「玉」邊也沒挨著。襲人姨妹看了,也沒一點反應,真像是看一塊石頭。
作者為什麼這麼寫。我以為作者特寫這一段,意在表明對通靈玉的另一種態度,即對一件事物的兩種態度。這個通靈玉,你看它好,它就好,就當回事兒;你不看它好,它就不好,就不當回事兒。這裡很複雜的哲理意蘊,也有辨證意味,也有很現實的生活概括。任何寶物人物,主要取決於別人對他的態度,也包括自己對它的態度。通靈玉,指人也好,指物也好,在榮華富貴時,大家都看重他,他就是個寶;貧困落難時,大家不看重他,他就不是個寶。這一段可能跟書的後部有關係。寶玉落難倒霉了,賈家被抄衰敗了,很多人也不把寶玉當回事了,也不把通靈玉當回事了。脂批說寶玉後來落難,「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襲人也離他而去,不知是否和此段照應。以後曹公子落難,恐怕也遭「襲人」如此看待,「玉」變成了「東西」,一塊石頭也。所以曹雪芹自喻「石頭」,頗有自知之明。
如果作者的含意是指作者、指書,也是這個意思。作者寫書時,心裡會想,希望讀書人看好這本新奇別緻的書,這是每個寫書人的心理。在書沒獲得閱讀效果沒得到讀者檢驗的情況下,誰也不能打包票,作者自己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從書中看,作者是豁達調侃之人,會調侃皇帝、唐突朝庭、譏刺官吏,也會調侃自己。作者是大胸懷、大智慧之人,也是有弱點之人。所以作者敢於調侃自己,借此貶損幾句通靈玉「什麼稀罕物兒,也不過是這麼個東西。」這看上去很像作者自嘲。此時作者很可能是落魄窮酸「舉家食粥酒常賒」時期,還在寫什麼偉大著作,還在回憶昔日繁華,心裡忍不住自嘲一番,自我調侃一番。這是一種心理體操,心理調劑,尋求自我心理平衡。退一小步,進一大步。做偉人難啊。作者在寶釵看玉時吹了一通通靈玉,那是在情緒高昂時;作者在襲人看玉時貶了一通通靈玉,那是在情緒低落時。我想,很多幹大事而又在落難時的人都會有情緒高低的時候,都會有這種體會。對於釵襲看玉的不同描寫,我只能這麼理解。否則,無以解釋。俟請高明賜教。
十九、二秦姐第之死
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慰》;第十六回,《秦鯨卿夭逝黃泉路》。此書開局不久,這秦氏姐弟倆就死了,死其何速?按通常解釋,秦者,情也。秦可卿——情可親(有說秦可輕),秦鍾——情種(有說情終)。如果這樣理解,「情」是很脆弱的,弱不經風,動不動就玩完;「情」也是很危險的,挨著碰著,非病即死。如果細看全書,情確實如此,挨著情碰著情的死了很多人,或者說,沾著情的很容易病或死。開局死了三個都和情有關:秦可卿是多情而死(情天情海賈珍越禮想弄一份卻逼死可卿),秦鍾是偷情而死(秦鍾和智能偷情),賈瑞是「思」情而死(落入相思局)。以後的尤氏姐妹、鮑二家的、司棋、晴雯之死都和「情」有關,書的後部死於情的也不會少。作者寫的「情」難道是這樣的嗎?不會這麼簡單,此書有說是情書,有說是淫書。作者的情到底何解何意?作者第五回寫了個警幻仙女,談了一番情之理,淫之事。警幻的話繞來繞去,無非是說,要有情,也不反對淫,但反對皮膚濫淫。她推崇寶玉的癡情,也就是意淫,而意淫又是「惟心會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能語達」。警幻言傳身教寶玉情之理、淫之事,以後,寶玉就是實踐警幻這套理論。
如果看寶玉的表現,寶玉是情、色、意、淫都有。因寶玉是情癡情種,那就情字冠頭,曰:情愛、情色、情意、情淫。寶玉對黛是情愛,對釵湘妙卿鳳等是情色,對晴平鵑鴛金玉釧十二官五兒等是情意,對襲等是情淫。
作者在此書的情觀,委實難以說清楚。縱觀全書,情之事不少,而寶玉就是「天下第一淫人」,也即天下第一意淫人,第一癡情人。寶玉是不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形象,也不盡然。寶玉是個矛盾形象,和作者是矛盾之人書是矛盾之書一樣。但《紅樓夢》給人留下映像最深的還是寶玉的癡情——意淫。《紅樓夢》的特色立足點就是寶玉。如果沒有寶玉這個獨特形象,此書就不成其為《紅樓夢》也。
談到這裡,不得不說二秦姐弟之死和寶玉的關係。先說秦鐘。書中這樣表述秦鍾之死:「偏那秦鍾秉性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風霜,又與智能兒偷期繾綣,未免失於調養,回來時,偏咳嗽傷風,懶進飲食,大有不勝之態。」以後秦鍾一病不起,直奔黃泉。從書中看,作者寫了秦鍾一次也是第一次偷情,就被寶玉捉住了。很明顯,寶玉那次捉姦,把個弱秦鍾連驚帶嚇(晚上算帳云云)給弄病了。如果寶玉不參與此事,秦鍾和智能兒悄悄地甜甜蜜蜜地偷情相愛,也不至於落下病根,身心受到創傷。偷情被別人捉住總不是好受的事。再看秦鍾臨死之前如何說:「並無別話。以前你我見識自以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顯然,秦鍾在寶玉影響下,不走立志功名、榮耀顯達之路,而是走寶玉的另類異類(此處不便詳述)之路,或者說也是情之路。好嘛,走那條路就是死路一條,立馬就死了一個。寶玉從思想上到現實生活中對秦鍾都有影響,秦鍾之死和寶玉脫不了干係。從某方面說,秦鍾之路也是寶玉之路的預演。寶玉這條路是走不通的,為世所不容,只有終結。
再略說一下寶玉和可卿的關係。寶玉和可卿關係非同尋常,書中是寫「幻情」,用現代詞就是「精神戀」。這在書中有表象:可卿引寶玉入室入夢,影響了寶玉的思想和人生(象徵寫之);寶玉兩次主動要求去看可卿,可卿病了,寶玉「如萬箭攢心」;可卿離去,寶玉「只覺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聲,直奔出一口血來。」可卿是「情天情海」之人,寶玉是「情癡情種」之人,二人是同類,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和共振,這是必然的。書中似乎還寫了可卿和賈珍有某種關係,實際上是賈珍越禮侵犯可卿,逼死可卿。這也是一種間色法。書中暗地裡卻寫了可卿和寶玉有很深的精神層面的關係,可以說,可卿深刻影響了寶玉,寶玉也深刻影響了可卿。寶玉在可卿引導下,在可卿房間可卿床上做了一個夢。這是作者隱晦指出,可卿在寶玉腦中有重要影響。可卿在寶玉腦中得到美化,可卿兼釵黛之美,可卿的影像有時和心中女神警幻的影像重合,所以是警幻之妹。(很多人都有心中女神,心造的女神。可以看出,此書作者有心中女神,就是警幻仙女,警幻是卿釵黛的重影)可卿是寶玉的精神對象,是寶玉的情竇初開使者。寶玉也是可卿的精神對象。當賈珍的齷齪污穢侵入潑向可卿寶玉的精神聖地時,可卿只有死路一條。當寶玉的精神對象可卿離去時,寶玉才會急得心痛的吐出一口血來。寶玉天性自然介入可卿的精神領域,擾亂了可卿的精神生活,使可卿陷入「幻情」。可卿遭到公公賈珍的侵犯污穢後,必然會感到賈珍之污穢和寶玉之聖情的天差地別,這對不起自己和寶玉,也不容於兩人之「幻情」,可卿鬱鬱而終就不可避免了。可卿離去以後,黛釵填補了寶玉的精神空間和情感空間。這些是天才作家曹雪芹微妙感受到的,並含蓄微妙地表現出來。如果是外國現代作家就會使用大段的精神分析、心理分析表現。但古代作家曹雪芹只是含蓄若隱若現表現之,有自己的特色。
二十、二次大場面
此書開局寫了二次大場面(二次高潮),一次是厚葬可卿,一次是元妃省親。這二次大場面之大,後來再沒超過。這兩個大場面,一是悲哀,二是喜慶,對比分明。此二大場面從內容意義到情節結構都有可談之處。
從內容講,二次大場面放在開局,顯示了賈家的豪華氣派,權勢熏天,是擺闊,是露臉,是末世的最後一亮。以後就走下坡路了,再沒此等好風光。兩個大場面,人數之多,奢華之費,氣派之盛,文中盡展,不用我多費筆墨。但我注意到了兩個數字,未見文章談到,而這兩個數字顯示了作者的用心,提出來共與欣賞。作者在這兩件事上提到兩個「三萬兩」。
第十五回,鳳姐說:「……便是三萬兩,我此刻也拿得出來。」賈珍請鳳姐協理寧國府,幫忙料理喪事。賈珍「姿意奢華」,說「盡我所有,別存心替我省錢,只要好看為上。」意思是要鳳姐大著膽子花。
第十六回,賈薔道:「江南甄家還收著我們五萬兩銀子,明日寫一封書信匯票我們帶去,先支三萬,下剩二萬存著,等置辦花燭綵燈並各色簾櫳帳幔的使費。」
請看客注意,這兩個「三萬兩」不是辦這兩件事的總費用,只是冰山一角,是一小部分費用。
第十五回,鳳姐說此刻能拿出「三萬兩」時,是在送葬路上,也就是說喪事基本辦完,剩個尾聲,手中還有三萬兩白銀可供開銷。「便是三萬兩,我此刻也拿得出來。」喪事都辦完了,喪事費還剩三萬兩,那辦整個喪事還不得數十萬兩。
第十六回,賈薔道:「下姑蘇合聘教習,採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賈璉問:「這一項銀子動哪一處的。」這一項銀子三萬兩是指採買戲班子的費用。還剩二萬兩是「置辦花燭綵燈並各色簾櫳帳幔的使費。」這五萬兩只是開支這二項,那蓋整個大觀園並要裝飾要花多少錢?各人屋裡的珍貴古玩洋貨傢俱要花多少錢?接待貴妃要花多少錢?等等,等等。連貴妃也得到震動「賈妃在轎內看到此園內外如此豪華,因默默歎息奢華過費。」賈妃只是看到園內園外,還有很多沒看到的東西。賈妃是長駐皇宮見多識廣之人,都感到豪華,那這就是真豪華了,比皇宮略低一點罷了。
那麼,省親大觀園一事,那兩項小開支就五萬兩白銀,總費用還不得過百萬兩。喪事、省親這兩件事花費要達一二百萬兩。另外,還有寧榮二府幾百口人的年總開銷及各種費用,那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賈府諸官年俸多少,地租多少,皇上賞賜多少,一時也說不清。但作者提供了另一個數字可供參考。第三十九回,村嫗劉姥姥針對賈家一次常家便飯一頓螃蟹花了二十多兩銀子說「夠我們全家人過一年的了」。
作者在這裡明寫二十多兩銀子不是隨意寫的,由劉姥姥說出來,就是針對前面賈珍、賈妃、鳳姐、賈薔的話而發。這還是部一級官員,再到皇室諸王,那就是天文數字。我想不用我多說,這裡可以引申出很多意義來,如經濟機制、政治體制、統治與壓迫、官僚腐敗、貧富懸殊等等。這不是小文能容納的,暫且打住。
曹雪芹用簡單的數字發洩一腔胸中憤恨,書中也不無慚愧悔恨之意。寫此書時,曹公也許在鄉村破屋舊房內,肚子尚空著,屋內冰冷,正寫偉大著作《紅樓夢》。此時曹公的經濟狀況很差,「舉家食粥酒常賒」,二十多兩銀子可過一年。曹雪芹從高處到低處,從繁華到貧窮,「歷盡離合悲歡炎涼世態」,筆下才有這等深刻真切的語言和描寫。
從情節結構上講,此二大場面猶如一前一後兩座高峰,撐起了全書的高度,提高了書的檔次,拉開了書的骨架,擺開了廣闊陣式,亮出了宏大氣勢,顯得大氣魄,大手筆。這兩大場面是和書後的場面越來越小是對比的。以後賈母之死、元妃之死場面都很小,寶玉的落魄貧窘將與此形成鮮明對比。前後反差巨大將會產生強大的藝術衝擊力,點擊人的心靈。
從這兩個大場面和開局可看出,作者善描寫精彩細節,也善描繪大場面,這是一個大作家的標誌。從寫書這個角度講,作家都知道,寫書有一大一小二難,一難寫大場面,二難寫精彩細節。現代的大多數長篇小說是大場面不大,細節不精彩,過不了這二關,主要是靠對話和敘述推動情節。另外,現代作家的語言不過關,乏味,不傳神,沒有閱讀快感。所以《紅樓夢》之後再難出好作品,也如賈家一樣走下坡路。此是多餘的話,不說也罷。
二十一、寶玉二次「捉姦」
細看紅樓,看到作者寫寶玉二次捉姦,甚覺好玩。
第十五回:秦鍾和智能偷情,「正在得趣,只見一人進來,將他二人按住,也不則聲。二人不知是誰,嚇的不敢動一動。只聽那人嗤的一聲掌不住笑了。二人聽聲,方知是寶玉。」
第十九回:(寶玉)想著,便往書房裡來。剛到窗前聞得房間有呻吟之韻。寶玉倒嚇了一跳:敢是美人活了不成!乃乍著膽子,舔破窗紙,向內一看。那軸美人卻不曾活,卻是茗煙按著一個女孩子也幹那警幻所訓之事。寶玉禁不住大叫:「了不得!」一腳踹進門去,將那兩個嚇開了,抖衣而顫。
作者為什麼寫寶玉二次捉姦?寶玉在前一二年(約十一歲)夢中學會了雲雨事,就和襲人偷試了一回,以後再無明文寫寶玉雲雨之事。這二次捉姦,寶玉似乎比較老練。特別是第一次,有偵察,有跟蹤,一抓即准,暗示寶玉很懂這方面事,有過幾次經驗,是個老手。
作者寫寶玉二次捉姦,除了指寶玉有些「淘氣」和「稟性乖張」外,也暗示寶玉也被別人捉過(碰過)一次。寶玉也該被別人捉一次,這才對稱——這是作者的慣有手法。作者確實在後文對這件事有了交待。
我推想,作者要把寶玉塑造成情癡情種意淫形象,就把多情公子寶玉的一些「風流韻事」隱掉了,但又隱隱約約流露一些風聲,留下一點蛛絲馬跡。作者塑造的寶玉是一個複雜多面人,我在專文《寶玉有否二次雲雨事》《寶玉和三艷之迷》有詳細論述,此簡略說幾句。
王夫人等誣晴雯為「狐狸精」「妖精」,並把晴雯攆出,致使晴雯冤死。王夫人卻對襲人大加讚賞,「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的這樣周全。……難為你成全我娘兒兩個名聲體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好」(三十四回)。王夫人還偷偷每月給襲人發「重獎」。其實,給寶玉首開「洋葷」的就是襲人。王夫人還針對晴雯的事說:「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七十四回)。請注意,王夫人說襲麝好都是針對男女之事。事實上,晴雯是清白的,是冤枉的,作者特請燈(照明之意)姑娘作證。「壽夭多因誹謗生」「俏丫環抱屈夭風流」,就是說晴雯是一個「冤」字。這個寶玉心裡也明白。所以作者就寫了晴雯的申辨和指證。晴雯臨死前申辨說:「……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雖生得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咬定了我是狐狸精!我太不服。……不想平空裡生出這一節話來,有冤無處訴。」(七十七回)。冤枉的晴雯指證說襲人:「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三十一回)。晴雯針對寶玉給麝月篦頭時指證麝月「你們那瞞神弄鬼的我都知道」(二十回)。晴雯指證碧痕「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足有二三個時辰,也不知道作什麼呢」(三十一回)。因是明文寫襲人和寶玉有雲雨事,按類同類比原理,說三人同一類事,其中一人有事,另二人類同於前一人,也即後二人也有雲雨事之嫌。這是作者的暗示意。
作者意,由清白冤枉的晴雯來申辨和指證她三人,就有特別的意義,清白的反遭誣陷,這是冤枉;不清白的反被嘉獎,說成好人,這是誤接。寶玉在這裡面有說不清的干係。作者在書中對寶玉有美化傾向,隱掉了原型一些事情,但又流露一點風聲。作者的微妙心理可見一斑。
寶玉捉了別人二次奸,被別人捉了一次奸在哪裡呢,在第二十回,作者暗筆寫了寶玉被別人捉了一次奸。
第二十回,寶玉給麝月篦頭,晴雯急急忙忙回來取錢,撞見了,冷笑道:「交杯盞還沒吃,倒上頭了。」舊時婚禮,新郎新娘交換著飲兩杯酒,叫作「交杯」;新郎對新娘改梳髮髻和加簪飾物叫作「上頭」。晴雯把寶玉和麝月的親暱行為比作新郎新娘,暗指寶麝有過「夫婦」行為。晴雯說完這話,摔簾子出去,寶玉向鏡內麝月道:「滿屋子就是她磨牙。」忽聽簾子一聲響,晴雯又跑進來責問寶玉,原來晴雯在門外偷聽。作者兩次寫晴雯突然撞進門來,暗示意很明顯,晴雯有一次撞到(或在門外看見)寶麝做「瞞神弄鬼」的事,否則晴雯就不會說「你們那瞞神弄鬼的我都知道。」如果結合寶玉二次捉姦和清白之晴雯指證襲麝碧之事來看,這暗示意就更明顯。
二十二、調侃皇帝兩次
《紅樓夢》中,有三筆調侃皇帝,開局前二十回就有二筆,可見作者很重視皇帝。
第一筆,第十五回:水溶又將腕上一串念珠卸下來,遞於寶玉道:「今日初會,倉促竟無賀敬之物。此即前日聖上親賜零苓香念珠一串,權為賀敬之禮。」寶玉連忙接了。第十六回:寶玉又將北靜王所贈零苓香串珍重取出來,轉贈黛玉。黛玉說:「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他。」遂擲而不取。寶玉只得撿回。
此段評文較多,略說一句。黛玉說的「臭男人」雖沒確指,但她知道是高官大官,有不重官、名之意。作者是知道皇帝拿過這串珠,就有不恭調侃之意。香臭相對,作者存心作對。這一筆夠大膽的,認真起來不好交待。還好書中還有不少「頌聖」的文字,兩相對比,「頌聖」的文字更多一些,更重一些。皇上看到,拍的舒服,刺也就不覺得了。書中此種矛盾對寫的文字(不只對此事)多了,難以揣摩作者真意。我看真意多是對現有的人物、思想、制度等起否定譏刺作用。
第二筆,第十六回:都判道:「放屁。俗語說的好:『天下官管天下民。』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並無二理,別管他陰也罷,陽也罷,敬著點沒錯了的。」這個俗語「天下官管天下民」,恕我孤陋寡聞,實沒見著。我懷疑是作者現造的俗語。「天下官管天下民」可以理解為天下的官管天下的民(這樣理解有點像廢話),也可以反過來理解,管天下民的是誰?是皇帝。最高是天,天下面是龍,是皇上。天下官也可指皇帝。寶玉又不是官,對他說這句是另有所指。判官又加一句「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並無二理。」把陰間等同於陽間,實在對當今世道之大不恭。把這二句聯起來讀:皇帝統治的天下民世道和陰間一樣。這不是調侃皇帝譏刺世道是什麼?這是作者借鬼說事,反正也沒人敢去得罪鬼。
作者調侃皇帝譏刺世道,一是說明作者或家族受過皇帝的氣,或被皇帝不公平對待過,眼下日子不太好過。另外,作者是大智慧、大胸懷之人,敢於調侃皇帝指點江山。
二十三、寶玉題對額和元妃省親對寫(二次作詩)
前二十回,有個奇特回目序號,十七十八回。此二回在已卯、庚辰本中未分回。準確地說,不叫未分回,叫合為一回。在以後諸脂本中和程本中分了回。甲戌本無此回。此二回篇幅較長,有二回篇幅,序號也表明是十七十八回,按理可分二回。脂批也曰:「此回宜分二回方妥。」為何作者不分回?此回回目「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也涵蓋了二回內容。如作者要分回,輕而易舉。說明作者存心不分回,是把此二回合為一回。
我以為很重要的原因,作者不願把這二回內容分開。從內容看,前半回主要寫寶玉大觀園題對額之事,後半回主要寫元妃省親事。前半回作者細細描寫了寶玉題匾額對聯,賈政和眾清客隨寶玉走一路,題一路,走了大半個大觀園,寶玉題了十幾二十處匾額對聯,「曲徑通幽」,展盡詩才,贏得賈政眾清客賈母甚至小廝的稱讚。後半回,賈妃省親,從出現、進園、遊園、賞園到和家人團聚、大開筵宴、要眾姐妹和寶玉作詩,再到看戲、賞賜、迴鑾,迆邐寫來,熱鬧非凡,流光溢彩。從不分回可看出,作者很看重寶玉題匾額對聯,是和元妃省親對寫,把寶玉題對額提高到元妃省親的高度,二者並重。如果要分回,元妃省親是大事,單獨聳起,前一回是什麼,後一回是什麼,不甚要緊,都是「陪客」。現在是合回,前半回是寶玉戲,後半回是元妃戲,把兩件事聯在一起,二者等同,抬高了寶玉的地位。我這次重看十七十八回,就產生了寶玉和元妃對半分、份量平等的感覺。
作者為何要借不分回抬高前半回的地位。前半回主要是寫賈政、寶玉的父子戲。我曾寫有專文《寶玉的戀父情結》,從書中五個精彩片斷闡述了寶玉的戀父情結,也即作者借寫寶玉戀父情結寄托自己的戀父情結,寄托自己思念懷念父親的一片情思。此半回是我主要例證之一。此半回是賈政對寶玉試才,試的結果比較滿意,明貶暗褒。兩人關係表面看似緊張,實則賈政心裡喜愛寶玉,父愛子,子愛父,隱在其中。連小廝都看的出來:「今兒虧我們,老爺才喜歡,老太太打發人出來問了幾遍,都虧我們回說喜歡,不然,若老太太叫你進去,就不得展才了。人人都說,你才那些詩比世人都強。今兒得了這樣的綵頭,該賞我們了。」
作者對此回不分回,我想,很重要的原因,是作者很看重此半回,對此半回有特殊感情,要抬高此半回的地位,要給讀書人留下深刻映像。這半回的內容(素材)對自己的一生有較大影響,是父與子最好的一次交流勾通。作者父子應該有過類似的作詩評詩改詩的情景。作者把此素材創作為賈政試才寶玉題匾額對聯一大章,畢肖畢現,情景交融。此也是懷念父親之意。
另外,此半回對刻畫寶玉有相當作用。元妃要眾姐妹和寶玉作詩,寶玉似乎才力不逮,有些侷促,要寶釵、黛玉幫著作詩。但前半回作者寫了寶玉大展詩才,而在這後半回讓他姿態低一點,突出一下釵黛,一揚一抑,一高一低,章法有致,適合塑造人物,行文也顯活泛。 讀者並不感到寶玉無詩才,只是他在姐妹面前故作低伏狀,不顯才而已。或者說在姐妹面前心態有問題,有心理障礙——女兒都是聰明漂亮的,自己不如她們。所以寶玉在姐妹面前作詩總是應付差事,總是排名在後,墊底光榮。但寶玉在父親和眾清客面前就是另一種心態姿態,靈感泉湧,詩才大展。兩個作詩場面,顯得寶玉猶如雙面人。這是作者的藝術手法。
而且寶玉題匾額對聯時,對賈政、眾清客評評點點,儼然「少年俊才」,不同於往日唯唯之寶玉,是另一番風光。這是全書中難得的一個寶玉形象(作者曾有此風光形象?),和後半回的元妃風光遙遙相照。所以作者不願分回,提示讀書人注目。
後人把此回分成二回,這種對照風光的效果減弱了,作者一些隱含的意義沒有了,作者一些微妙的心態體現不出來了。這再次證明,原作者曹雪芹的字不要亂動,動輒添亂。脂本越早,成份越純。後人越動,灰塵越多。脂本早於程本,此亦一證也。另外,脂批者也是讀者之一,不可盡信。
二十四,二次元宵節(禍福相對)
第一回:「真是閒處光陰易過,悠忽又是元宵佳節矣。」以後就是英蓮丟失,甄士隱夫婦大病一場;再以後,葫蘆廟中炸供起火,燒了一條街,甄家也化為灰燼。
第十七十八回:「展眼元宵在邇,」賈妃省親,「只見園中香煙繚繞,花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景象,富貴風流。」
這二次元宵節對比鮮明,反差巨大。第一次是甄(真)家事,第二次是賈(假)家事。對第一次,在「好防元宵佳節後」有甲戌側批曰:「前後一樣,不直雲前而雲後,是諱知者。」在「葫蘆廟中炸供」有甲戌眉批曰:「寫出南直召禍之實病。」據史料,雍正六年元宵之前,曹家被抄,或者還有曹頫\被抓。書中就有英蓮(應憐)丟失和甄家被燒。第十七十八回賈妃省親對應史實什麼呢?按歷史資料,曹家接駕四次,書中第十六回作者也借趙嬤嬤嘴說:「還有如今現在江南的甄家,哎喲喲,好勢派,獨他家接駕四次。」按書中意思甄賈一家(前文已析)。十六回正在賈妃省親之前,貴妃省親就有隱指皇帝南巡之意。此是一。再者,第一次元宵節是甄(真)家事,第二次元宵節是賈(假)家事,也就是說,賈妃省親是假,但假中有真,是暗指康熙南巡事。第三,第十六回有甲戌回前批點醒:「借省親事寫南巡,出脫心中多少憶昔感今。」
借寫貴妃省親隱指康熙南巡,這在文本中也有文字根據。第十七十八回:
賈妃說了一段「骨肉各方,終無意趣」的話,賈政亦含淚啟道:「臣,草莽寒門,鳩群鴨屬之中,豈意得征鳳鸞之瑞。今貴人上錫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遺德鍾於一人,幸及政夫婦。且今上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曠恩,雖肝腦塗地,臣子豈能報於萬一。惟朝乾夕惕忠於闕職外,願我君萬壽千秋,乃天下蒼生之同幸也。貴妃切勿以政夫婦殘年為念,懣憤金懷,更祈自家珍愛。惟業業兢兢,勤慎恭肅以侍上殿,不負上體貼眷愛如此之隆恩也。」賈妃亦囑只以國事為重,暇時保養,切勿記念等語。
如果省親隱指南巡事,那賈政這段就隱有曹寅的影子,而賈政這段正式的官話就非常重要。我仔細審讀這段話,覺得兩個「臣」「豈」(已)殊可懷疑。特別是第二個「臣子」。賈政面對女兒賈妃怎麼說出「臣子」的話來。說「臣」可以,說「臣子」不妥。賈政面對皇上可說「臣子」。前面說的是「臣」,後面說的是「臣子」,有問題,這是作者有意留有破綻,要讀書人細思。查程本,程本把第二個「臣子」刪卻。這是程本作者也覺得第二個「臣子」不妥。重複兩個「臣」「豈」(已)則隱指「熙」字,這應是題中之意。「康熙」之「康」在哪裡,賈政要貴妃(康熙)「更祈自家珍愛」,則應是影射安康的「康」字。如果認可「朽屋鄉住」隱「雍」字,那兩個「臣」「豈」(已)則隱「熙」字,這乃是作者對應寫法。從開局前二十回和歷史資料對照來看,這種說法不會大謬。賈政這段話看上去像是曹寅(或芹父)對皇上康熙的表白感恩之詞,曹家後人曹雪芹寫這段話,有對康熙的感念之意。
作者在開局借寫二次元宵節有多種隱意。一,二次元宵節從一個側面反映此書是寫曹家事,這和楔子中的「曹雪芹」三字是呼應的。二,作者(還有批者)也是懷念老皇帝康熙,給曹家帶來榮華富貴;貶刺雍正,給曹家帶來禍災。三,作者借寫二個元宵節,把南巡事和禍災事連在一起,這裡面有內在聯繫的,有某種因果關係。
現略析這一層意思。從文本中看,賈妃省親「奢華過費」,對應歷史曹家接駕開銷過大,造成「虧空」。康熙旨意:「兩淮情弊多端,虧空甚多,爾須設法補完,不可疏忽。」以後,雍正借「驛站」事實為「虧空」事整了曹頫\(曹家)。雍正旨意:「江寧織造曹頫\,行為不端,織造款項虧空甚多。……著行文江南總督范時繹,將曹頫\家中財物,固封看守,並將重要家人,立即嚴拿。」作為曹家子孫曹雪芹心中不服,借趙嬤嬤口中言:「也不過是拿著皇帝家的銀子往皇帝身上使罷了。誰家有那些錢買這個虛熱鬧去。」作者說接駕皇帝是「虛熱鬧」,而留下虧空,因此事後挨整,冤哉枉哉。把這二次元宵節聯繫起來看,曹家召禍實因南巡而起。另,書中也有自責之意。書中借賈妃之口說:「又勸以後不可太奢,此皆過分之極。」賈妃迴鑾前又說:「倘明歲天恩仍許歸省,萬不可如此奢華糜費了。」作者一而再,再而三,借賈妃之口說了三次。第一次是「且說賈妃在轎內看此園內外如此豪華,因默默歎息奢華過費。」這說明曹家接駕時確實「奢華過費」「過分之極」「奢華糜費」,咎由自取。作者借趙嬤嬤說:「把銀子花的淌海水似的。……別說講銀子成了土泥,憑是世上所有的沒有不是堆山填海的,罪過可惜四個字竟顧不得了。」這雖是藝術渲染,但「勢派」卻是真實的。作者用了「罪過可惜」四字,也承認賈家有「罪過」。按前文「三萬兩」推算,此次省親(蓋大觀圓等)共花了一百多萬兩百銀,這對一個家族來說是天文數字。這是作者的比喻寫法。後來,作者說出「倘明歲天恩仍許歸省」之語,賈妃期盼的下一次「歸省」卻沒有了,意指曹家也再沒有「明歲天恩」了。所以曹家子孫把這兩件事寫出來,「出脫心中多少憶昔感今」:一恨雍正,抄了自家;二恨自家,用「虧空」了錢,買這個「虛熱鬧」,如今落到這般下場。這也是福時不知禍所伏,一味奢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晚矣。在此回回前詩曰:「豪華雖足羨,離別卻難堪。博得虛名在,誰人識甘苦。」回前詩似應作者所作。「博得虛名在,誰人識甘苦」,正是點醒此意,帶有濃重的反省、追悔之意。作者現在「朽屋鄉住」(雍之過),和當年的「大觀圓」「怡紅院」有霄壤之別,作者怎能不「血淚」感慨呢。
曹家始祖曹世遠歸附後金,「偶因一著錯,便為人上人。」百餘年後,曹寅「偶因一著對,便為人下人。」自以為一著對就是狠拍皇上馬屁,但拍過分了,也是要倒霉的。康熙駕崩後所封溢號有「恭儉」之譽,這從側面說明曹家接駕花過分了冤枉錢。康熙「不打送禮人」,要曹家「小心」「千萬小心」,補上「虧空」。但雍正事過五年後,看曹家實在補不上「虧空」,還是清算了曹家。接駕「奢華過費」,也有曹家自身的原因,所以曹家子孫曹雪芹寫書借賈妃之口三次說出此意。曹雪芹「憶昔感今」,無可奈何,借一直筆抒發胸中「孤憤」「苦郁」,也只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之歎了。
寫「紅樓開局探析」,我再次感到,《紅樓夢》(前八十回)是一部完美的系統,是一個精美的程序,絕不會是「二書合成」或「一書多改」而成,也不會是「插花」著寫,也不會是二人以上或集體創作,也不是某人在某稿本增刪而成。庸人增刪天才稿,只會越改越糟;天才增刪庸人稿,縱有回天之力也不行。《紅樓夢》只能是一個天才一章一回寫下來的,一氣貫通寫下來的。以後的增刪修改精加工是在此基礎上進行。書中內容有很多作者親身感受,絕不是聽老人講故事而寫成。外證的事也許說不清,資料太少;內證的事俯拾皆是,觸目皆是。書中有些矛盾之處,模糊之處,或是作者有意為之,或是作者尚未最後定稿,還有抄傳蒙塵及妄改所致。總之,此書是個完美系統,是一人一書,無可置疑。
第七十六回,妙玉續黛玉湘雲中秋月夜聯詩云:「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此句也和楔子呼應「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紅樓夢》中「芳情」「雅趣」多多,藝術魅力無窮,本文略作探析,共與欣賞。(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