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的困惑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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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學的困惑與悲哀

紅學研究

《紅樓夢》反面究竟是有「隱」還是無「隱」?《紅樓夢》當真只是一部純粹的小說嗎?這個紅學基本問題已經爭論了200多年了,至今尚無定論。最近以來,這種爭論又甚囂塵上。在批評「劉心武揭秘」的一片吶喊聲中,在「是誰誤解了《紅樓夢》(1,2)」的一片責問聲中,索隱派和考證派自然又成了聲討的對象。「新索隱派之路走不通」(蔡義江),「索隱派的研究方法是主觀猜測」(郭豫適),「考證派誤解了《紅樓夢》」 (張貽柱),「把紅學引入不歸路」(吳祚來);「《紅樓夢》是一部文藝作品,是一部小說」(野草),「請回到小說《紅樓夢》本身來吧」(大塵),「讓我們還紅樓夢以紅樓夢本身吧」(野草) 。這就是當前針對「劉心武揭秘」的口誅筆伐所得出的結論。

評論派說,《紅樓夢》是小說,「反面無秘史」(秦軒);索隱派說,《紅樓夢》有正反兩面,正面是小說,反面隱有歷史。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紅學有兩派,由來已久。評論派總是想否定索隱派,而索隱派又總是在不斷復活。這又是為什麼?

按照輩數,索隱派比評論派要早的多。索隱派誕生在《紅樓夢》問世之初,一直到了民國初年,計有150多年的歷史,直到1921年考證派自傳說的出現方告結束。1954年,在批倒了索隱派和考證派自傳說之後,評論派才確立了自己的統治地位,並得出結論:《紅樓夢》中無謎可猜,無隱可索。還形成了一個可怕的「禁區」,使人們再也不敢涉足這個領域。但是,即使是在評論派一統天下的情況下,索隱派也沒有銷聲匿跡,而是在不斷地復活(請參閱《紅樓解夢》第五集「正確認識索隱派」一文)!評論派出現35年以後的1989年,《紅樓解夢》衝破厚厚堅冰,破土而出,震驚了整個紅學界!1995年3月,《紅樓解夢》(增釘本)第一集出版,影響進一步擴大。針對《紅樓解夢》,紅學界於同年年底在武漢近郊的漢川縣召開了一次當代紅學研討會,來自北京、上海的130位專家、學者就今後紅學研究重點達成了共識:「《紅樓夢》不是史書、經書,不是等待破譯的密碼,紅學應著眼於小說的藝術魅力的研究」。但是,專家們只是提出了論點,並沒有進行詳細的論述。而《紅樓解夢》於2002年5月寫出了自己的答辯文章「《紅樓夢》是一部奇書、謎書——兼答『130位專家學者』的『共識』」(見《紅樓解夢》第五集)。文章以大量的史料證明了,《紅樓夢》不僅是一部奇書,而且是一部謎書!明確指出,「《紅樓夢》是小說,也是『史書』,是『經書』,也是『密電碼』」。並在文章的「附件」中非常詳細地列出了「《紅樓夢》中的『誤謬』(或『謎』)」310條之多。時至今日,未見一篇有說服力的文章,來論證《紅樓夢》不是謎書、經書和密電碼。這又是為什麼?誰能告訴我?

如今,十年過去了,不僅《紅樓解夢》出版了六集(第六集於近日出版,年底與讀者見面),理論體系也日臻完善,而且又出來了一個劉心武揭秘 。儘管劉心武的「揭秘」比《紅樓解夢》倒退了一大節,但還是掀起了一個不小的「揭秘熱」。這一切說明了一個什麼問題呢?說明了索隱派具有強大的生命力,說明了評論派是說服不了索隱派的。

關於劉心武的揭秘,我認為,其主要錯誤不在方向上,而在方法上。其正確的方面有:(1)承認《紅樓夢》是一部謎書,認為《紅樓夢》很深奧,其中充滿了「謎」和「玄機」,讓人「撲簌迷離」,並著手「揭秘」。(2)認為高鶚後續的四十回很糟,作品的主題被改變,賈寶玉的形象被扭曲。主張把前八十回與後四十回分開出版,以區別曹雪芹和高鶚的著作權。其主要錯誤在於:(1)指導思想不太正確,沒有完全從曹著的客觀實際出發。(2)研究對像不太準確,要揭秘,就必須以「帶脂批的八十回本〈石頭記〉」為研究對象。(3)研究方法不太科學,使用的仍然是考證派的簡單比附法。(4)思維邏輯不太規範,是簡單思維、直線思維、形象思維;概念不清、判斷有誤、推理混亂。(5)主題不夠明確,承認《紅樓夢》具有自傳性質,但是研究的重點卻放在了 「義忠」、「忠順」二親王的政治鬥爭上面。(6)切入點具有主觀性和片面性,以一兩個小說人物為切入點,離開小說的環境、人物、事件之間的整體聯繫研究出的人物就不具有社會性。(7)研究結論不具有客觀性,經不起實踐和史料的檢驗。(見「紅樓藝苑」網 「一評、再評劉心武揭秘紅樓夢」 兩篇論文。)

新舊索隱派從舊索隱派的「笨伯猜謎」和「附會大家」,考證派自傳說的「簡單比附」,到劉心武揭秘的「附會法」,都是研究方法上的簡單化、主觀性、片面性的錯誤。如果據此對新舊索隱派的研究成果給予全盤否定,得出《紅樓夢》反面無謎可猜,無隱可索的結論,我認為是不恰當的。這也應該屬於認識方法上的簡單化、主觀性、片面性。索隱派的錯誤在方法,而不在方向。如果採用科學的方法——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和方法論,繼續研究下去,就一定會取得客觀的真理性結論。《紅樓解夢》就是比較成功的一例。有人把《紅樓解夢》歸於新索隱派,也是可以的。他們自稱是科學索隱派,這也不錯。《紅樓解夢》就是在正確總結了舊索隱派和考證派自傳說的功過是非之後,繼承和發揚其成績,糾正和借鑒其錯誤的研究方法的基礎上,突破「禁區」,逐步發展起來的。當考察《紅樓解夢》的研究過程與研究結論時,我們發現,他們的指導思想是正確的,研究對象是客觀的,研究方法是科學的,思維邏輯是辨證的、立體的、多唯的或超常的,研究結論是可信的,是經得起實踐和史料的檢驗的。(見「紅樓藝苑」「《紅樓解夢》具有客觀的真理性」一文)

有人說,《紅樓解夢》對《紅樓夢》的研究是「全面突破」。也有人說,《紅樓解夢》是《紅樓夢》研究史上的「新的里程碑」。不管怎麼說,《紅樓解夢》對紅學的貢獻是巨大而全面的。《紅樓解夢》已經打下擂台,對《紅樓夢》和曹雪芹有關重大問題的38個基本觀點,願意在平等的前提下與紅學界的各位同仁友好商榷。這種宏大氣魄和光明磊落,乃大家風度,有一種真理在握之豪情,有一種為真理而奮鬥的無私勇氣!(詳見《紅樓解夢》第六集、「紅樓藝苑」中「《紅樓解夢》對《紅樓夢》和曹雪芹有關重大問題的基本觀點」一文)

我一直認為,從大的方面劃分,紅學中只有兩派:評論紅學和索隱紅學。這是兩種並行不悖的紅學,是紅學研究中兩個截然不同的領域。他們在研究對像、研究方向、研究目的、理論指導、研究方法和思維方式等重大問題上都有較大區別。他們是紅學研究中的兩條平行的研究方向。一個是研究《紅樓夢》正面小說的文學藝術價值,一個是研究《紅樓夢》反面所隱歷史的社會歷史價值。它們之間的關係是平行關係,而不是交叉關係;是互補關係,而不是排斥關係;是統一關係,而不是對立關係。這種關係,是由《紅樓夢》這一客觀研究對象的兩面性決定的。「評論紅學」研究正面之「喻」,「索隱紅學」研究反面之「喻」。兩派的研究各有側重,兩者統一於《紅樓夢》這一個共同的研究對像之中。「評論紅學」不應該貶低、否定、排斥、反對、圍剿、封殺「索隱紅學」;「索隱紅學」也不要輕視、貶低、排斥「評論紅學」。兩派應該攜起手來,從兩個方面、兩個方向、兩條戰線、兩個領域共同完成曹雪芹留給我們的解讀《紅樓夢》「其中味」的歷史任務。

為什麼要成立「紅學會」,而不成立「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的學會?為什麼要辦「紅樓夢學刊」,而不辦其他學刊?我想,其根本原因就在於《紅樓夢》具有其他古典文學著作所不具有的「特殊性和個性」。這是從《紅樓夢》的特殊的奇妙的複雜的客觀實際出發的。《紅樓夢》的特殊性就在於,它的「半部小說+脂批+書中『誤謬』」的作品結構、五個書名、五個作者、正反兩個內容、寫作目的、寫作背景、寫作方法、思想傾向、社會影響、社會價值等都與其他古典文學作品完全不同。如果像一些人所說的那樣,《紅樓夢》僅僅是一部小說,與其他小說無異,那麼,成立紅學會和出版紅樓夢學刊的又有什麼特殊意義?至於說《紅樓夢》「反面無秘史」,「索隱之路走不通」,「考證派誤解了《紅樓夢》」,那麼,我們就搞不懂了,他們究竟是在褒獎《紅樓夢》,還是在貶低《紅樓夢》?究竟是在提升《紅樓夢》的歷史地位,還是在降低《紅樓夢》的歷史地位?另外,我們應該怎樣認識200年的紅學史?索隱派畢竟是一個客觀存在,而且歷史也比較長。完全否定索隱派符合唯物史觀嗎?再說,《紅樓夢》反面「有隱」還是「無隱」?這都是需要論證的!這就像法律上判斷一個人是「有罪」還是「無罪」一樣,兩個方面都要拿出證據來。說「有罪」的要拿出證據,說「無罪」的也要拿出證據來。評論派說《紅樓夢》只是一部小說,反面無秘史,也要論證,也要拿出證據來。不能只是空喊口號,「就是小說」,「就是無秘史」。就像「文革」中高喊「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一樣。

從《紅樓夢》誕生到現在,已經有200多年的歷史了,而評論派和索隱派的爭論也進行了這麼多年。那是不是說,今天就可以下定論徹底否定索隱派了呢?也許有些人急不可耐了。我說,同志哥,且慢!在下列問題還沒有做出合乎邏輯和合乎情理的答案之前,這個結論還是晚下一點比較好,免得陷於被動。

1、作者曹雪芹到底留給我們的是一部怎樣的作品?《石頭記》是一部未竟之作,還是「曹著之全璧」?八十回之後的部分是作者自己刪掉的,還是「在流傳中散失了」?脂批是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還是其他什麼人的批語?脂硯齋是作者曹雪芹與妻子合用的筆名,還是其他人的筆名?書中到底有沒有「謎」或「誤謬」?這些「謎」或「誤謬」是作者的敗筆,還是為了隱寫歷史有意製造的「標記」,是作者的寫作技巧?

2、一百二十回高鶚續本《紅樓夢》是成全了曹雪芹的未竟之作,還是有意進行的篡改?後四十回是錦上添花,還是狗尾續貂或畫蛇添足?高續本與帶脂批的八十回本《石頭記》哪一個版本更符合曹雪芹的本意?

3、帶脂批的八十回本《石頭記》,乃至高續本《紅樓夢》中確實存在大量「誤謬」或「謎」,僅《紅樓解夢》中就列舉了310多條。但是,竟有那麼多的人,包括一些紅學專家,甚至一些紅學會領導人,卻不承認《紅樓夢》中有「謎」,到底是為什麼?他們為什麼不敢面對現實?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他們是唯物論者嗎?

4、就在當前普遍流傳的《紅樓夢》版本中,書中的「謎」也是大量存在的。比如:

《紅樓夢》為什麼要寫出五個書名?五個作者?

《風月寶鑒》這個書名到底是什麼意思?

《紅樓夢》在紀年上為什麼如此混亂?這是作者的敗筆,還是作者製造的假象?作者心中有沒有一個年表做骨架?

寧國府,一個國公之家,作者何以寫出「九重門」?

大觀園,一個國公之家的私家花園,為什麼寫成皇家園林?

曹雪芹是怎樣創作小說人物的?書中為什麼多人酷似一人?

秦可卿是五品國公之家的重孫媳,作者為什麼把她的臥室、死後所用棺木及其葬禮寫成女人中最高規格?

賈敏是賈母的獨生女,賈政的妹妹,冷子興為什麼說她「老姐妹四個,她是最小的」?

《紅樓夢》中描寫了很多情案,其中有23個情案與賈寶玉有關係,這究竟是為什麼?這樣理解?

賈寶玉與晴雯到底是什麼關係?

林四娘跟誰作戰?

《芙蓉女兒誄》到底所誄何人?脂硯齋說,《紅樓夢》中使用了一百多種奇法、秘法,如,分身法、合身法、諧音法、拆字法、顛倒相酬法等,所有小說的寫作都需要運用這些奇法、秘法嗎?如果不是,那麼,曹雪芹使用這些奇法、秘法究竟要達到怎樣的目的?

……

有人說,《紅樓夢》僅僅是一部小說,要研究者和讀者「請回到小說《紅樓夢》本身來吧」。請問,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有哪一部是像曹雪芹這樣寫作的?《紅樓夢》的寫作方法符合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嗎?作者在《紅樓夢》中寫的是「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件」嗎?《紅樓夢》是一部純粹的小說嗎?是一部本來意義上的小說嗎?如果不是,那它應該是什麼呢?

有人說《紅樓夢》好讀,只要有初中文化就能讀懂。這又是一種簡單化、絕對化的看法。《紅樓夢》是一部雅俗共賞的古典文學名著,小說故事部分確實好讀,通俗易懂,言簡意賅,而古文和詩詞部分就不一定好懂了。如果從小說正面索隱反面隱寫的歷史,那就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作者曹雪芹「一字一淚」的寫書,目的是尋找「知音」。難道「知音」就這麼容易找到?初中文化就能做曹雪芹的「知音」?那天下人豈不都能做曹雪芹的「知音」了。脂硯齋說,要讀懂《紅樓夢》,必須使出「龍象之力」。一些人不願使出「龍象之力」,只認識了一點《紅樓夢》的皮毛,也算是讀懂了《紅樓夢》?曹雪芹時代的讀者戚蓼生說《紅樓夢》是「一喉二歌,一手二牘」之作,說是「此萬萬所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頭記》一書」。而今天的讀者卻把《紅樓夢》簡單化,一般化,說成是「一喉一歌,一手一牘」,這到底是認識的深化,還是認識的退化?如果《紅樓夢》好讀,何至於在《紅樓夢》誕生200多年以後的今天,還會發生「揭秘」和反「揭秘」的激烈爭論呢?

我倒認為,紅學應該分成幾個層次,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第一層次,初級的,是《紅樓夢》的啟蒙、普及和宣傳。可以利用廣播、電視、電影、舞台、出版物等陣地進行廣泛地啟蒙教育和普及宣傳。可以先從閱讀《紅樓夢》小說開始,至少要看五遍。等看出了問題以後,再進入第二個層次的研究。第二層次,是高級的,是對《紅樓夢》的認識由初級階段到高級階段,由表到裡,由淺入深,由現象到本質的深化。這個任務一般是由紅學家和廣大紅學愛好者來完成的。這種高層次的研究應該控制在一個適當的範圍。其活動陣地應該是學刊、學報、論壇和著作等。

紅學家的主要任務不是宣傳教育,而應該是繼續深入研究。這是因為人們對《紅樓夢》的認識還遠遠沒有達到統一。「百家爭鳴」也好,「多歧為貴」、紅學繁榮也好,這畢竟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目的是要達到對《紅樓夢》認識的高度統一,是要取得對《紅樓夢》的客觀的真理性的認識。為此,我們的紅學家們,應該把自己的主要精力和注意力放在密切關注紅學理論前沿,更多的尊重和重視小人物的意見及其創新的理論,認真研究分析這些意見和理論,分清其中哪些是正確的,為什麼正確?哪些是不正確的或錯誤的,為什麼錯誤?從而引導紅學事業沿著健康的道路不斷向前發展。而不是躺在自己的功勞薄上吃老本,或是用自己的理論去剪裁別人的觀點,如若不合,則予以全盤否定,並進而大加批判。

紅學困惑了!我也困惑了!誰能告訴我,是對還是錯?

這是紅學的悲哀!中國文學的悲哀!中國人的悲哀!認識的悲哀!一個不太古的古人,寫了一篇不太古的古文,200多年了,至今還沒有搞搞清楚。難怪九斤老太說我們是「一代不如一代」呢!

2005年12月12日星期一於新疆伊寧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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