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是王子騰何許人
對於這個帶問號的題目,諸多同仁自不必說,但凡看過《紅樓夢》或其續作、批評等的讀者也很容易做出回答:王熙鳳是王子騰的侄女;倒過來說,王子騰是王熙鳳的叔父。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然而,本人對上述幾於鐵板釘釘般的論斷卻不敢苟同。之所以如此,並非我先從哪裡找到了什麼證據,而是首先濫觴於我對作品中王熙鳳形象的一種感覺,或者叫直覺。我每每朦朧覺得,就曹雪芹筆下的王熙鳳而言,無論在賈府內頤指氣使的神態,還是在官場裡手眼通天的能量,都不像九省都檢點的侄女,而更像其女兒。
我們說,在世態炎涼尤為突出的賈府或官場裡,當然更有著它不可或缺的待人接物的規範,或叫作習慣。也就是說,何等樣人物有何等樣的「行情」,應受到何等樣的待遇,總會有所分寸,即使是不成文的。從王熙鳳周圍的人給予她的「行情」或「待遇」來看,無論丈夫賈璉的懼內,還是賈母等長輩的偏寵,還是各色官員們的偌大面子,都不能全歸結於她自身的精明強幹,而是有著她特定的家庭背景因素的。大家總不至於否認,同樣的一個人,王子騰女兒之王熙鳳和王子騰侄女之王熙鳳是決不能同日而語的。
必須承認,直覺在很多時候是靠不住的,特別是作為證據的時候。也就是說,上述道理即使絮叨的再多,倘在曹雪芹的原著裡找出了「王熙鳳是王子騰的侄女」之類的文字;那麼,我的「直覺」便只能是「癡覺」,我的論點也就不攻自破了。不過,值得自慰的是,通過再四閱讀曹大師原著,終無覓到任何有關上述論斷的文字依據。反過來,卻意外(內)地發現了「王熙鳳是王子騰的女兒」的直接證據。
在《紅樓夢》第六回「賈寶玉初試雲雨情,劉姥姥一進榮國府」裡,曹雪芹是這樣向我們介紹劉姥姥女婿王家的:「方纔所說的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過小小的一個京官,昔年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認識。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侄兒。那時只有王夫人之大兄鳳姐之父與王夫人隨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門連宗之族,餘者皆不認識……」後面,作者又借周瑞家的口說道:「……你道這璉二奶奶是誰?就是太太的內侄女,當日大舅老爺的女兒,小名鳳哥的。」
上述文字向讀者明確了兩點:第一,王熙鳳的父親就是王夫人之大兄,亦即「大舅老爺」——排行老大,只能作侄輩們的伯父,而不會是誰的叔叔。第二,在王家老兄弟姊妹當中,只有王夫人和其大兄——鳳姐之父知道、認識連宗的王狗兒家的人。當然,據此還不能說王子騰就是這位「大舅老爺」、王熙鳳的父親。
值得注意的是,曹雪芹在同一回裡,又借劉姥姥之口說道:「當日你們原是和金陵王家連過宗的……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他們家的二小姐著實響快,會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聽得說,如今上了年紀,越發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捨米捨錢的。如今王府雖升了邊任,只怕這二姑太太還認得咱們。」
可以說,「劉姥姥」這席話,和前此曹雪芹向我們介紹的內容是一致的,都肯定了王夫人和其大兄——鳳姐的父親,是王府裡唯二認識王狗兒家及劉姥姥的人。不過,這席話又出了個新的說法:認識她們的「王府」已經「升了邊任」。現在問題很清楚了,只有證明王子騰就是這升了邊任的「王府」,才能認定他是王熙鳳的父親。
我們不妨追溯到原著第四回。曹雪芹在敘述薛蟠一家趕路進京時寫道:「在路不記其日。那日已將入都時,卻又聞得母舅王子騰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稍後又寫道:「那時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虧賈雨村維持了結,才放了心。又見哥哥升了邊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親戚來往,略加寂寞……」
大家讀罷曹大師交代的這兩段話,筆者毋庸再聒,還會有幾人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還會有誰懷疑,出都查邊的王子騰就是升了邊任的王府呢?至此,我們倒是可以鐵板釘釘了:王熙鳳是王子騰的女兒;倒過來說,王子騰是王熙鳳的父親。這是不爭的事實!
話得說回來:長期以來,人們之所以對此認識有誤,原因並不在本人,而是受了《紅樓夢》續作者高鶚,乃至其後一些專家的誤導所至,豈有它哉!
作者簡介
郭五堂,號嘯軒居士,一九四五年生,祖籍河北平山。漢語言文學本科學歷;中國紅樓夢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百合詩社社長,《西柏坡文學》雜誌社顧問。長篇作品有紅研專著《紅樓夢詩詞詮析》,紅樓夢擴寫《秦可卿》與《尤氏姐妹》,紀實小說《放風箏》及中短篇小說集《奇花異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