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是一位民族主義者--兼論紅樓夢的結局和作者

賈寶玉是一位民族主義者--兼論紅樓夢的結局和作者

賈寶玉是一位民族主義者--兼論紅樓夢的結局和作者

紅學研究

摘要:賈寶玉鄙視功名的立場,是一種保持民族氣節、不仕清的民族主義立場。他與封建家庭在仕途經濟問題上的衝突,是民族立場的衝突,是故事的悲劇衝突和主線。後四十回完成了作品的悲劇衝突,其民族主義與前八十回是一致的。曹雪芹極可能是掩蓋作品反清思想的一個假名或托名而已。作品通過賈寶玉的悲劇,歌頌了民族主義。

筆者在《紅樓夢吊明反清思想管窺》(載《桂海論叢》2004年增刊)和《紅樓夢是一部民族主義作品》(載《是誰誤解了紅樓夢》一書,陝西人民出版社 2006年1月第一版)中指出,紅樓夢的主題思想是民族主義,主人公是一位民族主義者。下面再對主人公的民族主義思想作進一步分析。

一、作者的暗示

大家知道,作品裡的人名、地名多有隱寓,如元、迎、探、惜寓「原應歎息」等。作為主人公的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名字和字號,不可能沒有隱寓。我們可以看到,賈寶玉外號「怡紅公子」。他和他的知己林黛玉的前世今生的名字、住所,都與紅色有關,如「怡紅快綠」(「怡紅院」)、「赤瑕宮」、「絳洞公子」、「絳珠仙子」等等。而紅色在當時被用來表示民族主義情感,是犯禁的。如乾隆四十三年八月文字獄殷寶山案即因文中有「若姓氏,物之紅色者是。夫紅色之紅非即姓之紅也,紅乃朱也」,遂至「罪不容誅」。所以在當時的背景下,作者犯朝廷的禁忌,冒殺頭的風險,把主人公與紅色聯繫起來,是有深意的。

據書中描寫,「怡紅快綠」的意思是「蕉棠兩植」,「紅」指海棠,「綠」指「蕉」。但從「千紅一窟」來看,「紅」又指女子。「悼紅軒」應該是指悼念死去的女子,而不可能是吊花。所以把「紅」理解為花是不對的。但是,把「紅」理解為女子,「綠」又沒有著落。所以,「紅」的含義既不是花,也不僅僅是指女子,而是另有含義。

其實,「紅」指明朝,「綠」指清朝。因為「綠」可讀成「虜」音,意又與「青」相近。而「快」與「膾」同音,「膾」指把魚、肉切成薄片。因此,「紅」映射「朱明」,「綠」映射滿族貴族。「快綠」即「膾虜」。而「悼紅」就是吊明之亡;「千紅一窟」就是對廣大漢族婦女悲慘命運的同情,屬於「揭清之失」。

我們這樣理解是否歪曲了作品的思想?否。因為還有另一個與「快綠」(「膾虜」)意思相同的詞:「割腥啖膻」。

第四十九回的回目是「脂粉香娃割腥啖膻」。表面上看,「腥膻」是指鹿肉,其實「腥膻」與「鹿」是暗指滿族貴族。因為北方少數民族是遊牧民族,食物以牛、羊等腥膻動物為主,而「鹿」與「虜」同音,故以「腥膻」和「鹿」喻之。

用「腥膻」來代表胡虜早已有之。南宋著名主戰派思想家陳亮在《水調歌頭.送章德茂大卿使虜》一詞中寫道:

「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張元干《水調歌頭》(送呂居仁召赴行在所)一詞中也寫道:

「戎虜亂中夏,星歷一周天。干戈未定,悲吒河洛尚腥膻。」「腥膻」都是指金兵。而金人正是滿人之祖先。

可見紅樓夢中的「腥膻」與「鹿」是指滿族貴族無疑。「割腥啖膻」表達了與岳飛「壯志饑餐胡虜肉」相同的思想內容,是紅樓夢民族主義思想的鐵證。

而玉(石)代表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節。書中林黛玉就說:「至堅者玉」。因此,紅色和石頭代表了堅貞不屈的民族精神。

二、不仕清的立場

清貴族入主中原,遭到以漢族為主的各民族的強烈抵抗。為了鞏固其統治,除了軍事鎮壓以外,清朝統治者在清初還在政治上、思想上採取了一些列措施,其中包括開科舉,對知識分子進行利誘。抵制利誘,堅持不仕清立場,就成為堅定的民族主義者的根本標誌。

陳怡山在《海濱外史》中說:

「大清入中國,經略洪承疇教以收拾人心之策,以為『中國所以俯首歸誠,實緣貪圖富貴。若輩作八股文者,苟得富貴,舊君固所不惜。』於是甲申即位,乙酉即行鄉試。」可見科舉是對知識分子利誘的手段。部分漢族知識分子經不起利誘,走上了與清朝合作的道路。雷瑨《說夢》對順治三年鄉試情況作如下記載:

「鼎革之初,諸生多抗節不應仕者。後文宗按試出示云:『山林隱逸,有志進取,一體收錄。』諸生乃相率而來。好事者乃為詩曰:一隊夷齊 下首陽,六年觀望太淒涼。頂上整齊新結束,胸中打點舊文章。當日義不食周粟,近日翻思補韃糧。早知薇蕨終難嚥,悔煞無端諫武王。』」到康熙時期,為網羅遺民,特設博學弘詞。關於這次徵召的背景,《清史稿·選舉四》述云:

「順、康間,海內大師宿儒以名節相高,或廷臣交章論薦,疆吏備禮敦促,堅臥不起,如孫奇逢、李顒、黃宗羲輩。天子知不可致,為歎息不置,僅命督撫抄錄著書送京師。康熙九年,孝康皇后升祔禮成,頒詔天下,命有司舉才品優長、山林隱逸之士。自後歷朝推恩之典,雖如例行,實應者寡。」這說明在康熙九年,「實應者寡」。但隨時間推移,應者漸多。《清史稿·選舉四》記錄:

「雍正十一年,詔曰:博學鴻詞之科,所以待卓越淹通之士。康熙十七年特詔薦舉,得人極盛。」《簷曝雜記》卷二亦載雍正語云:

「國初以美官授漢兒,漢兒尚不肯受。今漢兒營求科目,足見人心歸附,可謂有道之慶。」從「應者寡」到「得人極盛」,說明應者漸多。雍正把應仕漢人成為「漢兒」,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但是,堅定的民族主義者是不仕清的。如顧炎武、王夫之、傅山、呂留良等都堅決拒絕應仕。顧炎武累拒應仕,說:「繩刀俱在,勿速我死」(全祖望《亭林先生神道碑》),表達了絕不仕清的民族立場。他痛斥那些投降清朝貴族的人是「狐鼠」,「是閹然媚於世者」(《日知錄》卷十三《廉恥》),是民族敗類。他還作《精衛》一詩,表達了矢志不移的救亡復國抱負和決心。

可見在是否仕清問題上的對立,是民族立場的對立。而書中賈寶玉把熱心功名者稱為「祿蠹」和「國賊祿鬼」,與顧炎武斥仕清者為「狐鼠」顯然是一個意思。因此聯繫時代背景,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賈寶玉是作者塑造的一位堅持不仕清立場的民族主義者。

作品充滿了對民族精神的讚美。作品第五十一回引用孔子「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的句子,來表達民族氣節,與顧炎武思想相一致。

顧炎武說:

「吾觀三代以下,世衰道微,棄禮儀,捐廉恥,非一朝一夕之故。然而松柏後凋於歲寒,雞鳴不已於風雨,彼眾昏之日,固未嘗無獨醒之人也!」(《廉恥》)所謂「捐廉恥」之人,就是沒有民族氣節之人;保持松柏精神的人,就是保持民族氣節的人。可見作品對松柏精神的讚揚,以及「菊花詩」、「紅梅詩」對菊花孤標傲世和紅梅傲霜斗雪品格的讚美,是對民族精神的讚揚。

「紅梅詩」歌頌梅花的高尚品格,顯然受陸游《詠梅》的影響。陸游一生主張抗金,收復中原,但始終受到投降派壓制。「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句子,表達了決不與投降派同流合污的堅定立場。

可見作者塑造主人公這個形象是對民族精神的歌頌。

三、主人公的民族意識

在第六十三回,有寶玉這樣一段話:

「既這等,再起個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與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姓名。況且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為中華之患,晉唐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們有福,生在當今之世,大舜之正裔,聖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億兆不朽,所以凡歷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俯頭緣遠來降。我們正該作踐他們,為君父生色。」這段話有三層意思。

一是譴責北方少數民族對中原的侵略。「『雄奴』二音,又與匈奴相通」,實際是說「『雄奴』二音」又與金人相通。因為夷、狄、戎、胡等詞在古代都是相通的。岳飛「渴飲匈奴血」,就用「匈奴」代金兵。所以作者說「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為中華之患」,實際也包括金人。所以作者是「指桑罵槐」無疑。

「晉唐諸朝」,是有意迴避宋朝,因為使宋朝受害的正是滿族人的祖先金人。

二是抒發民族仇恨。把芳官扮成小番,並戲稱之為「野驢子」來作踐他,是抒發對滿族貴族的仇恨。因為「番」泛指異族、異國,夷、狄、戎、胡都叫「番」。《說岳全傳》等書都把金兵叫「番兵」。所以也是「指桑罵槐」。

三是宣傳「華夷有別論」,喚醒民族意識。雍正用「舜為東夷之人」來說明華夷無別,以緩和民族反抗。他在《大義覺迷錄》中說:

「舜為東夷之人,文王為西夷之人,曾何損於聖德乎?」又說:

「夫我朝既仰承天命,為中外臣民之主,則所以蒙綏服愛育者,何得以華夷而有殊視!而中外臣民既共奉我朝以為君,則所以歸誠效順,盡臣民之道者,尤不得以夷華而有異心。」雍正的意思是,不能把滿人等少數民族看作夷、狄、胡、戎等。他把主張「華夷有別」的呂留良鞭屍。

而作品的「大舜之正裔」論,正是「華夷有別論」。因為「舜」雖為「東夷之人」,但「東夷之人」最先與炎、黃部落融合,成為華夏族的組成部分。範文瀾先生在《中國通史》中寫道:

「黃帝族與炎帝族,又與夷族、黎族、苗族的一部分逐步融合,形成了春秋時稱為華族、漢以後稱為漢族的初步基礎。」「夷族」即「東夷之人」。可見「東夷之人」早就與炎、黃部落融合,成為華夏族的組成部分。自古以來,堯、舜、禹就是中華民族祖先的代表,是中華民族的驕傲和象徵。陳亮在《水調歌頭.送章德茂大卿使虜》一詞中就寫道: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可見只有漢族才是真正的「大舜之正裔」。既然漢族是「正裔」,那麼滿族就是非「正裔」。這正是朝廷禁止的「華夷有別論」。

「幸得咱們有福,生在當今之世,大舜之正裔」,是說反話。「咱們」是指「大舜之正裔」,即漢族。而「當今之世」之漢族,已經為滿族貴族所奴役。因此「幸得咱們有福」是說反話,是要喚起民眾的民族意識。

上述分析說明,賈寶玉是一位民族主義者。

四、後四十回的民族主義

作品的後四十回,一直被看作續作,其思想性、藝術性一直受到詬病,乃至完全否定與前八十回的聯繫。其實,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的民族主義思想是一致的,對於理解主人公的思想性格和作品的主題思想十分重要。

1、延續了主人公反對科舉,鄙視功名的立場。賈寶玉反對仕清,也就反對科舉。作者說他「平素深惡」「時文八股一道」,認為八股「原非聖賢之制撰,焉能闡發聖賢之微奧,不過作後人餌名釣祿之階」(第七十三回)。

第八十二回也寫道:

寶玉接著說道:「還提什麼唸書,我最厭這些道學話。 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誆功名混飯吃也罷了,還要說代聖賢立言。好些的,不過拿些經書湊搭湊搭還罷了,更有一種可笑的,肚子裡原沒有什麼,東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還自以為博奧。這那裡是闡發聖賢的道理。目下老爺口口聲聲叫我學這個,我又不敢違拗,你這會子還提唸書呢。」這段話與前面斥八股為「餌名釣祿之階」是相一致的。

黛玉道:「我們女孩兒家雖然不要這個,但小時跟著你們雨村先生書,也曾看過。內中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遠的。那時候雖不大懂, 也覺得好,不可一概抹倒。況且你要取功名,這個也清貴些。」寶玉聽到這裡,覺得不甚入耳, 因想黛玉從來不是這樣人,怎麼也這樣勢欲熏心起來?又不敢在他跟前駁回,只在鼻子眼裡笑了一聲。這段描寫說明寶玉還是前八十回那個鄙視功名的寶玉,所以他才覺得黛玉的話「不甚入耳」,是「勢欲熏心」。

2、暗示寶玉出家的原因。作者寫道:

寶釵道:「我想你我既為夫婦,你便是我終身的倚靠,卻不在情慾之私。論起榮華富貴,原不過是過眼煙雲,但自古聖賢,以人品根柢為重。」寶玉也沒聽完,把那書本擱在旁邊,微微的笑道:「據你說人品根柢,又是什麼古聖賢,你可知古聖賢說過『不失其赤子之心』。那赤子有什麼好處,不過是無知無識無貪無忌。我們生來已陷溺在貪嗔癡愛中,猶如污泥一般,怎麼能跳出這般塵網。如今才曉得『聚散浮生』四字,古人說了,不曾提醒一個。既要講到人品根柢,誰是到那太初一步地位的! 」寶釵道:「你既說『赤子之心』,古聖賢原以忠孝為赤子之心,並不是遁世離群無關無系為赤子之心。堯舜禹湯周孔時刻以救民濟世為心,所謂赤子之心,原不過是『不忍』二字。若你方纔所說的,忍於拋棄天倫,還成什麼道理?」寶玉點頭笑道:「堯舜不強巢許,武周不強夷齊。」寶釵不等他說完,便道:「你這個話益發不是了。古來若都是巢許夷齊,為什麼如今人又把堯舜周孔稱為聖賢呢!況且你自比夷齊, 更不成話,伯夷叔齊原是生在商末世,有許多難處之事,所以才有托而逃。當此聖世,咱們世受國恩,祖父錦衣玉食,況你自有生以來,自去世的老太太以及老爺太太視如珍寶。你方纔所說,自己想一想是與不是。」寶玉聽了也不答言,只有仰頭微笑。前面提到的雷瑨《說夢》中記錄的「一隊夷齊下首陽」等詩句,把背叛民族立場的仕清者稱為「下首陽」之「夷齊」。而賈寶玉「自比夷齊」,並強調「不失其亦子之心」,以「堯舜不強巢許,武周不強夷齊」來明志。很顯然,寶玉出家不是什麼「悟仙緣」或看破紅塵,而是象伯夷叔齊一樣,是不食周粟,忠於故國。

寶釵用「古聖賢原以忠孝為赤子之心,並不是遁世離群無關無系為赤子之心。堯舜禹湯周孔時刻以救民濟世為心」來反駁寶玉『不失其赤子之心』。作者沒有讓寶玉直接反駁寶釵的言論,而是在其他地方闡述儒家的聖賢之道。作者借賈代儒的話說:

「『無聞』二字不是不能發達做官的話。『聞』是實在自己能夠明理見道,就不做官也是有『聞』了。不然,古聖賢有遁世不見知的,豈不是不做官的人, 難道也是『無聞』麼?」這樣,作者就用「古聖賢有遁世不見知的」來反駁寶釵「古聖賢原以忠孝為赤子之心,並不是遁世離群無關無系為赤子之心」的觀點。也就是說,不做官也符合儒家思想。儒家主張「達則兼顧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強調做人要有原則,不取不「仁」不「義」之富貴。由於民族主義者認為仕清不符合民族大義,所以認為「遁世不見知」才符合儒家思想。而那些仕清者,不過為名為利,非君子之所為,所以不符合儒家道德規範。

在賈寶玉出家以後,作者寫道:「聖上」聽了賈寶玉的事情後,旨意說,

「他既不敢受聖朝的爵位,便賞了一個『文妙真人』的道號。」這段話有兩個意思。一是:賈寶玉出家不是由於「悟仙緣」,而是不願當官;二是:賈寶玉不願當官,是「不敢受聖朝的爵位」,即不受清朝的爵位。因此這段話暗示賈寶玉不做官是因為不仕清的民族主義立場。

「離塵歌」暗示了賈寶玉離家出走後的志向。《山海經﹒大荒北經》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鹹,有肅慎氏之國」。不鹹山即今長白山,肅慎氏即滿族人的祖先。因此 ,「大荒山」是滿族人的發祥地。「歸彼大荒」這句話可改為「歸彼滿洲」,亦即把滿族貴族趕回老家去。

「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的意思是:儘管把滿族貴族趕回老家「大荒山」去的道路很漫長遙遠,但我矢志不渝,決不放棄。因此「離塵歌」表達了與顧炎武《精衛》一詩相同的救亡復國抱負和決心。

作品裡描寫賈寶玉出家的情景也有象徵意義。寶玉向賈政辭別時身上披著的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這一行為,與當時反清人士的行為是完全一致的。如傅山堅持民族主義立場,堅決不仕清。為了反抗「剃頭令」,他當了道士,並著紅色衣服以明志。所以說賈寶玉的行為與傅山等民族主義者的行為是完全一致的。

3、完成作品的悲劇衝突。恩格斯指出:悲劇是「歷史的必然要求與這個要求的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性的衝突。」 因此,要理解紅樓夢的主題思想,必須理解其悲劇衝突。

賈府「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但隨著時間推移,「運終數盡,不可挽回者。故遺之子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因此把唯一「略可望成」的嫡孫賈寶玉「規引入正」,乃賈府的頭等大事。

但賈寶玉偏偏不願讀書考功名。這樣他與封建家庭就形成尖銳衝突。故事就是圍繞這一衝突展開的,寶黛愛情悲劇也源於此。

第三十六回寫道:

或如寶釵輩有時見機導勸,反生起氣來,只說「好好的 一個清淨潔白女兒, 也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這總是前人無故生事,立言豎辭,原為導後世的鬚眉濁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瓊閨繡閣中亦染此風,真真有負天地鍾靈毓秀之德!」因此禍延古人,除四書外,竟將別的書焚了。眾人見他如此瘋顛,也都不向他說這些正經話了。獨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勸他去立身揚名等語,所以深敬黛玉。賈寶玉把熱心功名者稱為「祿蠹」和「沽名釣譽」的「國賊祿鬼」。而又說薛寶釵「入了國賊祿鬼之流」,可見其對薛是十分鄙視的。而他愛黛玉,是因為黛玉從不勸他「去立身揚名」。

由於把賈寶玉引向仕途經濟道路是賈府的頭等大事,因此賈府家長迫害林黛玉而選擇薛寶釵就是必然的事。同樣,晴雯、司棋受到迫害,也是因為她們被王夫人認為影響了賈寶玉走仕途經濟道路。在第八十二回,王夫人傳下話來,如有丫環們再敢與賈寶玉玩笑,按晴雯司棋的例辦。從不說「混帳話」的林黛玉,自然是王夫人的眼中釘。因此,寶黛愛情悲劇是由賈寶玉與封建家庭在讀書考功名問題上的衝突決定的。賈寶玉與封建家庭在讀書考功名問題上的衝突是故事的主線,是故事的悲劇性衝突。

悲劇毀滅的是代表正義的一方。賈寶玉堅持民主主義和民族主義立場,反對階級壓迫和民族壓迫,顯然代表了進步的一方。而賈府屬於壓迫階級,不是正義力量的代表,它的毀滅沒有悲劇性和必然性。因此最後被毀滅的只能是賈寶玉而不是他的家庭。所以說賈府破敗的結局不符合作品的悲劇衝突。

黑格爾指出:「真正的悲劇動作情節的前提需要人物已意識到個人自由獨立的原則,或是至少已意識到個人有自由自決的權利去對自己的動作及其後果負責。」 在賈府破敗的結局裡,賈寶玉在家族破敗的情況下,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在窮困潦倒的情況下「懸崖撒手」。因此他的選擇是被動的,不是由於他的自由意志。他的毀滅就是黑格爾所說的悲慘的而不是悲劇的。

而在賈府復興的結局裡,賈寶玉就有了選擇的自由:或者放棄民族主義立場,走仕途經濟道路;或者堅持民族主義立場,與封建家庭和封建官僚地主階級決裂。賈寶玉在家族復興的情況下出家,體現了他的「獨立自足性」(黑格爾語),具備了理想人物性格的主要特徵,突出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反抗精神,體現了悲劇的崇高。因此賈府復興的安排完成了主人公的悲劇性格,突出了主人公的反抗精神。

有人認為,賈府破敗反映了封建社會的腐敗和滅亡的趨勢,因此把賈府破敗改為賈府復興歪曲和削弱了作品的主題。這是難於成立的。

首先,脂批曰:「俺先姐仙逝太早,不然余何得為廢人耶?」也就是說,元春是賈府的保護傘。元春死後,使賈府失去了依靠,以至破敗。因此賈府破敗完全是統治階級內部權利鬥爭的結果,與封建社會的滅亡趨勢沒有什麼關係。

其次,因為腐敗是封建階級的本質,但並不是所有的封建家族都要破敗。封建家族的興衰完全取決於統治階級內部的權力鬥爭,與某個封建家族的腐敗與否沒有必然聯繫。封建社會的腐敗表現在它的普遍腐敗,表現在它無法消除腐敗,表現在越腐敗越飛黃騰達。正如書中人說的:「老爺向來說他們不好的,如今升的升,遷的遷。」這說明後四十回的作者對封建社會的腐敗有著深刻的理解。他把賈府破敗改為賈府復興,並不是要淡化封建社會的腐敗,而是更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會的腐敗。

也有人認為,後四十回裡的賈寶玉是重遊太虛幻境悟了仙緣之後出家的,出家也是對父母的報答(曾揚華:《紅樓夢引論》)。前面已經指出,賈寶玉「自比夷齊」,因此出家非「悟仙緣」。他重遊太虛幻境,遇到的都是被迫害致死的冤魂。也就是說,晴雯、司棋、尤三姐、鴛鴦、林黛玉等人的悲劇,是促使賈寶玉最終與封建家庭決裂的原因。所以把賈寶玉的出家理解為「悟仙緣」沒有道理。賈府被抄之後,賈寶玉經歷了一場封建統治階級內部的殘酷鬥爭,賈府的命運已經像秋風中的敗葉。如果賈寶玉真的要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那麼他應該像甄寶玉一樣,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讀書考功名,光宗耀祖,使賈府真的能夠「延世澤」。正如王夫人所說:「他若拋了父母,這就是不孝」。所以他的出家,不能理解為報答父母。作者把出家的妙玉、惜春作為悲劇人物來寫,反映了作者對出家的否定態度。後四十回也沒有改變這一立場。因此,上述指責不能成立。

上述分析說明,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在主題思想上是一致的。但是也應該看到,後四十回也有許多與前八十回不一致的地方。如第八十九回的「悼晴雯詞」一派輕薄,格調低俗,與《芙蓉女兒誄》不可同日而語。林黛玉死後,賈寶玉與封建家庭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此時的賈寶玉,應該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準備與封建家庭決裂。而且賈寶玉鄙視功名,因此也鄙視入了「國賊祿鬼」之流的薛寶釵。因此不可能「漸漸的將愛慕黛玉的心腸略移在寶釵身上」。

因此筆者認為,後四十回是沒有完成的作品。這符合脂批「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的批語。而賈府破敗的結局是《石頭記》舊稿的結局。後人在整理作者遺稿時把一些未完成手稿也編了進去,所以出現了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在思想上既一致又有矛盾的現象。至於後四十回的具體演變過程,涉及作品的演變,我們以後再作專門研究。

綜上所述,紅樓夢是一部民族主義作品。主人公賈寶玉既不是蔡元培先生說的廢太子胤礽,也不是胡適說的曹雪芹,而是一位民族主義者。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在思想上是基本一致的,具有很高的思想和藝術價值,不能簡單視為續作。

長期以來,人們認為曹雪芹是作者,所以否定作品的反清思想。但曹雪芹是作者的觀點至今沒有確證,疑點很多,不應成為否定作品反清思想的理由。相反,作品的反清思想完全有理由讓人懷疑曹雪芹是作者的考證。因為一部反清作品的作者,不可能留真名。作者對此作了暗示。作者寫道:

「那空空道人聽了,仰天大笑,擲下抄本,飄然而去。一面走著,口中說道:『果然是敷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並閱者也不知。』」這段話雖然出在後四十回,但不可能是續作者所作。因為前八十回已經交代,頑石是原作者,空空道人是抄者,曹雪芹是披閱者。續作者不可能作出與前八十回不符的、莫名其妙的暗示。因此這段話應該出自知道作品演變真相的作者之手。它向讀者暗示,作者、抄者和披閱增刪者都不可能知道了。如果曹雪芹真是作者或披閱增刪者,無論是作者或續作者都不會作出與前八十回交代相矛盾的暗示。

脂批也說:

「若雲雪芹披閱增刪,然則開捲至此這一篇楔子又系誰撰?足見作者之筆狡猾之甚。後文如此處者不少。這正是作者用畫家煙雲模糊處,觀者萬不可被作者蒙蔽了去,方是巨眼。」作者已經明確說曹是增刪者,而脂批又明確否定曹是增刪者。這說明「曹雪芹」可能像批書人「脂硯齋」、「畸笏」一樣是個化名,或者是作者假托曹雪芹家事來掩蓋作品的反清面目。真正的作者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線索,並向讀者暗示,不要「尋根究底」,否則就是「刻舟求劍,膠柱鼓瑟」。如果依據曹雪芹是作者的觀點來否定作品的反清思想,就有可能堵塞通往理解作品真實思想的道路。

2005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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