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情文化和情本思想 (4)

《紅樓夢》中的情文化和情本思想 (4)

《紅樓夢》中的情文化和情本思想 (4)

紅樓評論

四、從湯顯祖、馮夢龍到曹雪芹:《紅樓夢》「情本思想」的淵源與發展。

《紅樓夢》的「情本思想」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而是有著深刻的歷史淵源。從根本上說,它是明代以來以湯顯祖、馮夢龍為代表的「情本思想」的繼承和發揚光大。

明代中葉以後,在社會風氣的浸染和新思潮的激盪下,在文學領域內出現了大批以艷情、言情為主要內容的文學作品,文言小說中有各種艷情專題的小說總集,通俗小說中有大量專注於男女性描寫的所謂「艷情小說」,其中多數都停留在「性」的層面,特別是後者,更表現了一種無處不有的「性思維」特點。在「性」充斥氾濫的同時,有兩位作家的兩部作品,集中表現了超越性愛之上的「情本思想」的特質,它們就是湯顯祖的《牡丹亭》和馮夢龍的《情史》。前者表現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湯顯祖《牡丹亭題辭》)因此它虛構了一個因情而死、然後又死而復生的故事,以彰顯它所要表達的上述主題。《情史》是一部按情歸類的文言小說總集,雖屬編集性質,但體現了編者的指導思想。馮夢龍在該書序言中講:「天地若無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無情,不能環相生。生生而不滅,由情不滅故。四大皆幻設,惟情不虛假。……萬物如散錢,一情為線索。」又在《情史·情靈類》總評中提出:「人,生死於情者也;情,不生死於人者也。」這就把「情」提升到了哲學的高度,把「情」作為一種獨立於生命的、宇宙間的一個基本元素來看待了,其對「情」的看法和推崇又超過了湯顯祖。

曹雪芹的《紅樓夢》顯然繼承了湯顯祖、馮夢龍的上述「情本思想」,不僅《紅樓夢》裡多次明確寫到了《牡丹亭》,不僅曹雪芹原稿中《紅樓夢》的末回「情榜」明顯受到《情史》分類的啟發,更重要的,是《紅樓夢》在傳統的佛教「色空」觀念之中,引入了「情」為中介。以前我們批評過俞平伯先生關於《紅樓夢》的「色空」觀念,這個觀點緣於佛教的理論,即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實俞先生的概括和我們後來批評者的理解都是不完備的,因為「色空」觀念不能代表《紅樓夢》的全部觀念。小說開頭有四句話,叫「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在「色」與「空」之間,引入了「情」作為中介。「由色生情」,指由客觀存在的世界萬物而生出人類的感情;「傳情入色」,指人類把自身的情感投射傳遞到客觀萬物中去。「由色生情」和「傳情入色」,構成了人類生生不息的情感歷程。所以確切地說,《紅樓夢》表現的是「色——情——空」觀念,其中「色」和「空」是人生的起點和歸宿,「情」是人生漫長的經歷和過程。對於人生來說,開始和結束並不重要,重要的就是過程。《紅樓夢》就以細膩的筆觸,寫了一群可愛的青年男女的情感歷程,這個情感既包括我們通常說的男女相悅相愛之情,又包含了逸出「男女之情」狹隘理解的人與人之間的同情關愛之情,還包含了人對自然的體貼憐惜之情,它和湯顯祖、馮夢龍的「情本思想」相比,無疑更具有一種哲學的形而上意味,更具有現代的色彩和意義。

講演者小傳

孫遜

1944年生,江蘇丹陽人。1965年畢業於江蘇師範學院中文系。現為上海師範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院長、教授、博導,上海高校都市文化E研究院首席研究員,《文學評論》編委,中國紅樓夢學會副會長。長期致力於中國古代小說研究,著有《紅樓夢脂評初探》、《明清小說論稿》、《中國古代小說與宗教》等專著;目前關注域外漢文小說研究和都市文化研究,發表有《明代「玉堂春」故事在韓國的流傳》、《中國古代小說中的「東京故事」》等論文。

《紅樓夢》的文化精神是什麼呢?《紅樓夢》主要的文化精神便是「情文化」,或者叫「情本思想」。這個「情」當然首先包含了我們通常講的「男女之情」,否則《紅樓夢》也不成其為《紅樓夢》;但它又遠遠不止「男女之情」,而是包含了遠為豐富和複雜的內涵。把《紅樓夢》僅僅理解為愛情小說,把《紅樓夢》的「情」僅僅理解為「男女之情」,不僅不符合小說實際,而且辜負了作者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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