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盡的曹雪芹——曹雪芹思想考
□ 胡德平
胡德平：全國人大常委、中央統戰部副部長、全國工商聯黨組書記、第一副主席。
《紅樓夢》說了一個噩夢、險夢
在《紅樓夢》中，多少青年男女死於非命，得不到幸福。這是一個惡夢、險夢，曹雪芹希望人們能夠驚醒此夢。《紅樓夢》有一個最深刻的人性論，批判封建勢力對婦女們、對弱勢人群的摧殘，對他們所進行的文化上的束縛和壓抑。如果曹雪芹最後信了佛了，他心如死灰了，還會寫出這本「字字看來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的書嗎？「滿紙荒唐言，多少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這不是一個和尚說的話，這是一個思想家、一個哲學家、一個文學家說的話。在書中他對佛道好像是尊重，實際上他筆下是毀僧謗道的，包括一僧一道，他都是幽默的諷刺，讓人不知痕跡地諷刺。
生活的原型成為藝術的典型
大觀園就是三山五園，三山是我們的萬壽山、玉泉山和香山。五園呢？圓明園、暢春園、清頤園（即現在的頤和園）、靜明園（即現在玉泉山的園）、靜宜園（即現在香山的園）。如果你現在去櫻桃溝，走到水源頭的地方，就有一塊大石頭，特別像個元寶。如果這個元寶是金的、銀的，那就不得了，但它是個假寶玉，所以一僧一道就說，看你的形體倒是個寶物，只是沒有實在的好處。在正白旗的河灘上，就有很多眉石，進香的人可以把它撿起來，用於畫眉，染眉。這種眉石又不髒衣服又不髒手，描完眉之後，你這麼一擦就掉了。這種眉石真是出於污泥而不染。那就是林黛玉啊。這些書裡都有。你再看元寶石的旁邊還有一棵樹，還有塊大石頭，沒有一點土，在石上長出了一棵松，實際上是柏。木石是合不到一起的，但在那裡木石是一體了，叫做木石前盟。還有神瑛侍者是什麼？神就是大也，瑛就是石也，就是那塊大石頭。
對墨子的尊重超過孔子
他把孔子稱作先哲，這在《廢藝齋集稿》裡面有。他對墨子稱為夫子，夫子非攻，儒家就是說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他說孔子也是很有仁愛之心，這些人都應該養。但是墨子就是說對鰥寡孤獨廢疾者，我們要教他們自養之道，要自己來養活自己。《紅樓夢》中第84回有這麼一段，賈寶玉作八股文一個題目叫《則歸墨》，他就說今天下不言楊朱就言墨家，現在天下墨家已佔半天下，予不歸墨得乎？而賈政卻持相反的看法：無恆產者有恆心，惟士為能。只有君子才能做到，誰做這樣的人呢？我沒產我是個流浪漢，我思想還非常好，我還助人為樂，你怎麼助人哪？這些我覺得都是最深刻的話。
反對儒道釋變為教
《紅樓夢》中最抓人的是哪一回呢？是林黛玉焚稿斷癡情。那邊是薛寶釵成婚出大閣，這邊是林妹妹孤苦伶仃，最後，她臨死的時候，她說，寶玉寶玉你好……你好什麼？是你好狠心啊，是你好沒良心啊，曹雪芹沒說，讓人們想啊，最後把賈寶玉的詩詞全燒了。按照曹雪芹的筆法，賈寶玉也要有這麼一段。第118回他準備去考舉人，他要準備做和尚了，他說好了好了，現在我知道這些東西都沒用了，把它燒了吧，燒的是什麼呢？燒的是《參同契》、《原命苞》、《五燈會元》。《參同契》有一種說法是佛教的，叫作石頭希遷參同契，寫的是禪宗的一個重要理論，就是不要迷信，不要崇拜偶像，人人都有佛性，要憑自己。還有一種說法叫周易參同契，其中包含中國的古典文化和真正的哲學思想。他燒的是周易參同契。西方的哲學界對這本著作很有興趣。林黛玉在感情上在婚姻問題上燒的那些東西，是《紅樓夢》的一個高潮之高潮，賈寶玉燒的是他最愛的，他讀的去考試的是他最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