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反映的清後期社會思潮

《紅樓夢》反映的清後期社會思潮

《紅樓夢》反映的清後期社會思潮

紅樓評論

「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是枉然。」《紅樓夢》自1792年(乾隆57年)刊行以後,在清代引起了巨大反響,不僅有評點派、題詠派的出現,且有大量續書紛紜雜陳,1797年(嘉慶2年)第一部續書《續紅樓夢》(秦子忱著)出現,其後續書次比而出。清代學者平步青談《紅樓夢》續書時說:「嘉慶初年,《後夢》、《續夢》、《補夢》、《重夢》、《復夢》五種接踵而出。……道光中又有《夢補》、《圓夢》、《幻夢》三種,……近時復有《增補》、《夢影》二種,每下愈況,益不足觀。」(《霞外附圖 (連結)屑》第九卷)平氏概括雖不完全,但相當典型。時至今日,續書竟至三十餘種。數量之多乃中外文學史上的一大奇觀。關於續書的評價歷來不一,清政府將其與《紅樓夢》一樣視為淫書,加以禁止,1868年(同治七年)江蘇省的《查禁淫詞小說》所列應禁書目,除《紅樓夢》外,續書即達八種之多。(見《紅樓夢卷》二冊)裕瑞的《棗窗閒筆》是第一部專論《紅樓夢》續書的著作。裕瑞「論諸書多貶少褒」,視為皆「續貂」之作。更有甚者如謝鴻申則直斥「各種續紅樓夢皆糞窖也」。(見《答周同甫書》)今天的學者,有很多已看到了續書的學術價值,由於續書作者身份各異,有文人騷客,隱士逸人,甚至民國國務院秘書長也捉刀一試,因此,作者身份各異,眼光不一,角度不同,對《紅樓夢》一書中的人物評價也各不相同,對人物道路的設計、歸宿的安排也大相逕庭。因此,續書可以看作是《紅樓夢》的評論集。不過當今學者論及續書時卻大都只著眼對它的文學價值、批評價值。但是,我們認為對續書的研究僅止於此是不夠的。我們應該看到續書中隱含著的各種社會思潮。續書作者由於受不同的社會思潮的影響,所持的人生觀、道德觀以及價值觀念互不相同,提筆續書時才會產生對人物的褒貶,以及對人物生活道路的不同設計。從續作者的精心安排之中,我們對當時的社會思潮可略窺一斑。續書作者的各種思想不僅在續書中通過人物之口明顯地表露出來,而且深蘊於整部續書之中,有待我們去挖掘探究。拙稿意在著重論述本文擬就早期《紅樓夢》續書所反映的清後期社會思潮試加論述。

《紅樓夢》早期續書《續紅樓夢》、《後紅樓夢》、《補紅樓夢》、《增補紅樓夢》、《紅樓復夢》所折射出來的清後期社會思想是混亂的。各種進步思潮崛起,傳統的儒家觀念充斥社會,而佛、道思想又混雜其中,以至於續書中矛盾百出,前後抵牾,但主要反映出當時的三種社會思潮:宋明理學發展到清後期,由於內外交困而分崩離析時的混亂思想;儒、釋、道三教合一的駁雜主張;在思想界占統治地位的儒家「正統」觀念。這三種思潮在上述續書中都有所體現。但主要體現於《續紅》、《後紅》與《復夢》三部書中,《續紅》、《後紅》分別刊行於1797年、1798年,是最早出現的兩部續書,後來的幾部大都未脫其窠臼,甚至是二書的翻版,故而本文的論述即以二書為主。

清後期社會思潮紛雜,百說並陳。從《後紅樓夢》中可以看到當時理學日漸動搖時的各種矛盾、雜亂的思想。作者逍遙子持理學的正統觀念,以欣賞的筆調寫賈政教育寶玉建功立業,立身揚名。賈政說:「寶玉這個孽障,……他放著孔孟之書不肯用心研究,從小只在姐妹中間調脂弄粉,學些歌賦詩詞,不知著了什麼魔頭,……小小年紀便看到內典諸書,妄想成佛作祖,說也可笑。……具此天資不走正道。」(卷一)賈政口中的「正道」,就是步入仕途。作者直接評說道: 「總是寶玉小兒心性,經此一翻風波,尚不肯一心歸正。」這裡的「正」即舉業,也就是金榜題名,光宗耀祖。逍遙子認為《紅樓夢》中寶玉所走的是邪道。作者在《後紅樓夢》中讓寶玉魁名高中,官運亨通,由庶吉士而翰林,由翰林至侍讀學士。他的這種理學政治思想不僅體現在寶玉身上,同時還體現在黛玉身上,把她著力塑造成一個具有政治風度的人。黛玉還魂後與賈寶玉結婚,不久就管帳房,「顯出才情,勵精圖治」,決心「要踹倒鳳姐兒」,使榮國府「重新興旺他起來」。(第十五回)第十九回寫「林黛玉重興寧國府」,一味按照曹雪芹塑造王熙鳳、探春的模式來塑造林黛玉。林黛玉治理榮國府宣佈了十四條規矩,連帶而對於大觀園略仿探春的辦法重新治理。其中寫林黛玉理家與王熙鳳不同處,在林黛玉更多地著眼於封建禮教,帶有更濃烈的政治色彩。十四條中的第一條:「兩府裡的奴才,子孫便做官,自己不許換名字受誥封,違了朝廷的制度;家常也不許違僭服色,進府來主子賞坐,只許拿個墊子坐在地上,也要叩過頭謝了坐才坐。」這那裡像理家,簡直象《大清會典》中主奴關係「名分」和「紀綱」規定。林黛玉理家帶有濃重的政治色彩,她玩弄權術還效仿封建帝王:「黛玉恩威並用的光景,明明的學著漢高祖接待九江王黥布的意思。」(第十七回)

《後紅樓夢》著力塑造具有政治風度的名門閨秀林黛玉,還在企圖以高曠開朗的氣象寫她獨具胸襟。林黛玉有自己的抱負:「我既不能超凡出世,索性做一個男子漢,或者效力疆場,做出些衛青、霍去病的事業,再不然也趕上了李白、王圭。」作者以封建社會清官的形象寫林黛玉,不僅讓她幫賈政處理政事,並通過他人之口稱讚她說:「就便同他議論些朝政民情也亮得緊。」(第二十二回)從以上逍遙子塑造寶玉、黛玉的筆墨可以看出,續作者受到了當時正統理學的影響,循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路來設計寶玉、黛玉。

逍遙子《後紅樓夢》不僅有反《紅樓夢》的一面,且有繼承《紅樓夢》的一面,這反映了當時思想界的混亂,此亦時代使然。

理學本身在其集大成者朱熹那裡就隱藏著矛盾,「理」作為萬物的本體,一方面是理性,但又具有感性因素,在具有超驗本性的同時,又是經驗事物。到王守仁的「心」學,「心即理」的「理」日益由外在的規範、秩序變成內在的自然,甚至欲求了。這就誘發了新思想的產生,明中期市民文藝思潮的興起,此其原因之一。

作為正統哲學的程朱理學的地位日漸動搖,另一表現是樸學(即漢學、考據學)的興起。樸學出現的本身就具有思想解放的意義,戴逸教授指出,十九世紀末閻若璩與胡渭的考據學就「打擊了宋明理學,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觸動了儒家經典的權威。」(《清史研究集》第二輯第10頁)漢學勢力至修《四庫全書》時,戰勝了宋學(程朱理學),用梁啟超的話說:「康熙中葉以來漢宋之爭,到開四庫館而漢學派全佔勝利;也可以說是:朝廷所提倡的學風,被民間自然發展的學風壓倒。」(《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第115頁)可見清後期宋明理學,由於內部矛盾的明顯和擴大化,以及外部樸學興起的打擊,已分崩離析,進步思想也相續湧現,各種矛盾思想在一個體系中衝擊碰撞。在這種思想環境下,《後紅樓夢》中出現了與前面相反的筆調,人物描寫與評述也大異其趣。《後紅樓夢》保留了《紅樓夢》中黛玉的個性,並且有所加強。在《後紅樓夢》中黛玉被認為「機警而辯」,尖酸刻薄。逍遙子還寫黛玉還魂後對王夫人與薛姨媽絲毫不加以辭色?「焙茗道:『林姑娘好不傲呢,府裡人說起來,太太時刻過去,比以前伺侯老太太還勤些,林姑娘全然不睬。』」(第二回)逍遙子並未將黛玉寫成一個賢淑的女子,而是肯定了她反權威反傳統的個性,並加以突出。黛玉甚至將攻擊矛頭直指儒家的至聖孔子:「你(寶釵)說孔聖人,從前孔聖人到了柱下見了老子,歎他猶龍,這時候老子還是個凡人,……孔聖人怎麼不先知,他是個神仙!」(第三回)逍遙子寫出了黛玉性格中桀驁不馴的一面,對寶釵道學家的面孔大加譏諷。他借黛玉之口說:「寶姐姐,你是個道學先生,動不動要說孔聖人。」(第二十三回)這不僅剌了薛寶釵,連帶著也貶了孔夫子。逍遙子不但對「原是個尊重的道學人(黛玉語)的寶釵大加諷剌,又寫寶玉淡泊功名,鄙視科舉。當寶玉中進士後,對寶釵說:「你們呢,原改不過祿蠹的脾氣,若說混幾句歪詩文兒,騙個進士,也不算難。」(第十九回)續書中描寫的黛玉和寶玉的叛逆性格,與曹雪芹筆下的寶玉、黛玉是一脈相承的,受理學觀念影響的逍遙子塑造出這樣兩個形象是有著深刻思想內涵的。

宋明理學發展到王守仁的「心」學,強調「致良知」這條主觀唯心主義認識路線。「良知」即「天理」,從認識論來說,是人人皆有的,無需從身外求良知,只要反身內求「致知格物」便可成為聖人,且是非標準都在「良知」中。王守仁說:「爾那一點良知,是爾自己的準則。」(《傳習錄》下)這種唯心主義的真理觀,是對主觀意識的肯定,也是對自我、對個性的肯定。王守仁的「心」學對個人意識的重視與肯定,恰恰誘發了個性解放這一思潮。讚美個人主觀意識與欣賞個性解放,不僅不矛盾,而且正好是同一事物的兩面。他強調自我,強調自我的「致知格物」,這對傳統思想有破壞作用,發展下去成了肯定自我、發展個性的根據,延續至清,接近於近代自然人性論。因此續書中,黛玉的個性中反封建的一面,不但沒有被磨滅,反而凸現出來。而王守仁強調自我,發展下去,容易導致反權威、反經典的思想。他提出:「夫學貴得之心,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於孔子,不敢以為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於心而是也,雖其言之出於庸常,不敢以為非也,而況其出於孔子者乎!」(《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到王學左派泰州學派的李贄甚至提出「不以孔子的是非為是非。」對隨便重複孔孟之言的道學家十分厭惡,斥之為「陽為道學,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同狗彘然也。」只有這種思潮的影響,才會出現《後紅樓夢》中對寶釵道學家一面的無情批駁。

逍遙子有著理學正統的價值觀,又有著肯定自我,反權威,反傳統的價值觀。用兩種筆調塑造出兩種不同的寶玉與黛玉,這兩種人物形象在《後紅樓夢》中並行而相悖。作者是受到了清後期理學混亂的思想影響,才會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這種矛盾不僅體現於此,還從逍遙子對佛道的看法中反映了出來。宋明理學表面上拒斥釋道,程顥就說過:「道之不明,異端之害也。」程氏所言異端乃釋、道。《後紅樓夢》將僧道斥為「匪人」。作者向讀者「點悟」道:「天下聰明之弟,再不要引他論道談禪,以致為匪人所誘,沉迷不悟,至於失身。只就賈府中前面一個賈政,後面一個寶玉,便是榜樣。」「要知神仙,只憑功德,不靠打坐。作為人生在世,果能夠親親仁民愛物,不怕不做神仙。」(第一回)逍遙子還通過寶玉之口斥釋教之誣罔:「我以前因別了你(黛玉),妄想成佛成祖,真個要做和尚,幾乎送了性命,才曉得這些異端邪說,到頭來沒有一個著實的下落。」(第二十三回)「異端邪說」便是作者對佛道的看法。宋明理學本身以儒家的倫理思想為核心,以佛學的思辨結構為骨架,並吸收老莊的「道生萬物」的宇宙觀,建立起的一種哲學體系,即佛化、道化的儒學。到清後期更成為一個融攝佛、道、矛盾重重的思想體系。因此,受清後期理學思想影響的逍遙子在續書中相當多的地方,又一反前面斥釋、道為「異端邪說」的態度,或宣傳佛道思想,或肯定修心養性可以成仙。從佛教「空」的思想出發,逍遙子鄙視貨利,認為「銀子這東西就是這樣的,沒有他便走不開,有了他就行得去。……又且奇得很,越有越要,越多越貪。這苟完苟美之心,誰也沒有?」(第十一回)逍遙子還為《紅樓夢》中的人物各設計了一條修仙的道路。妙玉被賊人劫去是假,實則借此「跳出紅塵」,「妙玉師傅現在極樂處逍遙(第十九回)。史湘雲成了靈妙真人,能為人「傳授修仙要訣」(第二十二回)。林黛玉死後的魂魄是「老太太求了觀世音」,安頓「在宗祠內」,黛玉復生後,首先想到的是四大皆空,並「一心一意只想修仙」(第三回)。她修仙的道路是「只要父母夫妻長長守著的過,積些忠厚陰德,培些根基,漸漸地超脫塵凡,證他仙果,那些浮名榮耀真個看作浮雲一般」(第十九回)。

《後紅樓夢》中,逍遙子塑造寶玉、黛玉這兩個形象時思想自相矛盾,並流露出對佛道的兩種矛盾態度,從中可以看到其折射出的思想背景,即清後期宋明理學思潮的混亂局面。傳統的理學體系開始崩潰,進步的思潮開始湧現,並在社會上形成一定的影響,改變著人們的人生觀及價值觀念。

《續紅樓夢》(秦子忱著)一書則反映出清後期另一種在當時社會上大為流行的思想,即儒、釋、道三教合一的思想。三教合一這種思想形成甚早,宋之後大為流行。明代佛學四大家(袾宏、真可、德清、智旭)思想中都有儒、釋、道三教合一的內容,或以儒證佛,或以佛釋仙。除佛學家外,明代至王陽明以後,王派後學一反王陽明對佛學陽斥陰受的態度,率而直言兼容三教,王畿、焦就是這種觀點的代表,同時的管志道、林兆恩、何心隱、李贄都有類似的主張。清代三教合一的思想因襲於明,《續紅樓夢》作者就明顯地受到了影響。卷四有僧道二人指點寶玉參禪悟道途徑時的一段話:「你原來是個癡人,儒、釋、道三教名雖殊而理則一。釋、道兩家之明心見性,即儒教之克己復禮也;釋、道兩家之坐靜參禪,即儒教之正心誠意也;釋、道兩家之定慧,即儒教之慎獨也。……,譬如:『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其所不聞』,這就是至捷的路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就是絕妙的口訣;『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這就是極盡的工夫。」秦子忱以儒解釋佛、道。他還借寶玉之口說:「我今日始信『吾儒之道即仙佛之道』」。(第六卷)這都明白無誤地表達出他的三教合一的思想。在儒、釋、道相互融攝過程中,封建士大夫總是以儒家思想為主體,認為踐履儒家的行為準則,就可以成仙成佛。《續紅樓夢》中寶玉曾說:「我今日始信『吾儒之道即仙佛之道』,總因世上的人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習焉而不察,終日迷於聲色貨利。乃至迷的要死,又妄想仙佛的長生,豈不可笑呢!」(第六卷)賈寶玉這段話脫胎於宋代大儒朱熹的一段語錄:「人本有此理,但為氣稟、物慾所蔽,……自家原有是物,但為他物所蔽耳。」(《朱子語類》)秦子忱的意思很明白:踐履儒家學說是成佛成仙的途徑。可見他的思想雜糅道、釋,而以儒家為主。正因如此,秦子忱仍以儒家的倫理道德為準則,認為《紅樓夢》中黛玉所體現的反封建的性格是不足之處,並借警幻之口教訓黛玉道:「聰明太過須要放渾厚些。」續作者認為黛玉是「嘴尖舌快」之人,原書中黛玉性格最閃光的部分被抹殺淨盡。而寶釵穩重大方,雍容大度則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她成了儒家思想所要求的標準婦人。但是清後期三教合一思想由於受到王派後學的影響,吸收了新鮮血液,融匯了許多新思想,也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儒家思想的束縛。

自明代新的文學思想勃興,文學方面,李贄力倡「童心」說,認為「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於童心焉者也」(《焚書》卷三)「童心」即真心,也就是人內心的真情實感。只有真正表達出人物內心流動著的真情實感,才可能創作出感人至深的文學作品來。受李贄影響的湯顯祖以情作為他的文藝理論核心,大聲疾呼:「人生而有情」,「世總為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生。」(《湯顯祖詩文集》卷三十四、三十三)認為情感可以超越生死、時空的界限,可以永恆。這種應文學表現真實感情的理論,對秦子忱有一定的影響,因此續書中秦子忱對雖然才貌絕世,但卻抱恨早逝的林黛玉寄以深切的同情,讓她還魂與寶玉再結良緣。秦子忱在某些方面繼承了曹雪芹對林黛玉叛逆性格的塑造,將黛玉刻畫成一位至情之人,忠貞於愛情,面對蒼天,敢於大膽反抗,書中有一段黛玉對警幻仙子講的話:「易首乾坤,詩首關雎,人倫王化之原,情之所鍾,上天弗禁。弟子與寶玉一段情緣,出自至情,並非傷風敗化,鑽穴窬牆之比。天地之大,於人何所不容,奈何苛毒至此?(第一卷)秦子忱讓黛玉道出了曹雪芹筆下之黛玉深藏未露的熾烈情感,並大聲控訴了上天即封建社會對純真愛情的壓制與摧殘。秦子忱一反儒家正統觀念,認為乾坤、《關雎》乃是理之至文,將乾坤與《關雎》視為情之源頭。這些筆墨及其背後隱藏的思想,與李贄、湯顯祖倡導並實踐的理論,和《紅樓夢》中對寶黛純潔真摯的愛情描寫,是一脈相承的。

諸多續書中對曹雪芹的進步世界觀有所繼承,反映了清後期的進步思潮,但續書作者較諸曠世巨人曹雪芹,不僅筆力不濟,且思想落後,更囿於當時思想背景,因而對清後期占統治地位的理學反映較多,次則三教合一的思潮,對明中期以來的反封建思潮,可以說僅反映了它的潛滋暗長,其深度、廣度都是不夠的。

我們說《紅樓夢》續書是思想集,還在於續書所反映的思想幾乎囊括了嘉慶至清末評《紅樓夢》各派的思想,除索隱派外,各派思想在早期續書中都有反映,這需要專文論列,於此不贅。

用汗牛充棟形容《紅樓夢》論著之多,亦不為過,但於續書評價、研究實乃鳳毛麟角,這種極大的反差的出現,除資料限制外,我個人認為這與我們的文化視野不無關係。法國年鑒學派史學大師勒高夫說過一句發人深省的話:「歷史學今天正經歷著一場『資料革命』」。我們對文學史的研究也存在著這個問題,以往為學人不屑一顧的材料,深入研究後,往往會發現新問題,《紅樓夢》續書就是這樣。不深入研究續書,就不能多角度、多側面的闡明《紅樓夢》的影響,不深入研究續書也就不能深入理解早期紅學家對《紅樓夢》的評論,也談不到多角度、多側面的研究清後期的思想。筆者初步論及《紅樓夢》續書這種文化現象,草成短文,意在向前輩及朋友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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