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記》批語選輯
說 明
一、蒙古王府本,這個簡稱指的是抄本《石頭記》十二卷,一百二十回,清蒙古王府舊藏,現藏北京圖書館。其前八十回是屬於「脂本」系統。
二、蒙古王府本所保存的批語很多,集中在前四十九回。以形式而言,有總批(回前、回後)、夾批(行側)、雙行批注(行中)等等之分。從種種情況來判斷,這些批語基本上都屬於「脂批」。其中,許多批語是其他「脂本」(特別是戚蓼生序本)所有的,但也有一部分是蒙古王府本所獨有的。
三、這裡僅僅輯錄了蒙古王府本所獨有的行側夾批六百二十三條,其他批語一概從略。
四、這六百二十三條批語,在蒙古王府本中的分佈情況如下:
第1回38條 第10回20條 第19回20條
第2回19條 第11倒29條 第20回1條
第3回68條 第12回20條 第21回26條
第4回53條 第13回5條 第23回15條
第6回40條 第14回3條 第24回6條
第7回23條 第15回3條 第32回31條
第8回37條 第16回3條 第33回19條
第9回19條 第17回1條 第34回28條
第35回23條 第41回15條 第43回11條
第36回21條 第42回16條 第49回10條
五、在各條批語之前,先列小說正文。正文均依據蒙古王府本文字,用以表示批語所指的內容以及批語所處的地位。
六、各條批語均依據原文選錄。如有訛文,則加以校正,用圓括號表示之;如有闕文,則加以校補,用六角括號表示之。標點為輯者所加。
七、此選輯成於一九七一年冬,是我們從事《紅樓夢》校訂、整理過程中的剖產品。當時曾提供給一些研究《紅樓夢》的專家學者參考和錄副,但卻一直沒有公開發表過。
第 一 回[付我堂堂鬚眉,誠不若彼裙釵女子,實愧則有餘,悔又無益,是大無可如何之日也]
何非夢幻,何不適靈?作者託言,原當有自,受氣清濁,本無男女別。
[今日二技無成、半生潦飼]
明告看者。
[萬術可因我之不肖, 自己護短,—並使其泯滅]
因為傳他,並可傳我。
[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個五百塊]
數足,偏遺我,「不堪入選」句中透出心眼。
[形體倒也是個寶物了,還只沒有實在好處]
世上人原自據看得見處為憑。
[然朝代年紀,地輿邦國,卻失落無考]
妙在無考。
[不過作者要寫出自己的那兩首情詩艷賦來,故假擬出男女二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間撥亂]
放筆以情趣世人,並評倒多少傳奇,文氣淋漓』字句切實。(皆呼作葫蘆廟)
盡(畫)的雖不依樣,卻是葫蘆。
[不以功名為念]
伏筆。
[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將造劫歷世去不成,但不知落於何方何處]
苦惱是造劫歷世,又不能不造劫歷世,悲夫!
[故其在五內便鬱結成一段纏綿不舒之意]
點體(題)處,清雅。
[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的過他了]
恩情山海償,惟有淚堪還。
[果真是罕聞,實未聞有還淚之說]
作想得奇。
[並未曾將兒女之真情發洩-二)
所以別緻。
[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世上度脫幾個,豈不是-場功德)
度脫,請問是幻不是幻?
[等這-千風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雖已有-半落塵,
然猶未全集]
幻中幻,何不可幻?情中情,誰又無情?不覺僧道亦入幻
中矣。
[那僧便說,已到幻境]
幻中言幻,何等法門!
[忽聽一聲霹靂,有若山崩地陷,士隱大叫-聲,定睛一看]
真是大警覺,大轉身。
[那僧還說,捨我罷,捨我罷。士隱不耐煩,使抱女兒要進去]
如果捨出,則不成幻境矣。行文至此,又不得不有此-語。
[只剩得他-身口,在家鄉無益]
形容落破(魄)詩書子弟逼真。
[暫在廟中安身,每日賣字作文為生]
廟中安身,賣字為生,想是過午不食的了。
[老先生請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
世態人情,如聞其聲。
[I如此想,不免又回頭兩次,雨村見他回頭]
如此忖度;豈得為無情。
[自為此女子必是個巨眼英豪,風塵中之知已也]
在此處已把種點出。
[雨村自那日見了甄家之婢曾回頭顧他兩次, 自為是個知已,便時刻放在心上]
也是不得不留心。不獨因好色,多半感知音。
[釵於奩內待時飛]
偏有些脂氣。
[雨村聽了,並不推辭,便笑道]
不推辭,語便不入估(故)套。
[乃親斟-斗為賀]
伏筆。作巨眼語,妙。
[義利二字,卻還識得]
「義利」二字,時人故自不識。
[雨村收了銀衣,不過略謝-語,並不介意,仍是吃酒談笑]
托大處。即遇此等人,又不得太索(瑣)細。
[因此晝夜啼哭,幾乎不曾尋死]
天下作子弟的看了想去。
[南方人家,多用竹壁,大抵也因劫數]
交竹滑溜婉轉。
[今見女兒女婿這等狼狽而來,心中便有些不樂] 大都不過如此。
[幸而士隱還有折變田地的銀子,未曾用完]
若非「幸而」,則有不留之意。
[可巧這日拄了拐,掙挫到街上散散心時]
幾幾乎,世人則不能止於幾幾乎,可悲。觀至此,不……
[士隱便說-聲去罷]
一轉念間蹬(登)彼岸。
[丫環倒發了怔,自忖這官好面善]
起初到底有心乎,無心乎?
[許多人亂嚷說,本府太爺的差人來傳人問話]
不忘情的先寫出頭-位來了。
第 二 回
[曾與女婿舊日相交,方才在門前過去]
世態精神迭露於數語間。
[臨走,倒送了我二兩銀子]
此事最要緊。
[乃封百金贈封肅,外又謝甄家娘子許多物事]
知己相逢,得遂平生-大快事。
[卻說姣杏這丫環,便是那年回顧兩村者,因偶然-顧,便弄出這段事來] 、
點出情事。
[即批革職,該部文書-到]
罪重而法輕,何其幸也!
[乳名黛玉]
絳珠初見。
[女學生侍湯奉藥,守喪盡哀]
先要使黛玉哭起。
[及至問他兩句話,那老僧既聾且昏,齒落舌鈍,所答非所問:
欲寫冷子興,偏閒閒有許多著力語。
[二人閒談慢飲,敘些別後之事]
又拋-筆。
[自東漢賈復以來,支派繁盛]
如聞其聲。
[誰知這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代不
如-代了]
世家興敗,寄口與人,誠可悲夫。
[如今-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餘者-概不在心上]
偏先從好神仙的苦處說來。
[若生於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
巧筆奇言,另開(生)面。但此數語,恐誤盡聰明後生者。
[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
固(故)作險筆,以為後文之伏線。
[因叫了-聲,便果覺不疼了,遂得了秘法]
閒閒斗(逗)出。無窮奇語,都只為下文。
[目今你貴東家林公之夫人,即榮府申赦政二公之胞妹,他在家時名喚賈敏,不信時,你回去細訪可知]
黛玉之入寧(榮)國府的根源,卻藉他二人之口,下文便不
廢(費)力。
[正方才說這政公已有了-個銜玉之兒,又有長子所遺-個弱孫,這赦老竟無-個不成]
靈玉卻只-塊,而寶玉有兩個,情性如,亦如之(六)耳 誤(悟)空之意耶?
[若問那赦公,也有二子,長名賈璉,今已二十來往了,親上作親,娶的就是政老爺夫人王氏之內侄女]
本家族譜,記不清者甚多,偏是旁人說來,-絲不亂。
[只顧算別人家的賬,你也吃一杯酒才好]
筆轉如流,毫無沾滯。
第 三 回
仁他使四下裡尋情找門路,忽遇見雨村,故忙道喜]
此(仕)途宦境,描寫的當。
[即有所費用之例,弟於家信中已註明白,亦不勞尊兄多慮矣]
要說正文,故以此作引,且黛玉路中實無可托之人。文筆逼切得宜。
[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遽然入都干瀆。如海笑道,若論捨親,與尊兄系同譜,乃榮公之孫]
借雨村細密心思之語,容容易易轉入正文,亦是宦途人之口頭心頭,最妙。
[否則,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為矣]
作弊者每每偏能如此說。
[黛玉聽了,方灑淚拜別,隨了奶娘,及榮府中幾個老婦人,登舟而去]
此一段是不肯使黛玉作棄父樂為遠遊者。以此可見作者之心保愛黛玉如已。
[雨村另有-只船,帶二個小童,依黛玉而行]
細蜜(密)如此,是大家風範。
[擇日到任去了,不在話下]
了結雨村。
[這林黛玉常聽見母親說過,他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
以「常聽見」等字省下多少筆墨。
[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意多說-句話,多行-步路]
顰顰故自不凡。
[黛玉想道,這是外祖之長房了。想著,又往西行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了]
以下寫寧(榮)國府第,總借黛玉一雙俊眼中傳來。非黛玉之眼,也不得如此細密周詳。
[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
以上寫款項。
[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哭起來]
此一段文字是天性中流出,我讀時不覺淚盈雙袖。
[黛玉也哭個不住]
逼真。
[其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
欲畫天尊,先畫縱(眾)神。如此,其天尊自當另有一番高山世外的景象。
[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
層層不露,周密之至。
[說著,摟了黛玉在懷,又嗚咽起來]
不禁我也跟他哭起。
[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從此已後,總不許見哭聲]
作者既以黛玉為絳珠化生,是要哭的了,反要使人先叫他
不許哭,妙。
[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
天下事不可一蓋(概)而論。
[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
大凡能事者,多是尚奇好異,不肯泛泛同流。
亡一雙丹鳳三角眼, 兩灣柳葉掉梢眉]
非如此眼,非如此眉,不得為熙鳳,作者讀過麻衣相法。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英豪本等。
[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
想黛玉此時神情含渾可愛。
[天下真有這樣標緻人物,我今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
以「真有」「願(怨)不得」五字寫熙鳳之口頭,真是機巧異常。「願(怨)不得」三字愚弄了多少聰明特達者。
[林姑娘的行李東西,可搬進來了?帶了幾個人來]
三句話不離本行,職任在茲也。
[熙鳳親為捧茶捧果, 又見二舅母問他月錢放完了不曾]
熙鳳後到,為有事,寫其勢能;先為籌畫,寫其機巧。搖前映後之筆。
[想是太太記錯了。王夫人道,有沒有,什麼要緊。因又說道,
該隨手拿出兩個來]
陪筆,用得靈活,兼能形容熙鳳之為人。妙心妙手,故有妙文妙口。
[笑回道,我帶了外甥女過去,倒也便宜。賈母笑道,正是呢,
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
以黛玉之來去候安之便,便將榮寧二府的勢排(派)描寫盡矣。
[果見正房廂廡遊廊,悉皆小巧別緻]
分別得瀝瀝(歷歷)可想如見。
[老爺說了,連日身子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
作者繡口錦心,見有見的親切,不見有不見的親切,直說橫講,一毫不爽。
[勸姑娘不要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是同家裡一樣]
亦在情理之內。
[舅母愛恤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二舅母,
恐領賜去不恭]
黛玉之為人,必當有如此身份。
[又囑咐了幾句,眼看著上車去了,方回來]
「又囑咐了幾句」,方是舅母的本等。
[是榮禧堂]
真是榮國府。
[妝飾衣裙,舉止行動,果亦與別家不同]
借黛玉眼寫三等使婢。
[太太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
喚去見,方是舅母,方是大家風範。
[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這家裡的混世魔王]
王夫人囑咐與邢夫人囑咐,似同的(而)迥異。兒女累心,我
欲代伊哭訴一面(回)愁苦。
正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喚寶玉]
有(亦)曾聽得,所以聞言便知,不必用心搜求了。
亡雖極憨頑,在姊妹情中極好的]
黛玉口中心中早中(如)此。
[況我來了, 自然只和姊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得去沾惹之理]
用黛玉反襯一句,更有深味。
[黛玉一一都答應著]
客居之苦,在有意無意中寫來。
[回來你好往這裡找他來]
靈活,無一漏空。
[賈珠之妻李氏捧飯,熙鳳安箸,王夫人進羹]
大人家規矩禮法。
[外間伺候著媳婦丫環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寂然飯畢,各有丫環用小茶盤捧上茶來]
作者非身履其境過,不能如此細密完足。
[少不得一一改過來,因而接了茶,早見人又捧過漱盂來]
幼而學、壯而行者常情。有不得已,行權達變,多至於失守者,亦千古用(同)慨,誠可悲夫。
[笑道,寶玉來了]
刑(形)容出姣(嬌)養神。
[倒不見那蠢物也罷了]
從黛玉口中故反一句,則不(下)文更覺生色。
[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裡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加此]
此一驚,方[見]下文之留連纏綿,不為猛(盂)浪,不是淫邪。
[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總是寫寶玉,總是為下文留地步。
[心較比千多一竅]
寫黛玉,也是為下文留地步。
[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真著面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認,今日只做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
世人得遇相好者,每曰一見如故,與此一意。
[又細細打諒一番,因問妹妹可曾讀書。黛玉道,不曾讀,只上了二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
姣(嬌)慣處如畫。如此親近,而黛玉之靈心巧性能不被其縛住,反不是性(情)理。文從寬緩中寫來,妙。
[探春便問何出]
借問難說探春,以足後文。
[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況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兩妙]
黛玉淚因寶玉,而寶玉贈曰顰顰,初見時亦(已)定盟矣。
[家裡姐姐妹妹都無有,單我有,我說無趣,如今來了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無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不是寫寶玉狂,下(亦)不是寫賈母疼,總是要下種在黛玉
心裡,則下文寫黛玉之近寶玉之由。作者苦心,妙,妙。
[不使自己誇張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還不好生慎重帶上]
不如此說,則不為姣(嬌)養,文靈活之至。
[把你林姑娘暫安碧紗廚裡,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
女死,外孫女來,不得不令其近已。移疼女之心疼外孫女
者,當然。
[每人一個奶娘,並一個丫頭照管]
小兒不禁,情事無違,下筆運用有法。
[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
襲人之情性不得不點染明白者,為後一日舊案。
[賈母因溺愛寶玉,生恐寶玉之婢無竭力盡忠之心,素喜襲人心地純良,肯盡職任,遂與了寶玉]
賈母愛孫,錫以善人,此誠為能愛人者,非世俗之愛也。
[這襲人亦有些癡處]
世人有職任的,能如襲人,則天下幸甚。
[每每規諫,寶玉不聽,心中著實憂鬱]
我讀至此,不覺放聲大哭。
[倘或捧壞了那玉,豈不是因我之過]
我也心疼,豈獨顰顰。
[若為他這種行止,你多心傷感,只怕傷感不了呢]
後百十回黛玉之淚,總不能出此二語。
[快別多心。黛玉道,姐姐們說的,我記著就是了,究竟不知那
玉是怎麼個來歷]
月上窗紗人到階,窗上影兒先進來。筆未到而竟(意)先到矣。
[上面有現成穿眼,讓我拿來你看便知]
天生帶來美玉,有現成可穿之眼,豈不可愛,豈不可惜。
[此刻夜深了,明日再看不遲,大家又敘了一回,方才安歇。次早起來,省過賈母,因往王夫人處來]
他天生帶來的美玉,他自己不愛惜,遇知已替他愛惜。連我看書的人也著實心疼不了,不覺背人一哭,以謝作者。
[倚仗勢力,打死人命,現在應天府案下審時]
作者每用牽前搖後之筆。
[意欲喚取進京之意]
㨄下文。
第 四 回
[又說姨母家遭了人命官司等語]
又來一位,寶釵將出現矣。
[姊妹們遂出來,至寡嫂李氏房中來了]
慢慢度入法。
[女子無才便有德]
確論。
[雖青春喪偶,且居處於膏梁錦繡之中]
反有此等文章。
[惟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
此中不得不有如此。又天地覆載,何物不有,而才子手中亦何物不有。
[一下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詳至案下,乃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以致毆傷人命]
非雨村難以了結此案。
[無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財仗勢]
一派世境惡習,活現。
[小人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
悲夫,千古世情不過如此。
[雨村聽了,大怒道, 豈有此放屁的事]
偏能用反迭法。
[雨村心下甚為怪異,只得停了手,即時退堂]
請看見文字遞出第(遞)轉,閒中皆是要筆。
[八九年來,便忘了我了]
似閒語,是要人。
[此系私室,既欲長談, 豈有不坐之札]
如此親近,其先必有故事。
[連這個不知,怎能作得常遠,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
真是警世之言!使我看之,不知要哭要笑。
[不但官爵,連性命還保不成呢]
快論!請問,其言是乎,否乎?
[下面皆注著始祖官爵並房次]
可憐伊等始祖。
[這門子道,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皆有照應的]
此四家不相為結親,則無門當戶對者,亦理勢之必然;既
結親之後,豈不照應,又人情之不可無。
[並這拐賣之人,我也知道、死鬼買主,也深知道]
放膽一說,毫無避忌。世態人情,被門子慘(參)透了。
[只他一個,守著些薄產過日]
我為幼而失父母者一哭。
[立誓再不交結男子,也再不娶第二個了]
也是幻中情魔。
[誰知道這拐予叉偷賣與了薛家,他意欲捲了兩家的銀子,再逃往他鄉去,誰知又不曾走脫]
一定情即了結,請問是幻不是?點醒幻字。人皆不醒,我
今日看了、批了,仍也是不醒。
[把個馮公子打了個稀爛,抬回家去三日死了]
有情反是無情。
[這人算來還是老爺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蘆廟旁住的甄老爺的女兒]
當心一腳,請看後文,並無蹴動。
[聞得養至五歲被人拐去,卻如今才來賣呢?門子道,這種拐子單管偷拐五六歲的兒女]
「聞得」只說一曾(層),並無言及要姣杏自道子(之)語,非作者忘懷,欲寫世態,故作幻筆。
[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萬不敢說,只說拐於是他親爺,因無錢償債,故賣他]
世家子女至此,可想見其先世亦必有如薛公子者。
[他又哭了,說我原不記得小時之事]
寫其心機,總為後文。
[他自己歎道,我今日、罪孽可滿了。復聽得馮公子三日才令過門,他反轉有憂愁之態]
天下英雄,失足匪人,偶得機會可以跳出者,與英蓮同聲一哭。
[何必憂悶,他聽如此說,方才略解些]
良人者所望而終身也。
[誰料天下竟有這等不如意事]
天下同患難者同來一哭。
[且使錢如土,打了個落花流水]
使錢如土,方能稱霸王。
[偏又生出這段事來,薛家縱比馮家有錢,想其為人]
馮淵之事之人,是英蓮之幻景中之癡情人。
[這正是夢幻情緣,恰遇一對薄命兒女]
點明白了,宜人本題。
[今日何翻成了個沒主意的人了]
利慾薰心,必至如此.
[正當殫心竭力圖報之時。 豈可因私而廢法]
良明不昧勢難當。
[豈不聞古人云, 大丈夫相時而動]
誤盡多少蒼生!
[不但不能報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
說了來也是一團道理。
[等我再斟酌,或可壓伏口聲。二人計議,天色已晚,別無甚話,至次日坐堂]
一張口就是了結,其(真)腐臭。以「再斟酌」收結,真是不凡之筆。
[遠遠充發了他就罷,當下且不說雨村]
口如懸河者當於出言時小心。
[本是書香繼世之家,只是如今這薛公子]
為書香人家一歎。
[寡母又憐他是個獨根孤種,未免溺愛縱容,遂至老大無成]
愛(受)病處。富而且孤,自多溺愛,孟母三邊(遷),故難再見。
[只有薛蟠一子,還有一女,比薛蟠小兩歲,乳名寶釵,生得肌膚瑩潤,舉止嫻雅]
非母溺愛,非家道殷實,非節度榮國之至親,則不能到如此強霸。富貴者其思之!
[自薛翁死後,各省中所有買賣,承局總管夥計人等,見薛蟠年輕,不諳世事,便趁時拐騙起來
我為創家立業者一哭。
[京都中幾處生意,漸亦消耗]
有制(治)人,無制(治)法。
[竟自起身長行去訖,人命官司,他竟視為兒戲]
破銷不顧業已之事,業已如此,到是走的妙。
[忽聞得母舅王子騰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薛蟠心中暗喜道,我正想進京去,有個嫡親母舅管轄,不能任意揮霍]
天下之母舅,再無不教外甥以正道者。必使其升任出京,
亦是留下文地步。
[可知天從人願。因和母親商議道]
寫不肖子弟如畫。
[如今舅舅正升了外省去了,家裡自然忙亂起身,咱們這工夫反一窩一塊的奔了去]
好遊蕩、不要管束的子弟,慣會說此等話。
[未免拘束,不如你各自住著,任意施為]
用為子不得放蕩一逼,再收入本意。
[薛蟠見母親女說]
情理如真。
[在外下車,喜的王夫人忙帶了女媳人等]
開留住之根。
[若另住在外,恐他縱性惹禍,遂連忙道謝應允]
父母為子弟處,每每如此。
[一概免卻,方是處常之法]
補足,真是一絲不漏。
[甚至聚賭嫖娼,漸漸無所不至,引誘的薛蟠比當日更壞了十 倍]
膏梁(粱)子弟每習成的風化,處[處]皆然,誠為可歎。
[又另有街門別開,可以出入,所以這些子弟們竟可以放意暢 懷行事,因此把薛蟠移居之念漸漸消滅了]
既(為)作姨父的開一條生路。若無此段,則姨父非木偶即 不仁,則不成為姨父矣.
第 六.回
[不覺也羞紅了臉]
存身份。
[仍舊理好衣裳,隨至賈母處來,胡亂吃畢晚飯,過這邊來。襲人忙乘奶娘、丫環不在旁時,另取出一件中衣來,與寶玉挾上。寶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要緊。襲人亦含羞笑問道]
既少通人事,無心者則再不復問矣。既問,則無限幽思皆在於伏身之一笑。所以必當有偷試之一番。行文輕巧,皆出於自然,毫無一些勉強,妙極。
[是那裡流出來的那些髒東西]
是必當問者。若不問,則下文涉於唐突。
[羞的襲人掩面伏身而笑]
試想。
[另覓好書去醒目]
加(夾)雜世態,巧伏下文。
[因貪王家的勢利]
可憐。
[餘者皆不認識。目今其祖已故]
強認親的榜樣。
[狗兒遂將岳母劉姥姥接來一處過活]
總是用過(逼)近法。
[吃了幾杯悶酒,在家叼手氣惱,劉氏不敢頂撞]
貧苦人多有此等景象。
[沒了錢就瞎生氣,成個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了]
英雄失足,千古同慨,笑煞天下一切。
[難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
古人有錯用盜字之說的,的是此句章(張)本。
[如今自然是你們拉硬屎,不肯去俯就他的,故疏遠起來,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他家的二小姐著實響快,會待人的]
天下事無有不可為者,總因打不破,若打破時,何事不能?請看劉姥姥一篇議論,便應解得些個才是。
[沒的去打嘴現世。誰知狗兒利心最重,聽如此一說,心下便有些活動起來]
「打嘴現世」等字,誤盡多少蒼生,也能成全多少事體。
[這周瑞先時曾與我父親交過一樁事,我們極好的]
畫初(出)當日品行。
[只見幾個挺胸迭肚、指手畫腳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說東談西的]
世家奴僕,個個皆然,形容逼真。
[你運遠的那牆角下等著]
故套。
[你要找時,從這邊繞道後街上,後門上去問就是了。劉姥姥聽了,謝過,遂手攜板兒,繞至後門上]
轉換法。寫門上豪奴,不能儘是規矩,-故用轉換法,則不強硬而筆氣自順。
[今日還是路過,還是特來的?劉姥姥便說,原是特來看看你,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我見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致意罷了]
劉姥姥此時一團要緊事在心,有問不得不答,遞轉遞進,不敢陟然,看之令人可憐。而大英雄亦有若此者,所謂欲圖大事,不據(拘)小節。
[二則也要顯弄自己的體面]
實有此等情理。
[今兒寧可不會太太]
禮(理)勢必然。
[這裡二人又說些閒話。劉姥姥因說,這位鳳姑娘今年大不過二十歲罷了,就這等有本事, 當這樣家,可是難得的。周瑞家的聽了道,嗐,我的姥姥,告訴不得你了,這位鳳姑娘年紀雖小,行事卻比世人都大]
急忙中偏不就進去,又添一番議論,從中又伏下多少線索。方見得大家氣派,出入不易,方見得周瑞家的處事詳細。即至後文,放筆寫鳳姐,亦不唐突。仍用冷子興說榮寧舊筆法。
[這一下來,吃飯是個空子]
非身臨其境者不知。
[若遲了,回事的人多了難說話,再歇了中覺,越發沒了時候了。說著一齊下了炕]
有曰: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今日周瑞家的得遇劉姥姥,實可謂錦衣不夜行者。
[先找著了鳳姐的一個心腹通房大丫頭,名喚平兒]
三等奴僕,第次不亂。
[平兒聽了,便作了主意]
各自(有)各自的身份。
[才入堂屋,聞一陣香撲了臉來,竟不辨是何氣味,身子如在雲端裡一般,滿屋之物都是耀眼爭光,使人頭懸目眩。劉姥姥斯時唯點頭咂嘴,念佛而已]
是寫府第奢華,還是寫劉姥姥粗夯?大抵村舍人家見此等氣象,未有不破膽驚心,迷魄醉魂者。劉姥姥猶能念佛, 已自出人頭地矣。
[乃是賈璉的女兒大姐兒睡覺之所]
不知不覺先到大姐寢室,豈非有緣?
[便當是鳳姐兒]
的真!有是情理。
[方欲問時,只見小丫頭子們一齊亂跑說,奶奶下來了。平兒、周瑞家的忙起身]
劉姥姥不認得,偏不令問明,即以「奶奶下來」之結局,是畫雲龍妙手。
[不過略動了幾樣]
白描入神。
[怎麼還不請進來?一面說,一面抬頭要茶時,只見周瑞家的已帶了兩個人在地下站著了]
「還不請進來」五字,寫盡天下富貴人代(待)窮親戚的態度。
[還只當我們眼裡沒人似的]
偏會如此寫來,教人愛煞!
[俗語說,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何況你我]
點醒多少勢利鬼!
亡得閒就回,看怎麼說]
「看」之一宇,細極!
[我就叫他們散了]
能事者故自不凡。
[未語先飛紅了臉]
開口告人難。
[你且去罷,晚飯後你再來說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
試想「且去」以前的豐態,其心思用意,作者無一筆不巧,無一事不麗。
[可巧昨晚太太給我的丫頭們作衣裳的二十兩銀子,我還沒動呢]
鳳姐能事,在能體王夫人的心,托故周全,無過不及之蔽 (弊)。
[到家裡該問好的問個好兒罷]
口角春風,如聞其聲。
[那蓉大爺才是他的正緊侄兒呢,他怎麼又跑出這麼個侄兒來了]
不自量者,每每有之,而能不露圭角,形諸無事,鳳姐亦可謂人豪矣。
第 七 回
[只見王夫人和薛姨媽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人情的話]
非此等事不能長篇大套。
[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
週歲十二月之象。
[周瑞家的還欲說話時]
了結得齊整。
[為他打人命官事的那個丫頭子麼]
點醒從來。
[香菱見問,都搖頭說,記不得了。周瑞家的和金釧、兒聽了,到反為歎息傷感一回]
西施心痛之態,其時自己也還耐得,到是旁人留伊為多少思慮,不禁無窮痛楚之香菱,其是乎,否乎?
[若剃了頭,可把這花兒帶在那裡]
觸景生情,透漏身份。
[如今各廟的月例銀子,都是誰管著?周瑞家的道,是余信管著]
寫家奴每相妒毒,人前有意傾陷。
[又當什麼正經事問我]
各自[有]各自心計,在問答之間,渺茫欲露。
[便有事,也該過去才是]
用人刀(力)者,當有此段心想。
[有什麼東西孝敬,就獻上來,我還有事呢]
口頭心頭惟恐人不知。
[奶奶今兒不來就罷,既來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
非把世態熟於胸中者,不能有如此妙文。
[比不得咱們家的孩子們,胡打海摔的慣了]
偏會反襯,方顯尊重。
[富貴二字不料遭我塗毒]
此是作者一大發洩處。
[可知貧富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事]
總是作者大發洩處,借此以伸多少不樂。
[不大隨和些是有的]
伏後文。
[再讀書一事,必須有一二知已為伴]
伏線。
[又可以得朋友之樂,豈不是美事]
痛快淋漓,以至於此!
[外頭派了焦大,誰知焦大醉了,又罵呢]
惡惡而不能去,善善而不能用,所以流毒無窮,可勝歎哉!
[有了好差事,就派別人,像這樣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
沒良心的忘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爺蹺起一隻腿,比你的頭還高呢]
有此功勞,實不可輕易推(摧)折,亦當處之[以]道,厚其瞻(贍)仰(養),尊其等次。送人回家,原作(非)酬功之事。所謂歎(漢)之功臣不得保其首領者,我知之矣。
[等明日酒醒了,問他還手死不手死了]
可憐天下每每如此。
[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肐膊折了往袖子裡藏]
放筆痛罵一回。富貴之家每掠此禍。
[什麼是爬灰?鳳姐聽了,連忙豎眉瞪目]
暗伏起(後)來史湘雲之問。
[不說不聽見,還要細問,等我回去回了老太太,仔細捶你不捶你]
熙鳳能事。
第 八 回
[又著實的稱讚秦鐘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憐愛。鳳姐又在一旁幫著說,過日他還來拜老祖宗等語。說的賈母喜悅起來]
「憐愛」二字寫出寶玉真神,若是別個,斷不肯透漏。鳳姐幫話,是為秦氏,用意屈(曲)盡人情。
[於是轉灣向北奔梨香院來]
吃冷香丸,往(住)梨香院,有趣。
[寶玉笑道,在那裡看見了?眾人道,好幾處都有,都稱讚的了不得,還和我們尋呢]
侍奉上人者,無此等見識、無此等迎奉者,難乎免於厭棄,
嗚呼哀哉!
[裡間比這裡暖和,那裡坐著,我收拾收拾就進去和你說話兒。寶玉聽說,忙下了炕,來至裡間門前,只見吊著半舊紅綢軟簾)
作者何等筆法!「裡問(間)裡」三字,恐文氣不足,又貫之以「比這裡和緩(暖)」。其筆真是神龍雲中弄影,是必當進去的神理。
[因說道,也是個人給了兩句吉利話兒,所以鏨上了,叫天天帶著]
「也是個」等字,移換得巧妙。其雅量尊重,在不言之表.
[一面解了排扣,從裡面大紅襖上]
打開好看煞人。
[是個癩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
和尚在幻境中作如此勾當,亦屬多事。
[寶釵不待他說完,便嗔他不去倒茶]
「嗔」字一劫,劫得妙。
[只聞-陣陣涼森森甜甜的幽香]
這方是花香襲人正意。
[一個藥也是混吃的。一語未了]
每善用此等轉換法。
[噯喲,我來的不巧了]
怪急語。
[這話怎麼說]
不得不問。
[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
更叫人急煞。
[要來時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日我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著, 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於太冷落,也不至於太熱鬧了]
又一轉換。若無此,則必有寶玉之窮究,而寶釵之重複,加長無味。此等文章是《西遊記》的請觀世音,菩薩一到,無不掃地完結者。
[李嬤嬤出來,命小廝們都各散去不提]
極力寫嬤嬤周旋,是反襯下文。
[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與他嘗]
不寫酒,先寫糟,將糟引酒。
[何苦我白賠在裡面]
嬤嬤口氣。
[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颭兒]
點石成金。
[只抿著嘴笑]
笑的毒。
[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信些]
句句尖刺,可恨可愛,而句意毫無滯礙。
[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這裡,倘或在別人家, 豈不惱]
又轉出此等言語,令人疼煞黛玉,敬煞作者。
[這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不是,喜又不是]
恨不是,喜不是,寫盡一晌含容之量。
[我家去換了衣服就來,悄悄的回姨太太,別由他的性多給他吃]
家去換衣服,是含酸欲怒,悄悄回的光景,是不露怒。
[黛玉因問寶玉道,你走不走]
「走不走」,語言真是黛玉。
[黛玉站在炕沿上道,鑼唆什麼,過來,我瞧罷。寶玉忙就前來,黛玉用於輕輕攏住束髮冠]
知己最難逢,相逢意自同。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紅。
[有丫頭們跟著也勾了)
伏筆。
[遂問李嬤嬤怎不見]
逼近。
[快來給我寫完這些墨才罷。寶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來]
嬌癡婉轉,自是不凡。引後文。
[同仰首看門斗上新書的三個字]
何等景象,真是一付(幅)教歌圖!
[絳芸軒]
照應絳珠。
[你別提,-送了來,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飯,就擱在那裡]
與顰兒抿著嘴兒笑的文字一樣葫蘆。
[說寶玉未必吃了,拿來給我孫孫吃去罷]
嬤嬤們脫(托)文(大)處,每每如此。
[不過故意裝睡,引寶玉來漚他頑,先聞得問包子等]
只須郎看,不進(禁)郎真(嗔),是妙法。
[我才倒茶來,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鍾子]
襲人另有一段居心,一番行止。
[你立意要攆他也好,我們也都願意出去,不如趁勢連我們-齊攆了,我們也好]
先主取西川,方得立基業,而偏不肯取,大與此意同。
[取文星和合之意]
雅致。
[說不得東拼西湊的,恭恭的封了二十四兩禮]
父母之恩,昊天罔極。
第 九 回
[坐在床沿上發悶]
此等神理,方是此書的正文。
[襲人笑道,這是那裡話,讀書是極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輩子,終久怎麼樣呢,但只一件,只是唸書的時節想著書]
襲人方纔的悶悶,此時的正論,請教諸公,設身處地,亦必是如此方是,真是屈(曲)盡情理,一字也不可少者。
[不念的時節想著家些,別和他們-處頑鬧]
長亭之囑,不過如此。
[到外頭我自己會調停的]
無人體貼,自己扶持
[寶玉又囑咐了晴雯、麝月等人幾句]
這才是寶玉的本來面目。
[等我閒了,先揭揭你的皮,再和那不長進的算賬。唬得李貴忙雙膝跪下,摘了帽子,碰頭有聲,連連答應是]
此等話似覺無味無理,然而作父母的,到無可如何處,每多用此等法術,所謂百計經營、心力俱碎者。
[從此後也可憐見些才好]
可以謂能達主人之意,不辱君命。
[這-去,可要蟾宮折桂了,我不能送你了]
此寫黛玉,差強人意,《西廂》雙文,能不抱愧?
[黛玉又叫住問道,你怎麼不去辭辭寶姐姐去?寶玉笑而不答]
黛玉之問,寶玉之笑,兩心一照,何等神工鬼斧之筆!
[特舉年高有德之人為塾之長,專為訓課子弟]
創立者之用必(心)可為至矣。
[又特向秦鍾悄說道,咱二人一樣的年紀,況又同窗,此後不必論叔侄,只論弟兄朋友就是了]
悄說之時何時,捨尊就卑何心,隨心所欲何癖,相親愛密何情?
[都背後擠眼弄眉,或咳嗽揚聲]
才子輩偏無不解之事。
[每在學中以公報私,勒索子弟們請他]
學中亦自有此輩,可為痛哭。
[方才明明的撞見他兩個在後院裡商議著什麼長短]
「怎長(麼)麼{長)短」四字,何等韻雅,何等渾含!俚語得文人提來,便覺有金玉為聲之象。
[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給房舍,命他搬出寧府,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
此等嫌疑不敢認真搜查,悄為分計,皆以含而不露為文,真是靈活至極之筆。
[這裡茗煙走進來,便一把揪住金榮問道,我們的事管你甚麼相干?你是好小於,出來動動你茗大爺!唬的滿室中子弟都怔怔的癡看,賈瑞忙吆喝茗煙,不許撒野]
豪奴輩,雖系主人親故亦隨便欺慢,即有-二不伏氣者,而豪家多是偏護家人。理之所無,而事之盡有,不知是何心思,實非凡常可能測略。
[登時鼎沸起來]
燕青打擂台也不過如此。
[依我的主意,那裡的事情那裡了結,何必驚動老人家?這都是瑞大爺的不是,太爺不在這裡,你老人家就是學裡的頭腦了,眾人看你行事]
勸的心思,有個太爺得知未必然之故。巧為展轉以結其局,而不失其體。
[你那姑媽只會打旋磨兒,給我們璉二奶奶跪著借當頭,我看不起他那樣的主子奶奶]
可憐,開口告人,終身是玷。
第 十 回
[只當人都是瞎子看不見,今日他又勾搭人,偏偏的撞在我眼睛裡]
偏是鬼鬼祟祟者,多以為人不見其行,不知其心。
[好容易我望你姑媽說了]
「好容易」三字,寫盡天下迎逢要便宜苦惱。
[那薛大爺一年不給不給,這二年也幫了咱們也有七八十兩銀子]
可憐,婦人愛子,每每如此。自知所得者多,而不知所失者大,可勝歎者。
[所以鳳姐兒、尤氏也時常資助資助他]
原來根由如此,大與秦鍾不同。
[就是寶玉,也不犯向著他到這個田地,等我去到東府瞧瞧我們珍大奶奶]
狗伏(仗)人勢者,開口便有多少必勝之談。事要三思,勉
(免)勞後悔。
[求姑奶奶快別去說去]
胡氏可為善戰。
[也不容他嫂子勸,一面叫老婆子瞧了車,就坐上往寧府裡來]何等氣派,何等聲勢,有射石飲羽之力,動天搖地,如項羽喑吒。
[說了些閒話,方問道]
何故性自(致)索然?
[叫他靜靜的養養就好了]
只-絲不露。
[看見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就有事也不當告訴他,別說是這麼點子小事,就是你受了-萬分的委屈,也不該向他說才是。誰知他們昨兒學裡打架,不知那裡附學來的一個人欺負他了]
文筆之妙,妙至於此。本是璜大奶奶不憤(忿)來告,又偏從尤氏口中先出,卻是秦鍾之語,且是情理必然,形勢逼近。孫悟空七十二變,未有如此靈巧活跳。
[我叫他兄弟到那邊府裡找寶玉去了,我才瞧著他吃了半盞燕窩湯,我才過來了,嬸子,你說我心焦不心焦]
這會子金氏聽了這話,心裡當如何料理,實在令人悔殺從前高興,天下事不得不豫為三思,先為防漸。
[你們知道有什麼好大夫沒有]
作無意粗間(問)語,是逼近一分。非有此一句,則金氏尤 (猶)不免當為分訴。一逼之下,實無可贅之間(詞)。
[金氏去後,賈珍方過來坐下,問尤氏道,今日他來,有什麼說的事情麼]
金氏何面目再見江東父老?然而如金氏者,世不乏其人。
[現今咱們家走的這群大夫,那裡要得一個]
醫毒,非止近世,從古有之。
[更兼醫理極深,且能斷人的生死]
舉薦人的通套,多是如此說。
[竟合該媳婦病,在他手裡除災。亦未可知,我即刻差人拿我的名帖請去了]
父母之心,昊天罔極.
[也不必給我送什東西來,連你後日也不必來,你要心裡不安,你今日就給我磕了頭去]
將寫可卿之好事多慮。至於天生之文中,轉出好清靜之一番議論,清新醒目,立見不凡。
[他說,等調息一夜,明日務必到府]
醫生多是推三阻四,拿腔作調。
[那先生笑說道,大奶奶這個症侯,可是那眾位耽擱了]
說是了,不覺笑,描出神情跳躍,如見其人。
[此病是憂慮傷脾,肝木特旺,經血所以不能按時而至,大奶奶從前的行經的日子,問-問,斷不是常縮,必是常長日子的]
恐不合其方,又加-番議論,-為合方藥,-為夭亡症,無-字-句不前後照應者。
第十-回
[老人家又嘴饞,吃了有大半個,五更天明時候,就二連起來了兩次]
此-問-答,即景生情,請教是真[是]假霄非身經其事者,想不到,寫不出。
[還要很爛的]
是。
[正談著,外頭人回道]
此書總是一副(幅)雲龍圖。
[也是固你們娘兒兩個好的上頭,他才戀戀不捨得去。鳳姐兒聽了,眼圈紅了半日,半天方說道,真是天有不測的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揣摩得極平常言語,來寫無涯之幻景幻情,反作了悟之意,且又轉至別處,真是月下梨花,幾不能變(辨)。
[這個年紀,倘或就因這個病上怎麼樣了,人還活著有甚趣兒]
大英雄多在此等處悟得,每能超凡入聖。
亡嬸子回來瞧瞧去,就知道了)
伏線自然。
[太太們這們一說,這就叫作心到神知了]
此等趣語亦不肯無著落。
[各家來人也都照舊例賞了,眾人都讓吃了飯,才去了,母親該請二位太太、老娘、嬸子都過園子裡坐著罷。尤氏道,也是才吃完了飯,就要過去了]
人送壽禮,是為園子,回人去的去了在的在,是為可以過園子裡坐;園子裡坐,可以轉入正文中之幻情,幻情裡而
(有)乖情,而乖情初寫,偏不乖。真是慧心神手!
[倒怕他嫌鬧的慌]
為下文留地步。
[快別起來,看起猛了頭暈]
知心每每如此。
[這都是我沒福,這樣人家,公公婆婆當自己女孩兒似的待]
正寫幻情,偏作錐心刺骨語。呼渡河者三,是一意。
[賈蓉道,他這病也不用別的,只是吃得些飯食就不怕了]
各人是各人伎倆,一絲不亂,-毫不遺。
[你先同你寶叔過去罷]
為本。
[於是鳳姐兒帶領跟來的婆子、丫頭,並寧府的媳婦、婆子們,
從裡頭繞進園子的便門來]
偏不獨行,用此等反克文字。
[曲徑接天台之路]
點明題目。
[也是合該與嫂子有緣,我方才偷出了席,在這個清淨地方散一散]
作者何等心思,能在此等事想到如此出言。漸入之妙,無過於此。
亡這不是有緣麼)
重點「有緣」二字,方是筆力。
[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裡有這樣禽獸樣的人呢)
大英雄氣概。作者以此命鳳,其有為耶?
[見兩三個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見了風姐兒笑說道,我們奶奶見二奶奶只是不來,急的了不得,叫奴才們又來請奶奶來了]
另者必將遇賈瑞的[事]聲張一番,以表清節。此文偏若無事,一則可以見熙鳳非凡,一則可以見熙鳳包含廣大。
[鳳姐兒說道,寶兄弟別特淘氣了]
照應前文。
[現在唱雙官誥]
點下文。
[背地裡又不知幹什麼去了]
偏是愛吃酸醋。
[賈瑞猶不時拿眼覷著風姐兒]
無有不足不盡處。
[賈珍、尤氏、賈蓉好不心焦]
陪襯補足。
[如今現過冬至,又無怎樣,或者好也未可知,嬸子回老太太、
太太放心罷]
文字一變,人於將死時也應有一變。
[你也該將一應的東西,後事用的,也該料理料理,沖一衝也
好]
伏下文代辦理喪事。
[暫且無妨,精神還好呢]
「精神還好」五字,寫得出神入化。
[沒有什麼事,就是那三百銀子的利銀,旺兒媳婦送進來,我收
了]
陪。
[再瑞大爺使人打聽奶奶在家無有,他要請安說話]
正。
第十二回
[別是在路上有人左右牽住了腳]
旁敲遠引。
[男人家見-個愛-個,也是有的]
這是鉤。
[賈瑞笑道,嫂子這話說錯了,我就不這樣。鳳姐笑道,像你
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
游魚雖有入釜之志,無鉤不能上岸,-上鉤來,欲去亦不
可得。
[由不得又往前湊了一湊]
寫呆人癡性活現。
[等晚上起了更你來,悄悄的在西邊穿堂兒等我。賈瑞聽了,如
得珍寶,忙問道,你別哄我,但只那裡人過的多,怎麼好躲的?
鳳姐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廝們都放了假, 兩邊門一
關,再沒別人了。賈瑞聽了,喜之不禁,忙忙的告辭而去,心
內已為得手]
凡人在平靜時,物來言至,無不照見。若迷於一事一物,雖
風雷交作,有所不聞。即「穿堂兒等」之一語,府第非比凡
常,關殷門戶,必要查看,且更夫撲(僕)婦,勢必往來,
豈容人藏過於其間。只因色迷,聞聲連諾,不能有回思之
暇,信可悲夫!
[賈瑞急的也不敢則聲,只得悄悄出來,將門撼了撼,關的鐵
桶一般,此時要求出去亦不能勾]
此大底(抵)是鳳姐調遣。不先為點明者,可以少許多事故,
又可以藏拙。
[朔風凜凜,侵肌裂骨,一夜幾乎不曾凍死,好容易盼到早晨]
教導之法,慈悲之心,盡矣。無奈迷途不悟何!
[到底打了三四十板,還不許吃飯,令他跪在院內讀文章]
教令何嘗不好,業種故此不同.
[你不信,就別來]
大士心腸。
[鳳姐在這裡點名派將,設下圈套]
剩文最妙。
[好像熱鍋上螞蟻-般]
有心人記著,其實苦惱。
[別是又不來了,又凍我-夜不成]
似醒非醒語。
[滿口裡親娘親爺的亂叫起來]
醜態可笑。
[然後畫了押, 賈薔收起來,然後撕邏賈蓉]
可憐至此,好事者當自度。
[賈瑞急的至於叩頭,賈薔作好作歹的]
此是加-陪(倍)法。
[骨拉拉-淨桶尿糞,從上面直潑下來,可巧澆了他-頭-身,
賈瑞掌不住噯喲一聲,忙又掩住口,不敢聲張,滿頭滿臉渾身
皆是尿屎,冰冷打戰]
這也未必不是預為埋伏者。總是慈悲設教,遇難教者,不
得不現三頭六臂,並吃人心、喝人血之象,以警戒之耳。
[-夜竟不曾合眼, 自此滿心想鳳姐,只不敢往榮府去了]
孫行者非有緊箍兒,雖老君之爐,太(五)行之山,河(何)
常(嘗)屆其-二。
[一睜眼,鏡子從裡吊過來,仍是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