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主線與主題

《紅樓夢》的主線與主題

《紅樓夢》的主線與主題

紅樓評論

馬克思主義文學原理告訴我們,分析、評價一部文學作品,首先應該從作品實際出發,而不應該從什麼定義概念或現存結論之類的原則出發。討論《紅樓夢》的主線和主題也是這樣,應該根據作品實際,從對作品的具體分析中得出結論;反之,那將是不科學的和有害的。

一部作品的主線和主題,也就是這部作品主要寫了什麼和表現了什麼的問題。像《紅樓夢》這樣一部思想深邃、結構宏偉、流傳廣泛、影響深遠的,在文學史上打破了傳統的巨著,人們對它的主線和主題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不同看法,這本來是正常的現象。然而,「四人幫」為了篡黨奪權的需要,大力推行文化專制主義,大搞「陰謀紅學」和「影射紅學」,誰要和他們有不同意見,他們就扣帽子、打棍子,致使《紅樓夢》研究中的某些問題成為「禁區」,某些問題被搞亂了思想。例如,誰要說《紅樓夢》的情節主線或主要內容是寶、黛愛情悲劇,他們馬上就給你扣上「寶、黛中心」、「愛情中心」、「修正主義」等大帽子。致使正常討論無法進行。粉碎了「四人幫」,就要撥亂反正,就要從作品實際出發,對一些問題進行重新評價。本文試圖談談對《紅樓夢》的主線和主題的看法。

《紅樓夢》的情節主線

《紅樓夢》是一部多線作品,關於它的主線、主題和寶、黛愛情等問題的評價都有不同的看法。有的評論文章說:「四大家族的衰落,既是《紅樓夢》的主題,也是它的主線。」寶、黛愛情「只是作為附屬部分或表現主題的一個側面,甚至是掩蓋政治主題的一種手段」,而「愛情主線」說則是「修正主義『愛情中心說』的最後一個支撐點」。這是一個頗有代表性的觀點。

我們姑且不談評論者把主線和主題等同起來的問題,還是先對作品的主線作一些探索。

在《紅樓夢》的前八十回中,作品寫了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之間的愛情糾葛;寫了王熙鳳玩弄權術和「殺伐決斷」種種;寫了晴雯、金釧兒、司棋、芳官、四兒等人遭受的迫害;寫了尤二姐、尤三姐等在賈府淫威和糜爛生活下的悲慘命運。還寫了劉姥姥進榮國府、秦可卿之死、元春省親、探春理家、抄檢大觀園,等等。其情節線索也不可謂不多。然而,貫穿全書的情節主線或中心情節卻是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婚姻悲劇。下面對作品的內容略加分析,我們就可以看到寶、黛悲劇是怎樣貫穿全書而成為主線的。

作品的前五回很像一部宏偉戲劇的序幕,它交待了寶、黛悲劇故事來由和產生悲劇的背景。第一回寫的帶有濃厚神話色彩的頑石仙草結緣、絳珠還淚報恩故事,它點明書中寶、黛愛情是實踐「木石前盟」的「夙緣」,並暗示了主人公的悲劇命運。接著就是「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比較明確地介紹了產生悲劇的背景。以榮國府為代表的賈府,已經是一個經濟上入不敷出、政治上兒孫「一代不如一代」、逐步走向沒落的「衰敗之家」,悲劇主人公就生活在這個家庭裡。作品中許多有關這個家庭衰敗的描寫,就是從總的方面和悲劇主人公的命運緊緊地連在一起的。緊接著就是愛情糾葛的當事人林黛玉和薛寶釵先後進了榮國府。特別是林黛玉到外祖母家,她受到了相當隆重的禮遇,兩次換轎、三處迎接,又被賈母「心肝兒肉」的叫著摟著;那個專會「打花胡哨」的王熙鳳更是時哭時笑,問長問短,多方體貼,百般安慰。總之,這個家庭給了她特殊寵愛。她和賈寶玉第一次相見,都不約而同地產生的「似曾相識」之感更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描寫。二人剛剛對面,黛玉「便大吃一驚,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像是那裡見過犚?,何等眼熟』!」而寶玉更是乾脆直接說出:「這個妹妹我見過的」。雖然遭到賈母的批駁,但他還是堅持說:「雖沒見過,卻看著面善,心裡倒像是久別重逢一般」。我們不能不佩服作者的神來之筆,就這樣十分巧妙地架起了從太虛仙境到大觀園的天橋,把寶、黛「夙緣」從神話世界引度到人間社會。從此,我們看到的寶、黛故事就不再是虛無縹渺的神話,而是末世封建社會「離合悲歡,興衰際遇」的現實生活。

作品第五回是極其重要的一回。它不僅概括地描述了賈寶玉、林黛玉的親密無間關係,薛寶釵進榮府以後她們之間的矛盾衝突;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太虛仙境中「薄命司」冊子上的判詞和《紅樓夢》曲文,對書中主要人物的性格身世、遭遇結局所作的形象的提示性描寫1。它的權威性,甚至使得高鶚的續書,在對待寶、黛悲劇結局這一重大問題的處理上,也不能不受到它的約束。至少可以說,從藝術匠心的角度進行評價,這些判詞和曲文,就是書中悲劇主人公和另外一些重要人物的寫作提綱。這回的回目標作「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警幻仙曲演紅樓夢」,重點顯然是後者,而其中《終身誤》一曲,又特別尖銳地揭示了「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的矛盾,預示了寶、黛愛情的不幸結局,表現了悲劇主人公賈寶玉對「金玉良緣」的強烈不滿,對「木石前盟」的摯著懷念,為全書展開中心情節奏起了一曲深沉的悲歌。

第六回至三十四回,主要寫了賈寶玉、林黛玉叛逆愛情的建立和與生俱來的不幸悲劇。由於彼此年紀不大,再加上賈母的嬌寵,他們生活得相當自由。或猜謎行令,或賞花飲酒,或做詩填詞,或看戲談禪,或打趣玩笑,或生氣哭泣,或共讀《西廂記》、《牡丹亭》之類的進步作品,或笑談小老鼠偷香芋的故事。……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止同息」,「言和意順,似漆如膠」;「耳鬢廝磨,心情相對」。正是這樣,他們在長期的共同生活中、在思想性格一致的基礎上建立了深厚的愛情。這是一種具有新思想萌芽特點的愛情。賈寶玉輕視功名富貴,林黛玉也從來不勸他去「立身揚名」,他們在共同背叛封建貴族階級的人生理想和生活道路上完全一致,而這種一致,又並不是誰為了要達到某種目的而去遷就對方。無論是賈寶玉或林黛玉,他們都不是俯仰隨人的可憐蟲,而是寧折不曲的叛逆者。叛逆是他們建立愛情的思想基礎,愛情是他們叛逆思想最集中而又突出的表現。如果順利發展下去,他們的婚姻將會是幸福的。可惜的是,他們卻生活在不容許叛逆愛情存在的國土裡。那個象徵著「金玉良緣」、代表封建貴族階級利益的薛寶釵的插入,就是一個最直接的威脅和挑戰。從此,這一對叛逆者的愛情就籠罩了一層憂鬱的色彩。第八回寫寶玉、黛玉在寶釵家飲酒就發生了多次旁敲側擊的「奚落」和問難的衝突;第九回又寫寶玉上學前去黛玉處「作辭」,黛玉就問:「你為什麼不去辭你寶姐姐?」這都曲折地反映了「木石」、「金玉」的矛盾衝突。「都道是金玉良緣」表明,薛氏母女進京投奔榮國府就懷著不可告人的動機2。搗鬼的薛姨媽編造了「金玉相配」的鬼話3,有自售婚姻之嫌的薛寶釵又多次巧妙地啟發賈寶玉重視「金玉良緣」4。她表面上「罕言寡語」、「安分隨時」,而骨子裡卻是「有心藏奸」,另搞一套。她不失時機地討好封建家長,收買丫鬟奴僕;又不露聲色地親近、攏絡寶玉;中傷、孤立黛玉。自尊心很強而又敏感的黛玉也決不相讓,更多的時候還要主動說點風涼話,耍點「小性兒」。這就不能不在寶黛的愛情關係上投下一層陰影。這裡既有「木石」、「金玉」的矛盾,使他們面臨著愛情的角逐與選擇問題;同時還有封建禮教道德的重壓,他們又遇到了愛情的表達問題。兩重矛盾的交織,常常表現為不能自由表達愛情的痛苦。林黛玉的一首《葬花詞》,深刻地表達了愛情不遂的悲怨和對新生活理想的追求。就這樣,沒完沒了的相互試探,「三日好了,兩日惱了」的循環往復,只有當賈寶玉對她大膽地說出了「你放心」、她也當面回答說「你的話我都知道了」之後,他們才算比較正式而又含蓄地說出了心裡話,他們的愛情關係也才算初步定下來。

由於賈寶玉的叛逆行為繼續發展和那個暴君似的家長賈政的一頓大棒,反而促使他們的愛情更加堅定了。一件突出的事發生在寶玉養傷的時候,前來探傷的林黛玉「兩個眼睛腫得桃兒一般」,她勸寶玉說:「你可都改了罷」!寶玉感歎地回答:「你放心!別說這樣話。我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這個不回頭的浪子,就在當天晚上,派了晴雯給黛玉送去兩條舊絹子定情;黛玉「體貼出絹子的意思」之後,她也不管什麼「嫌疑避諱等事」,就在絹子上道出了「尺幅鮫綃勞惠贈,為君那得不傷悲」的詩句,表達了她接受寶玉愛情而又流露出哀婉淒涼的情調。這是他們愛情發展的高潮。從此以後,他們的愛情就不再是試探、猜疑,而是在更深刻的矛盾衝突中,在能否正式確定婚姻大事的焦點上進行了。

作品第三十五回至八十回,主要寫了寶、黛愛情的深化和可望不可即的婚姻悲劇。這時的賈寶玉對林黛玉的關心體貼更是無微不至,有時甚至是毫不顧忌地溢於言表,以期引起家長注意而作成他們的婚事。比如,賈母、王夫人等議論誰會說話、誰又不會說話時,他故意引誘賈母讚揚黛玉;李紈評詩揚釵而抑黛,他就提出「還要斟酌」;在酒席上,他當著眾人替黛玉喝酒;又主動向賈母提出給黛玉送燕窩;還多次勸黛玉不要作「無益之悲」。……然而,封建家長們就是不提起他們的婚事。可敬的紫鵑為了試探寶玉,就編造了一通假話,對寶玉說黛玉要「回蘇州」;還說黛玉要她轉告他:「將從前小時玩的東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點出來還她;他也將你送他的打點在那裡」。寶玉聽了,「如頭頂上響了一個焦雷」、「兩個眼珠兒直直的」、「口角邊津液流出,皆不知覺」;而黛玉聽了紫鵑一席知心話也「直哭了一夜」。如果說,「情重愈斟情」、「訴肺腑」、贈絹定情、題詩寄意之前,主要寫了他們不能自由表達愛情的痛苦的話,那麼,從這以後,主要則是寫了他們不能自主婚姻的痛苦。特別是林黛玉早就深深憂慮:「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紫鵑一副熱心腸,勸她「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她何嘗不理解紫鵑的好意,可是,從外祖母、舅母等封建家長們對自己的日益疏遠,寶玉那樣明白流露心事,他們還是無動於衷。她似乎已預感到婚姻是可望不可及了。她制止紫鵑繼續說下去,把深深的憂怨埋藏在自己心底。「歎今生,誰捨誰收?」一篇《柳絮》詞,表達了訴說不盡的痛苦。

那個按照封建道德標準做人行事的薛寶釵,在這個時期對林黛玉特別積極地施展了攻心戰術,「木石」、「金玉」的矛盾衝突比過去更深刻了。她一本正經地教訓黛玉不要看《西廂記》、《牡丹亭》之類的「雜書」,以扼殺黛玉的叛逆性格,阻止黛玉和寶玉愛情關係的發展;她極力做出關心黛玉的樣子,甚至主動送給黛玉幾兩燕窩,誘騙黛玉說出了心裡話;她又和母親一唱一和,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地大演雙簧,一時說要為薛蟠娶黛玉,一時又說要給黛玉和寶玉說合,對黛玉進行殘酷的精神折磨。而這一切,又是做得那樣不露一點聲色。真是「罕言寡語,人謂裝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人謂」、「自雲」寥寥幾字,就活畫出一副封建淑女的虛偽面孔。「薛姨媽軟語慰癡顰」,再次描寫了「木石」、「金玉」的深刻衝突。可歎的是,「癡顰」至死也沒有覺察。

以賈母、王夫人、王熙鳳為代表的封建家長和掌權者,她們一天比一天地、也是不加掩飾地親近寶釵而疏遠黛玉。賈母偏愛寶釵,自己破例拿出體己銀子為寶釵做生日已露其端;寶玉引誘賈母讚揚黛玉,而賈母卻偏偏立即當著薛姨媽等人讚揚了寶釵;祭宗祠的家宴上,黛玉不避嫌疑地把自己的酒杯「放在寶玉唇邊」,而寶玉也毫不猶豫地「一氣飲乾」。接著就是賈母借女先兒說《鳳求鸞》故事、含沙射影地詆毀什麼「通文知禮」的「絕代佳人」違背禮教道德,而自己決定終身大事是「鬼不成鬼,賊不成賊」。其矛頭是指向黛玉也是明顯不過的。那個「不大說話,和木頭似的」王夫人,她對黛玉似乎有點莫名其妙的憎惡,晴雯的「眉眼」兒有些像林黛玉也成為遭受迫害的重要原因。王熙鳳奉她之命帶人抄檢大觀園,寶釵、黛玉同是住在園裡的親戚,搜檢時只搜了黛玉而不搜寶釵,這對黛玉是多麼大的凌辱和折磨!在中秋之夜,黛玉和湘雲聯吟,從心內深處道出了「冷月葬詩魂」的詩句,素性豪爽的史湘雲感歎地說她「太頹喪」,看破紅塵、遁入空門的妙玉也說她「太悲涼了」。這是不能自主婚姻失望情緒的曲折流露,也是生活理想幻滅前的痛苦哀吟。

世傳高鶚續作的後四十回,在保存寶、黛愛情婚姻悲劇結局這一重大情節上還是成功的。那些「非借屍還魂,即冥中另配,必令『生旦當場團園』,才肯放手者」的續書或改作被讀者所鄙棄,5而只有高氏的續作和前八十回一起流傳下來,這件事情的本身就說明了人民群眾對後四十回的肯定評價。當然,高氏續作也有違背曹氏原意的敗筆,如寶玉中舉和黛玉說八股文中有好文章的「混帳話」之類。

作品的後四十回,主要寫了寶、黛婚姻絕望和叛逆愛情的被毀滅。

抄檢大觀園後,封建家長及其奴才對寶玉的管教和控制更加嚴格了。她們用盡一切辦法防止寶玉和黛玉親近,阻撓他們愛情關係的發展。特別是成了王夫人「心耳神意」的花襲人,她一見寶玉從外面回來就要盤問寶玉,當她知道寶玉在黛玉那裡玩時,總是要板起面孔排揎寶玉、含沙射影地把矛頭指向黛玉。有一次,她聽秋紋說寶玉「在林妹妹那邊來著」,就馬上一本正經地傳達主子的命令說:「方纔太太叫鴛鴦姐姐來吩咐我們:如今老爺發狠叫你唸書,如有丫鬟們再敢和你玩笑,都要照著晴雯司棋的例辦」。不早不晚,寶玉又並沒有和哪個丫鬟玩笑,這是從哪裡說起!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席話說給誰聽?那不明明白白是警告寶玉不要和黛玉親近麼?這個一心想做賈寶玉小老婆的花襲人,特別擔心封建家長為寶玉定下黛玉,因為她心目中的黛玉是個「多心人」。在寶玉和寶釵定婚的緊要關頭,正是襲人告發了寶玉摯著地熱愛黛玉的情況,並要主子想個不讓他們結合的「萬全」之策。就是在她的提醒下,王熙鳳定下了偷梁換柱的「掉包兒計」。

這時的薛寶釵,雖然從抄園之後就搬出了大觀園,但她並沒有忘記還住在園裡的林黛玉,有時還要給黛玉一點精神折磨。她利用派婆子給黛玉送蜜餞荔枝的機會,讓那婆子陰陽怪氣地當著黛玉說她和寶玉「是一對兒」,結果引起了黛玉激烈的思想鬥爭——「驚惡夢」。她夢見賈母、王夫人等要趕她回家,不管她怎樣苦苦哀求,她們都置之不理。這時她才深切感受到:「便是外祖母與舅母姊妹們,平時何等待的好,可見都是假的。」

隨著她和寶玉議論「知音」、「不知音」所引起的誤會,侍書、雪雁又以訛傳訛,說寶玉已經定了親事。於是,她「千愁萬恨,堆上心來」,竟至「絕藥」、「絕粒」,只求「早死」。這是婚姻絕望的一次高潮。「心病終須心藥治,解鈴還是繫鈴人」。侍書、雪雁又一次說起寶玉定親是「議而未成」之事;還說是賈母的主意,要「親上做親」,「就在咱們園子裡的」。她依稀地聽到這些話語也像服了靈丹妙藥,頓時就得出結論:「非自己而誰?」病也慢慢好起來。這種「病的奇怪,好的也奇怪」卻洩露了天機,它立即引起了人們「唧唧噥噥」的議論。不多幾時,封建家長們也都知道了,邢、王二夫人感到「疑惑」,飽經世故、極有生活經驗的賈母卻「略猜著了八九」。她們一起商量對策:王夫人說她有「心計兒」;賈母詆毀她「乖僻」、「虛弱」、「不是有壽」,並提出「只有寶丫頭最妥」。本來,早在此事發生之前,王熙鳳就提過「金玉」是「天配的姻緣」。寶玉和寶釵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當封建家長們在緊張地商定寶玉和寶釵定親的時候,天真的黛玉還被蒙在鼓裡。她再次利用寶玉談起和寶釵關係的機會,對寶玉的愛情作了十分坦率的試探,一連串地向寶玉提出了六個「你怎麼樣」的問題。她哪裡知道,襲人的告密,王熙鳳的「掉包兒計」,她的悲劇命運就被決定了。傻大姐無意中洩密,她才知道「寶二爺娶寶姑娘的事」,「數年的心病」被觸發了。她「迷迷癡癡」、「恍恍蕩蕩」、「眼睛也直直的,在那裡東轉西轉」,還口口聲言:「我問問寶玉去」!病中的寶玉,這時也是「吃不像吃,睡不像睡」、「一日呆似一日」。二人相見,一個「瘋瘋傻傻」,一個「恍恍惚惚」,「只管對著臉傻笑起來」。對林黛玉來說,婚姻絕望,也就是生活絕望,因為她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寄人籬下的生活已經使她夠痛苦了。此時她「反不傷心,只求速死」。「焚稿斷癡情」、「魂歸離恨天」,愛情婚姻悲劇達到了頂點。這個封建階級的叛逆者,終於用自己年青的生命,對那萬惡腐朽的社會進行了血的控訴。叛逆愛情被毀滅,多麼深刻地暴露了封建專制制度的不合理!

同樣被蒙在鼓裡的賈寶玉,當他發現自己受騙娶了寶釵和黛玉已死時就「不禁放聲大哭,倒在床上」;到了蕭湘館,又是「哭得死去活來」、「氣噎喉乾」。襲人等從旁勸解,他毫不隱諱地埋怨賈母等人以欺騙、脅迫手段做成的婚事,說自己「本不願意」娶寶釵,「都是老太太捉弄的」,又把「林妹妹弄死了」。賈母再次為寶釵做生日,他就乘機逃席去蕭湘館憑弔黛玉,訴說心裡話。真是「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呵!從此以後,他「不但厭棄功名富貴,竟把兒女情緣也看淡了」。「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他終於拋棄了塵世的嬌妻美妾和榮華富貴,而甘願去過那青燈黃卷、晨鐘暮鼓的寺院生活。具有新思想萌芽特點的叛逆者的愛情就這樣地被毀滅了,他們的生活理想也被毀滅了。

從以上概括的情節線索中無可辯駁地說明,寶、黛愛情婚姻悲劇決不是《紅樓夢》的附屬部分,而是貫穿全書的情節主線或中心情節。好像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樣,它本來就是不成問題的問題。這是作品的客觀實際,是不依評論者的主觀劥?惡為轉移的。離開了寶、黛這條主線,《紅樓夢》就不成其為《紅樓夢》,因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條別的情節線索能夠貫穿全書,把其它非主線描寫連成一個整體,並反映出作品的基本面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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