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紅樓夢》後四十回
在曹雪芹生前和死後二、三十年間,《紅樓夢》(前八十回)以抄本形式流行,「不脛而走」,影響極大。它揭露了當時封建社會的種種黑暗和腐朽,引起了封建統治階級極大的恐慌,詆之為「淫書」、「邪說」,千方百計要禁止它、燒燬它,但不能奏效。於是就企圖通過篡改的方法,磨掉它反封建的鋒芒,使之成為封建統治階級可以接受的東西。正是為了適應這種政治需要,高鶚不但對前八十回作了許多重大的篡改,而且又續了後四十回,給封建大家庭——賈府安排了一個「沐皇恩」、「復世職」、「蘭桂齊芳」的大團圓結局,並在續書中大肆宣揚封建倫理道德、因果報應等等。高鶚為《紅樓夢》作序時曾經寫道:「予以是書,……尚不背於名教……遂襄其役。」這說明高鶚續書的目的正是企圖將《紅樓夢》納入「不背於名教」的軌道,使它為鞏固封建秩序服務。
一、關於全書的結局和所謂「福善禍淫,古今定理」
曹雪芹經歷了十年辛苦,「滴淚為墨,研血成字」,才寫定前八十回,從目前資料推斷,他還寫了後幾十回初稿。由於一些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原因,這部分初稿已經散失,但曾為脂硯齋等人見過。根據他們在批語中提供的線索,在後幾十回中,賈府和賈寶玉的結局大致是這樣的:賈府滿門被抄,賈赦、寶玉和王熙鳳等被捕下獄;後來寶玉被營救出來,淪於「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的貧困絕境;由於對衰亡了的封建家庭完全失望,「懸崖撒手」,出家當了和尚;賈府最後一敗塗地。這個結局和第一回、第五回的暗示是相符的。
在高鶚續書中賈府的結局卻和曹雪芹的原意完全背道而馳:賈府雖一度被抄,但很快就「沐皇恩」,家道復興;作惡多端的賈赦、賈珍和害了兩條人命的兇手薛蟠,也遇赦歸來;寶玉中了舉人之後才出家,還留下了遺腹子,預示他日「蘭桂齊芳」,世澤綿延。
賈府為什麼能復興呢?
在第一百二十回中,高鶚借甄士隱之口作了回答:「福善禍淫,古今定理。現今榮寧兩府,善者修緣,惡者悔禍,將來蘭桂齊芳,家道復初,也是自然的道理。」
那麼,高鶚辨別善惡的標準又是什麼呢?就是是否恪守封建的「名教」。所謂「名教」也就是忠孝節義這一套封建倫理道德。統觀後四十回,凡是被認為是忠臣、孝子、節婦、義僕的,就是善,就得福;否則,就是惡,就得禍。
「忠臣得福」的例子是賈政。在前八十回,賈政是一個封建正統派的典型人物,舊禮教的衛護者。他念念不忘天恩祖德,以自己的女兒能當上皇帝的小老婆為無上的光榮,對皇帝感激涕零,表示要「肝腦塗地」,「朝乾夕惕,忠於厥職」,以不負「眷顧隆恩」。但在高鶚看來,他是一個忠臣,應該大大賜福。所以到了後四十回,高鶚千方百計替他塗脂抹粉,把曹雪芹筆下的不學無術、面目可憎、專橫暴虐的「假正」(賈政)人改寫成為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處處表現他的純正忠厚,歌頌他內心的純潔、清高。而且,善有善報,即使在賈府被抄時,也只抄了賈赦和賈珍,而賈政則始終得到兩位王爺的大力回護;原由賈赦承襲的榮國公世職,也很快就按照皇帝的旨意改由賈政承襲了。
因為孝、節而得福的例子是賈蘭和李紈。在高鶚筆下,賈蘭是一個連「睡在被窩裡頭」也想讀孔孟經書的孝子(一百一十回),後來果然一舉成名,光宗耀祖,盡了孝道。李紈母以子貴,苦盡甘來,不負守節一場。因義而得福的有平兒和包勇。平兒因挺身而出,義救巧姐,又在困難時,拿出自己的體己,幫助賈璉渡過難關,因而由侍妾上升為奶奶,當上了主子。包勇則是個義僕,被甄府推薦到賈府,他就「赤心護主」,在街上聽人說賈雨村對賈府落井下石,他非常氣憤,大罵「沒良心的男女,怎麼忘了我們賈家的恩了」,要「打他一個死!鬧出事來,我承當去」(一百零七回)。當賈府被劫時,他更是不顧個人安危,隻身追捕兇犯,一棍打死了何三。高鶚以讚賞的筆調描寫了這樣一個義僕,還給他安排一個善報。甄家復興之後,他就回到深受知遇之恩的故主甄家,有了一個好結果。與此相反,海疆人民敢於起來造反,被高鶚看作大逆不道。於是,安排他們受到朝廷所派出的安國公、甄應嘉一類「能文能武」官員的鎮壓,有的還就地正法(一百一十七回)。
二、關於對待封建君權的問題
在高鶚筆下,因果報應,「福善禍淫」,是一個「古今定理」。執行這個定理的主宰之一是封建皇帝。且看:賈府甄府得以復興,那些忠臣、孝子、節婦、義僕所以得福,不都是直接或間接蒙受皇恩的結果嗎?在後四十回中,從回目到內容,到處充滿著對封建皇權的歌功頌德,什麼「皇恩浩蕩」,「千載難逢」,什麼「聖恩隆重,深仁厚澤」,「主上的恩典比天還高」等等,不下數十處。在前八十回中,我們雖然也可以找出一些「頌聖」的詞句來,但多半是作者不得不說的、言不由衷的門面話,跟情節的具體描寫所給人的印象,恰巧相反;有時,甚至像是夾著嘲諷的反話。與續書出自本心本意的歌頌聖明,是有本質區別的。
應當承認,在續書中,對封建社會官場中的黑幕也作了一些揭露,這又怎樣解釋呢?這是因為:在前八十回中,曹雪芹對封建統治階級壓迫、剝削人民的罪行已作了許多深刻的揭露,高鶚是續書,對此不能不有所關照。而且,正如魯迅先生指出:高鶚補《紅樓夢》時,「未成進士,『閒且憊矣』,故於雪芹蕭條之感,偶或相通」。所以,他在續書中也寫一些封建官場黑幕,暴露一些封建官吏的醜行。但是,高鶚認為,這些問題只不過是個別的、偶然的現象,在聖明皇帝統治下,是會得到妥善解決的。實際上,高鶚所以描寫這些,正是為了從另一側面襯托出皇帝的聖明,是「小罵大幫忙」。高鶚通過一些人物之口,吹捧皇帝「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賞罰無差」(一百零七回),「如今的萬歲爺是最聖明最仁慈的,獨聽了一個『貪』字,或因遭塌了百姓,或因持勢欺良,是極生氣的,所以旨意便叫拿問。若問出來了,只怕擱不住;若是沒有的事,那參的人也不便」(見一百一十七回)。請看:貪酷的賈雨村不是「帶著鎖子」被解到三司衙門審問了嗎?「交通外官,依勢凌弱」的賈赦和賈珍不是被抄家流放了嗎?打死張三的薛蟠不是也被抓起來了嗎?這位皇帝是多麼「聖明」,多麼「賞罰無差」啊!有這樣聖明的皇帝,一切都會得到公正的處理,子民百姓只應該恪遵名教,安分守己作順民,不應有半點非分之想。「如今真是好時候!只要有造化,做個官兒就好!」(一百一十七回)這是高鶚對封建社會的讚歌,也是他自己的心聲。
三、關於對待神權的問題
在續書中,作為「福善禍淫」的另一主宰是天命鬼神。這個主宰無所不在,全知全能,掌握著人間的一切禍福,因果報應,絲毫不爽。請看:夏金桂由於淫惡狠毒,想害死香菱,結果「天理昭彰」,反而害了自己;而香菱,則因為謹守婦道,逆來順受,安分守己,不但沒有被害死,反而由侍妾上升為主子奶奶。馬道婆和趙姨娘勾結,企圖用魘魔法害人,結果,「佛爺有眼」,馬道婆陰謀暴露,被官府問成死罪;趙姨娘被閻王爺抓到地獄拷打,蓬首赤足,死在炕上。心狠手毒、害死綏?條人命的王熙鳳,原來自稱不信陰司鬼神、地獄報應的,結果偏讓她多次遇神遇鬼,又是「月夜警幽魂」,又是「神簽驚異兆」,最後被尤二姐、金哥未婚夫婦等冤魂纏繞索命而死。很明顯,高鶚之所以反覆描寫這些情節,不過是企圖證明:天命鬼神、因果報應是確實存在,不能不相信的。
續書還以很大的篇幅宣揚天人感應。例如:第八十五回,賈寶玉的通靈「竟放起光來了,滿帳子都是紅的」。據說那是因為寶玉要提親,通靈報喜來了。九十四回的海棠冬開,竟成了賈府衰敗的先兆,正如探春所預見:「大凡順者昌,逆者亡;草木知運,不時而發,必是妖孽」。果然,隨之而來的是寶玉失通靈,元春、王子騰二人突然去世,使四大家族失去了靠山,賈府被抄,賈母、王熙鳳又相繼死亡,真是天人感應,立竿見影。
在高鶚筆下,那些算命的、測字的、弄巫術的一個個都是靈驗的先知。寶玉失通靈後,劉鐵嘴測字,不用問就知道是丟了可以在「嘴裡放得」的「珠子寶石」(九十四回);妙玉扶乩,連天機也能透露;她聽黛玉琴音還能預知日後凶信;外省來了一個算命先生,有人把元春的八字夾在眾丫頭的八字裡請他算,他一下子就算出這位「元月初一生的姑娘」必定「貴受椒房之寵」,「是一位主子娘娘」,又算出,就怕遇著「寅年卯月」。後來果然應驗了。為了比附「虎兔相逢大夢歸」的話,寅年卯月,就讓元春死了。賈珍的老婆尤氏送探春遠嫁,傍晚經過荒涼的大觀園,歸來得病,請一位毛半仙來起卦。這位半仙居然知道尤氏是「在舊宅傍晚得的」病,並且預言,「到了戌日就好」,又說恐怕賈珍也有些關礙,等等。不久,賈珍真的生病了,「竟不請醫調治,輕則到園化紙許願,重則詳星拜斗」,居然不藥而癒(一百零二回)。這樣看來,這位毛先生不是半仙,竟是全仙了!
不僅如此,高鶚還借助仙境夢幻來作為解決人間矛盾和處理人物思想性格轉變的重要手段。例如:甄寶玉原來和賈寶玉一樣,從小深惡那些科舉八股,被父親下死力笞撻多次也不能改。但在高鶚筆下,甄寶玉經過一場仙境幻夢,受仙人指點,就改邪歸正了(一百一十五回),並且帶著懺悔的口吻,現身說法,勸導賈寶玉讀經書,要言忠言孝,以顯親揚名,「方不枉生在聖明之時,也不致負了父親師長養育教誨之恩。」甄寶玉後來高中舉人,達到了目的。在前八十回中,曹雪芹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暗示,高鶚卻憑空給甄寶玉安排了這樣一個命運,無非是為了說明:像賈寶玉原來那些離經叛道的思想行為是沒有出路的,是連天地鬼神都不容的,只有像甄寶玉那樣,改邪歸正,「不背於名教」,才是真(甄)的寶玉,才能真有前途。天上的神權是地上君權的投影。高鶚在後四十回中大力宣揚天命鬼神正是為了維護封建制度,他寫甄寶玉的轉變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認真比較一下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就可以知道曹雪芹對待神權的態度,和高鶚也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誠然,前八十回也有許多神話故事。但是,小說開卷第一回就向讀者指出,作者是「借『通靈』說此『石頭記』一書」的。請注意,這裡用的是「借」字。在前八十回中神仙的名字叫什麼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空空道人、警幻仙姑,而地名叫什麼大荒山、無稽崖、太虛幻境等等。虛構這樣的神名、地名難道是偶然的嗎?作者的用意很清楚:這些其實不過是渺、茫、空、幻、虛假、荒誕的無稽之談,屬於「假語村言」,為的是給全書蒙上一層虛無飄渺的神秘色彩,以掩蓋其嚴肅的政治內容。這和作者一再表白「此書不敢干涉朝廷」、 「大旨不過談情」一樣,都是為了逃避當時森嚴的文網,是「狡獪」之筆。如果聯繫前八十回中一系列反宗教迷信的故事情節,這個意思就更加清楚了。不錯,曹雪芹也寫了一些鬼神情節,但細加分析就可以看出都有深刻的寓意。如第十六回寫秦鍾死前鬼判官勾魂一段,明寫陰間,實寫陽間,把陽間封建官吏趨炎附勢、欺弱怕強的醜態刻畫得入木三分。同時,又揭露所謂「陰間鬼神公正無私」等說教全是騙人的鬼話,既罵了陰間的鬼神,又罵了陽間的官吏,真是一箭雙鵰!
在第一回和第五回寫寶玉神遊太虛幻境等章節中,作者用浪漫主義手法,概括並暗示了賈府必然衰敗的結局以及大觀園女兒們的性格、遭遇和悲劇命運(都是「薄命司」中人)。如「還淚」的神話,實際上預先揭示了寶黛愛情悲劇的必然性和黛玉在典型環境中形成的多愁善感的典型性格。又比如:「運終數盡,不可挽回」,這是對賈府結局的深刻概括,也暗示整個封建階級必然衰亡的歷史趨勢。但這是通過榮寧二公的幽靈向警幻仙姑說出來的,使它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宿命的色彩。然而,重要的是,曹雪芹在整個八十回中,以現實主義的手法,通過大量的政治、經濟、社會各方面深刻的描寫,通過一系列有血有肉的真實的藝術形象,令人信服地表現了封建統治階級已逐漸到了「運終數盡,不可挽回」的地步。在這裡,起支配作用的是人的因素,是社會的制度,而不是神,不是因果、宿命的法則。
在晴雯死後作芙蓉花神的傳說中,曹雪芹沒有忘記說明這只是一個小丫頭「謅」出來的。它只是一個象徵,不是真實。通過芙蓉花神又引出一篇充滿神奇幻想的「芙蓉誄」。作者或乘虯龍,或跨鳳凰,遨遊於太虛蒼穹,但誄文的實意則在人間:「毀詖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對封建勢力的深惡痛絕,表明寶玉的思想已有了一個鮮明的飛躍。這樣的神話描寫,是屬於積極的浪漫主義範疇,不但不會使人逃避現實,而只能加強人的生活意志,喚起人們對於現實一切壓迫的反抗精神。
後四十回就完全不同了。在那裡,到處充斥著福善禍淫、因果報應的迷信故事。天命鬼神不但支配著人物的生死禍福,而且可以改變主角的性格,左右主要情節的發展,成了續書者可以任意背離客觀現實生活的真實,不顧人物思想性格發展邏輯,自己想要怎麼寫,就怎麼寫的一種憑借。例如九十八回,寫寶玉昏迷後,靈魂到了陰間,鬼神按照封建「名教」的倫理觀點,警告寶玉,如不「安分守常」,就會「自行夭折」,「囚禁陰司」,「受無邊的苦」。寶玉醒來之後,就悟知「金石姻緣有定」,漸漸的將愛慕黛玉的心腸移在寶釵身上了。如果不借助於陰司鬼神,高鶚就無法使寶玉完成這個轉變,以後的故事就沒法寫下去。高鶚只有借助陰司鬼神的力量,才能改變寶玉的性格,使寶玉背叛了他和黛玉之間的生死不渝的愛情,並為以後寶釵懷孕、蘭桂齊芳、賈府世澤綿延鋪平道路。又如一百一十六回重遊太虛幻境成為寶玉出家的決定因素(關於這點,後面還要詳述)。在高鶚筆下,寶玉重遊的「太虛幻境」已變成「真如福地」,「孽海情天」變成「福善禍淫」,「薄命司」變為「引覺情癡」。寶玉重遊幻境以後,竟成了能預知大觀園諸人未來的地神仙,而且悟知:「世上的情緣,都是些魔障」,不論尤二姐的吞金,尤三姐的飲劍,還是黛玉的悲憤致死,晴雯的抱屈夭亡,都是由於「塵緣未斷」。「薄命」緣於「癡情」,一切都由「命定」。最後都歸於「真如福地」,皆大歡喜。這樣,高鶚就把封建社伊?對她們的殘酷壓迫,把縷縷的鞭痕、斑斑的血淚,都一筆勾銷了!這就是高鶚宣揚「宿命論」的用心。
前八十回虛構的幻想境界和後四十回的見神弄鬼,在藝術性方面也不可同日而語。曹雪芹寫的「補天」、「還淚」、芙蓉花神等神話故事,是何等的優美,想像力是多麼豐富,多麼富有藝術魅力,令人浮想聯翩。對比之下,高鶚寫的趙姨娘被閻王拷打致死,王熙鳳被冤魂索命而亡等等,就顯得十分庸俗和低劣。
還必須指出,曹雪芹雖然寫了一些渺茫虛幻的神仙,但一接觸到現實人間的和尚、尼姑、道士等一類人物,大都採取揭露和批判的態度,這和高鶚正好形成尖銳的對比。例如,第八十回,曹雪芹讓那個被稱為「膏藥靈驗,其效如神」的王道士作了自我揭露。他說:「告訴你們說:連膏藥也是假的。我有真藥,我還吃了做神仙呢!有真的跑到這裡來混?」一針見血,說明了問題。
下面我們不妨再分析幾個人物,看看曹雪芹對宗教的態度:
名列金陵十二釵的妙玉,表面上是那樣清高雅潔,但曹雪芹在判詞中對她的評價是「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十個字道盡了妙玉的矯情虛飾。她以「檻外人」自詡,卻偏在大觀園這麼多人中只記住寶玉一個人的生日,用粉紅箋寫著「恭肅遙叩芳辰」送來表示祝賀(六十三回)。櫳翠庵的紅梅,能弄來的,只有寶玉一人。賈母等來到櫳翠庵喝茶,妙玉連茶杯也要分出等級。本來給賈母用的成窯玉彩小蓋鐘,只因被鄉下人劉姥姥用過,就要給扔掉(四十一回)。這就說明:這所外表極端清淨雅致的櫳翠庵其實籠罩著封建等級的森嚴黑影,而孤高自賞的妙玉也不過是一隻「飛來飛去宰相家」的「雲中鶴」罷了。妙玉出身於破落的官宦之家,被迫遁跡空門,這是封建末世階級關係激烈動盪的反映。妙玉這樣一個具有絕代姿容、出色才華的少女,被剝奪了戀愛婚姻的作人的起碼權利,曹雪芹對她是寄予同情的。雖然如此,他還是形象地描寫了妙玉「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的矛盾心情和處境。這一方面說明曹雪芹所用的是「敢於如實描寫,並無諱飾」的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同時也說明了曹雪芹對宗教所持的揭露和批判的態度。
通過賈敬死金丹一節,曹雪芹深刻地揭露了道教的所謂修煉長生完全是騙人的把戲。曹雪芹直率地指出:「素知賈敬導氣之術,總屬虛誕,更至參星禮鬥,守庚申,服靈砂等,妄作虛為」,「因此傷了性命的」,「如今雖死,腹中堅硬似鐵,面皮嘴唇,燒的紫絳皺裂」(六十三回)。這就充分揭露賈敬正是因迷信道術而自取滅亡的。
芳官等三人,在抄檢大觀園之後,遭到迫害,走投無路,要求出家。智通和圓信兩個尼姑,趕忙找王夫人活動,大講什麼「佛法平等」,「我佛立願,原度一切眾生」等等,真是妙舌生花。而曹雪芹則揭露她們實際上是「想拐」兩個女孩子去做活使喚的「拐子」(七十七回)。經他這麼一揭露,所謂「佛法」、「善緣」是什麼東西,不是可想而知了嗎?
第十五回中,王熙鳳弄權鐵檻寺,為了三千兩銀子,害死兩條人命。「扯篷拉縴」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名為靜虛、實則既不靜也不虛的老尼。正是她,出入豪門,勾結官府,包攬詞訟,為非作歹。她善於揣摩人意,一頓連捧帶激,連那位「少說也有一萬個心眼」的鳳辣子也被她激得「發了興頭」,兩人談笑間就斷送了金哥未婚夫婦的性命。這個老尼,是王熙鳳殺人的幫兇。
由此可見,曹雪芹對宗教是持否定、批判態度的,他不但是一個反封建、反君權的偉大詩人、作家,而且是反神權、反宗教迷信的傑出的藝術先驅。
四、關於寶玉讀經、寶黛悲劇、寶玉中舉和出家
在前八十回中,賈寶玉是以一個封建禮教和儒家思想的叛逆者的姿態出現的,他對孔孟經書、科舉八股深惡痛絕。賈政想把他改造成為一個標準的封建統治階級的忠臣孝子,而他則堅決抗拒,雖「大承笞撻」,但終不悔改,表現了「頑石」一般的堅強性格。可是,一轉入後四十回,高鶚就迫不及待地讓寶玉「兩番入家塾」,大讀孔孟經書,接著連篇累牘地寫什麼「老學究講義警頑心」,「試文字寶玉始提親」等等。而寶玉本人,對於讀經書也很快就變得十分積極。他多次讓襲人等放心:「我只好生唸書」。好幾次,當怡紅院諸人正玩得熱鬧時,寶玉卻主動說:「大家別鬧了,我明早還要早起讀書哩!」(八十三回等)高鶚還多次讓寶玉大寫八股文章,闡發孔孟之道,大講什麼作官發達和「存天理、滅人欲」那一套程朱理學。因此,寶玉深得老腐儒賈代儒的歡心,被嘉獎為「懂得聖人的話」。賈政在試了寶玉八股文之後,連連點頭,「心裡喜歡」。總之,到了後四十回,賈政和寶玉之間的主要矛盾消失了,寶玉投降了。
在前八十回,寶玉對那些「仕途經濟」、「世俗應酬」一類是非常厭惡的。連薛寶釵、史湘雲這些人勸他,他也大覺逆耳,不顧情面,斥為「混帳話」,甚至轟她們到別的房間去。態度是何等的決絕。但一到高鶚筆下,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如八十五回,寶玉到北靜王府,只敢「在挨門邊繡墩側坐」,當北靜王談起吳巡撫薦舉賈政的事,寶玉馬上回答:「此是王爺的恩典,吳大人的盛情」。談吐應酬,簡直像一個頗有閱歷的官場老手。接著賈政升了郎中,有人來報喜,高鶚接連用四個「喜」字,形容寶玉的欣喜心情,這和原來對元春被選為貴妃這樣的大「喜」事也「置若罔聞」、「視有若無」的寶玉比起來,真是前後判若兩人。
當然,在後四十回中,也還是有一些地方提到寶玉厭惡科舉功名(如「證同類寶玉失相知」等回),但那只是對前八十回不得不做的門面上的照應,是一種貌合神離的蒙人的手法,實際上所佔篇幅甚少,而且寫得蒼白無力。從整個思想傾向來看,後四十回中的寶玉,作為封建叛逆者的梭角已被磨光,他的性格已按封建的標準加以改造了。
林黛玉的性格也被高鶚作了嚴重的歪曲。在九十四回中,海棠冬開,黛玉為了討好賈母,竟然說:「可知草木也隨人的。如今二哥哥認真唸書,舅舅喜歡,那棵樹也就發了。」第八十二回,黛玉勸寶玉學八股說:那些八股文章「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遠的」,「況且你要取功名,這個也清貴些」。這些分明是薛寶釵的語言,高鶚卻把它強加在黛玉身上。那個從不知寶玉說什麼「科舉功名」、「仕途經濟」一類「混賬話」,因而深得寶玉敬重的林黛玉哪裡去了呢?被高鶚改造了,不見了。在續書中的林黛玉只是一個寄人籬下,悲苦淒涼,為個人的婚姻幸福作絕望掙扎的可憐孤女。我們知道:在前八十回中,對封建正統思想的叛逆、對科舉功名的蔑視和否定,正是寶黛愛情的共同思想基礎。正是這些,使得寶黛愛情比起一些郎才女貌、單純追求婚姻自由的戀愛故事來,高出千百倍。寶、黛、釵三人的關係不只是一般的三角戀愛關係,而是封建叛逆者和衛道者兩種思想的鬥爭。高鶚既然把寶、黛對封建叛逆的思想內容抽去,寶、黛和寶釵之間在這個問題上已經沒有原則分歧,剩下的只是一般的三角戀愛糾紛,只是由於封建家長包辦婚姻而造成的悲劇。後四十回關於這方面的描寫,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反封建禮教的積極意義*?並使全書保持一定的悲劇氣氛,比起其它續書來高明一些,但在思想性、戰鬥性方面比起前八十回就大為遜色了。
後四十回對寶黛愛情悲劇的藝術處理,也有明顯的人為牽合的痕跡。比如賈母等人接受王熙鳳的「掉包計」,居然全不慮及事情的真相被寶玉發現後,會產生什麼後果,這是不合情理的。當初,寶玉聽說黛玉要回江南,便急出瘋病來了,焉知洞房之夜,揭開頭巾,露出廬山真面時,就不會弄巧成拙,反而加重其病情呢?書中根本沒有一人提出這個問題,這是難以信服的。當然,除此以外,寫得比較好、文字相當動人的地方,也還是有的。不過,過份突出了愛情悲劇這一條線,畢竟沖淡了《紅樓夢》一書本來要深刻得多、廣闊得多的主題思想。
高鶚歪曲寶玉、黛玉的性格,讓寶玉去讀孔孟經書和學八股,是為了寫他後來去應考舉人。寶玉怎麼會去考舉人的呢?在一百一十八回中,高鶚讓寶玉自己作了回答:寶釵勸寶玉說:「但能博得一第,便是從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寶玉回答:「一第呢,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倒是你這個『從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卻還不離其宗!」這就說明,寶玉應考是為了不枉天恩祖德,也就是為了報君恩,盡孝道,不背名教。
那末,既然要讓寶玉中舉盡孝道,為什麼又讓他出家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出了家,還能盡孝道嗎?許多人都認為寶玉出家是因為黛玉去世使他悲憤絕望,看破紅塵,連許多電影、戲曲都是這樣編的。但高鶚卻不是這樣寫的。許多人還認為高鶚寫了寶玉出家是完成《紅樓夢》悲劇結局的重大功績。我們認為,這也是值得商榷的。
黛玉去世對寶玉固然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但是按照高鶚的描寫,當寶玉的生魂到了陰司,經過鬼神指引,醒來以後,就悟知「金石姻緣有定」,逐漸將愛慕黛玉之心移到寶釵身上去了。接著,高鶚在九十九、一百零一、一百一十等回中,又花了大量篇幅,反覆描寫寶玉對寶釵如何恩愛纏綿,連鳳姐也感到十分羨慕。在一百十一回中,寶玉還引寶釵為知己:「到底她還知道我的心」。這說明,他們已成為一對感情融洽的夫妻。那時寶玉雖然仍懷念黛玉,但「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他已逐漸悟知「仙凡路隔」,不可挽回。因此,他對黛玉的懷念,如同回目中所標明的,只不過是「癡公子余痛觸前情」罷了。當年聽紫鵑說黛玉要回蘇州就大發癡病的賈寶玉,到了這時,竟連黛玉棺材南運也毫不傷心了(一百一十六回)。可見,黛玉之死不是寶玉出家的決定性因素。那麼,決定性因素又是什麼呢?在一百二十回中,賈雨村問當時已成為仙人的甄士隱:寶玉何以「豁悟如此」?甄回答說:「兩番閱冊,原始要終之道,歷歷生平,如何不悟?」這裡說得很清楚,寶玉是在重遊太虛幻境、悟了仙緣之後才斬斷塵緣出家的。重遊太虛幻境之後,他「一心想著那個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機關,心目中觸處皆為俗人」,這才對寶釵、襲人等疏遠起來。
那麼,出了家是否還能再盡孝道呢?寶玉自己也作了明確的回答。一百十七回,寶釵勸寶玉不要成天著迷想出家,她說:「老爺還吩咐叫你干功名上進呢。」寶玉回答說:「我說的不是功名麼?你們不知道,『一子出家,七祖升天』?」可見,寶玉把出家當作一種干功名上進的手段。中舉和出家都是為了報天恩祖德,只是手段不同罷了。在高鶚筆下,寶玉的這個目的也是達到了的。他的出家並不是象第二回智通寺的老僧那樣去當個窮和尚,而是當了「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氈的斗篷」的闊和尚。正如魯迅先生指出:「和尚勁?矣,但披這樣闊斗篷的能有幾個,已經是『入聖超凡』無疑了」。他當佛爺去了,當皇帝御封的「文妙真人」去了。為了使寶玉不違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孔孟之道,高鶚讓寶玉在出家之前留下了遺腹子。這樣,賈府既有富貴,又有神仙,而且世澤綿延,真是十全十美。因此,寶玉的出家不僅不違背孝道,而且是一種特殊的盡孝道的方法。寶玉出家不但不是《紅樓夢》悲劇結局的一部分,而恰恰是賈府大團圓的一部分。它為賈府的大團圓結局增添了一道神聖的光環。
五、關於一些人物的結局
由於在前八十回中,曹雪芹對許多重大故事情節和主要人物的性格、結局已有了很明確的暗示,高鶚既想使自己的續寫能冒充原著,又要使小說「不背於名教」,就不得不在篡改原著文字的同時,又在續書中採用偷梁換柱的手法:形式上好像符合曹雪芹的原意,使讀者感到「貌合」,但實質上卻加以歪曲,使之「神離」。寫全書的結局是如此,寫大觀園諸人的結局,也是採用這種手法的。例如:
探春:「游絲一斷渾無力」,「也難綰系也難羈」。按照曹雪芹的原意,探春的結局應是遠嫁海隅,一去不歸,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散的柳絮。它反映賈府的衰敗已到骨肉飄零,分崩離析,不能回護一個弱女的地步。但在高鶚筆下,探春遠嫁之後,不幾年又隨夫榮返京華,而且「服飾艷麗」,「出挑得比先前更好了」。
巧姐:據第五回的冊子中的畫和判詞、曲子透露,巧姐本來的結局應是在賈府勢敗之後,被狠舅奸兄拐賣,但幸得劉姥姥幫助脫險,使她成為鄉村中一個自食其力的紡織婦女。這個結局反映了封建末世階級關係的急劇變化,也表現了曹雪芹對勞動和勞動人民的一定程度的尊重。在續書中,雖然也寫了巧姐的狠舅奸兄趁賈府被抄、暫時勢敗時企圖拐騙她,賣給一位藩王,但是,那位藩王一聽說是「世代勳戚」賈府的人,也就馬上停止了。鬧騰了半天,原來只是虛驚一場。這是高鶚為了在形式上同第五回判詞和曲子的暗示相接應而製造出來的矛盾。高鶚認為,讓「世代勳戚」之後的巧姐在鄉村從事紡織勞動或嫁給勞動人民,是有背於「名教」的,是不符合封建等級名份的,所以把她嫁給一個家財巨萬、良田千頃、文雅清秀、新近中了秀才的周少爺。和探春一樣,巧姐也重回賈府。這樣就為大團圓結局錦上添花了。
香菱:「自從兩地生孤木(合成桂字),致使香魂返故鄉」。按此原意,香菱最後是要被金桂折磨死的。這樣能夠更深刻地揭露封建社會吃人的本質,引起讀者對這個孤女「真應憐」(甄英蓮)更大的同情。實際上,在第八十回中,香菱已被金桂折磨得「日漸羸瘦、飲食懶進」,快要死了。但一轉入後四十回,高鶚卻大寫金桂和寶蟾如何賣弄色相勾引薛蝌,最後,金桂設毒計自焚身,香菱升為主子奶奶,以此結局來宣揚冥冥天理,果報不爽。更可笑的是,為了形式上符合「致使香魂返故鄉」的暗示,高鶚在讓香菱當上主子奶奶之後,就說她因「產難完劫」、「塵緣脫盡」,被其父甄士隱接回仙境。看來,高鶚最耽心的是地主貴族富商後繼無人,因此,他不但讓出家為僧的寶玉有一個遺腹子,而且還讓患干血癆的香菱在登仙籍之前也為殺人犯薛蟠留下一子,「以承宗祧」。高鶚為了封建階級的「世澤綿延」,真是絞盡了腦汁。
鴛鴦:在前八十回,老色鬼賈赦威脅她說:「憑她嫁到誰家,也難出我的手心」。但鴛鴦寧死不屈,多次表示:「就是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從命」。這是何等堅強的反抗性格!暗示她的結局是要被賈赦逼死的。但續書中的鴛鴦卻「因前世的緣份」,變成了「觀音」(賈母)跟前的「龍女」(八十八回)。賈母抄金剛經,以積陰德,鴛鴦跟著念米佛,以托蔭得福(在前八十回中,從沒有寫過鴛鴦這些迷信思想和活動)。賈母死後,鴛鴦也上吊了。有人認為高鶚筆下的鴛鴦,是被賈赦逼死的。這種說法是很難成立的。按照當時的實際情況,賈赦家已被抄,本人待罪海疆,能否回來、何時回來尚不可知,鴛鴦上吊前只想到:「如今大老爺雖不在家,大太太的這樣行為,我也瞧不上」。僅此而已。相反的,高鶚卻大事渲染:賈母死前把一部分財物分給鴛鴦等丫環;賈母死後,鴛鴦存在濃厚的感恩思想,痛哭著逼鳳姐要體體面面為賈母辦喪事,說什麼:「我生是跟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死了,我也是跟老太太的!若是瞧不見老太太的事怎麼辦,將來怎麼見老太太呢?」(一百一十回)這分明是準備以身殉主的口吻,連鳳姐也感到奇怪。在回目上,高鶚更用「鴛鴦女殉主登太虛」的標題,明白無誤地表明他的觀點:鴛鴦之死是「殉主」,鴛鴦是忠於封建名教的「義婢」。
司棋:續書中寫了司棋和潘又安之死,有人也以為他們是被封建勢力迫死的,因而這段描寫具有反封建的意義。其實不然。試問:假如潘又安財回來不裝窮;或者司棋的媽不是嫌貧愛富,悲劇還會發生嗎?可見,在高鶚筆下,罪惡根源並不在封建勢力。特別是高鶚讓司棋臨死前大講了一通「我一時失腳,上了他的當,我就是他的人了」,把一個原來具有強烈反封建思想的勇敢的司棋改寫成為一個篤信從一而終的為封建名教殉節的「烈女」!
襲人:高鶚寫襲人後來嫁給了優伶蔣玉菡,雖合曹雪芹原意,但歎息什麼「自古艱難唯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責備襲人改嫁,未能為寶玉守寡或死節,還說什麼「此襲人所以在又副冊也」。從這方面,既可以看出高鶚濃厚的封建貞烈觀,也說明他並不瞭解曹雪芹將冊子分成三等的原意。大觀園諸人分別列入金陵十二釵冊子,主要是根據她們的社會階級地位:又副冊——婢;副冊——妾;正冊——主子。並無褒貶之意。比如對「心比天高」的富有反抗精神的晴雯,曹雪芹傾注了巨大的同情和讚賞,但因為她與襲人同是「身為下賤」的丫環,所以同列在「又副冊」。
元春:為了使後四十回在形式上和前八十回「貌合」,高鶚寫了元春寅年卯月去世,也寫了四大家族一度衰敗,分別應了「虎兔相逢大夢歸」和「運終數盡」的暗示,但高鶚卻把兩者聯繫起來,把元春和王子騰二人的突然死亡使四大家族失去了靠山,作為四大家族衰敗的前提,而且一個是正在「聖眷隆重」時,一個是正被提升為內閣大學士(相當於宰相職務)時,同時因病突然死亡!高鶚在這裡強調的是生理的、偶然的因素,這也說明,高鶚根本不認識、也不可能揭示出(如同曹雪芹曾經精彩地作到的那樣)以四大家族為代表的封建統治階級必然滅亡的社會諸因素,但又不得不在形式上照應前八十回中的暗示,所以他就只能借助於兩大靠山突然死亡這樣的偶然因素了。
總之,高鶚寫人物結局,表面上大都於曹雪芹本意尚相切合,若細加推究,便可看出多半都是貌合神離的。
曹雪芹和高鶚的出身、社會地位、經歷、思想、藝術修養和才能都大不相同,在創作方法上,他們所堅持的基本原則和美學理想也是相反的。這就決定了小說的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必然有根本的區別。因而,我們認為在研究這部小說時,應該實事求是地把原作和續作兩種不同的內容加以分辨,而不應該籠統地混為一談。
「有比較才能鑒別。」我䊻?要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作為指南,研究《紅樓夢》,通過分析對比,對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分別作出正確的評價,從中吸取應有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