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出身(1)

可卿出身(1)

可卿出身(1)

劉心武紅學之疑

可卿出身(1)

   

所謂「棺木」等事只與賈府權勢有關,與可卿出身並無太大聯繫

劉心武先生從「抱養」、「生存」之謎的揭示,一步步逼近秦可卿「出身」這個要害問題。他舉了六個主要的例證。前兩個是夢幻的敘事,後面的則是現實的例證。這兩組例證恰恰觸及到了秦可卿這個人物形象在《紅樓夢》敘事結構中的地位和作用,這是分析其形象的關鍵所在。我們應當特別注意這一點。先說「兩個夢境」。

其一,太虛幻境的秦可卿

警幻仙姑和寧國府、榮國府老祖宗有很深厚的關係。寧、榮二公就跟她說:「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傳流,雖歷百年,奈運終數散,不可挽回者。故遺之子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其中惟嫡孫寶玉一人,稟性乖張,生情怪譎,雖聰明靈慧,略可望成,無奈吾家運數合終,恐無人規引入正。」於是劉心武先生便推理:「警幻仙姑她怎麼引領賈寶玉走正路呢?她就是說,我先把聲色之娛讓你享受夠了,讓你懂得這些也無非如此而已,希望你享受夠了以後就能夠幡然悔悟,覺得我還是去謀取仕途經濟罷了,企圖讓賈寶玉形成這麼一個思維邏輯。在這個過程當中,為了讓賈寶玉享受性愛,就把自己的妹妹可卿介紹給賈寶玉。所以秦可卿既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又是賈寶玉的性啟蒙者。你說,秦可卿她的這種身份,難道不是高於賈府嗎?對不對?如果是一個養生堂抱來的棄嬰,是一個宦囊羞澀的小官僚養大的女子,她怎麼能夠出任這種角色呢?不可能的。但是《紅樓夢》文本就是這麼來寫的。這又是一個證據,證明秦可卿身份非同小可。」8

其二,秦可卿托夢。

秦可卿向王熙鳳托夢,她說:「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有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她就這樣進行理論指導,然後她就提供具體的實踐方案。大意就是說,你們現在還沒有垮掉,趕緊在祖墳旁邊多置一些地畝,族中人輪流來管理地租。地租用來幹嗎呢?一是把宗族的祠堂設在那兒,這樣就可以世代香火不絕。另外,可以把家塾設在那兒,這樣以後不管怎麼樣,家裡的這些子弟還可以通過讀書、科舉去謀求一個發展。劉心武先生認為:「她提出了這樣一個具體的實踐方案。這如果不是一個有著豐富的政治經驗,出身於一個非常高貴的家族的女性,她是不可能想到這些的。她如果是一個養生堂抱來的棄嬰,她如果只是從小在秦業家裡面長大,她哪兒來的社會政治經驗?她不可能有。這就說明秦可卿她的出身是高於賈府的。」9

劉心武先生對「兩個夢境」的分析後,推導出的結論:「秦可卿她的出身是高於賈府的。」秦可卿在《紅樓夢》中有兩種身份,一是神仙幻境下出現的,一是寧國府現實生活中出現的。她在幻境與現實中交叉,是《紅樓夢》敘事結構的需要。秦可卿作為虛幻的人物,在《紅樓夢》的敘事結構中發揮了不可替代作用,不能不著重分析:

第一, 夢境中的主體應該是誰

做夢是一個人大腦的潛意識活動,而夢境則是現實生活的曲折變形的特殊反映。夢境中的對象是不可選擇的。比如性夢是非常普遍的一種性心理、性生理的現象,幾乎每個人都做過這樣的夢。情慾的對象可能是與其一往情深而未成眷屬的人,也可能是朝夕相處的同學、鄰居、親友,還可能是只一見鍾情而未交往的人,甚至是從不相識的陌生人。據說在17 世紀英國倫敦的一座修女院的修女們,控告當地一位長得十分英俊的神父,說他每晚都施用巫術,使她們處於昏迷的狀態,然後對她們非禮。最初是修女院的院長「受辱」,以後大多修女都有這種「遭遇」。結果無辜的神父被活活地燒死。其實原因是修女們性意識長期受到壓抑,愛慕年輕而貌美的神父,從而出現了性夢。可見,夢是做夢人的潛意識的顯現,而不能 以夢境中的人作為主體。

秦可卿向王熙鳳托夢所說的話,與其說是秦可卿的見解,倒不如說是鳳姐的憂慮和見識在潛意識中的流露。與其說是寫秦可卿其人,倒不如說是寫鳳姐其人。其實這個夢境描寫,還不僅僅是刻畫鳳姐心理活動的需要,而是出於《紅樓夢》整個敘事結構的需要。

第二, 「兩個夢境」中秦可卿是一個虛幻式的人物

第一個夢是寶玉做的,第二個夢是王熙鳳做的,秦可卿只是這「兩個夢境」中出現的一個虛幻式的人物,是全書整個敘事結構的需要。在描寫現實生活情節中,時而轉入虛擬夢境的描繪,這樣就呈現出兩重境界的敘事功能:一重是夢境中的實境,一重是現實中的夢境。在現實與夢幻、實境與虛境之間交互穿插,創造了天上與人間相溝通,真景與幻境相交織的《紅樓夢》敘事藝術。

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時,警幻仙姑說畢攜了寶玉入室,品仙茗,飲仙酒,觀仙舞,聽仙曲《紅樓夢十二支》。最後,又將寶玉引入一香閨繡閣中,稱許他為「天下第一淫人」——天分中生成一段「意淫」癡情,並將其妹可卿許配給他,讓他領略所授雲雨之事。寶玉遂與可卿柔情繾綣,軟語溫存,難解難分。二人相攜遊玩,行至「迷津」。只聽水響如雷,許多夜叉海鬼竟來拖拽,嚇得寶玉汗如雨下,失聲喊叫「可卿救我」,方被襲人等丫鬟喚醒。 秦可卿的上場是作為賈寶玉夢魂的引路人而出現的,其目的是對全書情節發展起結構意義和預示功能。恰如清代護花主人王希廉在《紅樓夢》第五回後評曰:

一回至四回,已將賈、王、史、薛親戚家世大略敘明,黛玉、寶釵已與寶玉合一處,入後應細敘居恆情事。然十二釵尚未點明,若逐人分敘,文章便平蕪瑣碎,故以畫冊、歌曲將各人一生因果逐一暗暗點出,後來便都有根蒂。但又不便如賈氏宗支,可借冷子興口中細說,所以撰出一夢,在虛無縹緲之境。

第五回自為一段,是寶玉初次幻夢,將「正冊」十二金釵及「副冊」、「又副冊」二三妾婢點明,全部情事已籠罩在內,而寶玉之情竇亦從此而開,是一部書之大綱領。

這段評語點明曹雪芹設置這個夢在全書敘事結構中的作用,就是用含蓄的詩詞隱喻金陵十二釵為代表的女子的生活道路和命運結局,從而給人一個整體的初步的印象。如同一張藍圖為百二十回的《紅樓夢》長捲伏下敘事的意脈。

再者,秦可卿在夢中是警幻仙子的妹妹,「其鮮艷嫵媚,大似寶釵;風流裊娜,又如黛玉」,被警幻仙姑許配於寶玉,無疑是將寶玉未來人生道路中的戀愛和婚姻,跟林黛玉、薛寶釵之間產生的情感糾葛作了總覽式的預示。

其二,秦可卿給鳳姐托夢從敘事結構設置上來看,布下了三條意脈的伏筆。(一)賈府敗落的趨勢。秦可卿從事物發展的哲理,講到賈府保持「退路」的具體方略。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否極泰來,榮辱自古週而復始」云云,正是對第五回中榮寧二公所云「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已歷百年,運終數盡不可挽回」的必然趨勢的印證。(二)「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正是全書悲劇結局的讖語。

總之,秦可卿在夢境中所做的兩件事,體現了「寧榮二公之靈」的意旨。對於賈府的現狀,「寧榮二公」在天之靈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他們為了挽救其家族的頹危,通過秦可卿、警幻仙姑虛幻式的人物,採用各種方式警示其子孫。 秦可卿的藝術使命就是為完成 「寧榮二公之靈」的囑托,完全是小說整體敘事構思的需要。離開了《紅樓夢》整體敘事的構思,孤單地對一個虛幻式的人物,判定什麼「出身」,別說沒有什麼根據,就是有根據,這種「猜笨迷」的方法,猜到了虛幻人物的身上,如同給《西遊記》唐僧師徒四人劃定階級成分一樣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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