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詩詞與《紅樓夢》

納蘭詩詞與《紅樓夢》

納蘭詩詞與《紅樓夢》

紅樓詩詞

 「一夢紅樓感納蘭」。曹雪芹小說《紅樓夢》問世不久,就有人為之索 隱抉微,開創了《紅樓夢》研究的先河。索隱派最早提出的是「納蘭」說:即《紅樓夢》乃寫康熙 朝大學士明珠家事,清代著名詞人納蘭性德就是賈寶玉的原型。始作俑者當為乾隆皇帝,蔣瑞藻《 小說考證拾遺》引趙烈文《能靜居筆記》云:謁宋於庭文翔鳳於葑溪精舍,於翁言「曹雪芹《紅樓 夢》高廟末年,和以呈上.然不知所指。高廟閱而然之,曰:「此蓋為明珠家作也。」後遂以此為 珠道事。於是,舊紅學索隱派便附會出了許多無稽之談。如金陵十二釵的原型是與納蘭性德相交往 的十二位師友。座落在什剎後海北岸的納蘭府即大觀園舊址等等,多被後來的新紅學家給否定了。

    但也有的包含著合理的因素,僻如有人談到納蘭性德與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的交往,納蘭詩詞對《紅 樓夢》創作的影響,似不無道理的。納蘭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隸滿洲正黃旗。他 和曹寅同出於座師徐乾學之門,為康熙十一年順天鄉試舉人。又一起被選作康熙皇帝的侍衛,入值 宮禁,隨駕扈從.時常相伴。二人又有共同的志趣,以讀書、射獵、倚聲填詞、鑒賞書畫相交契, 成為摯友。康熙二十三年十月,納蘭性德隨從聖祖南巡,途經金陵,與正在織造署中料理父親喪事 的曹寅相見。織造署酉園有一亭構,是曹寅少年讀書之處,亭側有楝樹一株,為其父曹璽手植,故 名「楝亭」。為了追念先人,曹寅囑友人繪成《楝亭圖卷》.又邀納蘭性德題跋。性德為之作《曹 司空手植楝樹記》的跋,並首倡為〔滿江紅」詞,海內請名士皆倚聲相和,一時傳為佳話。納蘭性 德去世以後。曹寅不忘故友,與張見陽、施世倫等於楝亭相聚,秉燭夜話,寫下了「憶昔同宿明光 宮,愣伽山人貌姣好。馬曹狗監共嘲難,而今觸緒傷懷抱」的詩句。「共嘲難」之語,似有隱微, 表明曹寅與性德在同官侍衛期間,思想感情一致,有共同的語言。夜話中,曹寅還提及納蘭同,謂 :「家家爭唱《飲水詞》,那蘭小字幾曾知?斑絲廓落誰同在,岑寂名場爾許時。」《飲水同》是 納蘭性德用一生心血寫成的詞集。他作詞主張抒寫性情。他雖然生長在鐘鳴鼎食之家,卻屢遭不幸 。喪妻悼亡,疾病纏身。發為詩詞,形成了淒清婉麗、衷感頑艷的風格,讀之能令人「九轉腸回」 ,「哀樂不知所主。」(顧正觀《飲水詞序》)。納蘭詞在當時獲得了很高的聲譽,傳至郵亭、教 坊。曹寅「官侍從時,與輦下諸公為長短句」(見《雪橋詩話三集》卷四),其中就有納蘭性德。 因而他對納蘭詩詞尤感親切,倍加讚賞。曹雪芹創作《紅樓夢》,基本上以曹家史料為素材。他對 與其祖父過從甚密的納蘭性德應當有所瞭解,也一定讀過納蘭詩詞。納蘭詩詞所反映的作者生活遭 遇和曹雪芹的生活遭遇頗有相似之處。納蘭性德早年處在「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生活環境中; 也寫過幾首「怡紅快綠」之詞。他的詞集初名《側帽》,取晏幾道「側帽風前花滿路」之句。有 「承平烏衣少年.尊前馬上之概」。後更名《飲水》,取《五燈會元》道明撣師答盧行者:「如魚 飲水,冷暖自知」語意,思想感情為之速變。究其原因,主要是由於他的愛情和婚姻遭到了不幸。

    納蘭性德是一位多情公子,他曾有過「慕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的純潔美好的初戀,為他所戀 的女子見到他亦是「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環心隻鳳翹。待將低喚,直為凝 情恐人見。欲訴幽懷,轉過迴廊叩玉僅。」(【減字木蘭花〕)他們彼此都很鍾情。但是不久「此 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有人說,與納蘭性德相戀的女子是其表妹,後被選入宮中,遂兩相隔 絕(見姚鵬日《飲水詩詞集跋)})。他寫的懷戀和宮怨之詞,多為之而發。納蘭性德二十歲的時 候,娶兩廣總督盧興祖的女兒盧氏為妻。婚後亦過著伉儷情深的恩愛生活。他們或在書室裡「睹書 潑茶」,或者繡房內「並吹紅雨」、或在花叢間「戲捉迷藏」。但不幸的是,成婚第三年,盧氏因 分娩受了風寒,致成心力衰竭,而過早地離開了人世。盧氏的早逝,給納蘭性德的心靈留下了無法 彌補的創傷。他用詩詞來抒發悲痛之情。花前、月下、清明、七夕、重陽、祭日,每一念及,便和 淚寫出。「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葉舒崇《皇清納臘室盧氏墓誌銘》)這些詩詞如同 《紅樓夢》中賈寶玉寫的《芙蓉女兒諫》,「一字一咽,一句一啼」,令人不忍卒讀。納蘭性德繼 娶官氏,也是一位官宦人家之女,但納蘭詩詞中很少提及。同時,他還娶了一位江南歌樓女子為妾 ,名叫沈宛,是一位才女,著有《選夢詞》。納蘭性德對她亦有感情,曾和她一起「倚窗吟和」。 但由於沈宛身份偏低,不能為納蘭家族所容,後被納蘭性德高棄。沈宛的「朝玉階」《秋月有感》 中有「枝分連理絕姻緣」句,即指他們夫妻分離。納蘭性德將她休棄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一向珍重 情感,這不幸的婚變,亦使他沉浸在極端的痛苦和悔恨之中。納蘭詞中常見有「而今才道當時錯」 、「何如薄倖錦衣郎」、「薄情轉是多情累」、「多情自古是無情」之類的句子,即為沈氏而發。

    失戀之苦、悼亡之恨、離棄之痛,在納蘭詩詞中觸目即是。讀到這些酒淚泣血之作,曹雪芹不能不 為之動容,況且他也有過由「始紅」到「悼紅」的經歷。他著的「為閨閣昭傳」的《紅樓夢})又 是「大旨談情」,「悲金悼玉」是他創作的主旋律。因此,借鑒納蘭詩詞中的某些意境來塑造《紅 樓夢》中的「公子情深」、「女兒命薄」的人物形象,完全是有可能的。納蘭詞中有一閡〔沒溪沙 」;錦樣年華逐水流,絞珠進落更難收,病余常是怯梳頭;一徑綠雲修竹怨,半宙紅日落花愁,借 借只是下簾鉤。如果把這閨詞置於詠紅諸作中,人們一定認為這是一闊描繪林黛玉的詞。幾乎每一 詞句,都可以在《紅樓夢})裡找到「註解」。如廉湘館內的修竹,大觀園中的落花,還有那慪批 多病、為潛淚流的女主人公的形象。甚至在《紅樓夢》第三十四回的黛玉題帕詩中,我們還能看 到與之相似的詩句:彩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納蘭 詞裡又有「落花」、「惜花」、「掃花」、「葬花」等詞句。如: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 落嬌紅,飛入閒窗伴懊瓜——〔採桑子〕惜花人共殘春薄,春欲盡纖腰如削。新月才堪照燭愁,卻 又照梨花落。——〔鞦韆索I故園春好,寄語落花須自掃。莫更傷春,同是恨僅多病人。——〔減 字木蘭花」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似柳棉吹欲碎,統天涯。——【山花子」這些詞 句,與《紅樓夢》裡黛玉筆下的《葬花詞》、《桃花行》的意境相彷彿。此外,還有「只休隔,夢 裡紅樓,望個人兒見」,「夢冷藏蕪,卻望柵柵。」「彩雲易向秋空散」等對《紅樓夢》創作似有 直接影響的詞句。正因為有如此現象,舊紅學索隱派才附會出《紅樓夢》寫納蘭家事一說。他們將 納蘭性德詩詞中的一些「零珠碎玉」,「與《紅樓》相印證」。如況躲在《花簾塵影》中說:「讀 容著所為詩,風流皤族,頗肖寶玉為人。」他又說:「《飲水集》中佳構甚多,余最誦其《四時無 題》詩,謂每首中各一黛玉。」西神在《紅樓談屑》中亦謂:「此中有人,呼之欲出,細思之,語 語皆有一黛王小影在。」用比較的方法,將《飲水集》與《紅樓夢》聯繫起來讀,確實能產生這種 印象。大概深諸納蘭家事的乾隆皇帝,讀到《紅樓夢》也有這樣的感覺,由此作出了「此蓋為明珠 家作也」的判斷。然而畢竟現實中的納蘭性德不是文學創作中的賈寶玉。文學創作中的林黛王也不 是現實中盧氏和沈宛。舊紅學家隱雖然開創了《紅樓夢》研究的先河,卻走進了謬誤的胡同。當然 ,我們也不應當輕易地否認《紅樓夢》裡有對納蘭詩詞借鑒的成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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