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呢和俄羅斯
《紅樓夢》第五十二回寫到賈母讓鴛鴦把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給寶玉,說那是雀金呢,出自俄羅斯。書中涉及外國的物品頗多,其中不少為實有之物,非只為小說家虛構而已,比如葡萄酒、西洋藥、自鳴鐘等等。只是這雀金呢,專家們多方考證,至今似乎尚未有一致的看法。方豪在《紅樓夢新考》裡說:「惟寶釵之鶴氅與寶玉之孔雀氅,即在其同時代之書中,亦無同名之物品」,其實鶴氅在《說文解字》裡指以鶖毛為衣,謂為氅衣,不過是美其名罷了。可見是實有其物,亦不必遠征他國了。至於孔雀裘,倒真的在《紅樓夢》同時代的書中未有明見。
吳世昌《從馬王堆出土的「羽毛貼絹」至〈紅樓夢〉中的「孔雀裘」》一文考古論今,認為孔雀裘為中國固有之物,又引明詩人吳梅村《望江南》一首「江南好,機杼奪天工。孔翠裝花雲錦爛,冰蠶霧綃空。新樣小團龍」為佐證。都一兵在《紅樓夢中的工藝品》一書中說到一九五八年於明朝朱繃鈞陵墓中出土有用孔雀羽織出的「鑲金點翠」、金碧輝煌的織金花紗的織成袍料,可惜的是此種工藝到了清代卻也失傳了。但是它為明代南京司禮監——即清之南京織造府前身所織就,因而都一兵認為曹家擁有此種料子也應該有其歷史跡象,《紅樓夢》也並非是虛飾之言。
但無論吳世昌也好,都一兵也好,都認為清初以後,世上已無人織此奢華之物了。而鄧雲鄉先生在《紅樓夢風俗談》中所引葉夢珠《閱世編》中的記載跟雀金呢尚有距離。按書中所說孔雀呢是拿孔雀毛拈了線織成的,葉夢珠所言「今有孔雀毛織緞內,名曰『毛錦』,花更華麗」,可見一為主材一為副料,殊有不同。
綜觀起來,在未找到與《紅樓夢》同時代的孔雀呢實物或者有關記載之前,當以都一兵的解釋最為人所信服。但問題卻在於後來賈母又對寶玉說:「就剩下了這一件,你遭踏了也再沒了。這會子特給你做這個也是沒有的事」,詳察其意,似乎又是自製的或是特製的?
這件雀金裘又稱烏雲豹的氅衣,其實就是以雀金呢為面,烏雲豹為裡的大毛狐裘。烏雲豹即指集狐之項下細毛深溫、黑白成紋的狐皮,清代達官貴人多有用此製成裘的。那麼雀金呢又是否為俄羅斯所織呢?
俄羅斯人自清初就在黑龍江流域一帶騷擾中國,康熙十五年俄人尼果賚至北京獲康熙召見,讓其帶書回去給察罕汗,令其管束侵犯邊境之人。但當時俄國未有知曉中文之人,故而此信未能得到及時回復。此為兩國官方交往之始。以後,俄國經常遣使來華,謀求貿易,但中方態度消極。及至雍正五年,訂立《恰克圖互市界約》,方議定於恰克圖互市。並確定六名俄人來華學剌麻及學生數額為四人。雍正乾隆間,雙方交往更為頻繁。
書中又說晴雯一眼看出雀金呢是用孔雀金線所織,更重要的是,孔雀金線是現成品並非稀有之物,在賈府也是現有的。那麼我們就不難想像,以當年華俄之間的貿易關係,孔雀金線由中土傳入俄國,從而用來織成雀金呢,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此外,意大利、英國以及南洋諸國與清帝國的交往多由海路,且多集中於南方,只有俄國與中國北邊相接,往來多由陸路,而且經常遣使到北京,南方人中知有俄羅斯者極少,於此,也可以為曹雪芹居北京作《紅樓夢》一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