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抄一百二十回紅樓夢稿校定本的誕生
《紅樓夢》是中國開天闢地第一部小說名著,也是世界首屈一指的文學傑作。莎士比亞描寫了四百多個人物,分散在三十幾個劇本;而《紅樓夢》一部小說,便塑造了四百多個栩栩如生的人物。讚揚<紅樓夢}的言論太多了,我們不必繁征博引。單看今年1980年6月16日至6月20日,在美國威斯康辛大學召開的第一屆國際《紅樓夢》研討會,有來自各國八十多位紅學家,五天的時間,很緊湊的宣讀了五十餘篇論文。出席討論的,包括日本東京大學伊籐漱平教授、英國牛津大學霍克思教授,他們分別是全部《紅樓夢》的日譯和英譯的執筆人。從這一次空前的盛會,無疑的奠定了《紅樓夢》世界文學的崇高地位。以一部小說作為專門研究的對象,而成為世界文學中的顯學,開創了首次國際紅學研究盛會,這不能不說是中國文學的最大光榮。遠在十五年前,鑒於《紅樓夢》這部傑作的優美精深,內容的豐富微妙,我在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中文系開設了一門《紅樓夢》研究的課程,成立了《紅樓夢》研究小組,創刊《紅樓夢研究專刊》。我呼籲愛好《紅樓夢》的人士,無論他對《紅樓夢》的看法如何,必須設法豐富《紅樓夢》本書及有關的資料,要盡力整理所有的資料,要好好利用所有的資料,要盡量流通所有的資料。我提出胡適之先生指示研究《紅樓夢》的方法說:「我們只須根據可靠的版本與可靠的材料,考定這書的著者是誰,著者的事跡家世,著書的時代,這書曾有何種不同的本子,這些本子的來歷如何,這些問題乃是《紅樓夢》考證的正當範圍。」本來,研究一切的學問,閱讀一切的作品,都必須先求善本;何況,錯綜複雜的《紅樓夢》,研究的篇章汗牛充棟,評論的意見萬緒千端。但是,不論是事實考證,還是文學欣賞,總是不能不以《紅樓夢》的版本文字為基礎。當初胡適之先生考證《紅樓夢》,有三點重要的結論:第一,《紅樓夢》前八十回的作者是曹雪芹,第二,《紅樓夢》後四十回是高鶚所偽造;第三,《紅樓夢》是作者隱去真事的自敘傳,書中甄賈兩寶玉即是曹雪芹的化身,甄賈兩府即是當日曹家的影子。這三點結論,胡先生自信是他獨到的發明。在胡先生提出他的主張時,曾和他任教的北京大學的校長蔡元培先生,發生一場震撼全國的論戰。蔡先生認為《紅樓夢》作者持民族主義甚摯,書中本事,在弔明之亡,揭清之失。而胡先生則認為《紅樓夢》是曹雪芹的自敘傳。由於胡先生考得曹雪芹的家世,發現脂評紅樓夢抄本,故胡先生的說法,博得一般學者的信從。雖有人提出異議,但不斷發現的《紅樓夢》的舊抄本,不論是庚辰本、己卯本、甲戌本,都是沒有後四十回的。所以無法證明胡先生說法的錯誤。直到發現了(乾隆抄本百二十回稿),胡先生的說法才真正開始動搖。
談到這一抄本,是1959年三月,北京文苑齋書店所發現,為目前抄本中,唯一具有早期後四十回的抄本,故簡稱「全抄本」。由於原本封面題作(紅樓夢稿),故又稱(紅樓夢稿本),其七十八回「蘭墅閱過」題字,故又稱(高閱本)。1963年1月,中華書局據原本影印,其後鼎文書局、聯經出版事業公司、廣文書局又翻版複印。現在據影印本1962年11月的跋文說。
《紅樓夢》一書,向以八十回抄本和一百二十回刻本分別流行於世。八十回抄本附有脂硯齋和他人的批語,一般認為是曹雪芹原稿的過錄。據平步青《霞外捃屑》》卷九及鄒弢《三借廬筆談》卷十一中記載,這個本子曾經刊刻。但是這個刻本今天未見流傳。至於百二十回刻本則是由高鶚、程偉元等人的修改和增補過的,與原稿微有異同。程高刻書的前一年,周春在《閱紅樓夢隨筆》中說有人以重價購得百二十回《紅樓夢》抄本一部,看來程改付刻之前,百二十回《紅樓夢》已在社會上流行過。近年山西出現的乾隆甲辰夢覺主人序抄本《紅樓夢》,似是這一類本子,惜止存八十回,尚不足以證實周春的話。現在這個抄本的發現和影印,幫助我們解決了一樁疑案。
這個抄本的早期收藏者楊繼振,字又雲,號蓮公,別號燕南學人,晚號二泉山人。隸內務府鑲黃旗。著有《星風(規案:風當作鳳)堂詩集》。他是一位有名的書畫收藏家。原書是用竹紙墨筆抄寫的。蓋有「楊印繼振」、「江南第一風流公子」、「猗歟又雲」、「又雲考藏」等圖章。楊繼振的朋友於源、秦光第等並有題字和題籤。於源字秋詮(泉),又字惺伯、辛伯,秀水人。著有《一粟廬合集》。秦光第字次游,別號微雲道人。於源有《贈秦次游(光第)兼題其近稿》詩一首,可見亦是有著作的。他們兩個人都是楊繼振的幕客。秦次游在封面題籤上稱「佛眉尊兄藏」,楊繼振不聞有(佛眉)之號,或者這個抄本在流傳到楊繼振手中以前,曾經為(佛眉)其人收藏過。
楊繼振說這個抄本是高鶚的手訂《紅樓夢稿》,不是最後的定稿。意思是說這個抄本乃高鶚和程偉元在修改過程中的一次改本,不是付刻底稿。證以七十八回未有「蘭墅閱過」字跡,他的話應當可靠。但是無論如何,這個抄本不是楊繼振所偽造, 用以欺瞞世人,是可以斷定的。 因為前八十回的底稿文字系脂硯齋本,而脂硯齋本楊氏生前並未見過,這是斷然假造不出來的。我們從他公開從四十一回至五十回原殘闕,他照排字本補抄了,可見他也無意於作假。至於高鶚不在這本書的開頭或結尾來個署名。單單選定七十八回寫上「蘭墅閱過」四個字,實屬費解。如果說高鶚修改《紅摟夢》時,正是屢試不第,「閒且憊矣」,而七十八回原有一段關於舉業的文字被刪改了,或者他看到這等地方,有所感觸,因而寫下了他的名字,那到是意味深長的了。
當然,說這個抄本是程偉元高鶚修改過程中的稿子,單憑四個字是不夠的。主要還應該是這個本子上修改後的文字百分之九十九都和刻本一致,只有極少數地方如回目名稱、字句、個別情節,稍微不同。由於基本上一致.所以我們說它是程高改本。又由於兩者不盡相同,我們覺得它不是定稿。一般說來,兩個本子的文章字句,彼此雷同,不可能純粹出於巧合。它也可能有這樣的情形,即程偉元買到這份稿子時,上面已經有人改過了。但是這與實際情況不符。程偉元在刻本序上只提到他所買到的本子是「漫漶殆不可收拾」,不曾說原抄本上有塗改情況。因此我們覺得這個假定是不能成立的。此外也還可能有這樣情形,即有人根據刻本修改他原來收藏的抄本而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們認為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修改的文字,從回目到情節都有與刻本不同的地方。既然是照改,又故意改得不忠實,未免不合悄.理。如上所云,根據我們的考察,這個抄本是程高修改稿,可能性最大。但是這個抄本的價值卻不限於它足程高的手訂稿這一點。首先,這個抄本提供給我們一個相當完整的八十回脂硯齋的本子。這個百二十回抄本的底本前八十回是脂本,這個脂本的抄寫時代應在庚辰與甲辰之間。說它在庚辰本之後,最明顯的一個例證就是十七和十八兩回已經分開。說它在甲辰本之前,我們根據的是這種情形:即這個抄本和甲辰本同樣改動了的地方。有的和甲辰本一樣,不留痕跡,如二十二回末尾謎語;但是更多的地方是保留修改痕跡,如五十八回藕官燒紙錢。這個抄本雖然抄寫在庚辰本之後,但是仍有它的特色。如第四回開端有一首詩為各本所無。將第五回起始二十九字移第四回末, 第十六回記秦鍾之死,七十回《柳絮詞)「任他隨聚隨分」下有批語云:「人事無常,原不必慼慼也。」都是和別本不同或別本脫抄的。所以在脂本系統上,這個抄本將佔有一定的地位。其次,通過這個抄本,我們人體可以解決後四十回的續寫作者問題。 自從有人根據張問陶船山詩革中的贈高鶚詩「艷情人自說紅樓」的自注說「紅樓夢八十回以後皆蘭墅所補」,認定續作者是高鶚.並說程偉元刻本序言是故弄玄虛,研究《紅樓夢》的人,便大都接受這個說法。但是近年來許多新的材料發現,研究者對高鶚續書日漸懷疑起來,轉而相信程高的話了。這個抄本在這方面提供了一些材料,我們看到後四十回也和前八十回一樣, 原先就有個底稿。高鶚在這個底稿上面做了一些文字的加工。這個底稿的寫作時間應在乾隆甲辰以前。因為庚辰抄本的二十二回末頁有畸笏乾隆丁亥夏間的一條批說「此回未成而芹逝矣」仍保留殘缺的形式。但到甲辰夢覺主人序抄本時就給補寫完整了。而且把原來寶釵一謎改作黛玉的,另給寶釵換制一謎,謎中有「恩愛夫妻不到冬」一句,並有批云「此寶釵金玉成空。」可見這位補寫的人對寶釵後期生活是清楚的。這也就是說,後四十回所寫寶釵生活的文字,這位補寫的人見到過。或是後四十回竟是出於他一人的手筆,也很可能。因此,張問陶所說的「補」,只是修補而已。
後四十回既大致可以確定不是高鶚寫的,而是遠在程高以前的一位不知名姓人士所續,這樣一來,我們前面提到周春的話就得到了實物的證明了。看來這個抄本不僅前八十回重要,而整個百二十回抄本更是在《紅樓夢》的版本史上佔著不可輕視的地位。
以上跋文的描寫,大致已把這抄本的重要性表達出來。經赤十多年來,許多專家學者,繼續有甚多發現。總括說來,這部抄本,在版本和文學兩方面都有極重大的關係和貢獻。現在先說版本的問題。
第一:這個抄本的前八十回,是程小泉、高鶚整理《紅樓夢》時,廣集各種脂評抄本,命抄手將舊本重抄,抄手不止…人,所以字體筆跡有異。而且所採取不同的抄本,也經過「廣集核勘,准情酌理,補遺訂訛的手續」,例如此抄本,第十六回首頁下半頁不曾寫完,留下許多空白,第二頁開首有三行半和第一頁重複。這三行半重複的文字頗有出入。兩頁的筆跡不
同,顯然是兩個不同的抄手分抄兩個不同的稿本。第一頁賈赦賈珍,第二頁作賈珍賈赦,比較起來,第二頁文字較差,所以將第二頁三行半文字鉤去。又如第二十七回起首兩頁實在只有一頁半,其第二頁之下半空白,而第三頁之首有重複的二十七個字被刪去,這顯然又是兩個不同的抄手分抄兩個不同的稿本,這被刪去的二十七個字,第一句「紅玉連忙棄了眾人」,第二頁重複的文字作「紅玉連忙撇了眾人」。程高有意要《紅樓夢》口語化,「撇了」比「棄了」更覺順口,所以第三頁首重複的文字就被刪去了,還有第六十三回,庚辰本、戚本有芳官改名「溫都裡」、「雄奴」、和改妝成土番二段文字,這個抄本沒有,是因為其中提到匈奴、土番等等,在程高時代,深怕觸犯文字獄,所以把它刪去。但在第七十回一頁,還保留「溫都裡」、「雄奴」幾個名字沒有刪淨。如果此稿本不是脂本,便不會有此遺痕;如果此稿本是脂本的原本,則六十三回斷不會恰恰將將觸犯忌諱的幾百字遺落,這顯然是他們整理時有意刪去。至於全抄本根據脂本的具體情況。我的學生王君三慶在他的博士論文《紅樓夢版本研究》中有詳細的說明。他從各本校勘的結果,證明全抄本有根據甲戌本或晉本系統的文字,有根據戚本系統的文字,有根據己卯本系統的文字。尤其是他證明現存的怡府己卯本及庚辰本,過錄時已刪去批語,現在全抄本所用的己卯本的底本,絕非從現存的怡府己卯本過錄,而是比怡府過錄本更早的帶批的己卯原本。我今年參加美國陌地生紅學研討會時,看見大陸影印的怡府過錄己卯本,據專家學者說,他們曾用己卯本和全抄本校對,發現全抄本首七回和己卯本相同,可以證明王三慶君的發現非常正確。由此可知這一抄本在《紅樓夢》版本史上的重要。
其次,這抄本前八十回,不但確是脂評本、而且文字有勝過諸脂本之處。如前七回中有回首總評,有回首回未的題詩,有正文中雙行夾批的評語。由這些殘餘的評語,不但可證明與脂評本不同,也可證明有勝過諸脂本之處。如第六回回末詩云:「得意濃時易接濟,受恩深處勝親朋」。庚辰本易作是,是字恐怕是易字之誤。第二回:「偶因一著巧,便為人上人。」庚辰本作「偶然一著錯,便為人上人」,甲戌本作「偶因一著錯(佔去後改作回顧),便為人上人」。比較起來,此抄本作「偶因一著巧,便為人上人」,文義似乎勝過其他各本。
還有,此抄本和程乙本相校,可以證明此回的底本是脂本,而且可以校正程刻本的脫誤。試看五十三回程乙本一段文字;
賈珍命人拉起他來,笑說:「你還硬朗?」烏進孝笑道:「不瞞爺說:小的們走慣了,不來也悶的慌。他們可都不是願意來見見天子腳下世面?他們到底年輕。怕路上有閃失,再過幾年就可以放心了。」
此抄本作:
賈珍命人拉起他來,笑說:「你還硬朗?」烏進孝笑回:「托爺的福,還走得動。」賈珍道:「你兒也大了.該叫他走走也罷了。」烏進孝笑道:「不瞞爺說,小的們走慣了,不來也悶的慌。他們可都不是願意來見見天子腳下世面?他們到底年輕,怕路上有閃失,再過幾年就可放心飛。」
上面加的幾句,程乙本沒有,此抄本補加在行間,顯然是付刻時脫落了。因為沒有這幾句話,便缺少了烏進孝答覆賈珍的話,也缺少了賈珍提到烏進孝兒子的話,前後文便成為所答非所問了。由此更可證明此本是程高刻本付刻前的稿本。程乙本此回還有一段文字:
賈母歪在榻上,…榻下並不擺席面,只一張高幾。設著高架纓絡、花瓶、香爐等物。外另設一小高桌,擺著杯。在旁邊一席,命寶琴、湘雲、黛玉、寶玉四人坐著。每饌果菜來,先捧給賈母看,喜則留在小桌上嘗嘗,仍撒了放在席上,只算他四人跟著賈母坐。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
此抄本作:
賈母歪在榻上,…榻下並不擺席面, 只一張高幾,設著高架纓絡、花瓶、香爐等物。外另設一小高桌,擺著杯,在旁邊一席(規案:「在旁邊一席」五字塗去。旁加「著,將自己一席設於榻旁」十字。)命寶琴、湘雲、黛玉、寶玉四人坐著。每饌果菜來,先捧給賈母看,喜則留在小桌上嘗嘗,仍撤了放在席上,只算他四人跟著賈母坐,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
現在刻本沒有「箸」字,這句的意義便不完足。沒有「將自己一席設於榻旁」一句,便顯不出寶琴四人跟隨賈母一席而高居邢王之上的意義。可見刻本是照原稿本付刻,卻沒有照修正的稿本付刻。可以說是付刻時的疏忽。由於程乙本脫落必要的字句,而此抄本卻具備必要的字句,所以此抄本必是程乙本之前的稿本。由於此抄本添補的字句,和庚辰本、戚蓼生本都大同小異,所以知道此抄本的來源是脂評本,而且是庚辰本、戚蓼生本另外的一個脂評本。
再從此抄本的優點看來,有許多程刻本字句脫誤,詞意不通之處,單單只有此抄本不誤,可以證明此抄本是程高刻本以前的脂本。如。
第十四回二頁下:「待王興家的交過牌,」程甲乙本都作「待王興交過牌,」甲戌本、庚辰本、戚蓼生本也都作「待王興交過牌。」此一文承接前面「王興的媳婦」、「王興家的」領牌的事件,應該作「王興家的」方合。如果脫去「家的」二字,就成為王興直接向鳳姐交牌而非他的老婆去交牌。不合舊時代貴族家庭的情況。 此回抄本的文句未經過塗改,可見是程高刻本以前稿本的原文,這是刻本脫去了「家的」二字,應該據此抄本補正的。第六十二回五頁上:「平兒道: 『不回去也罷,我回去說一下就是廠。』探春點點頭道: 『這麼著就攆出他去,等太太來了,再回定奪。,說畢仍又下棋。」此文原一點不錯的,因為攆丫頭的事當由探春作主,俟王夫人回來再最後決定,平兒是不會這樣專擅的。但己卯、庚辰、程甲、乙本並無此「探春點點頭道」,連下徑作平兒語。只有戚蓼生本有「探春點點頭道」句,和比抄本同樣不誤。可見是程高刻本付刻時脫去了此句。又有此抄本原文很優美,卻被程高塗去,程刻本便照塗改後的文字付亥彰,如:
第十九回第六頁上「襲人對寶玉說:你果然都依了,就是拿八人轎子九人抬,我也(抬)不出去了。」程高把加的字抹去,「也」 下加「抬」字;原文非常俏皮活潑,經程高改成「你果然都依了,就拿八人也抬不出去了。」顯得文義不通順而又呆板極了。
第八十回一頁上「金桂對香菱說:你雖說的是,只怕姑娘多心,說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意。你能來了幾日,就駁我的回了。」這番語言顯示金桂的詞鋒尖銳,咄咄逼人。「反不如你意」,當釋為「我起的名字反不合你的心意!」程高把「說我」以下加圈的幾句抹去,以致現在程刻本也沒有這幾句抹去的文字。
我們再看第六十三回和七十回有觸犯時諱的文字。第六十三回芳官改名改妝二段文字,庚辰本、戚蓼生本都有幾百字的描寫,因為屢屢提到匈奴、土番,怕會觸犯文字獄,已被程高刪去。到了第七十回,原稿還保留原來文字,仍有「溫都裡」、「雄奴」之名,現在將此抄本此段的正文錄下:
這日清晨方醒,只聽得外間屋內咭呱之聲笑不斷,襲人因笑說:「你快出去解救,晴雯和麝月兩個人按住溫都裡那兒隔肢呢!」寶玉聽了,忙披上灰鼠襖子出來一瞧,只見他三人被褥尚未疊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著蔥綠苑細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髮,騎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紅綾抹胸,披著一身舊衣,在那裡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卻仰在炕上,穿著撒花兒的緊身兒,紅褲綠襪,兩腳亂蹬.笑的喘不過氣來, 寶玉笑忙說:「兩個大的欺負一個小的,等我助力。」說著也上床來隔肢晴雯。晴雯怕癢,笑的忙丟下雄奴,和寶玉對抓。雄奴趁勢又將晴雯按倒,向他肋下抓動。襲人笑說:仔細凍著了。」看他四人裹在一處到好笑。忽有李紈打發碧月來說。
庚辰本作:
這日清辰方醒,只外間房內咭呱笑聲不斷,襲人因笑說:「你快出去解救,晴雯和麝月兩個人按住溫都裡那隔肢呢!」寶玉聽了,忙披上灰鼠襖子,出來一瞧,只見他三人被褥尚未疊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蔥綠苑拙小襖紅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髮,騎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紅綾抹胸,披著一身舊衣,在那裹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卻仰在炕上,穿著撒花緊身兒,紅褲綠襪,兩腳亂蹬,笑的喘不過氣來。寶玉忙上前笑說:「兩個人的欺負一個小的。等我助力。」說著也上床來隔肢晴雯。晴雯怕癢,笑的忙丟下雄奴,和寶玉對抓,雄奴趁勢又將晴雯按倒,向他肋下抓動。襲人笑說:「仔細凍著了,」看他四人裹在一處倒好笑。忽有李紈打發碧月來說.
此抄本的正文和庚辰本戚蓼生本幾乎全同,可見此抄本的正文是根據脂評本。經程高塗改,此抄本的文字就成為如下:
這日清晨方醒。只聽得外間屋內咭咭呱呱,笑聲不斷。襲人因笑說:「你快出去拉拉罷,晴雯和麝月兩個人按住芳官那裡隔肢呢!」寶玉聽了,忙披上灰鼠長襖, 出來一瞧,只見他三人被褥尚未疊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著蔥綠杭紬小襖,紅納子小衣兒,披著頭髮,騎在芳官身上。麝月是紅綾抹胸,披著一身舊衣,在那裡抓芳官的肋肢。芳官卻仰在炕上,穿著撒花緊身兒,紅褲綠襪,兩腳亂蹬。笑的喘不過氣來。寶玉忙笑說:「兩個大的欺負一個小的,等我來撓你們。」說著也上床來隔肢晴雯。晴雯怕(程乙本作觸,與庚辰本同。)癢,笑的忙丟下芳官,來和(程乙本作合)寶玉對抓,芳官趁勢將晴雯按倒。襲人看他四人滾在一處,到好笑,因說道;「仔細凍著了可不是頑(程乙本作玩)的。都穿上衣裳罷!」忽見碧月進來說
這段文字顯然是經程高潤色過的。除了六十三回的忌諱文字已經整段刪去,第七十回裡仍殘留溫部裡、雄奴幾個名字,到後來發覺才加以改正。
以上簡單說明《百廿回抄本》前八十回在脂評本版上的重要和優越。以下再簡單說明此一抄本在文學上的重要和貢獻。我們試看前八十回抄本,正文夾著的修改文字,實在是一個稿本再根據其他稿本修改而成的。即如此抄本六十七回的文字,起首說:「話說尤三姐自盡之後,尤老娘和二姐賈璉等俱不勝悲痛。」己卯本作「話說尤三姐自盡之後,尤老娘合二姐兒賈珍賈璉等俱不勝悲慟。」現在程乙本文字全同己卯本,與此抄本不同,與戚蓼生本也不同,可見程乙本的文字是根據己卯本,但在此抄本上並未修改。本來尤三姐自盡,尤老娘和二姐賈璉這一對悲痛是「理所當然」,扯上賈珍就算是多餘的了。又下文:「興兒道:『奶奶問的什麼事?』」興兒下旁加「戰戰兢兢朝上磕頭道」;「你二爺外頭娶了什麼新奶奶舊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啊?興兒連忙磕頭道」。興兒下旁邊也加了「見說出這件事來,越發著了慌,連忙把帽子抓下來,在磚地上咕咚咕咚碰的頭山響,口裡說道」幾句;「只求奶奶超生,奴才再不敢撒謊」,「撒」字下旁加「一個字的謊」;「興兒回道」,興兒下又在旁邊加「直蹶蹶的跪起來」一句。這一類增加的文字,很像是程高有意增加潤色的,然而這些增加的文字,竟完全和己卯本相同。可見此抄本的正文是己卯本以外的一個抄本。行間修改的文字是程高依據己卯一類的抄本加以潤色的。
還有程高引言說,「其間或有增損數字處,意在便於披閱,非敢爭勝前人」,這話不僅是事實,而且在文章修辭上也極有裨益。我們看第二十回的一節,庚辰本作:
只見李嬤嬤(戚本作媽媽,下同。)拄著拐棍,在當地罵襲人忘了本的小娼婦,我抬舉起你來(戚本作你起本),這會子我來了,你大模大樣的躺(戚本作淌,下同。)在炕上,見我來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妝狐媚子哄寶玉,哄的寶玉不理我,聽你們的話。你不過是幾兩臭銀子買來的毛丫頭,這屋裡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個小於、看你還妖精似的哄寶玉不哄。襲人先只道李嬤嬤不過為他躺著生氣,少不得分辨說:病了,才出汗,蒙著頭, 原沒看見你老人家等語(戚本作話)。後來只管聽他說哄寶玉妝狐媚,又說配小子等(戚本等下有話字), 由不得又愧又委屈,禁不住哭起來。
此抄本的正文作:
只見李媽媽拄住拐棍,在當地罵襲人忘了本的小娼婦,我抬舉起來的,這會子我來了,你大模大樣躺在炕上,見我來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狐媚子哄寶玉,哄的寶玉不理我,聽你們的話。你不過是臭銀子買來的毛丫頭,這屋裡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呢!好不好拉出去,我問你還哄寶玉不哄。襲人先只道李媽媽不過為他躺著生氣,故還說道:我低著頭,原沒看見你老人家等語。後來聽他說哄寶玉妝狐媚等語, 由不得又愧又委曲,禁不住哭起來了。
此抄本經修改後,文字和程乙本幾乎完全相同,程乙本云:
只見李嬤嬤(此抄本作媽媽)拄著枴杖,在當地罵襲人:忘了本的,1、娼婦兒!我抬舉起來,這會子我來了,你大模廝樣兒的躺(此抄本作淌)在炕上,見了我也不理一理兒(此抄本無兒字)。一心只想妝狐媚子哄寶玉,哄的寶玉不理我,只聽你的話。你不過是幾兩銀子買了來的小丫頭子罷咧,這屋裡你就作起耗來了!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一個小子,看你還妖精似的哄人不哄(此抄本不哄下有人字)!襲人先只道李嬤嬤不過因他躺著生氣,少不得分辨說:「病了, 才出汗,蒙著頭,原沒看見你老人家。」後來聽見他說「哄寶玉」,又說「配小子」,由不得又羞又委曲,禁不住哭起來了。
從以上一節各本文字的異同,加以分析,又可看出修改的多種原因:
第一,可能是由於斟酌文意的結果。如庚辰、戚本說:「你不過是幾兩臭銀子買來的毛丫頭,」全抄本正文作「你不過是臭銀子買來的毛丫頭。」修改的人可能考慮「臭銀子」這句話有多少語病,因為銀子是賈府的,詆賈府的銀子為臭銀子,而出之於賈府下人之口,似乎是不應該,所以全抄本改文便刪去「臭」字,修正為「你不過是幾兩銀子買來的」。這是訂正底本的文意的地方。
第二,可能是由於斟酌語氣的結果,如庚辰、戚本說:「你不過是幾兩臭銀子買來的毛丫頭,這屋裡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個小子。」全抄本正文作「你不過是臭銀子買來的毛丫頭,這屋裡你作耗,如何使得呢!好不好拉出去。」修改的人可能考慮到「如何使得」這句話多少帶點商度的口吻,語勢略嫌和緩,不合李媽媽憤怒的口氣;所以全抄本改文刪去這句話,修改為「你不過是幾兩銀子買了來的小丫頭子罷咧,這屋裡你就作起耗來了!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一個小子。」這是斟酌文氣而訂正底本的地方。
第三,可能是由於斟酌說話人身份的關係。如庚辰、戚本、全抄本正文的「你大模大樣」,修改的人覺得普通人口語中通常說的「大模大樣」,在李媽媽這等粗人說成「大模廝樣」,似乎更傳神一點。《品花寶鑒》第二回:「聘才見這大模廝樣的架子」。「大模廝樣」一詞,好像還有裝腔作勢的意味。
第四,可能是由於文言白話異同的關係。其中有的是為了文言和白話用字的不同而改易的,如庚辰、戚本、全抄本正文
都同作「由不得又愧又委曲」,修改的人覺得文言的「隗」,白話應該說「羞」,如「羞人答答」、「羞口羞腳」,不會說成「愧人答答」、「愧口愧腳」,因此改為「由不得又羞又委曲」。有的是為了夾雜著文言詞彙而加以刪改的。如庚辰本的「原沒看見你老人家等語」,戚本的「原沒看見你老人家等話」、全抄本的「原沒有看見你老人家等語」,後來聽他說「哄寶玉裝狐媚等語」,修改的人可能認為這類文言詞彙,看起來刺眼,聽起來逆耳,所以把「等語」、「等話」之類全都刪去,整個文句也相應的加以必需的潤色。
以上四種修改文章的現象,前三種是一般性普遍性的修辭方法。不論任何時代的文章,任何性質的文章,任何作者的文章,他們可以把不適當的字句,換成適當的字句;把不適當的文勢,換成適當的文勢;把不適當的文意,換成適當的文意。不過換來換去,本底是文言,還是換成文言;本底是白話,依然換成白話。對於文體的本質,是不會有所改變的。只有修改的人存心要把作品徹底口語化,才會有上舉第四種修改方法所造成的現象。《紅樓夢》的作者,蓄意要用白話寫成他的巨著,這在第一回開場白中,早已表明,人所共知,不須多費解釋。不過中國傳統的白話小說,不管是《水滸傳》也好,三言二拍也好,都不免夾雜著許多文言字句。《紅樓夢》這部白話小說,初期也不免有此現象。我們細心觀察,便可發現這部書的稿本,輾轉傳抄,到排版印刷,其間文字是曾經多次修改的。根據前後修改的痕跡,除內容情節描寫種種因素外,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則,也可以說是刪改文字的大動力,便是要把這部白話小說中夾雜著的文言成份,加以淘汰。換句話說,便是要把《紅樓夢》這部小說徹底口語化。我們甚至可以說,必須經過這番工
作,《紅樓夢》才能成為真正純淨的白話小說。這在《紅樓夢》修辭潤色的加工過程是值得特別的注意,而《紅樓夢》一書能成;國語文學的寫作範本,更是應該大書特書加以表彰頌揚的事實。
至於《紅樓夢》後四十回,是程小泉積累收集的一個抄本。其間頗有漫漶之處,每回篇幅也比前八十回簡短。為了使全書份量均勻,不得不加以擴充。由於這現實的限制,故除了一兩.個字的刪改之外,便只有增加而無刪減,這種現象,正是引言中所說: 「書中後四十回系就歷年所得,集腋成裘,更無他本可考,惟按其前後關照者,略為修輯,使其有應接而無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的原故。因此程高當年在加工整理的過程中謹守的原則,就是一方面要增修原稿本的文句,另一方面又要盡量不丟棄原稿本中的字句。原稿本字句都是需要保留的,在這個條件下來修改文章,便只有用增加文字的辦法來美化它。書中增添得少的就寫在行間,增添得多到行間不能容納的就另紙謄寫,附粘在該頁書上。這些附條文字,往往加有符號,如第八十四回第二頁前半頁附粘有一紙凡五行三百餘字,文接第九行「過些時自然就好了」句,句下加一「。」,附條第一行之首也加一「○」,以表示銜接關係。由於此一線索,凡正文中加有「○」號,而沒有附條的,把程刻本校對,都發現有增加的文字,這必是原書的附條脫去了。如第八十二回第一頁後半頁第十一行「他兩個也睡了」句下加「○」,程乙本此下多後面一段文字:
及至睡了一覺,聽得寶玉炕上還是翻來覆去,襲人道:「你還醒著呢麼?你倒別混想了,養了神,明兒好唸書。」寶玉道:「我也是這樣想,只是睡不著,你來給我揭一層被。」襲人道:「天氣不熱,別揭罷。」寶玉道:「我心裡煩躁得很,」自把被窩褪下來。襲人忙爬起來按住,把手去他頭上一摸,覺得微微有些發燒。襲人道:「你別動了,有些發燒了。」寶玉道:「可不是!」襲人道:「這是怎麼說呢!」寶玉道:「不怕,是我心煩的原故,你別吵嚷,省得老爺知道了,必說我裝病逃學; 不然, 怎麼病的這麼巧?明兒好了, 原到學裡去,就完事了。」襲人也覺得可憐,說道:「我靠著你睡罷。」便和寶玉捶了一回脊樑, 不知不覺,大家都睡覺了。
這一段話,大約是程高添補的。原稿「他兩個也睡了」下云:
次日,直到紅日高昇方才起來。寶玉道:「不好了,晚了!」急忙梳洗畢,問了安,就往學校裡來了。代儒道:「怪不得你老爺生氣,說你沒出息,第二天就懶惰,這時候才來。」寶玉便推晚上發燒,故此起遲,方過去了。
可見原稿是寶玉起遲,托詞推說是晚上發燒。程高改寫為發燒,故將「推」字圈去,改為「寶玉便把昨兒晚上發燒的話說了一遍,方過去了。」他們的意思,覺得如此改寫較為妥貼。這段文字本是附錄粘在上面,不知何時脫落了。從此頁的書眉上還有「我」、「裡」、「都」幾個字,顯然是附條脫粘後遺留下來的殘字。
總之,仔細察閱此抄本的改文加工,前八十回的修補,系廣集各家抄本,有所依據而修補的。後四十回的修補,是因更無「他本可考」,故「惟按其前後關照者,略為修輯。」至其原文,未敢「臆改」,所以盡量保留原文。可以說前八十回的加工近於「校補」,後四十回的加工近於「創作」。而其方法不外兩類。一類是將文言文用字改成口語,如將「等語」、「等話」之
類刪去,加以改寫。一類是美化原來的文句及情節,加以生動細膩的描寫。無論前八十回的校定,和後四十回的添補,都是出於同一的手法。我們讀完此一抄本之後,覺得在文學或考證各方面,都有發掘不盡的資料;但是,抄本的文字,有時潦草難認,有時模糊不清,有的塗抹,有的圈改,有的密密麻麻的旁加,有的整條整頁的添補。閱讀起來,萬分頭痛;研究起來,十分困難,更談不上供給一般人的欣賞享受了。
為了閱讀研究,受盡了辛苦,很想將他整理成為清本,一快讀者耳目。1966年,我在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中文系,開設的《紅樓夢》研究課程中,發動學生,經過兩年多,抄成一份清本。後來覺得改文的重要,又重新再抄一部,正文用墨筆,改文用硃筆,如此一來,參加分抄的同學前後不下五六十人,也費去了他們五六年的課餘時間。接著我受聘文化學院任教,又成立了《紅樓夢》研究小組,經過五六年時間,參加的同學以百數。每星期一、三、五夜晚,閱讀此抄本,討論問題,詳細確認此抄本的文字。發現此抄本無論是一字兩字的圈改,一行兩行的塗抹,或整段整頁的添補,都和脂評本、程刻本有極大的關係;對文章修辭練字都有極大的啟示。考訂版本也好,研究寫作也好,這一抄本都有采獲不盡的資料。因此我們將此抄本任何的改動,都把它做成札記,為研究者提供了翔實便利的資料。又將此抄本的文字仔細校訂,正文用墨筆,改文用硃筆,並加句讀標點。成為一個人人可讀的本子。因為朱墨分色,文字修改的過程,可以一目瞭然。對於寫作欣賞有極大的幫助。我們知道程刻本是活字擺印,非常容易誤植,如「士隱」倒成「隱士」,「整理」錯成「整裡」,真是不一而足。所以後來東觀閣翻刻本的題記說:「《紅樓夢》一書,向來只有抄本,僅八十卷。
近人程氏搜輯刊印,始成全壁。但原刻系用活字擺成,勘對較難,書中顛倒錯落,幾不成文;且所印不多,則所行不廣。」可見程小泉他們當初整理抄本付印時,限於擺版的設備和技術,已不能臻於完善精美。現代坊間印行的《紅樓夢》,沒有一本不是根據程刻本輾轉翻印的,除了印刷裝潢方面,不可能作出更多的貢獻。現在我們根據程刻付印前的底本——一百二十回抄本,和程刻本及其它抄本斟酌校訂,整理成一部乾隆一百二十回全抄本校定《紅樓夢》,排版後用朱墨兩色套印,並另附詳細校記。我相信這是比程刻本更符合原稿的一個本子,也可能是程刻本以後更完善更正確的一個本子。至於用朱墨套印,恐怕在《紅樓夢》版本史上也創下了空前未有的記錄。因為我們的朱墨套印,有閱讀的爽利,也有文學欣賞、寫作技巧、版本考訂種種的效益,比之《書林清話》艷稱華刻閔刻的套印本,意義價值自然不大相同。這一份成果,是我們幾百位青年同學十年辛苦的收穫,也是我們幾百位青年同學十年辛苦的期待。在本書付印之前,整理勘對,清寫校記,都由王君三慶獨力承擔。這是為此本付出精力最多的一位同學,也是對此本做出貢獻最多的一位同學,我們必須在此特別提出,加以表揚。記得十五年前。我呼籲愛好《紅樓夢》的人士,要盡力整理流通所有的資料。多年來,很幸運的不斷得到海內外愛好《紅樓夢》人士的迴響和協助,我們現在以感激報答的心情將我們辛苦工作的一點成果奉獻給海內外所有愛好{紅樓夢}的人士,希望他們能得到一份便利、一份滿足;更希望他們能隨時指正我們的錯誤,引導我們的工作,促使我們對《紅樓夢》這一部書這一門學問,還能做出更多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