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抄本

《紅樓夢》抄本

《紅樓夢》抄本

紅樓文化

鄭振鐸藏《紅樓夢》殘抄本的原本,現藏北京圖書館柏林寺分館。線裝一冊,兩回三十一頁。書高27.3厘米,寬15.7厘米。封皮深藍色,似後加,無題籤。回首題《石頭記》,蓋刪去「脂硯齋重評」字樣,因為書中無任何形式的批語。這兩回庚辰本和有正本是有批語的,此本既然屬於石頭記系統,本來也是有脂硯齋批語的,不過被抄寫者刪去而已。所以這個抄本還是稱之為《石頭記》才名副其實。《紅樓夢》是抄藏者後來的定名,它標誌著這個抄本的產生時代,宜姑且存之。

一、版式和行款及抄寫情況

鄭藏本今存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十二頁二十四面和第二十四回「醉金剛輕財尚義俠,癡女兒遺帕惹相思」十九頁三十八面。版框界欄為木版印就。版框為雙邊,高21.4厘米,寬12.7厘米。烏絲豎欄,版十六行,面八行,行二十四字,無增減。這是頗特殊的。甲戌本每面十二行,行十八字。己卯、庚辰兩本,每面十行,行三十字。王府、有正兩本每面九行,行二十字。鄭本行款與上述各本均不合。然甲戌本面216字,鄭本面192字,後者比前者每面恰好少24字,適為鄭本的一行。這種情況是值得注意的。此外其它抄本雖多,與鄭本相合者唯舒元煒序本。楊本的抄寫行款,比之於早期抄本已經面目全非。隨後的程甲本行二十四字,然每面為十行。鄭本這兩回的回目兩句聯語並列書寫而不是上下排列,與列藏本相同,列藏本多為行二十四字。又此本僅殘存兩回。列藏本七十八回,分裝成三十五冊,多為兩回一冊。鄭本的底本是一個早期稿本,它也有可能這兩回即為一冊,是全書中的第十二冊。我以為初期的稿本有可能即兩回一冊的,庚辰本第十七、十八回,列藏本第七十九、八十回尚未分斷,就透露了其中的消息。^鄭本工楷精抄,平穩清秀。兩回字跡初看似無甚差別,細審抄手卻為兩人。比如開頭和結尾以及書口的「回」字,第二十三回抄者作「附圖(連結)」,第二十四回抄者作「回」;話說之「說」,前者寫作「附圖(連結)」,後者寫作「說」;正文中亦如是。同時,每回頁數之書寫,自成起訖。由此可以推知鄭本是由多人抄寫而成。這兩個抄手字寫得雖比較有功夫,但和很多抄本一樣,訛錯奪漏很多。許多普通的字他們都寫錯了,共計有三十幾個。

抄寫中有刪改,能夠說明此本性質的是這兩回結尾部分的刪改。第二十三回結尾刪去林黛玉聽《牡丹亭》曲部分。從「只聽牆內笛韻悠揚歌聲婉轉」到「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庚辰本271字,有正本258字,楊本263字)。這一部分描寫是極其重要的,刪去了和回目失去關合,實在不解刪者這樣做的用意何在。第二十四回的結尾有刪有改。從「原來這小紅」以下至結尾,庚辰本357字,有正本362字,楊本52字(另紙繕寫小紅身世遭遇及夢境一段298字,除三處四個字外,全同程乙本),而鄭本為135字,與庚辰、有正兩本比分別減少222字、227字。刪去的是敘述小紅身世遭遇部分。大致從「本姓林,小名紅玉」至「只是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俐爪的,那裡插的下手去」。庚辰本186字。這樣的刪削使小紅失去交待,於是刪者在前面寶玉詢問小紅的情節中補寫進小紅的自我介紹:「我姓林,原名喚紅玉,改名喚小紅。」——這十三個字當然不見於他本。改寫部分庚辰本、鄭本之文字如下:^不想今兒才有些消息,又遭秋紋等一場惡意,心內早灰了一半。正悶悶的,忽然聽見老嬤嬤說起賈芸來,不覺心中一劊?,便悶悶的回至房中,睡在床上,黯黯盤算。翻來覆去正沒個抓尋,忽聽窗外低低的叫道:「紅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這裡呢!」紅玉聽了,忙走出來,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賈芸。紅玉不覺的粉面含羞,問道:「二爺在那裡拾著的?」賈芸笑道:「你過來,我告訴你。」一面說,一面就上來拉他。那紅玉急回身一跑,卻被門檻絆倒。要知端的,下回分解。(庚辰本)

原來這小紅方才被秋雯、碧痕兩人說的羞羞慚慚粉面通紅,悶悶的去了。回到房中,無精打彩,把向上要強的心灰了一半。朦朧睡去,夢中賈芸隔窗叫他,說小紅你的手帕子我拾在這裡。小紅忙走出來。問二爺那裡拾著的。賈芸就上來拉他。小紅夢中羞回身一跑,卻被門檻絆倒;驚醒時,卻是一夢,細尋手帕不見蹤跡,不知何處失落,心內又驚又疑。下回分解。(鄭藏本)|有正本與庚辰本基本相同。楊本的五十二個字正是鄭本刪去部分的開頭,鄭本改寫部分,楊本是全部刪去了。這顯然是它們分別刪改的結果。我們雖然不能據此斷言此本散佚部分當中一定也有刪改,但這種可能性顯然是存在的。

二、底本的年代

這一部分準備談一談鄭本文字的早晚。此本既然是一個有刪改的本子,當然晚出了,但總觀全貌,看它的文字,其底本確是一個很早的本子。論定鄭本底本的年代,自然只能考察這個過錄本的未經改動的文字。鄭本的這類文字是比庚辰、有正、楊本各本都要早的。這些後出的本子和鄭本文字相比是後出者對前者有很多的修改和潤色,具體地表現在簡化、繁飾、修辭和改寫幾個方面。為了同時展現各本間文字關係,茲分類列表說明。

第一類,簡化。改者嫌語言繁瑣累贅,於是加以簡化。其文字的孰早孰晚是比較清楚的。

鄭 本 庚辰本 有正本 楊 本^賈蓉賈萍等監工 蓉萍等監工 賈蓉賈萍等監工 賈蓉賈萍等監工

迎出去來接 迎去接 迎出去來接 迎出去接

王夫人忙道去罷 王夫人也忙 王夫人也忙道去 王夫人忙道去罷

去罷 道去罷 罷 去罷

混曬混晾的 混曬晾的 混曬晾的 混曬混晾

一逕送往城外鐵 已逕往城外 一逕往城外鐵檻 一逕往城外鐵檻

檻寺居住預備將 鐵檻寺去了 寺去了 寺去了

來傳喚不在話下 當下無話

迎春探春惜春賈環四 迎春探春惜春賈環 迎探惜並賈環四個 迎探惜三人並賈

個人都坐在那裡 四個人都坐在那裡 人都坐在那裡 環坐在那裡

扇上頭壁上邊 扇頭壁上 扇頭壁上 扇頭壁上

12早於庚辰本,34早於庚辰本和有正本,56早於有正本和楊本,7比三本都早。楊本取正文。從中亦可見楊本和有正本的部分文字並不晚於庚辰本,甚至比庚辰本還早。

第二類,繁飾。早期稿本文字比較粗簡,甚至有荒疏之處。後出的改筆加以修飾,比較精細周密。

鄭 本 庚辰本 有正本 楊 本

寶玉看了一遍 寶玉何曾見過這些書 寶玉看了一遍 寶玉一看見

是個潑皮 原來這倪二是個潑皮 原來這倪二是個潑皮 是個潑皮

接過來 接過芸哥兒的來 接過芸哥兒的來 接過來

慌之不迭 慌的藏之不迭 慌的藏之不迭 慌的藏之不迭

同襲人換衣服不 同襲人回房換衣不 同襲人回房換衣不 同著襲人回房換衣不

提 提 提 提

都站了起來 惟有探春和惜春賈環 惟有探春惜昊?和賈環 惟有迎探二人及賈環站了起來 站了起來 站起來

1為庚辰本單獨鋪敘,23為庚辰本有正本之繁飾,45後三本相同,均為後改。寫寶玉「同襲人換衣服」很荒唐,所以非改不可。6楊本繁於鄭本而簡於庚辰、有正兩本。鄭本寫寶玉一來迎探惜和賈環「都站了起來」,當然是不確切的,和後文「他姊弟三人依舊坐下」也有矛盾。庚辰本和有正本的改筆很正確,楊本也是錯誤的。從前三個例子看,庚辰本不僅晚於鄭本的底本,而且比楊本和有正本的某些文字也晚。

第三類,修辭。由於文字和詞句方面的雕琢和文飾,使得語言有了文樸之分,其間自然顯出先後之別。

鄭 本 庚辰本 有正本 楊 本

賈環人物委蕤 看看賈環人物委鎖 看看賈環人物委蕤 看看賈環人物委蕤(瑣)

一邊將那冰麝舉起 一邊將一個錦匣舉 一邊將一個錦匣舉 就把那冰射舉起來

來 起來 起來^你通不理我 你到不理我 你倒不理我 你通不理我

真的呢是頑話呢 你當真的是頑話 你當真的是頑話 你當真是頑話

我愛那幾根竹子 愛那幾竿竹子 我愛那幾竿竹子 我愛那幾竿竹子

靠他們有何正事談 況他們有甚正事談 試問他們有何正事^講 講 談講

1為庚辰本單獨改筆,23是庚辰、有正兩本相同的改筆,45是三本相同的改筆,6庚辰、有正兩本分別改字,而楊本無此句。「真的呢是頑話呢」,是委婉的詢問口氣;當時鳳姐變了臉,「你當真是頑話」,態度嚴肅,說得強硬才對。直舉冰麝似不大可能,文也粗野,一定是用錦匣之類加以裝飾,文也雅致。後三本相同而鄭本獨異的文字,在上列三類文字中是都存在的,它們是鄭本比庚辰本、有正本、楊本都早的最有力的證據。

第四類,改寫。這一類比前幾類要少得多,這裡僅舉兩個例子。第二十三回的結尾,鄭本是:「回頭看時,原來是何人,且看下回便知。正是:……」庚辰本是:「及回頭看時,原來是……且聽下回分解。正是:……」有正本與庚辰本相同。楊本的是:「及回頭看,原來是誰,下回分解。」《石頭記》各回的結尾,早期稿本的措辭是不盡一致的,後來才大體上統一用「且聽下回分解」一類套語。第二十四回寫賈芸回家吃飯,鄭本用對話體。「他母親說:『吃過了,給你留的飯在那裡,叫小丫頭子拿過來你吃罷。』」楊本基本與鄭本相同。庚辰本和有正本則改為第三人稱敘述體:「他母親已吃過了,說留的飯在那裡,小丫頭子拿過來與他吃」。改者之所以改變敘述手法,是為了和前文保持一致,因為賈芸的問話本來是用第三人稱敘述的:「問他母親吃了飯不曾。」鄭、楊兩本敘述角度和手法的前後不一致,正保留著初稿的原始形態。

上述詞句似乎不少,鄭本面貌可見一斑。說它的底本是一個比庚辰本、有正本、楊本都要早的本子,看來是不無根據的。^筆者在拙著《立松軒手抄本考》一文中曾經指出,蒙府本和戚序本的共同祖本是立松軒手抄本,立松軒手抄本有過大規模的修改,戚序本和蒙府本又分別有小的改動。又曾推測立松軒本和庚辰本均源於丙子本。那時筆者手中尚無己卯本。最近用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蒙府本、有正本、楊本匯校,發現松軒本第十回以後,庚辰本第六回以後,是源於己卯本的(松軒本第四十一回以後,有一部分與楊本有共同底本)。松軒本的前九回和庚辰本的前五回,仍然來自丙子本。丙子本的確存在。丙子朊?對甲戌本有一次修改,己卯本對丙子本也有過一次修改,庚辰本在己卯本的基礎上又修改一次(己、庚兩本前五回則不然,似對甲戌本的分別改動,其實它們的底本還是丙子本)。楊本的底本組成頗複雜,其正文對它的底本是有過大刪改的。所以當然存在早於庚辰本、有正本和楊本的抄本。甲戌本和鄭本就是這樣的本子。

甲戌本存在共同異於後出諸本的文字,存在和諸本共同的訛誤,鄭本也是這樣,所以兩本的地位是相當的。

甲戌本和鄭本相鄰的有第二十五回。把甲戌本的這一回和楊本,庚辰本、蒙府本、有正本對校,甲戌本獨異而諸本相同或基本相同的文句有三十處左右。這裡摘錄出幾處看一看:

何苦討這個厭呢(甲)

何苦討這個厭那個厭的(楊、庚、府、正)

像我們廟裡(甲)

像我家裡(楊、庚、府、正)

馬道婆道,我還用你說,難道都看不出來(甲)

馬道婆見他如此說,便探他口氣說道,還用你說,難道看不出來的(楊)

馬道婆見他如此說,便探他口氣說道,我還用你說,難道都看不出來(庚、府、正)

家宅顛倒(甲)

家宅顛頃(楊)

家宅顛傾(庚、府、正)

這些異於甲戌本而後出各本相同的文字,其實就是丙子本的改筆,而為以後各本所因襲。這次修改,肯定不是曹雪芹動筆,因為改後文字多數反而不若原文。用鄭本和楊本、庚辰本、有正本對校,也出現了同樣情況,即出現了鄭本獨異而它本均同的文字。這樣的文字第二十三回有二十七處,第二十四回有五處。前面比較這幾本文字早晚的分類表中就有七處。下面再看和甲戌本相鄰的第二十四回裡的文句。「你這傻丫頭唬我們一跳」(鄭);「你這傻丫頭唬我這麼一跳」(楊);「你這個傻丫頭唬我這麼一跳」(庚、正)。按鄭本林黛玉說「我們」,是習慣說法,這部書裡別處也這樣用過。後出本子以為不準確,黛玉一個人何得稱「我們」,於是提筆改易。「涎臉笑道」(鄭);「涎皮笑道」(楊)。庚辰本和有正本一如楊本。「涎臉」本來是沒有什麼語病的。「調開桌椅,擺列杯盤」(鄭);「調開椅桌,羅列杯盤」(楊)。庚辰本和有正本「椅桌」作「桌椅」,余同楊本。邢夫人作為伯母留寶玉姊弟吃便飯,「擺列杯盤」即可。改者以為非「羅列」不足以表現其盛情,其實是不合乎情理的。「午初的時候」(鄭);「午錯的時候」(楊、庚、正)。「坐到半晌」(鄭);「坐到晌午」(楊、庚、正)。前面一條是寫王熙鳳告訴賈芸領銀子的時間,後面一條是寫賈芸在賈寶玉的外書房等寶玉的時間,隨後他就到鳳姐處辦理領銀手續去了。鄭本原文和後出各本改筆所寫時間均前後相應,只不過有時間早晚罷了。按鄭本是午初時刻;而後幾本則是午正以後,當是吃過午飯,正相當劉姥姥第一次見鳳姐的時刻。過了這時鳳姐就該睡午覺,不知那時賈芸到銀庫能否領出銀子;而鄭本所寫則仍是上午,銀庫當然還在辦事。

上述改筆和原文對照,使我們看到這幾條鄭本原文是沒什麼毛病的,有的還很正確,而後出改筆則似是而非或者並不見佳。但這幾種本子都這樣改了,事出有因,並非偶然相通。這種相同改筆的產生,當在鄭本的底本之後在一本首先改易,爾後為楊本、庚辰本和有正本所因襲。這情形和以甲戌本校對楊本、庚辰本、蒙府本、有正本所出現的情形完全是一樣的。鄭本的地位既然相當於甲戌再評本,庚辰本為四評本,那麼這首先更改的本子當然就是丙子脂硯齋三閱「對清」本了。

鄭本的底本早於丙子本文字,說明了它與甲戌本地位相當的一個方面。鄭本不比甲戌本早,是兩本地位相當的另一重要方面。^甲戌本還有和後出諸本相同或相近的訛誤文字。試看第二十五回的兩個例子:「並賈家四個姊妹」(甲、庚、府);「並賈家幾個姊妹」(楊);「並賈家三個姊妹」(正)。這裡是寫王子騰夫人壽誕,「薛姨媽同鳳姐兒並賈家四個姊妹、寶釵、寶玉一齊都去了」。其實元春是不能去的,所以還是有正本改為三姊妹才對。楊本的改者也注意到了這點,不過他用了一個籠統的說法罷了。本應三姊妹寫成「四個姊妹」,這也不是過錄的甲戌本的錯誤。庚辰本和蒙府本也這樣明白地寫著,可見甲戌本原本即如此。按理說作者初稿是不會弄錯的,也就是說甲戌再評本之前的確是有初評本的。如果初評本上也是「四」,那當然就是曹雪芹的疏忽了。但是這類錯誤在甲戌本和鄭本裡是為數不少的,不會全由他的最初的筆誤所造成,大部分當是在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時所產生。

鄭本也有和甲戌本同樣性質的訛誤文字:「倪二笑道,這不是話」(鄭、庚、正);「倪二道,這才是呢」(楊)。「不」本為「才」。好多本子沒有注意到,楊本的「才」是正確的,亦後改。^上例,鄭、楊、庚、正幾本本來是有同樣的訛誤的。這說明它們最早的來源文字就已經發生了錯誤,比如鄭本的底本或祖本就是有這類性質的錯別字的。在這方面鄭本和甲戌本完全是一樣的,在它們的前面還有一個文字很少訛誤的曹雪芹的最初定本即脂硯齋初評本在——鄭本並不比甲戌本早,它的確和甲戌本地位相當。所以鄭本的底本是一個早期的脂評本,它的成書當然不晚於一七五四清乾隆十九年了。

三、鄭本的意義

鄭本存在著大量異文,顯示出它的個性。在這些異文中,人物異名的出現也顯現了它的獨特性。諸本中管理著文官、齡官等十二個女孩子的是賈薔,而此本卻是賈義。賈義行輩當與賈薔相當,他也該是「草」字輩中人。再高一輩則為「玉」字輩,如賈璉。這「義」字既非「草」又非「玉」,恐系筆誤所致。如取義「假義」,則其源甚早。下文鄭本寫賈義喚賈菖賈菱來監工,看來他似乎又高於「草」字輩的人了,要他來管理文官等也是不恰當。它本前者為賈薔後者為賈珍,是很正確的,不過鄭本一誤再誤也還是耐人尋味的。第二十三回中的異名還有賈芹之母。諸本乃周氏,而鄭本是袁氏,程高本則為楊氏。第二十四回,花匠方椿,鄭本是方春。「椿」是樹木之名,「方春」取正當春天之意;其時正當二月中,因時命名,蓋系作者原意。秋紋寫作秋雯,幾次出現,沒有例外,很難說是手民所使;和晴雯犯了一個「雯」字,也許是故意的,也許是初稿中人物名稱尚未最後統一考慮之故。檀雲作紅檀。前回賈寶玉即事詩中有句:「室靄檀雲品御香」,鄭本亦如此,看來還應該是檀雲了。但楊本卻是晴雯,宜為後改。此外還有一些,如鄭本裡,在王夫人門前的眾丫環中本來沒有彩雲,後出的本子中增入此人,把鄭本中繡鳳的話改由她來說等等。這些獨特之處自有其意義,研究此本是不可忽略的。

鄭本雖然僅殘存兩回,又遭刪改,還是有著重要意義的。它的存在說明了除甲戌本而外,的確有為時很早的《石頭記》稿本。因為它的文字很早。除訛誤奪漏外未遭普遍刪改,校勘這兩回書稿它應該起主要作用。在甲戌本失去了這兩回的情況下,它就顯得特別重要了。比如下面這些語句,是既早於某些抄本,又長於人們用以作為主要校勘本的著名的庚辰本的:

鄭 本 楊 本 庚辰本 有正本

外書房裡 外面書房裡 外面書房裡 外面書房裡

聞那粉香油氣 聞那粉香油氣 聞那香氣兒 聞那香油氣

(以上,鄭本比庚、正兩本正確。)

編次序定優劣 校閱優劣次敘 編次敘其優劣 編次敘其優劣

禁不住用手摩娑 用手摩娑 不住用手摩娑 不住用手摩娑

(以上,鄭本比它本確切。)

我現今一件要緊的事 我現有一件要緊的事 我有一件事 我有一件事

心下也十分罕異 心下也十分罕異 心中也十分罕希 心下也十分希罕

(鄭本比庚、正兩本恰切。)

黛玉把花具放下 黛玉把花具放下 林黛玉把花具且 黛玉把花具都且放

都放下 下

那裡沒尋到卻在這裡 那裡沒找到抹在這裡 那裡沒找到摸在 那裡沒找到摸在

這裡來 這裡來

(以上,鄭本比他本簡明)

老爺叫呢 老爺叫寶玉 老爺叫寶玉 老爺叫你

我回回我們爺 我回回我們爺 我回了他 我回他

(鄭本妥貼)

至次日果然又來 至次日果然又來了,至 至次日來至大門 至次日來至大門前

了,至大門前 大門前 前

(鄭本比庚、正兩本完足。)

以上例句雖然只不過是兩回書中的極小部分。但與其它三本相應語句比較可以看出《石頭記》的文字之演變和這幾個本子的早晚親疏關係,可以看出鄭本文字之長處,也可以看出楊本是非常接近鄭本的,這和它同樣接近甲戌本是沒什麼區別的。

前面分析了這個抄本的底本的年代,以為早於丙子本,晚於初評本,相當於甲戌本的年代。那當然是很早的了。至於這個過錄本的抄寫年代大概要晚得多。書口上寫的《紅樓夢》是抄手所加,並非此書的原有名稱。抄手給《石頭記》題上《紅樓夢》的書名,當在《紅樓夢》一名極為流行之時,而這個名稱的廣泛流行是比較晚的。夢覺主人序本卷頭正式題名《紅樓夢》,然書中有脂批,其實也是一部《石頭記》。脂批已有刪削,且正文介於抄本和程高排印本之間。鄭本刪改正文,刪去脂批,和夢覺本應該是同一個時期的產物。夢覺主人序言作於乾隆四十九年甲辰(1784),在甲戌本原本產生三十年以後了。如果鄭振鐸藏本與舒元煒序本果有版本聯繫,那麼鄭本抄寫時間可以進一步斷定。舒本正文屬脂本系統,亦經人竄改,且刪去脂批,題名《紅樓夢》,這些都是類似鄭本的。據專家們鑒定,舒本確為舒氏原抄本。元煒序言作於乾隆五十四年己酉(1789)。鄭本成書如在己酉年前後,和甲辰夢覺主人序《紅樓夢》的時間也相距不遠。如果這樣的推斷尚無大誤,那麼稱鄭本為乾隆抄本也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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