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探春「心病」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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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不知道我是姨娘養的,必要過兩三個月尋出由頭來,徹底來翻騰一陣,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誰給誰沒臉?」這是三小姐賈探春回應她娘親的粗話,這粗話所折射出的是她心中之「內丑」。  

    從外表來看,賈探春無疑是個絕代佳人。在金陵十二釵中,她兼有薛寶釵之風韻,更有林黛玉之靈秀。既便是在作為美人的代名詞的黛玉眼裡,她也是「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的一個大美人」。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卻陷藏著一種鮮為人知的「丑」。這種丑,作為審美範疇,是由於不協調、不勻稱或不規則而引起的非快感,是「美」的缺失或不可能實現的一種扭曲形式;這種丑,有別於畸形、醜陋和凶狠,不是美的簡單否定,而是以單方面形式保持和包裹了正面的審美情趣。

    賈探春是姨娘養的,這是無法更改,也是前世注定的事實。姨娘養的並非就是「丑」的,姨娘養的而不承認是姨娘養的,這個心理歷程卻是醜的。探春內心深處由此萌生出來的「丑」,既是主觀的積累,也是客觀的必然。

    她的娘舅趙國基死了,按賈府的貫例只能賞二十兩銀子。但趙姨娘錯誤地以為「母為女貴」,便趁探春掌管榮府之機,想要弄點以權謀私的便利。於是,她向她的親生女兒開口說:「你不當家我也不來問你。你如今現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給了二三十兩銀子,難道太太就不依你?」平心而論,趙姨娘這一要求並不為過,過分的是她平日裡的為人。且舉一例,便可略知賈探春為何不肯認她是娘親的原故。

    原來賈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去了宮裡,賈環連日也便裝病逃學。如今從寶玉的丫頭那裡得了一包「硝」——實際上是一包「粉」,便興興頭頭來找彩雲。正值彩雲和趙姨娘閒談,賈環嘻嘻向彩雲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臉。你常說,薔薇硝擦癬,比外頭的銀硝強。你且看看,可是這個?」彩雲打開一看,嗤的一聲笑了,說道:「你和誰要來的?」賈環便將從寶玉處得硝之事說了。彩雲笑道:「這是他們在哄你這鄉老呢。這不是硝,這是茉莉粉。」賈環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帶些紅色,聞聞也是噴香,因笑道:「這也是好的,硝粉一樣,留著擦罷,自是比外頭買的高便好。」彩雲只得收了。

    按理,小孩子家的作些玩耍之事,彼此忽弄一番,原本就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作為長輩的趙姨娘心裡卻放不下,不弄得個灰頭土臉不肯善罷甘休。於是 ,她很不自在地對環兒說:「有好的給你!誰叫你要去了,怎怨他們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臉摔給他去,趁著這回子撞屍的撞屍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別心淨,也算是報仇。莫不是兩個月之後,還找出這個碴兒來問你不成?便問你,你也有話說。寶玉是哥哥,不敢衝撞他罷了。難道他屋裡的貓兒狗兒,也不敢去問問不成!」但凡趙姨娘些許有些涵養是不該說這樣話的,宮裡的老太后死了,她說成「撞屍的撞屍去了」;鳳姐兒小產了,她說「挺床的便挺床」。都是女人家,都有可能遇著的事,何苦在這種事情上刻薄於人呢?就算鳳姐兒有不到之處,那老太后總不會也得罪你了吧?此其一。其二,把個茉莉粉「拿了去照臉摔給他去」,「也算是報仇」?其三,當家理事之人不在家,身為榮國府的長者,理應責無旁貸地管理好家裡及園子裡的事才見得是受人尊重之舉,何苦一定要「吵一出子」才「心淨」呢?有此三「不俏」,誰還有理由責怪探春不認她作娘?

    賈環聽她娘這樣一說,心中不悅,便低下了頭,彩雲忙勸道:「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樣,忍耐些罷了。」趙姨娘道:「你快休管,橫豎與你無干。乘著抓住了理,罵給那些浪淫婦們一頓也是好的。」又指賈環道:「呸!你這下流沒剛性的,也只好受這些毛崽子的氣!平白我說你一句兒,或無心中錯拿了一件東西給你,你倒會扭頭暴筋瞪著眼瞠摔娘。這會子被那起崽子耍弄也罷了。你明兒還想這些家裡人怕你呢。你沒有本事,我也替你羞。」賈環聽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說道:「你這麼會說,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鬧。倘或往學裡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兒調唆了我鬧去,鬧出了事來,我捱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這會子又調唆我和毛丫頭們去鬧。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這一句話,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說:「我腸子爬出來的,我再怕不成!這屋裡越發有的說了。」一面說,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飛也似往園中去。彩雲死勸不住,只得躲入別房。

    趙姨娘直進園子,正是一頭火,頂頭正遇見藕官的乾娘夏婆子走來。見趙姨娘氣恨恨的走來,因問:「姨奶奶那去?」趙姨娘又說:「你瞧瞧,這屋裡連三日兩日進來的唱戲的小粉頭們,都三般兩樣掂人分兩放小菜碟兒了。若是別一個,我還不惱,若叫這些小娼婦捉弄了,還成個什麼!」夏婆子聽了,正中己懷,忙問因何。趙姨娘悉將芳官以粉作硝輕侮賈環之事說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這算什麼事。連昨日這個地方他們私自燒紙錢,寶玉還攔到頭裡。人家還沒拿進個什麼兒來,就說使不得,不乾不淨的忌諱。這燒紙倒不忌諱?你老想一想,這屋裡除了太太,誰還大似你?你老自己撐不起來,但凡撐起來的,誰還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著這幾個小粉頭兒恰不是正頭貨,得罪了他們也有限的,快把這兩件事抓著理扎個筏子,我在旁作證據,你老把威風抖一抖,以後也好爭別的理。便是奶奶姑娘們,也不好為那起小粉頭子說你老的。」趙姨娘聽了這話,益發有理,便說:「燒紙的事不知道,你卻細細的告訴我:」夏婆子便將前事一一的說了,又說:「你只管說去。倘或鬧起,還有我們幫著你呢。」趙姨娘聽了越發得了意,仗著膽子便一徑到了怡紅院中。

    可巧寶玉聽見黛玉在那裡,便往那裡去了。芳官正與襲人等吃飯,見趙姨娘來了,便都起身笑讓:「姨奶奶吃飯,有什麼事這麼忙?」趙姨娘也不答話,走上來便將粉照著芳官臉上撒來,指著芳官罵道:「小淫婦!你是我銀子錢買來學戲的,不過娼婦粉頭之流!我家裡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貴些的,你都會看人下菜碟兒。寶玉要給東西,你攔在頭裡,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這個哄他,你只當他不認得呢!好不好,他們是手足,都是一樣的主子,那裡你小看他的!」芳官那裡禁得住這話,一行哭,一行說:「沒了硝我才把這個給他的。若說沒了,又恐他不信,難道這不是好的?我便學戲,也沒往外頭去唱。我一個女孩兒家,知道什麼是粉頭面頭的!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兒』呢!」襲人忙拉他說:「休胡說!」趙姨娘氣的便上來打了兩個耳刮子。襲人等忙上來拉勸,說:「姨奶奶別和他小孩子一般見識,等我們說他。」芳官捱了兩下打,那裡肯依,便拾頭打滾,潑哭潑鬧起來。口內便說:「你打得起我麼?你照照那模樣兒再動手!我叫你打了去,我還活著!」便撞在懷裡叫他打。眾人一面勸,一面拉他。晴雯悄拉襲人說:「別管他們,讓他們鬧去,看怎麼開交!如今亂為王了,什麼你也來打,我也來打,都這樣起來還了得呢!」當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處作耍,湘雲的大花面葵官,寶琴的豆官,兩個聞了此信,慌忙找著他兩個說:「芳官被人欺侮,咱們也沒趣,須得大家破著大鬧一場,方爭過氣來。」四人終是小孩子心性,只顧他們情分上的義憤,便不顧別的,一齊跑入怡紅院中。豆官先便一頭,幾乎不曾將趙姨娘撞了一跌。那三個也便擁上來,放聲大哭,手撕頭撞,把個趙姨娘裹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急的襲人拉起這個,又跑了那個,口內只說:「你們要死!有委曲只好說,這沒理的事如何使得!」趙姨娘反沒了主意,只好亂罵。蕊官藕官兩個一邊一個,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後頭頂住。四人只說:「你只打死我們四個就罷!」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過去。

    正沒開交,誰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當下尤氏、李紈、探春三人帶著平兒與眾媳婦走來,將四個喝住。問起原故,趙姨娘便氣的瞪著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說個不清。尤李兩個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探春便歎氣說:「這是什麼大事,姨娘也太肯動氣了!我正有一句話要請姨娘商議,怪道丫頭說不知在哪裡,原來在這裡生氣呢,快同我來。」不知不覺中,探春一聲歎、一句話便給她「姨娘」解了「套」兒。尤氏李氏都笑說:「姨娘請到廳上來,咱們商量。」

    趙姨娘好不容易脫了身,巴不得同他三人出來,只是口內猶說長說短。探春便說:「那些小丫頭子們原是些頑意兒,喜歡呢,和他們說說笑笑,不喜歡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時也只該叫了管家媳婦們去說給他去責罰,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體統。你瞧周姨娘,怎不見人欺負他,他也不尋人去。我勸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兒,別聽那些混帳人的調唆,沒的惹人笑話,自己呆白給人作粗活。心裡有二十分的氣,也忍耐這幾天,等太太回來自然料理。」一席話說得趙姨娘閉口無言,只得回房去了。這裡探春氣的和尤氏李紈說:「這麼大年紀,行出來的事總不叫人敬伏。這是什麼意思,值得吵一吵,並不留體統,耳朵又軟,心裡又沒有計算。這又是那起沒臉面的奴才們的調停,作弄出個呆人替他們出氣。」越想越氣,因命人查是誰調唆的。媳婦們只得答應著,出來相視而笑,都說是:「大海裡那裡尋針去?」只得將趙姨娘的人並園中喚來盤詰,都說不知道。眾人沒法,只得回探春:「一時難查,慢慢訪查,凡有口舌不妥的, 一總來回了責罰。」

    探春是一個很有修養,也很愛面子的姑娘,可偏偏托生在一個欠缺修養,不懂得尊重別人,更不懂得尊重自己之人的肚子裡。如果說趙姨娘為趙國基之事與探春翻臉還可恕得的話,那麼,為了一瓶「露」呀,「霜」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丟人現眼的話,那的確是有些不值。「太太那邊的露再無別人,分明是彩雲偷了給環哥兒去了。」環哥兒是誰?他缺少一瓶子「露」嗎?環哥兒是賈府三小姐賈探春的同胞兄弟,其實,他什麼也不缺,缺少的只是男子漢的那一點點骨氣。探春是孤獨的,因為趙姨娘的卑微和環哥兒的委瑣;探春又是幸運,因為這些姐妹們的敬伏與呵護。

    平兒見晴雯說出了「偷露」之事,便笑道:「這也倒是小事。如今便從趙姨娘屋裡起了贓來也容易,我只怕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別人都別管,這一個人豈不又生氣。我可憐的是他,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說著,把三個指頭一伸。襲人等聽說,便知他說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說:「可是這話,竟是我們這裡應了起來的為是。」平兒又笑道:「也須得把彩雲和玉釧兒兩個業障叫了來,問准了他方好。不然他們得了益,不說為這個,倒像我沒了本事問不出來,煩出這裡來完事,他們以後越發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襲人等笑道:「正是,也要你留個地步。」平兒便命人叫了他兩個來,說道:「不用慌,賊已有了。」玉釧兒先問賊在那裡,平兒道:「現在二奶奶屋裡,你問他什麼應什麼。我心裡明知不是他偷的,可憐他害怕都承認。這裡寶二爺不過意,要替他認一半。我待要說出來,但只是這做賊的素日又是和我好的一個姊妹,窩主卻是平常,裡面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因此為難,少不得央求寶二爺應了,大家無事。如今反要問你們兩個,還是怎樣?若從此以後大家小心存體面,這便求寶二爺應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別冤屈了好人。」彩雲聽了,不覺紅了臉,一時羞惡之心感發,便說道:「姐姐放心,也別冤了好人,也別帶累了無辜之人傷體面。偷東西原是趙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與環哥是情真。連太太在家我們還拿過,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說嚷過兩天就罷了。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帶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應了完事。」眾人聽了這話,一個個都詫異,他竟這樣有肝膽。寶玉忙笑道:「彩雲姐姐果然是個正經人。如今也不用你應,我只說是我悄悄的偷的唬你們頑,如今鬧出事來,我原該承認。只求姐姐們以後省些事,大家就好了。」彩雲道:「我幹的事為什麼叫你應,死活我該去受。」平兒、襲人忙道:「不是這樣說,你一應了,未免又叨登出趙姨奶奶來,那時三姑娘聽了,豈不生氣。竟不如寶二爺應了,大家無事,且除這幾個人皆不得知道這事,何等的乾淨。但只以後千萬大家小心些就是了。要拿什麼,好歹奈到太太到家,那怕連這房子給了人,我們就沒干係了。」彩雲聽了,低頭想了一想,方依允。

    趙姨娘的倒三不著兩是探丫頭的一塊「心病」,環老弟的不上進更讓這心病雪上加霜。探春為賈府節省幾十兩銀子事小,試圖改變她「姨娘」這一貫不怎能麼討人喜歡的作派是真。她絕對不能容許她「仗著勢兒」狐假虎威,胡作非為。因此,她必定要尋出理由來煞煞她那遭人唾棄的「小性兒」。

    奏巧這日王夫人往錦鄉侯府去赴席,李紈與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門去後,回至廳上坐了。剛喫茶時,只見吳新登的媳婦進來回說:「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昨日死了。昨日回過太太,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來。」探春便問李紈。李紈想了一想,便道:「前兒襲人的媽死了,聽見說賞銀四十兩。這也賞他四十兩罷了。」吳新登家的聽了,忙答應了是,接了對牌就走。趙國基是探春的娘舅,這是改變不了的血緣。多賞了二十兩銀子,雖有違祖上的規矩,但卻是長孫長媳李紈作成的裁定,探春完全可以做個順水的人情。雖是二十兩銀子,但於趙姨娘臉面上不知要增添幾多的光輝。可探春並沒有這樣做,她深知自己庶出的地位,且太太又是那樣的看重她。因此,於探春看來,越是這樣,越是要對得住太太,更要對得住自己。為人作事都必須拿得住、行得正,惟有這樣才受人敬畏而不負眾望。

    探春眼見得回話之人的這般德性,便知其中定有蹊蹺。於是說道:「你且回來。」吳新登家的只得回來。探春道:「你且別支銀子。我且問你:那幾年老太太屋裡的幾位老姨奶奶,也有家裡的也有外頭的這兩個分別。家裡的若死了人是賞多少,外頭的死了人是賞多少,你且說兩個我們聽聽。」一問,吳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賞多少,誰還敢爭不成?」探春笑道:「這話胡鬧。依我說,賞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別說你們笑話,明兒也難見你二奶奶。」吳新登家的笑道:「既這麼說,我查舊帳去,此時卻記不得。」探春笑道:「你辦事辦老了的,還記不得,倒來難我們。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現查去?若有這道理,鳳姐姐還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寬厚了!還不快找了來我瞧。再遲一日,不說你們粗心,反像我們沒主意了。」吳新登家的滿面通紅,忙轉身出來。眾媳婦們都伸舌頭,感覺得探春並非是那種一句話就可以打發走了的黃毛丫頭,因此,閒著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吳新登家的碰了一鼻子灰,一時,取了舊帳過來。探春看時,兩個家裡的賞過皆二十兩,兩個外頭的皆賞過四十兩。外還有兩個外頭的,一個賞過一百兩,一個賞過六十兩。這兩筆底下皆有原故:一個是隔省遷父母之柩,外賞六十兩,一個是現買葬地,外賞二十兩。探春便遞與李紈看了。探春便說:「給他二十兩銀子。把這帳留下,我們細看看。」

    探春雖說給了吳新登家的等一個下馬威,可也激怒了趙姨娘。吳新登家的去了,忽見趙姨娘進來,李紈探春忙讓坐。趙姨娘開口便說道:「這屋裡的人都踩下我的頭去還罷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該替我出氣才是。」一面說,一面眼淚鼻涕哭起來。探春忙道:「姨娘這話說誰,我竟不解。誰踩姨娘的頭?說出來我替姨娘出氣。」趙姨娘道:「 姑娘現踩我,我告訴誰!…… 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給了二三十兩銀子,難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們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無處使。姑娘放心,這也使不著你的銀子。明兒等出了閣,我還想你額外照看趙家呢。如今沒有長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揀高枝兒飛去了!」探春沒聽完,已氣的臉白氣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問道:「誰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那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我倒素習按理尊敬,越發敬出這些親戚來了。既這麼說,環兒出去為什麼趙國基又站起來,又跟他上學?為什麼不拿出舅舅的款來?何苦來,誰不知道我是姨娘養的,必要過兩三個月尋出由頭來,徹底來翻騰一陣,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誰給誰沒臉?幸虧我還明白,但凡糊塗不知理的,早急了。」

    探春最忌諱的是什麼?探春最忌諱的是說她是姨娘養的,這在探春的內心世界是不完美的。依照審美的一般規律,對於這種缺陷或者說是不完美,有兩種不同的處置方式。一是千方百計加以掩蓋,一是主動地心甘情願地予以暴露。面對這種與生俱來的缺失,探春最初採取的應對方式是遮掩,但由於趙姨娘的自私和無知,使得隱藏在探春內心深處的「自尊」被暴露無遺。因此,她不得不採取自揭「己短」的方式,自覺地「見(xian)丑」於眾。

    很顯然,探春主動「見丑」是一種最具智慧的選擇,與其藏著掖著,不如來它個乾淨、徹底的揭露,讓「丑」大曝於天下,從而一釋己懷,落得個輕鬆自在。因為「丑」一旦覺醒,便可以自我矯正,從而激活內在的「美」的因子,《巴黎聖母院》中的卡西莫多,《莊子》中的哀殆駝也是如此。丑可以變美,美亦可以變醜,但美醜不可以逆轉,原因是醜的外象包孕了美的意趣與理想。

    探春的外相是很美的,長挑身材,削肩細腰,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出身。其實,一個人的出身是任何人都無法選擇的;可以選擇的是人生的道路以及人生的價值取向。探春經過痛苦的掙扎,最終選擇了「見丑」這一「美」的表現形式。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次脫變,更是一次「破繭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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