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小考(二)

《紅樓夢》小考(二)

《紅樓夢》小考(二)

紅樓文化

二十一、教子有方

    第二回,冷子興道:「誰知這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聽說,也駭道:「這樣詩禮之家,豈有不善教育之理?別門不知,只說這寧榮兩宅,是最教子有方的。」子興歎道:「正說的是這兩門呢!」

    按:「教子有方」,原是一個俗典。史載:竇禹鈞,後唐漁陽人,以詞學名。唐天祜末起家幽州掾,入周累官太常少卿、右諫議大夫。延名儒以教遠近,家法為一時表式,四方賢士由其門登貴顯者極多。五子儀、儼、侃、偁、僖,相繼登科,時稱「燕山五龍」。《宋史》卷二百六十三,有竇儀、竇儼、竇偁傳。明《永樂大典》引《元一統志》云:「竇禹鈞墓:竇諫議禹鈞教五子,俱至顯官,時人榮之。有詩云:『燕山竇十郎,教子有義方。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塚在宛平縣西二十里,大都圖冊雲。」明蔣一葵《長安客話》也有類似的記載,並且點明這首詩是馮道贈竇禹鈞的。

    值得注意的是,有正本《石頭記》第四回開卷前有一首詩:「請君著眼護官符,把筆悲傷說世途。作者淚痕同我淚,燕山仍舊竇公無。」這首詩作者是誰?用意何在?歷來有不同的看法。鄧之誠認為,這首詩「說都沒有父親被有勢力人欺負」,這是不對的。比較客觀的看法,應是脂硯齋感歎賈府(包括現實生活中的江寧織造曹家)沒落,根源在於沒有象竇禹鈞那樣「教子有方」,以致子孫腐敗,「一代不如一代」。

二十二、嫂叔稱「姊弟」

    第二十五回回目,庚辰本、有正本作:「魘魔法姊弟逢五鬼。」甲戌本作「魘魔法叔嫂逢五鬼」。從這一回回目看,庚辰本、有正本所據的底本較早,甲戌本是後改的。清代闕名《燕京雜記》載:北京方言「叔呼其嫂為『姊』,嫂呼其叔為『弟』。伯呼其娣為『妹』,娣呼其伯為『哥』。」《紅樓夢》中,寶玉稱王熙鳳為「姐姐』,王熙鳳稱寶玉為「寶兄弟」;又賈珍稱王熙鳳為「大妹妹」,王熙鳳稱賈珍為「大哥哥」,完全符合北京的風俗習慣。可見庚辰本、有正本寫作「姊弟」是不錯的。後來的抄書者擅自改為「叔嫂」,大概是不懂得北京話的緣故。

二十三、猞猁猻大裘

    第五十三回,賈珍看著收拾完備供器,靸著鞋,披著猞猁猻大裘,命人在廳柱下石磯上太陽中,鋪了個大狼皮褥子坐下,看各子侄們來領取年物。

    按:猞猁猻,又寫作扯裡猻、舍利孫,是一種稀貴動物,分佈在我國東北等地,做皮衣,極珍貴。清代戴璐《籐陰雜記》記載:「京堂詹翰兩衙門,齊脫貂裘猞猁猻。昨夜五更寒徹骨,舉朝誰不怨葵尊。』漁洋戲作,時康熙乙亥,任葵尊宏嘉奏三品以下,禁服貂裘、猞猁猻也。一時服壓韻之穩。趙恆夫吉士元夕詩:『憶賜瓊筵分次第,蟬貂炫服敢紛綸』。今京堂翰詹科道仍准貂,不知何年復舊。」又,郝懿行《曬書堂筆錄》也說:「尤西堂言:『在京師入朝時,見同官皆羊裘耳。今聞班行中,無不衣狐鉛、天馬、舍利孫者』。尤在康熙初,今百餘年間,狐鉛、天馬,已成私居常服,又有骨種羊、草上霜矣。」以上資料說明,猞猁猻是貴重皮裘。康熙初年,朝官穿猞猁猻者極少,以後穿的人漸多,於是三十四年(乙亥)乃有三品以下禁服貂裘、猞猁猻的限制。大概到乾隆中葉以後,統治階級奢侈風氣日盛.

禁令漸弛,穿的人也越來越多。賈珍是三品威烈將軍,是不受禁令限制的。

二十四、貂鼠皮

    第四十九回,寫史湘雲穿著賈母與他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裡子大褂子,……大貂鼠的風領圍著。

    按:貂鼠皮也是極珍貴的皮料,被稱為「關東三寶」之一。明代宋應星《天工開物》介紹說:「貂產遼東徼建州地及朝鮮國。其鼠好食松子,夷人夜伺樹下,屏息悄聲而射取之。-貂之皮,方不盈尺,積六十餘貂,僅成一裘。服貂裘者,立風雪中,更暖於宇下。瞇入目中,拭之即出,所以貴也。色有三種:-自者日銀貂,-純黑,-黯黃(黑而毛長者,近值一帽套已五十金)。」清代吳振械《養吉齋叢錄》記載:「三品以上始服貂衣,惟起居注銜者不論。四品以上服貂褂,惟翰詹科道不論。其批本奏事、軍機處章京及內廷行走之員,非四品亦准穿貂褂,自乾隆三十七年始。」可見,貂皮非尊貴如賈母不能有也。從賈府諸人把貂裘當作私居便服,說明他們窮極奢華到了何種程度。

二十五、大觀窯

    第四十回,寫秋香齋內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

    按:大觀,是宋徽宗的年號,公元一一○七年至王一一一○年。

    據宋代周輝《清波雜誌》記載:「某出疆時,見虜中所用定器,瑩淨可愛。近年所用,乃宿泗近處所出,非真也。饒州景德鎮,陶器所自出。於大觀間,窯變色紅如硃砂,謂熒惑躔度臨照而然,物反常為妖。窯戶亟碎之。時有玉牒防禦使仲揖,年八十餘,居於余,得數種出以相示雲,比之定州紅瓷器尤鮮明。」這說明,大觀窯也是窯變之一種,是難能可貴的稀有瓷器,比定窯還好。

    司是,「大觀窯」到了程乙本上卻變成「大官窯」。這是後來的抄書者、續書者不知道大觀窯的來歷造成的。

二十六、優  伶

    第四十七回,寫柳湘蓮年紀又輕,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誤認作優伶一類。

    按:這裡指的是男伶,或者叫做「優童」。《燕京雜記》說:「京師優童甲於天下。一部中,多者近百,少者亦數十。其色藝甚絕者,名噪一時,歲入十萬。王公大人,至有御李之喜。優童大半是蘇揚小民,從糧艘至天津,老優買之教歌舞以媚人者也。妖態艷妝,逾於秦樓楚館。初入都者,鮮不魂喪神奪;挾資營干,至有罄其囊而不得旋歸者。」又說:「優童有盛名者,日陪數筵。酒巡,即登車馳去,人不得留之也。每陪一筵,或酬十金,或酬數金,至賜賞之物,金玉珠翠,貂袍廁錦,莫知其數。」《紅樓夢》裡的琪官(蔣玉菡),即優伶中之佼佼者。第五回,襲人判詞:「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這個「優伶」,就指的是琪官。

二十七、下  處

    第四十七回,湘蓮(語薛蟠)道:「既如此,這裡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隨後出來,跟我到下處,咱們替另喝一夜酒,我那裡還有兩個絕色的孩子,從沒出門的。」又道:「我這下處在北門外頭,你可捨得家,城外住一夜去。」

    按:「下處」,一般可作旅舍、住處講。但,《燕京雜記》說得更確切:「優童自稱其居曰『下處』。到下處者,謂之『打茶圍』。置酒其中,歌舞達旦,酣嬉淋漓,其耗費不知伊于胡底。」這真是《紅樓夢》的絕好註腳。

二十八、蘭台寺大夫

    第二回,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

蘭台寺大夫。(甲戌本有眉批日:「官制半遵古名亦好。余最喜此等半有半無,半古半今,事之所無,理之必有,極玄極幻,荒唐不經之處。」)

    按:蘭台,是西漢時宮中藏圖書之處,以御史中丞掌之。《西漢會要》卷三十一《職官》:「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銀印青綬,掌副丞相。有兩丞,秩千石。一日中丞,在殿中蘭台,掌圖籍秘書,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到東漢的時候,因「御史大夫轉為司空」,御史中丞「為御史台率」,所以御史台也叫蘭台。此外,漢明帝時,班固任蘭台令史,受命撰《光武本紀》及諸傳記,所以後世也有稱史官為蘭台的。又,唐高宗龍朔二年,改秘書省為蘭台。

    值得注意的是,曹寅《楝亭詩鈔》卷八《暢春苑張燈,賜宴歸捨,恭紀四首》,其中有句:「蘭台異數曾沾渥,賦擬枚皋拙未能。」證明曹寅也以「蘭台」自居,這又從何說起呢?

    查曹寅曾任兩淮巡鹽監察御史,屬於御史行列,所以稱「蘭台」,也可以。另外,曹寅又曾任通政使司通政使(亦稱「銀台」),這是一個掌內外章奏、封駁和臣民密封申訴之件的官職,與西漢時的御史中丞有些相似,因此也可以叫「蘭台」。

    綜如上述,脂硯齋所謂「半有半無,半古半今,事之所無,理之必有」,確是有所指的。

二十九、營繕郎

    第八回,秦鍾父秦業,現任營繕郎。

    按:營繕郎,官名。唐武後光宅元年,改將作監為營繕監。嗣後,工部有營繕司,設郎中、員外郎、主事等官。據《明史·職官志》,營繕司郎中一人,正五品,員外郎一人,從五品。清代沿明制,人員略有增加。又,清代內務府設營造司,亦置郎中。李煦姻親佛保,即內務府營造司掌印郎中。(見《碑傳集》卷六十六杜臻《李士楨墓誌銘》)

三十、御前侍衛

    第十三回,寫寧國府辦喪事,賈珍替賈蓉捐官後,就在臨街大門上大書:「防護內庭紫禁道御前侍衛龍禁尉」。

    按:御前侍衛,清官名。據《清史稿·職官志》介紹,清官侍衛處內,分一等侍衛(正三品)、二等侍衛(正四品)、三等侍衛(正五品)、藍翎侍衛,都有一定名額。四等侍衛、漢侍衛,無員限。其常日侍值者,御前大臣(王大臣兼任)、御前侍衛、御前行走、乾清門行走,(俱侍衛內特簡)無常員。(故事,凡宿衛之臣,惟滿員授乾清門侍衛,其重以貴戚或異材,乃擢入御前。)

    昭褳《嘯亭雜錄》卷四「領侍衛府」條也說:「國初以八旗將士平定寰區,鑲黃等三旗為天子自將,爰選其子弟,仿《周官》宮伯之制,命日侍衛。其日侍禁廷左右供趨走日御前侍衛,稍次日乾清門侍衛。其值宿宮門者統日三旗侍衛。」可見,御前侍衛是非常顯貴的要職。

    但是,《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寫到賈蓉到光祿寺去領春季恩賞時,卻寫作「龍禁尉候補侍衛」,似乎前後不一致。這可以拿《嘯亭續錄》裡的一段話來解釋:「國朝定制:凡御前朝夕侍側者,名『御前侍衛』,其次日『乾清門侍衛』,無論王公武大臣侍衛等皆充之。其六班值宿者統名『領侍衛府侍衛』,以分等級。近日武進士改充侍衛者,門榜皆書『御前侍衛』云云,相沿成習,實為僭妄。」由此可見,賈蓉的「御前侍衛」也是官場習氣中的自我標榜,他的實稱應是「候補侍衛」。

三十一、詩筒和茶筅

    第二十二回,寫賈妃因燈謎命太監將頒賜之物送與猜著之人,每人一個宮制詩筒,一柄茶筅。

    按:詩筒和茶筅,大概在曹雪芹寫《紅樓夢》時就已是很稀少的

東西。所以句下都有雙行批注。

    對於詩筒,批注云:「詩筒,身邊所佩之物,以待偶成之句草錄暫收之,共歸至窗前,不致有亡也。或茜牙成,或琢香屑,或以綾素為之,不一。想來奇特事從不知也。」據此可知,詩筒的作用類似李賀的錦囊。另一種詩筒則用於郵遞,如《楝亭詩鈔》卷四《施潯江和詩留別,兼餉荔枝酒,作此志謝》,有句云:「方物常年隨職貢,郵簽第一接詩筒」,這大概是一個竹筒,將詩裝入,可投寄遠方友人。

    對於茶筅,批注云:「破竹如帚,以淨茶具之積也。」這就更少見了。宋代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十八「茶筅子詩」條云:「子蒼謝人寄茶筅子詩云:『看君眉宇真龍種,猶解橫身戰雪濤。』盧駿元亦有詩云:『到底此君高韻在,清風兩腋為渠生。』皆善賦詠者,然盧優於韓。」可見,宋朝的時候,文人雅士常用茶筅。

三十二、正月放年學、忌針𥷄

    第二十回,彼時正月內,學房中放年學,閨閣中忌針𥷄,卻都是閒時。

    按:清代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云:「兒童之讀書者,於封印(十二月二十左右)之後,塾師解館,謂之『放年學』。」沈太侔《春明采風志》也說:「放年學:私塾封印放學,至明年開印上學。專館則除夕、上元各放數日而已。」

    停針線,則有查慎行《敬業堂詩集·鳳城新年詞》可證:「巧裁幡勝試新羅,畫彩描金作鬧蛾。從此剪刀閒一月,閨中針線歲前多。」又,佚名《燕台口號一百首》有詩:「風入新正倦繡床,歲前針線日添長。製成紫絹慇勤卜,高供家家馬糞娘。」注云:「正月例停女工。臘月先以絹制紫姑神,號『馬糞娘』,謂可卜新年休咎。」

    唯正月放年學、停針線,各地風俗大致相同,並不限於北京。

三十三、捨豆結緣

    第七十一回,寫賈母八十壽辰,喜鸞和四姐兒點上香,捧過一升豆子來。兩個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後方一顆一顆的揀在簸籮裡,每揀一顆念聲佛,明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上結壽緣。

    按:捨豆結緣,也是舊風俗,曾在北京流行。劉侗《帝京景物略》云:「(四月)八日捨豆兒,日『結緣』。十八日亦捨。先是,拈豆念佛,-豆佛號一聲,有念豆至石者。至日,熟豆,人遍捨之,其人亦-念佛啖-豆也。凡婦女不見容於夫姑婉若者,婢妾擯於主及姥者,則自咎日:「身前世不捨豆兒,不結得人緣也。」張遠《隩志》亦云:「京師僧俗念佛號者,輒以豆識其數,至四月八日佛誕生之辰,煮豆,微撒以鹽,邀人於路,請食之,以為結緣也。」又,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四月八日,都人之好善者,取青黃豆數升,宣佛號而拈之,拈畢煮熟,散之市人,謂之『捨緣豆』,預結來世緣也。」佚名《燕台口號一百首》中也有詩雲;「香會逢春設戲筵,分嘗豆子結良緣。」可見《紅樓夢》中於此小節,也都是有根據的。

三十四、伴  宿

    第十四回,寫秦可卿死,出殯前一天,這日伴宿之夕,裡面兩班小戲,並耍百戲的,與親朋堂客伴宿的看。

    按:《民社北平指南》一書,述及舊式喪禮時指出:「出殯前一日為『伴宿』,又日『坐夜』。是日,戚友赴奠唪經者多於此日行之。貧者多不唪經,甚且無伴宿者。」

三十五、喪  棚

    第十四回,寫出殯時,路旁綵棚高搭,設席張筵,和音奏樂,俱是各家路祭。

    按:楊靜亭「道光都門記略》謂:「京師搭蓋喪棚,工細絕倫,點

綴有花木鳥獸之形;起脊大棚,有瓦隴、柁頭、穩獸、螭頭之別,以及照牆、轅門、鐘鼓樓,高插雲霄。」得碩亭《草珠一串》也有詩日:「喪事時興作細棚(京師棚匠之巧,當為天下第一。以蘆席做成玲瓏窗隔、捨宇、牌坊,無不逼真,可稱妙手),靈前無物不求精。與其易也寧哀戚,說盡千年以後情(內城風俗)。」當時,居內城者都是王公貴族,所以喪葬奢侈之風特盛。

三十六、轎車錢

    第五十一回,寫胡庸醫替晴雯看病,亂用了虎狼藥。寶玉來打發他去,並叫老婆子再請一個熟的來。老婆子道:「這轎車錢是要給他的」,「少了不好看,也得一兩銀子。」(據庚辰本)

    按:轎車錢也叫車馬錢。闕名《燕京雜記》云:「京師醫生,不言謝金,不言藥資,惟說車馬錢耳。醫生車馬錢各有定價,視其醫之行否以為豐嗇。價一定,雖咫尺之路不為減,十里之遙不為增;其有盛名者,家累巨萬,雖太醫院不及也。」

三十七、香  餅

    第五十一回,寫寶玉和麝月來至堆東西的房子,開了螺甸櫃子,上一擱子都是筆墨、扇子、香餅、各色荷包、汗巾等物。(據庚辰本)

    按:我國古代常將香料碾成細末,做成香丸或香餅,以便儲藏。宋代佚名《香譜》卷下,有「造香餅子法」謂:「軟灰三斤,蜀葵葉或花一斤半(貴其粘),同搗,令勻細如末可丸,更入薄糊少許,每如彈子大,擀作餅子,曬乾,貯瓷瓶內,逐旋燒用。如無葵,則以炭中半入紅花滓同搗,用薄糊和之,亦可。」

    香餅種類極多,隨原料而異。《紅樓夢》中也寫到「梅花香餅」。

三十八、通草、綢、綾、紙、絹作的花葉

    第十八回,賈妃省親,園中柳杏諸樹,雖無花葉,然皆用通草、綢、綾、紙、絹,依勢作成,粘於枝上。

    按:清代郝懿行《曬書堂外集》:「聞長者言,京師通草花甲天下,花市之花又甲京師。」沈太侔《春明采風志》也說:「花市,崇文門外,逢四有集,一切綾、絹、通草、蠟瓣、紙花出此,亦發外莊。」《舊都文物略》還詳細介紹造花業的製作情況:「造花之原料,大別為二:日絹類,日紙類。絹類中有綾、絹、緞、綢、絨之分;紙類中有羊毛太、粉連、通草及隔背之分。其造法有用模者,有用杵者,有用麻繩者。分工作業,有作葉子與作花頭之分,又有作花與攢花之別。作花者,指作葉與作花頭而言;攢花者,指各鋪零星買來花葉、花頭,攢合成品而言。又分粗細二派,作細花者,意匠經營。崇外花市一帶,自東便門內起,住戶多以造花為業。」

    又,曹寅《楝亭詩別集》卷二《子猷摘諸葛菜感題二捷句》有句:「長安近日多通草,處處真花似假花。」可見,康熙時期,北京的假花就已經很盛行了。

三十九、竹根杯

    第四十一回,寫鴛鴦要拿竹根套杯來給劉姥姥灌酒。又,寶玉等人到櫳翠庵,妙玉尋出一隻九曲十八環、一百二十節蟠虯整雕的湘妃竹根的一個大海來。

    按:以竹根作飲器,大概是古時文人雅士們別緻的玩意兒。《太平寰宇記》引《蜀記》說:「巴州以竹根為酒注子,為時珍貴。」庾信詩:「野爐燒樹葉,山杯棒竹根。」杜甫詩:「醉倒終同臥竹根。」李賀詩:「土甑封茶葉,山杯鎖竹根」,可見一斑。但清朝的時候,仍有以竹根作酒杯的實例。如徐釚《南州草堂集》卷十五《漁村和工部曹子清韻三首》,其中第二首有句云:「爛醉歌銅鬥,還來倒竹根。」也許,曹家就有竹根酒杯。

四十、祖母綠

    第五十二回,寫真真國女孩子……滿頭戴著卻是珊瑚、琥珀,

貓兒眼、祖母綠這些寶石。

    按:祖母綠是一種鮮綠色的一級寶石,極珍貴。明代蔣一葵《長安客話》謂:「祖母綠,即元人所謂助木剌也,出回回地面。其色深綠,其價極貴,而大者尤罕得。聞成化間宮裡以銀數千兩買得重四五兩者一塊,以為希世之寶。近籍錢寧(應為朱寧)私藏,乃有祖母綠佛一座,重至數斤,蓋內帑所無。」張應文《清秘藏》亦謂:「我朝巨璫劉瑾有祖母綠絛環一事,重斤計,用黃金一千二百五十斤得之。朱寧有祖母綠佛一尊,亦用價至黃金千餘斤。」

    又,《明史》卷三百二十五《外國·巴喇西傳》:「巴喇西,去中國絕遠。正德六年遣使臣沙地白入,言其國在南海。……進金葉表,貢祖母綠一、珊瑚樹、琉璃瓶、玻璃盞各四,及瑪瑙珠、胡黑丹諸物。……」估計,這個「巴喇西」是中亞細亞的某一阿拉伯國家。

四十一、楚霸王舉千斤鼎

    第三十九回,李紈道:「鳳丫頭就是楚霸王也得這兩隻膀子,好舉千斤鼎。他不是這丫頭(指平兒),就得這麼周到了?」

    按:《史記『項羽本紀》:「籍長八尺餘,力能扛鼎」,原是形容項羽體高力大。然後世誇張渲染,據為實事,竟演成戲曲。據傅惜華《明代雜劇全目》載:「高文秀《禹王廟霸王舉鼎》:孟本、曹本《錄鬼簿》、《今樂考證》、《曲錄》,著錄此劇正名。賈本《錄鬼簿》、《太和正音譜》、《元曲選目》,簡名《霸王舉鼎》,今不見此劇傳本。」大概清代乾隆時,此劇還在舞台上演出,所以曹雪芹所寫賈府諸人,似乎都熟知此一典故。

四十二、獄神廟

    據脂批,《紅樓夢》後三十回,原有獄神廟回目與文字。按:古時候,各地牢獄多祀獄神。獄神為誰?傳說不一。近讀王士稹《香祖筆記》,有獄神廟之記載,抄錄於後,以備參考:「近見吳江鈕玉樵(繡)所記亞𡥧(音來)事尤奇,亞𡥧者,廣東增城縣獄卒也。為人樸願。萬曆戊午歲逼除,獄囚五十餘人相聚而泣。亞𡥧問之,對日:『歲朝將屆,邑之人父母妻子皆得聚首,吾曹獨陷縲紲,相見無由,是以悲耳。』亞𡥧俯首良久,曰:『無難也。但汝曹勿負我。』眾環叩其故,曰:『與爾輩約,各還爾家,俟正月二日畢赴獄。我縱爾罪當死。爾不來我當死。爾來而一或不至,我當死。即不釋爾,而吾算盡,亦吾所逃死等死耳。何如為此一事,快然而死也。』言已悉縱之。明年新正二日,囚悉至,如期集者。按籍呼之,不逸一人。亞𡥧鼓掌大笑曰:『善哉!』遂趺坐而化。眾哭拜,浴其體而加漆焉。事聞於縣,縣上巡按御史,聞於朝,以為縣之獄神廟祀。」

四十三、玉田京米和碧粳粥

    第四十二回,寫劉姥姥要回家,只見堆著半炕東西。平兒一一的拿與她瞧,又說道:「……如今這一個(口袋)裡頭,裝了兩斗玉田京米,熬粥是難得的。……」又,第八回,寫賈寶玉在薛姨媽家吃了半碗碧粳粥。

    按:《食味雜詠》註:「近京所種,統名京米,而以玉田縣產者為良,粒細長,帶微綠色,炊時有香;其短而大,色正而不綠者,非真玉田也。」又,張江裁《燕京民間食貨史料》:「粳米粥:俗稱京米粥,湯純青,味美,附售脆麻花,與此同食,此為燕市清晨點心之一。」

    《燕都小食品雜詠》有詠粳米粥詩云:「粥稱粳米趁清晨,燒餅麻花色色新。一碗果然能果腹,怎如廠裡沐慈仁。」注云:「粳米粥為清晨點心之一,將粳米熬得極爛,並附賣燒餅、麻花之類。」由此可知,碧粳粥就是玉田京米粥。

四十四、香薷飲

    第二十九回,寫黛玉與寶玉拌嘴,一哭一鬧,方才吃的香薷飲、解暑湯便承受不住,「哇」的一聲都吐了出來。

    按:清代吳謙編《醫宗金鑒》卷二十八:「香薷飲:治暑熱乘涼飲冷,陽氣為陰邪所遏,頭痛發熱,惡寒煩燥,口渴、腹滿、吐瀉者

    香薷    厚樸薑汁炒    白扁豆炒

    水煎浸,冷服。」

四十五、爪窪國

    第十回,寫賈璜之妻金氏去見尤氏,正要替金榮在家學裡受氣之事與秦氏評理。誰知尤氏先提起此事,並謂秦氏病重,與她兄弟秦鍾在學舍裡受人欺侮有關。金氏聽了這半日話,把才纔在嫂子裡那一團要向秦氏論理的盛氣,早嚇得丟在爪窪國去了。又,第一百回,夏金桂見薛蝌別有一種謹願可憐之意,早把自己那驕悍之氣,感化到爪窪國去了。

    按:爪窪、爪窪,疑即指爪哇,今印度尼西亞主要島嶼之一。爪哇,很早以前就同中國建立外交關係。《元史》卷二百一十《外國列傳》稱:「爪哇在海外,視占城益遠。」清初修成的《明史》,卷三百二十四有《爪哇傳》,略謂:爪哇在占城西南,從占城二十晝夜可至。元世祖至正二十九年十二月自泉州西征,明年正月即抵其國,相去止月餘。明太祖建國後,遣使「詔諭」,永樂年間,中官鄭和又數至其國,從此兩國使者互相往來,商旅不絕。

    唯當時昧於地理知識,一般老百姓對爪哇實際情況仍不很瞭解,只以極遠之地視之。「丟到爪窪國去了」——想是當時民間的口頭禪。

四十六、黛玉、襲人生辰

    第六十二回,襲人道:「二月十二日是林姑娘(生日)……」寶玉笑指襲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記得。」

    按:林黛玉被描寫為芙蓉神的化身,襲人姓花,所以曹雪芹有意把她們的生辰安排在二月十二日。據舊時俗傳,二月十二日為百花生日,也稱「花朝」。宋代楊萬里《誠齋詩話》說:「東京以二月十二日為花朝。」清代潘榮升《帝京歲時紀勝》也說:「(二月)十二日傳為花王誕日,日花朝。」據說,花朝要替百花「賞紅」,即在樹上掛紅綢或貼紅紙。曹寅《楝亭詩鈔》卷三《支俸金鑄酒槍一枚寄二弟生辰》一詩,有句云:「三品全家增舊祿(句下自註:「近蒙恩擢階正三品食俸),百花同日著新緋(句下自註:「生辰同花生日」)。據此得知曹宣生日也在二月十二日。大概曹家諸人對花朝日的生辰都有共同興趣,所以曹雪芹寫《紅樓夢》時,移花接木,改作黛玉、襲人的生辰,似非巧合。

四十七、大阮小阮

    第七十八回,寫賈環詠林四娘五言律詩罷,眾人道:「三爺才大不多兩歲,俱在未冠之時,如此用了功去,再過幾年,怕不是大阮小阮了。」

    按:大阮,指阮籍,晉陳留尉氏人,字嗣宗。小阮,指阮鹹,字仲容,阮籍兄子。叔侄二人,都「傲然獨得,任性不羈」,與山濤、嵇康、向秀、劉伶、王戎合稱「竹林七賢」,因有大阮小阮之稱(《晉書》卷四十九有傳)。曹雪芹號夢阮,敦誠、敦敏詩中也屢以阮步兵目之,如果脂硯齋確係曹雪芹的叔父,他們兩人的思想性格多少都與阮籍相近,莫非當時也有大阮小阮之稱?

四十八、南邊糟東西

    第八回,寶玉誇寧府珍大嫂子的好鵝掌鴨信,薛姨媽聽了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與他嘗。第五十回,寫探春親自斟了暖酒奉與賈母。賈母便飲了一口,便問:「那個盤子裡是什麼東西?」眾人忙捧了過來,回說是糟鵪鶉。第八十八回,鳳姐在屋裡吩咐預備晚飯,因又問道:「你們熬了粥了沒有?」丫環們連忙去問,回來回道:「預備了。」鳳姐道:「你們把那南邊來的糟東西弄一兩碟來吧!」

    按:糟東西是南方特產,品種繁多,美味可口,經久而不變質,運至北方,更顯得珍貴。清代陳作霖《金陵物產風土志》上說:「糟則甕貯之,漬魚肉於中,夏日食之,謂之糟魚糟肉,與醉蟹之不能經久者異矣。」曹左兆右頁任江寧織造時,進物單中就有「糟鵝蛋拾壇」。李煦任蘇州織造時,也曾貢進糟茭白、糟醬茭白,見康熙四十四年、四十五年奏折。可見當時的封建統治者在吃膩了山珍海味的同時,也喜歡吃別具風味的南邊糟東西來調劑口味。

四十九、雀兒銜旗

    第三十六回,寶玉到梨香院訪齡官,見賈薔從外頭來了,手裡提著個雀兒籠子,上面紮著小戲台,並一個雀兒,說雀兒會銜旗串戲台,寶玉問:「多少錢買的?」賈薔道:「一兩八錢銀子。」接著,那個雀兒果然在戲台上亂串,銜鬼臉旗幟。

    按:清代甘熙《白下瑣言》卷六云:「貢院前有賣雀戲者,蓄鳩數頭,設高桌,旁列五色紙旗,中設一小木笥,放鳩出,呼曰:『開場!』鳩以嘴啟笥戴假臉繞笥而走。少頃又呼曰:『轉場!』鳩納假臉於笥,銜紙旗四面跳躍作舞狀,紅綠互易,無一訛舛,旗各銜畢,呼曰:『退場!』鳩遂入籠。」又,李聲振《百戲竹枝詞》也有《雀兒銜旗》一詩,序曰:「取席雀皺教之,能於樊籠銜五色旗向人前。」詩云:「毀穴探雛飛去難,銜旗教得向籠樊。若還王母斑龍近,道是雲中朱雀旖。」以上兩條資料,可見南北雀戲之異同。《紅樓夢》所寫,是北京的玩意兒.

五十、時憲書

    第六十二回,寫眾人行酒令,湘雲道:「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有的話,共總湊成一句話,酒底要關人事的果菜名。」

    按:時憲書即𦠓書。歷代曆書都稱某某𦠓。據《清史稿》,順治元年,考定曆法,為「時憲曆」,直到雍正十三年,乾隆即位,頒「時憲書」,避弘曆(乾隆的名字)諱也。這對考證《紅樓夢》一書的寫作年代是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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