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人物生辰補談
在《〈紅樓夢〉敘事流年及共隱寓探考》（以下簡稱《探考》，《紅樓夢學刊》1991年第四期）一文中，我曾對書中一些主要人物的生辰做了簡要敘述。該文中，我發現這些人物的生辰都與我國的民俗節日有關：或者說與許多民俗節日正暗合，並且又恰如人物某種身份。這個話題，曾引起了一些人的興趣。關於《紅樓夢》書中人物生辰這稱安排，屬於小說作者曹雪芹的藝術創作中一個細小環節，讀起來讓人覺得十分美妙的。這無疑可以增加人們的閱讀興趣，同時又可以從中追索出一些隱含的東西。
由於《探考》主要目的在於考索與作者有關的一些問題，故而對於眾位人物生辰談得顯然簡略，同時有些地方又嫌欠當，這裡再做一些補充。現在先將已知的幾個人物生辰排列於下：
元春，正月初一（「又是太祖太爺的生日」) ；
薛寶釵，正月二十一日（又說是老太太生日）；
林黛玉，二月十二日；
王夫人，三月初一日；
賈探春，三月初二日；
賈璉，三月初九日；
薛蟠，五月初三日；
巧姐，七月初七日；
賈母，八月初三日；
王熙鳳，九月初二日。
提供人物生辰之大部分信息來自第六十二回。先看此回中探春一段話：
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幾個生日。人多了， 便這等巧，也有三個一日、兩個一日的。大年初一也不白過，大姐姐佔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別人就佔先。又是太祖太爺的生日。過了燈節，就是老太太和寶姐姐，他們娘兒兩個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大太，初九日是璉二哥哥。二月沒人。
襲人道：「二月十二日是林故娘，怎認沒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
在上面這一段對話裡，元春、寶釵、王夫人、賈璉、林黛玉等五人的生辰都交待出來了。其實當中還包括太祖太爺和賈母的生辰，只是賈母生辰後來又有改變，這裡留下了一個疑團。
關於薛寶釵的生辰，上面一段話裡沒講出具體日期。到第二十二回，鳳姐說：「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據此書從第十八回起都敘寶玉十三歲這一年的事，而且都在寫正月裡人們的活動；則知薛寶釵的生日為正月二十一日。到第二十六回，敘事仍為同一年，薛蟠說：「只因明兒五月初三，是我生日。」則知薛蟠生日為五月初三日。四十二回，鳳姐要劉姥姥給巧姐兒起個名字。劉姥姥道：「不
知他幾時生的？」鳳姐兒道：「正是生日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則巧姐生日為七月七日。第四十三回，敘事仍為同一年，賈母說：「初二是鳳丫頭的生日。」後面敘：「且說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則王熙鳳生辰為九月初二。交待賈探春之生辰在第七十回：「大家議定明日乃三月二日，就起社，便改海棠社為桃花社……明日飯後，齊集瀟湘館。……次日乃是探春的壽日，元春早打發了兩個小太監送了幾件頑器。」明日為三月二日，再「次日」即三月三日，十分明白。第七十一回，首始便敘：「因今歲八月初三日乃賈母八旬之慶……」此處明確交待賈母生辰為八月三日。
如此，則我們前面列出的十人生辰都有明確交待了。而其實，書中交待出的 尚不只上面數人，例如第六十二回還交待，花襲人和林黛玉是同一日生辰，則知花襲人生辰也是二月十二日。另外此一回中還交待了平兒、寶琴、岫煙三位與寶玉是同一天生日：
襲人笑道：「這是他來給你拜壽。今兒也是他的生日，你也該給他拜壽。」 寶玉聽了，喜的忙作下揖去……平兒還萬福不迭。湘雲拉寶琴、岫煙說：「你們四個人對拜壽，直拜一天才是。」探春忙問：「原來邢妹妹也是今兒？我怎麼就忘了。」忙命丫頭去告訴二奶奶，趕著補了一份禮，與琴姑娘一樣，送到二姑娘 屋裡去。……
寶玉、平兒、寶琴、邢岫煙，都是在這一天過生日。然而這一天是何日？書中卻沒有明確寫出來。這便留下了一個很大的疑問，引起了不少人的追索。
在《探考》一文中，我們已闡述寶玉之生辰寓於開卷第一回甄士隱的夢中。「一日，炎夏永晝，士隱於書房閒坐，至手倦拋書，伏幾少憩，不覺朦朧睡去」，這正是甄士隱睡夢時的環境。而夢中的情形，正好是一僧一道「且行且談」: 「你攜了這蠢物，意欲何往？' 』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干風流冤家，尚未沒胎入世。趁此機會，就將此蠢物夾帶於中，使他去經歷歷。」於是寫出三生石畔一段動人的絳珠草飲甘露欲下世還淚故事，這裡實際交待頑石轉世脫生的理由。接著，「忽聽一聲霹靂，有若山崩地陷。士隱大叫一聲，定晴一看，只見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夢之事便忘了大半」，這便預示寶玉出生了。《紅樓夢》把主人公寫做頑石，雖另有離意，但從開卷所敘，也有借鑒《西遊記》之處。《西》開首日：「那座山正當頂上，有一塊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圍園。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圍園，按正歷二十四氣。」在《紅》中，則變成「女蝸氏煉石補天」之石所剩餘者，自然就是「仙石」。「煉成高經十二丈，方經二十四丈」，原來共煉得「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單剩下一塊夫用。這裡所敘數字，其實也是「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及「二十四氣」之數。「十二」乃月數，又是星記運轉之數，「大之大數」也。孫悟空降生時，寫道：「內育仙胞，一日迸裂，產一石卵…… 因見風，化作一石猴。」曹雪芹當然不能做簡單抄襲，寫頑石賈（假）寶玉出生要比石猴出生動人多了，並且他們的個性與爾後的使命均不同。從這裡寶玉出生時首先是「炎夏永晝」，並且是「烈日炎炎，芭蕉冉冉」值盛夏。我們通過《禮記·月令》考其時為「孟夏」（見拙作《探考》）。周汝昌《紅樓夢新證》中通過考察時令情景，認為其時當為「四月下句」，這是對的。第二十七回首敘：「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來這日未時芒藝種節。尚古風俗：凡交芒種節這日，都要設擺各色禮物，祭餞花神，言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眾花皆卸，花神退位，須要餞行。」何以非到「芒種一過」才是夏日？這大約是舊時依農曆的習慣，或是人們憑感覺形成的習俗。芒種節大多在農曆四月下旬，也有在農曆五月初的，而按公歷則已到六月初，一般在六月五、六、七三日內。公歷五月，人們有初熱的感覺，到公歷六月即開始有夏日驕陽的體驗了。《周禮·地官》：「澤草所生，種之芒種。」說是該種帶芒的農作物了。而按農俗，則有將芒種說成「忙種」的（諧音）, 即是開始農忙了。尤其農曆四月底到五月初，正是農忙時節，所以《宛署雜記》中有「農忙時月，不許懶惰廢業」的旨諭。此時北方小麥將熟，大田作物則將要加緊間苗鋤草了，南方則正植稻。當然按照《紅樓夢》所寫「眾花皆卸，花神退位」，表明此時許多春時開的花都先後落去，人們便認為「夏日」真正到來了，也是一種理由。
由於《紅樓夢》中說「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而又時值四月下旬，與第一回中所寫「炎夏永晝」及「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情景招呼應，說明這便是賈寶玉出生之時。過去，人們具體考究賈寶玉出生日期的不多，近來則有人認為賈寶玉生辰即是四月二十六日的。周文康經過對時歷節氣之推算，便認為這裡隱藏了小說作者曹雪芹的生辰。對在「感熙五十六年丁酉四月二十六日未時」（見《紅樓夢學刊》1990 年第三期）。後來又有經過對《紅樓夢》寫「賈敬賓天」日期推算，也認為是四月二十六日為寶玉生辰的，並認為此日又是「遮天大王的聖誕」（見《紅樓夢學刊》1993 年第三期）。
我在《探考》一文中提出賈寶玉的生辰是四月二十八日，因為據顧祿《清嘉錄》卷四：「二十八日為藥王生日。醫士備分燒香，駢集於洙泗巷之三皇廟，即醫學也。……盧家巷亦有藥王廟，誕日，藥市中人系牲設禮的祝 。或集眾為會，有為首者掌之，醵金演劇，謂之『藥王會』。」據文後附：「《府志雲》：洙泗巷清真觀醫學，有醫王宙，舊稱三皇廟，在流化坊，祀伏羲、神農、黃帝。康熙二十八年改建今所，並祀夏禹。三十年，知府盧騰龍請以岐伯、伯高、鬼臾區、少俞、少師、雷公配，改名醫王廟。」顧祿後寫道：「又考徐崧、張大純《百城煙水》云：『藥王廟在盧家巷。康熙庚申，藥市中醵金建。並載程瑞、鄒溶詩，詩中皆專指神農而言。今廟中亦塑神農像，更不應有藥王之稱。則知俗傳二十八日之辰，乃是扁鵲誕降之日。吳人不察，相沿為三皇生辰，不亦謬與！」顧祿批評了吳人把四月二十八日誤「相沿為三皇生辰」，則知在清代，人們認為四月二十八日為三皇誕辰，並且不僅其中塑有神農像，而且其原址即在「三皇廟」。應劭《風俗通義》「三皇」條：「《春秋運斗樞》說：『伏羲、女禍、神農是三皇也。」班固《白虎通義》則以「伏羲、神農、祝融」為三皇。其中均不包括黃帝，黃帝乃「五帝」之首也。這裡之「三皇廟」不僅有黃帝，而且還同時「祀夏禹」，只不過是人們對人類創始者的一種懷遠崇敬罷了。這反映了人類的一種祖先崇拜，而且直到清代，都是相沿為習的。顧祿為吳縣（今蘇州）人，所記吳地風俗當不屬推想，因此是有可信性的。曹雪芹家人久居南京（三國吳都），又與蘇州有親戚關係，曹氏闔族洞悉吳習當在情理之中。故曹雪芹依俗將四月二十八隻認定為伏羲誕辰，也是於情於理之中的事。儘管這是一種誤傳之習，然既已成俗，人們照樣會在這一日去祀祭的。從而照舊仍有「藥王會」，並且依然很隆重很熱鬧。
我在《探考》一文中，談及賈府眾人之生辰都恰好為節日，這也是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現在我們已列出生辰的人物依次做一些考察。
首先，元春，生於大年初一。《夢梁錄》道：「正月朔日，謂之元旦，俗呼為新年。一歲節序，此為之首。」元春，四春之首，正合榫也。《燕京歲時記》據引《玉燭寶典》：「正月一日為元日，亦云三元：歲之元、時之元、月之元。」依農曆，初一為春節。又由於元日為啟元意，所以說「又是太祖大爺的生日」。太祖太爺，家祖之始人也。
薛寶釵，生於正月二十一日。宋王綽《雞肋編》捲上：「襄陽正月二十一日，謂之『穿天節』，雲交甫解佩之日。郡中移會漢水之濱，傾城自萬山泛彩舟而下。婦女於灘中求小白石有孔可穿者，以色絲貫之，懸插於首，以為得子之祥。」據揚慎《詞品》：「宋以正月二十三日為天穿日，言女媧氏以是日補天，俗以煎餅置屋上，名日補天穿。」清褚人獲《堅瓠集》補五亦以正月二十三日說，講明乃宋以前之俗。《雞肋編》記為正月二十一日，看來大約正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無論哪一天都有慶此節日的。不過《雞肋編》說這一天為「交甫解佩之日」，鄭交甫神話故事見於《文選》注引《韓詩內傳》：「鄭交甫遵彼漢皋台之下，遇二女，與言日：『願請子之珮。』二女與交甫，交甫受而懷之，超然而去。十步循探之，即亡矣。回顧二女，亦即亡矣。」玉珮，應是一種訂婚信物，鄭交甫請珮於二女，看來是求婚，而這裡是沒有結果的。薛寶釵生於天穿節這一天，看來有一定寓意。
林黛玉，生於二月十二日。《清嘉錄》云：「十二日為百花生日，閨中女郎剪五色綵繒，黏花枝上，謂之『賞紅』。虎丘花神廟，系牲獻樂。以祝仙誕，謂之『花朝』。」其引《崖新合志》說：「二月十二日為花朝，花神生日，各花卉俱賞紅。」《帝京歲時紀》則說：「十二日傳為花王誕日，曰花朝。」關於「花朝」日，也有傳為二月十五日的，曹雪芹這裡取花朝起始之日，或亦與薛寶釵生於天穿節起始日同。不過從記載看，視二月十二日為花朝日者為普遍。書中點名，花襲人與林黛玉生在同一天，我想應是把「花朝」日點出來的用意。林黛玉生於花朝日，說明作者將林視為花神。
王夫人，生於三月初一日。三月初一，非為節日。然《帝京歲時紀》載：「蟠桃宮在東便門內，河橋之南，曰太平宮。內奉金母列仙。歲之三月朔至初三日，都人治酌呼從，聯鑣飛 ，遊覽於此。」這裡金母，即是西王母。《燕京歲時紀》說：「太平宮在東便門路南，門臨護城河。因廟內有西王母之像，故曰蟠桃宮。每屆三月，自初一日起，開廟三日，遊人亦多。」雖不是節日，亦是蟠桃廟會。王夫人王姓，作者信手拈來，喻她為西王母，也很貼近。
賈探春，生於三月三日。應是清明節，又是上巳日。按諸年節歷，清明節大多並不在三月三日，不過曹雪芹這裡取通常之說。第五回探春判詞有：「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鳳一夢遙。」看來這裡的「清明」二字值得研究。《夢梁錄》卷二：「三月三日上巳之辰，曲水流觴故事，起於晉時。唐朝賜宴曲江，傾都禊飲踏青，亦是此意。右軍王羲之《蘭亭序》云：『暮春之初，修禊事。」看來《紅樓夢》中由探春發起詩社，亦有緣由。不過清明節自古為掃墓日子，《清嘉錄》
卷三：「士庶並出，祭祖先墳墓，謂之『上墳』。」《帝京歲時紀》：「清明掃墓，傾城男女，紛出四郊，擔酌 盒，輪谷相望。」上墳又多在上巳日。由上面習俗，關於探春的命運都兆示了，她是發起詩社之人，又是送春之人。這正合了「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之意。《清嘉錄》引周宗泰《姑蘇竹枝詞雲，「衣冠稽首祖塋前，盤供山神化楮錢。欲覓斷魂何處去，棠梨花落雨余天。」探春救不了賈府，倒是為它掃墓者。
賈璉，生於三月初九日。三月初九，亦非節日。不過此時正是眾男女踏春時節，寓賈璉風流公子之性格。《燕京歲時記》「潭拓寺」條：「每至三月，自初一日起，開廟半月，香火甚繁。」另外，賈璉又呼賈二捨，為舍人。三月上旬為諸生捨員考試季節，同時又考試蔭補仕官，或許這裡就給他身份的一個暗合預示。
薛蟠，生於五月初三日。此亦非節，而五月五日為端陽節，此按舊解「不端」亦恰合，不多解釋。
巧姐，生於七月初七日。《夢梁錄》：「七月七日，謂之七夕節。」《帝京歲時紀》云：「街市賣巧果，人家設宴，兒女對銀河拜，鹹為乞巧。」
賈母，生於八月三日。《清嘉錄》：「初三日為灶君生日。」案引《道經》：「『八月三日，為東廚司命真君誕辰。』故俗稱灶神為灶君。」灶君俗呼為「一家之主」，也正合賈母的身份。
王熙鳳，生於九月二日。《夢梁錄》云：「日月梭飛，轉盼重九。蓋九為陽數，其日與月並應，故號『重陽』。」九月二日非節日，不到重陽，寓鳳姐未能重陽，命未盡而折也。《帝京歲時紀》「九皇會」: 「九月各道院立檀禮鬥，名曰九皇會。自八月晦日齋戒，至重陽，為斗母誕辰，獻供演戲，燃燈祭拜者甚勝。」此是道教的祈禳活動。《雲笈七籤》二十四「北斗九星職位總主」:「丹之星，天之鬥君。」斗母又寫作「斗姆」，道教認為是北斗眾星之母。不過斗母到底誕於何日未寫出。據說道教觀常建斗姆室、斗姆閣，其像三目四首，左右各出四臂。大約是很有本事的，這一點與王熙鳳相像。
從上面我們所敘，歸納起來，可以看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即《紅樓夢》中人物生辰大抵和一些民俗節日有關。如元春，生辰為年節：薛寶釵，生辰為天穿節；林黛玉，生辰為花朝日；賈探春，生辰為清明節，上巳日，巧姐，生辰為七夕，乞巧節，賈母，生辰為灶君節。另外，王夫人生辰雖非節俗日，卻是在蟠桃會期；賈璉在春天踏青時，官考日，薛蟠靠近端陽節；王熙鳳近於重陽節，又正處於斗姆誕日慶會期間。現在我們便可依這樣規律，探考一下書中未點明生辰的人物。首先賈氏四春，既按節氣，又照應四春，按排行第幾生於幾月，則迎春應生於二月，惜春應生於四月。前者依次為孟、仲、季、春，後者則春時已過。於是我們推知迎春生辰應為二月初二日。《燕京歲時紀》曰：「二月二日，古之中和節也。今人呼為龍抬頭，是日食餅者謂之龍鱗餅，食麵者謂之龍鬚面。閨中止針線，恐傷龍目也。」《清嘉錄》說：「二日為土地神誕。」案引《月令》：「『二月擇元日，命民社。」鄭註：「謂祀社稷之神。元日謂近春分前後戊日元吉也。收田公、田婆者，即《提要錄》所云社翁、社母也。田事將興，故祀之以祈農祥。」二月二日，處於驚蟄與春分之間，有時恰為春分節。曹雪芹恐怕取春分節意，所以取名為迎春。四小姐惜春，便不能生在四月四日。探春已佔上巳日，掃墳日子，則「三春過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燕京歲時紀》日：「四月八日，都人之好善者，取青黃豆數升，宣佛號而拈之。拈畢煮熟，散之市人，謂之拾緣豆，預結來世緣也。」又：「謹按《日下舊聞考》：京師僧人念佛號者，輒以豆記其數。至四月八日佛誕之辰，煮豆微撒以鹽，邀人於路請食之，以為結緣。今尚沿其舊也。」「各自須尋各自門」，最後便是出家，惜春生辰為佛誕之日，就不難解釋。在《紅樓夢》中，我們看到惜春小姐好像天生下來便與佛結緣，滿口的了悟之語，原來生時便注之了。
四春之外，另有賈敬生辰提示為九月初的光景，第十一回「話說是日賈敬的壽辰」，下面賈珍尤氏道：「老太太原是老祖宗，我父親又是侄兒，這樣的日子，原不敢請他老人家，但這個時候，天氣正涼爽．滿園菊花又盛開……」下面尤氏敘述秦可卿之病：「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到了二十日後，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得吃東西，這將近有半個多月了。」從八月二十日又過了半個多月，此處又寫滿園菊花盛開，看來賈敬的生辰應在九月九日前後（或即重陽日）。
餘下的便是賈寶玉以及與他同辰的平兒、寶琴、邢岫煙四位的誕辰了。說賈寶玉生辰為四月二十六日芒種節並且又是遮天大王聖誕，不是全無道理，然卻有幾處難於解釋。首先，書中明寫這日是給眾花餞行之日，各位小姐都來了，並且黛玉還唱了《葬花辭》。而這日如是賈寶玉的生辰，為何一筆沒有提及呢？其次，尤其是清虛觀打醒時，張道士向賈母說：「別的倒罷，只記掛著哥兒，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這裡做遮天大王的聖誕，人也來得少，東西也很乾淨，我說請哥兒來逛逛，怎麼說不在家？」賈母說道：「果真不在家。」以賈母對寶玉之溺愛，賈府對寶玉日後的期冀，這位公子哥兒的生辰恐怕是不會被忽略的。為何毫無反映，而且他又「真的不在家」？這於情於理難能說得通。第三，說寶玉生辰與遮天大王聖誕為一日尚可解說，如何想像得出像寶琴姑娘、平兒姑娘及邢岫煙女子也與遮天大王同辰？第四，寶玉生於芒種節，或不失為一個節氣，但為何讓他生在「眾花皆卸，花神退位」之時？且如此日寶琴也正為生辰，難道他也正在「花卸」或「花神退位」時來嗎？第五，芒種節雖然是農曆的一個節氣，但除了《紅樓夢》裡虛設的給眾花踐行並寫得很熱鬧外，此日並不像元旦、穿天節、花朝日、春分、清明、蟠桃會、浴佛節、端五、七巧、灶君誕日、重陽節等那樣有普遍節日意義。遮天大王聖誕，似只見於書中張道士之口，諸節歷書很少見的。其遠不如四月二十八口藥王生日有地域流傳性。況且，吳地三皇廟很多，祀伏羲、神農、黃帝，並又兼祀夏禹，一定很隆重，充分體現了人們的懷遠情緒。且三皇廟即言祀四人，可巧書中點明寶玉、寶琴、平兒、岫煙四人同辰，難說沒有暗中提示作用。當然，又不必一定對號入座，點明哪個即指誰，只知四人便夠了。因此我還堅持，寶玉生於四月二十八日，與伏羲氏同辰。至於考究賈寶玉生辰與作者曹雪芹之生辰是否暗合，本文不再承擔此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