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探佚之四：賈環得勢與王熙鳳落難
賈環，在《紅樓夢》裡,舉止委瑣、頑劣。是個不自愛又沒良心的人。極為可惡的是他對哥哥賈寶玉，心懷嫉恨，總認為沒有賈寶玉，自己就會是賈府的繼承人，所以時時刻刻想著加害寶玉。他對王熙鳳也同樣懷有刻骨仇恨，總認為王熙鳳處處向著寶玉，與他作對。二十五回，賈環之母趙姨娘不惜採用馬道婆的魘魔法，幾乎置王熙鳳與寶玉於死地。可以想像，賈環一旦在賈府得勢、掌權,將對賈寶玉及王熙鳳不會客氣，他必將會百般地折磨和迫害賈寶玉及王熙鳳。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賈環在賈府裡,後是否得了勢，掌了權。
我們有充分證據證明，寶玉棄寶釵出家為僧後，賈環在賈府裡抖了起來，他不但得了勢，而且還掌管了賈府的大權，——儘管，他掌管的時間「不上一年」，但這已經足夠了，他直接將王熙鳳送上了金陵老家，換言之,送上了不歸路！
先說賈環在賈府掌權。
1.<紅樓夢>第一回、第二回，作者寫甄士隱,「家中雖不甚富足 ，然本地也推他為望族了」。然而，經過一番天災人禍，甄士隱頃刻間成了一個落拓的和尚.這和尚,正是寶玉未來的真實寫照.緊跟其後的是極沒良心的賈雨村，則由一個寒酸窮儒，一躍而為「本縣太爺」 ,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參了一本,......龍顏大怒，即命革職」。根據文學創作的規律，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這樣的情節安排，決非游離於<紅樓夢>主題之外。換句話說，它應是<紅樓夢>的主幹情節的高度概括。明乎此，我們可知，做了和尚的甄士隱，實隱射未來的寶玉；而緊跟其後做了「本縣太爺」後又被革職的賈雨村，實隱射未來的賈環。謂予不信,我們看賈雨村及賈環。賈雨村得了勢後，娶的女人是丫鬟嬌杏（僥倖），而賈環心儀的女人也是個丫鬟，她的名字叫彩雲，賈環得了勢後，立馬娶彩雲為妻(後文談及).
2. 甄士隱做和尚時，念了一篇「好了歌解」：,「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揚，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這裡面，「蛛絲兒結滿雕樑」，正是寫寶玉棄寶釵出家為僧後， 絳芸軒無人居住，而「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實點出賈環入主絳芸軒, 換言之，他在賈府掌上了權。我們這樣理解，完全符合小說第一、二回中的所伏之意，即甄士隱（寶玉）當了和尚，賈雨村（賈環）當上了「本縣太爺」（掌管賈府）。
在「衰草枯揚，曾為歌舞場」一句旁，脂批：寧榮既敗之後。但這「寧榮既敗」，實是雙關語.它既是指寧榮抄家後的「既敗」(徹底敗),亦是指賈珍倒台後的「既敗」(開始敗).此話怎講?我的理解是:賈府徹底敗,實是禍出賈珍,按<紅樓夢>詩句,是「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又有「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之句.此均表明, 寧榮既敗,禍出賈珍.我又依據二十一回脂批,再細味此「好了歌解」,確信此處的「寧榮既敗」,當含有雙關之意,即既指寧榮最終的徹底敗,更是指賈珍的倒台,寧榮開始敗.換言之,賈珍的禍水,開始明顯地禍及賈府了.(「脂」在批「好防佳節元宵後，便是煙消火滅時」，云「前後一樣，不直雲前而雲後，是諱知者」。而在批「衰草枯揚，曾為歌舞場」句旁，批「寧榮既敗」實是不直雲後而雲前，區別只不過在前者明言，而後者並未明言，但二者之間，所用筆法是完全相同的。)賈珍倒台，此時，元春尚在，賈府並未被抄家，亦談不上大敗。
我們看寶玉是在什麼背景下棄釵為僧的。
第二十一回前有脂批云：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見後之三十回，猶不見此之妙。此曰「嬌嗔箴寶玉，軟語救賈璉」，後曰「薛寶釵藉詞含諷諫，王熙鳳知命強英雄」，今只從兩婢說起 ，後則直指其主。然今日之襲人，之寶玉，亦他日之襲人，之寶玉也。今日之平兒，之賈璉,亦他日之平兒,之賈璉也.何今日之玉猶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今日之璉，猶可救，他日之璉已不可救耶。箴與諫無異也，而襲人安在哉，寧不悲夫！救與強無別也,甚矣.___今因平兒救，此日阿鳳英氣何如是也？他日之強，何身微運蹇, 展眼何如彼耶？人世之變遷，如此光陰。……今日寫襲人，後文寫寶釵，今日寫平兒，後文寫阿鳳，文是一樣情理，景況光陰，事卻天壤矣」.
以上這段脂批，透露出如下幾個重大信息：
1 寶玉棄寶釵,出家為僧,導火線是「薛寶釵藉詞含諷諫，」致使寶玉忍無可忍.此時，襲人已不在寶玉身邊。
2 寶玉出家為僧時，王熙鳳已被賈璉休棄，英氣不再，地位亦一落千丈，身微運蹇。致使脂批感歎「事卻天壤矣」。但這裡必須搞清楚，此時，王熙鳳雖已落難，可賈府並沒被抄家。更談不上大敗，而元春，暫時還應在皇后寶座上。
3 寶玉「不可箴」，賈璉「不可救」，而王熙鳳要「強英雄」，豈能行得通？只能說大勢已去。王熙鳳不甘人下，完全是徒勞的.賈璉膽敢休棄她，說明王熙鳳所依靠 的「冰山」賈珍必已垮台，而賈母，當早已去世。寶玉在此背景下，終於痛下決心，「懸崖撒手」，出家做了和尚.（此「懸崖」，當指賈珍垮台，寶玉據此敏銳地意識到賈府已面臨深淵。根據「衰草枯揚」,我們可知此事發生在秋天.）
——言歸正傳.「好了歌解」中，「衰草枯揚」句旁,脂批「寧榮既敗之後」，主要是指賈珍垮台，其次才是指寧榮最終徹底敗。根據「衰草枯揚」我們又可知，寧榮徹底敗，亦發生在秋季，只不過是次年的秋季而已。換言之，賈珍倒台一年後，賈府被抄，大敗。(<紅樓夢>在情節結構上,時令上,均有明顯的對稱性.)賈珍，是毀滅寧，榮兩府的罪魁禍首，他的垮台，意味著由寧府蔓延到賈府的大崩潰已經開始。但，這僅僅是開始，並非是已被抄家，大敗。
「好了歌解」中，「蛛絲兒結滿雕樑」，旁批:「瀟湘館，紫（絳）芸軒等處」,正表明黛玉已死，寶玉已去(為僧)，緊接著下一句：「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旁批「雨村等一干新榮爆發之家」。此「雨村」,無疑應該包括賈環.因為第一,二回中的賈雨村,明確是隱射著賈環,何況，雨村怎麼可能住在賈府的絳芸軒？此處的賈雨村，應該是賈環的代名詞。換言之，賈環入主絳芸軒，在賈府掌了大權。（「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與第一，二回的象徵性情節「甄士隱做和尚，賈雨村升太爺」相吻合。此豈巧合乎？它正是作者用意之所在！）
——附記一筆：「好了歌解」「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旁批「黛玉晴雯一干人」，而「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旁批空缺。此實應批賈環、彩，正可與賈雨村一得勢便娶嬌杏相配合。若批玉釵顯然不對，因為玉釵名為夫妻，實為姐弟;批寶湘更不對，因為寶湘成婚是很晚的事。何況，他們是一對患難夫妻，哪有「紅燈帳底」之福氣！所以，此處必指賈環、彩雲無疑。
3. 賈環將來在賈府掌大權，在七十五回裡有明確暗示。七十五回，賈赦乃要（賈環）詩瞧了一遍，連聲讚好，道：「這詩據我看甚是有骨氣。想來咱們這樣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熒火」，一日蟾宮折桂，方得揚眉吐氣。咱們的子弟都原該讀些書，不過比別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時就跑不了一個官的，何必多費工夫，反弄出書獃子來。所以我愛他這詩，竟不失咱們侯門的氣概」。因又拍著賈環的頭，笑道：「以後就這麼做去，方是咱們的口氣，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這裡面,伏賈環將來在賈府當權之意，是極其明顯的。
4. 五十一回，有薛寶琴「淮陽懷古」詩：壯士須防惡犬欺，三齊位定蓋棺時。寄言世俗休輕鄙，一飯之恩死也知。此詩是以韓信比附王熙鳳，換言之，是隱寓王熙鳳的命運與結局的 .這裡面,引人注目的是「壯士須防惡犬欺」。此「壯士」，當然是指王熙鳳，可「惡犬」指誰呢？難道僅僅是指當年欺壓韓信的一幫市井無賴？當然不是。它應該另有所指，即指《紅樓夢》裡欺壓王熙鳳的「惡犬」。此「惡犬」，我們有理由相信主要是指賈環,其次是指賈璉.賈環能在賈府裡大肆欺壓王熙鳳，則賈環在賈府裡當權，還有疑義麼？
需要證明的是，我們怎知「惡犬」指賈環，二十二回，賈環謎：「大哥有角只八個，二哥有角只兩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愛在房上蹲」。謎底；枕頭，獸頭。
謎語中，「大哥」當指寶玉，「二哥」當指賈環，而謎底「枕頭」，正寓寶玉當和尚（打坐），「獸頭」，正寓賈環入主絳芸軒。（按古籍解釋「獸頭」乃「龍生九子，不成龍而成為怪獸」，此「怪獸」，不正與「惡犬」兩字遙相呼應麼？又:二十二回沒有寶玉謎,實是賈環已替寶玉「代」做了.）
不僅如此。賈環還是個橫行霸道的「螃蟹」。
三十八回 ，寶玉，黛玉、寶釵，分別作了「螃蟹詠」，把螃蟹罵得個體無完膚。特別是寶釵，罵「螃蟹」「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眾人不禁叫絕。都說這是食螃蟹絕唱，這些小題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諷刺世人太毒了些」。這裡明告訴我們，詩裡有寓意.那麼，這「螃蟹」指誰呢？七十回「放風箏」，寶玉道：「也罷。再把那個大螃蟹拿來罷.」丫頭回話：「襲姑娘說,昨兒把螃蟹給了三爺了。」這話真乃畫龍點睛之筆！原來,《紅樓夢》裡的「螃蟹」,正指賈環。
螃蟹、獸頭、惡犬三者一脈相承，均指賈環。看來，賈環將來在賈府裡當權，稱王稱霸，將是鐵板釘釘、毫無疑問了！而王熙鳳，必遭賈環的殘酷迫害!
我們說賈環是「惡犬」,並不等於說賈璉就不是惡犬了。只不過是說相比較而言，賈璉是次一等的「惡犬」而已。
請看王熙鳳判詞：（後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隻雌鳳）。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冰山」指賈珍,（請參閱拙作「淺探賈元春之死」）,這賈珍「愛慕此生才」，曾授權王熙鳳協理寧國府，接受「三齊位」.賈珍垮台，王熙鳳必將遭難，此是雪芹固有之構思。那麼，賈珍垮台後，是誰最先舉起屠刀，向王熙鳳「開刀問斬」的呢？毫無疑問，是王熙鳳的丈夫——賈璉！
此話從何而來？我們看「一從二令三人木」。依我愚見，此句實隱三個字:從、冷,休。這意味著賈璉對王熙鳳，先是順從，後是冷淡，最終休棄。（「一從」作介詞，即順從，聽從之意，「二令」合「冷」字,「人木」合「休」字）。
在王熙鳳所處的那個年代，婦女是沒有任何地位的，即便你特能幹，也必須依附與丈夫。丈夫若死了，你還必須依附於兒子。我們看李紈判詞及曲子，就能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此是另一話題，在此不論）.
下面，著重談賈璉對王熙鳳的「從、冷、休」 三字
十六回,寫到賈璉乳母趙嬤嬤有事相求於賈璉及王熙鳳:我這會子跑了來,倒也不為飲酒,倒有一件正經事，奶奶好歹記在心裡,疼顧我 些罷.我們這爺,只是嘴裡說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們.幸虧我從小兒奶了你這麼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兩個兒子,你就另眼照看他們些,別人也不敢呲牙兒的.我還再四的求了你幾遍,你答應的倒好,到如今還是燥屎。這如今又從天上跑出這一件大喜事來，那裡用不著人?所以倒是來和奶奶來說是正經,靠著我們爺,只怕我還餓死了呢」.趙嬤嬤的這段話,清楚地表明,賈璉在家不做主,一切順從著王熙鳳,故趙嬤嬤求賈璉沒用,轉而求王熙鳳「是正經」.同樣情況,還發生在賈芸身上,二十四回,寫賈芸想在賈府謀個差事,故買了些冰片,麝香.他不去求賈璉,而是打聽賈璉出了門後,徑直走王熙鳳門路,結果馬到成功,順利地達到了目的.從中,我們可看出,賈璉家裡,一切由王熙鳳說了算,賈璉是個「聽話」的好丈夫.這一點,「地球人都知道」.
我們再接著趙嬤嬤求人一事.不用說,趙嬤嬤求了王熙鳳,事情便得到了妥善解決,她的兩個兒子趙天梁,趙天揀都撈到了好差事.值得注意的是這其間還有個小插曲. 賈璉對賈薔辦美差略有些不信任,賈蓉怕出岔,「燈影下悄拉鳳姐的衣襟,鳳姐會意,因笑道:……」.可想而知,鳳姐幫賈薔說好話,賈璉能有不依之理?
綜上所述,我們可知賈璉對王熙鳳最初的確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
下面,我們談賈璉對王熙鳳的「冷」字.
四十四回,寫賈璉與鮑二老婆私通，勾搭成奸。那婦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閻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賈璉道：「他死了,再娶一個也是這樣，又怎麼樣呢？」那婦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兒扶了正,只怕還好些。」 賈璉道：「如今連平兒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兒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說。我命裡怎麼就該犯了「夜叉星」。上面所述這段話，表明賈璉對王熙鳳已經很不滿了，後來王熙鳳大鬧了一場，但最終因賈母偏袒,對賈璉從輕發落但事情沒有完.事實上,賈璉對王熙鳳的不滿,不但沒消除，反而變本加厲，更加嚴重了。不信,我們看六十四回，賈璉看上尤二姐，托賈蓉從中撮合。「因誇說如何標緻，如何做人好，舉止大方，言語溫柔，無一處不令人可敬可愛」,並明言「人人都說你嬸子好，據我看哪裡及你二姨一零兒呢」。六十五回：「那賈璉越看越愛，越瞧越喜，不知怎生奉承這二姐，乃命鮑二等人不許提三說二的，直以奶奶稱之，自己也稱奶奶，竟把鳳姐一筆勾倒」。「賈璉又將自己積年所有的體己，一併搬了與二姐收著，又將鳳姐素日為人行事，枕邊衾內盡情告訴了他，只等一死，便接他進去。」同回還有：「賈璉吃了幾杯，春興發作，……,摟著他笑道，「人人都說我們那夜叉婆齊整，如今我看來給你拾鞋也不要」.以上所述，說明雪芹已充分寫出了賈璉對王熙鳳的冷淡，冷漠之意。
下面,該說賈璉最終對王熙鳳的「休」字了.
<紅樓夢>八十回後,文章無存,但這並不等於說我們不能證明賈璉對王熙鳳最終實行了「休」字.事實上,有兩個途徑可證.一個是根據小說情節發展的必然規律和內在之邏輯,我們可確定賈璉休棄王熙鳳;一個是二十一回那一大段脂批,明說「王熙鳳知命強英雄」，彼時阿鳳早已英氣不再，「身微運蹇.」根據另一條脂批，我們可知賈璉對王熙鳳最終痛下殺手，實起因於「頭髮事件」。（二十一回，賈璉尋花問柳，平兒在收拾賈璉房間時，無意中拾得女人一絡頭髮，後被賈璉搶回，說是要燒掉，但後來沒捨得燒，最後被王熙鳳發現，惹出禍端，夫妻大鬧一場。）
賈璉休棄王熙鳳,是必然的，毫無疑義的.六十九回，尤二姐去世，「賈璉摟著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後因賈蓉提醒，賈璉會意，只悄悄跌腳說「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我替你報仇。」
賈璉休棄王熙鳳，只是王熙鳳落難的開始。後來，寶玉出家為僧，賈環在賈府當權。可想而知，王熙鳳該倒大霉了。賈環是「螃蟹」，是「獸頭」，更是「惡犬」，三者兼一身，他對王熙鳳的迫害，將無以復加。（當然，王熙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被迫害，咎由自取。）
根據脂批，我們知道王熙鳳最終「躬執賤役」，「掃雪拾玉」，「回首時無怪乎其慘痛之態」.但，有一個問題必須搞清，這就是王熙鳳落難，與賈府被抄、大敗無關。賈府被抄、大敗,當是在王熙鳳死後.她主要是被賈環這一條「惡犬」折磨致死。（當然，王熙鳳之死，其他還有許多因素，如王夫人，刑夫人對她的不滿;眾奴僕對她的怨恨；她的眾多仇人對她的報復，等等。但根據「壯士須防惡犬欺」,再根據薛寶釵咬牙切齒地大罵「螃蟹」來看，則王熙鳳之死，主要歸「功」於賈環。）
「「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在七十四回說：「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裡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說著，不覺流下淚來）。
事情正是這樣。賈府的滅亡與江南甄家的滅亡完全是一樣的，也是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一敗塗地。而王熙鳳只不過是在這「自殺自滅」的濁流中，扮演了一個首當其衝的代表人物罷了。
我們看〈紅樓夢〉曲子〈聰明累〉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歎人世，終難定!
以上，「生前心已碎，死後心空靈」，寫王熙鳳死到臨頭還閉不上眼，因為「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寫賈巧姐不在王熙鳳身邊，她被「狠舅奸兄」王仁、賈蓉賣到煙花巷去了（後被劉姥姥救出）。「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近」,寫王熙鳳死在賈府徹底敗落之前夜。（如賈府被抄，則大廈已傾，，而不是似傾。而寶玉與湘云「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也是在賈府被抄之前。史湘云「供菊」詩：「傲世也因同氣味，春風桃李未淹留」，這「春風桃李」正點出賈府此時並未被抄沒。探春詩：「高情不入時人眼，拍手憑他笑路旁」，也正指明寶湘當乞丐時，賈府那時並未被抄.又:探春遠嫁爪哇國時,賈府亦沒被抄.故詩句含雙關之意.）
王熙鳳死了，後來賈府也被抄了，「螃蟹」賈雨村、賈環之流，也最終「於今落釜」全部報銷了。賈府最終「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這就是曹雪芹的《紅樓夢》，這裡面，絲毫沒有什麼「補天」思想，有的是對封建統治階級的徹底批判和絕望！
王根福 馮玉偉 0943-3387648
2005年9月重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