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尋之水做骨肉
「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做的骨肉」。此句出自《紅樓夢》小說男主人翁賈寶玉之口。在小說主人翁賈寶玉的眼中，「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於女兒，鬚眉男子們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是以，他「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
「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為什麼？只因為女兒猶如水般清盈剔透、靈秀動人嗎？是否還另有深意呢？如果有，那又是什麼樣深意呢？讓我們還是從小說女主人翁林黛玉看去吧。
小說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裡，眾人玩一種叫「占花兒」的遊戲，主人翁林黛玉佔得的恰是芙蓉花！並且書中又緊接著眾人的評論是：「除了他（黛玉），無人可當芙蓉！」也就是說：黛玉就是芙蓉，她是個芙蓉女兒。而小說第七十八回裡，晴雯死後，小丫頭騙寶玉說晴雯當了花神，寶玉聽後說：「你不識字看書，所以不知道。這原是有的，不但花有個神，一樣花有一位神之外還有總花神。但他不知是作總花神去了，還是單管一樣花的神？」結果這丫頭一時語堵，但因見「園中池上芙蓉正開」，於是騙寶玉說晴雯做了芙蓉花花神！眾所周知，晴雯隱黛玉、襲人隱寶釵，這個暗喻黛玉的晴雯，她被稱當了芙蓉花花神，其實是在說黛玉當了芙蓉花花神！此觀點又可從寶玉寫給晴雯的祭文——《芙蓉女兒誄》中看出。在小說中寶玉祭拜晴雯時，黛玉從芙蓉花中走出，當時寶玉身邊的丫頭驚呼：「不好，有鬼。晴雯真來顯魂了！」而這個晴雯的真魂正是——林黛玉！並且在下一回中，寶玉在黛玉的建議下，將祭文改了一句，那句改後為——「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隴中卿何薄命」，而這句明顯是說給黛玉的，是以黛玉聽後面色大變，等等這些都是作者告知我們：這《芙蓉女兒誄》實是寫黛玉的，而黛玉就是真正的芙蓉女兒、芙蓉花花神。
黛玉喻花之神，其實小說中另有隱喻。小說六十二回由襲人之口告訴我們，黛玉的生日是農曆「二月十二」。自古以來，農曆二月十二，是「花朝節」，又叫「百花生日」、「花神生日」等。在古代傳說中，盤古的女兒受父命種植百花，在精心培育了99天之後，春暖花開，群芳爭艷，而盤古就在那一天封女兒為「花神」，這一天就是農曆二月十二。是以，後來農曆二月十二便成了百花的生日、花神的生日，人們稱之為「花朝」，並有「花朝之慶」。清代蔡雲詩云：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
紅紫萬千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講的正是百花盛開為花神祝壽的景象。就是現在的蘇州也有關於二月十二「虎丘花朝」的相關記錄：
每至二月十二日花神生日這天，蘇州人尤其是花農會早早趕到廟裡去慶賀……眾人手提花燈，抬了花神，在虎丘、山塘一帶遊行（摘自《人間天堂——蘇州》）。
農曆二月十二是花神生日，作者卻讓黛玉這個芙蓉女兒的生日安排在了這一天，其用意已很明顯，那就是作者將黛玉比喻成了花之神！而這花就是她「占花名兒」佔得的、「除了他，無人可當」的芙蓉花！而小丫頭說晴雯是芙蓉花花神，其實還是作者在用晴雯這個黛玉的替身來告知大家：黛玉是芙蓉花花神，她，才是真正的芙蓉！正是「除了他，無人可當芙蓉」！
芙蓉為蓮之別名，那在歷代傳說中，誰又是蓮花花神呢？恰是在小說中常用來比喻黛玉的西施！
蓮花的花神相傳是絕代美女西施。傳說中，西施在助越滅吳之前，是賣柴人家之女，夏日荷花盛開時，西施常到鏡湖採蓮，……於是就自然成為蓮花的花神了。（摘自《十二花令與花神》）
而小說中是怎樣將西施這個蓮花花神比喻黛玉這個農曆二月十二花神節出生的女子的？現舉例如下：
一、小說第三回，黛玉一出場，作者就這樣評價她：「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即西施）勝三分。」 此間是將黛玉直接比作西施！
二、小說第三十回裡，有長得極像黛玉的戲子——齡官畫薔成癡，而寶玉初以為她在學黛玉葬花，當時歎道： 「若真也葬花，可謂『東施效顰'，不但不為新特，且更可厭了。」這「東施效顰」原是個典故，講的是西施同村有個叫東施的醜姑娘因見西施生病的樣子極美，所以就刻意模仿她的病態，結果事得其反，越發的醜了，最後受眾人恥笑的故事。將這個他以為在學黛玉葬花的女子比喻成了學西施的東施，其實仍是在將黛玉比西子！此處是將黛玉間接比喻西施。而這個「東施效顰」中的「顰」字，還可聯繫賈寶玉初見黛玉時，給她起的小名兒——「顰顰」二字，當時寶玉笑稱，他是因《古今人物通考》上的一句話，才給黛玉起的這個名字的，其實小說中所謂的什麼《古今人物通考》是假，真正的典故，應是出自這個「東施效顰」！也就是說黛玉的 「顰顰」二字，其實原是出自芙蓉花花神——西施那兒的。
三、另有小說七十四回，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進晴雯讒言，說「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的樣子」，另有王夫人看到晴雯後「便冷笑道：『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此間兩次將丫頭晴雯說成是長得像西施，同時也在這一回中，作者通過王夫人的話，告訴我們——晴雯長得像黛玉！那麼自然的，黛玉也應長得像「西施」了！並且晴雯為黛玉之隱身，自然還是在說黛玉象西施的。這裡又是間接將黛玉比作西施。
作者之所以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女主人翁黛玉比作西施正是因為——西施是蓮花花神！所以說黛玉象西施，其實還是在說黛玉是蓮花花神，是芙蓉女兒。小說主人翁林黛玉其實也就是《芙蓉女兒誄》一文中真正要寫的女子！作者說「除了他，無人可當芙蓉」正是此意。我們再來看蓮花，也就是芙蓉，它依水而生，不正是「水做的骨肉」麼？
說到這兒，一定要瞭解一下蓮花的相關知識了。
蓮花，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生淺水中，夏日開花，有紅、白等色。《爾雅》：「荷 ，芙蕖，別名芙蓉，江東呼荷。」（摘自《中華蓮文化》）
別名芙蓉的蓮花，這個「水生草本植物」，它自古就與水仙同稱為「凌波仙子」，常被用來比喻稀世美人。而芙蓉這個「水生草本植物」不就可視為「水做的骨肉」麼？
我們皆知，寶玉心中，黛玉自是第一人、第一女兒，是以，寶玉的這句「女兒是水做的骨肉」，黛玉當之無愧！而黛玉又是「芙蓉女兒」。現將「芙蓉女兒」與「女兒是水做的骨肉」二者進行比較，「芙蓉」若視為「水做的骨肉」，「女兒」等於「女兒」。此兩句其實質同為一句也。從另一角度看去，黛玉是「芙蓉女兒」，又是「水做的骨肉」之女兒。這兩句本就指同一個人，這芙蓉當然正就是「水做骨肉」之意了。更何況，它還是「水生植物」！芙蓉，其形，確實很像一個由水中婷婷玉立的絕色女兒呢。這「水做骨肉」，其實指芙蓉！
小說第一回講了一個 「還淚」的故事，說一株「絳珠仙草」因受一石頭的甘露灌溉之恩，而得已 「久延歲月」，並「脫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僅僅修成了女體」，而這株「遂脫了草木之胎」修成女體的「仙草」，眾所周知，就是後來落入紅塵，將一生之淚還之寶玉的芙蓉女兒——林黛玉！
而這「絳珠仙草」，其實並非草，乃芙蓉也！在「占花名兒」等多處，作者將芙蓉喻黛玉，並且借眾人之口說「除了她，無人可當芙蓉」，以此來告知世人，這芙蓉就是黛玉的象徵，而在天界黛玉又被指為「絳珠仙草」，自然可知，這個在人間為花的植物——芙蓉，被作者放到仙境時，成了「仙草」。也就是說，這「仙草」就是芙蓉！而且芙蓉是「水生草本植物」，其花名中有「草芙蓉」、「木芙蓉」等，可見是個以「草」、「木」為名的花兒，再有古時普崔豹的《古今注》中介紹芙蓉花也是在 「草木」一回中說的，他在「草木」一節中言：「芙蓉一名荷華，一名水目，一名水芝，一名水花」，可見芙蓉，也就是蓮花在古代是劃入「草木」的。聯繫黛玉常自嘲的「草木人兒」，其實也正是自比芙蓉之意。
而小說中的「絳珠仙草」脫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這一情節，其實是出自蓮花幻化人形的故事的。在古代的神話傳說中，蓮花，也就是芙蓉，它的根莖是可化做人形的，如在明代小說《封神演義》裡就有哪吒借蓮花脫胎換骨的故事！可見，這「草木之胎」的絳珠仙草幻化人形，正是作者從神話傳說中蓮花幻化人形的故事套來的。
再回到小說中的那句話——「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做的骨肉」，說了「水做的骨肉」是芙蓉、是蓮花，那麼再來看一下「男兒是泥做的骨肉」又是何解！
小說男主人翁寶玉，好似特別討厭男子，他說「男兒是泥做的骨肉……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此句一出，罵盡天下所有男子，也包括身為男兒身的自己，他真的要罵盡天下男子嗎？不是，當然不是！不然，連他的父親賈政、他的好朋友——蔣玉涵、柳湘蓮等不是都被罵了嗎？那，他這句話真正要罵的是誰呢？其實他要罵的正是小說中唯一有泥塑人像的——呆霸王薛蟠！
小說六十七回，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與薛蟠毫無相差」，這一句介紹使我們知道，薛蟠有一泥塑像，「與他毫無相差」。而這泥捏的泥人兒，不正是「泥做的骨肉」嗎？
小說二十五回，在寶玉、鳳姐被鎮魘時，府中大亂，原文有「別人慌張自不必講， 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裡。」此間一筆帶過，卻道出了薛蟠見到黛玉之後的非常仰慕之情。而小說五十七回，借寶釵戲言，說出薛蟠看上了林黛玉，並欲娶之。這不能不讓人聯想到小說一開始出現的第一對薄命兒女的故事了。小說最初出現的薄命兒女正是英蓮與馮淵，一開始也是薛蟠看上本來欲嫁給馮淵的英蓮，而後結果是，薛蟠打死馮淵，搶走了英蓮。這個看上了英蓮的他，現在又看上了寶玉的愛人——黛玉。
而被搶的甄英蓮（諧音：真應憐）在小說中是被隱黛玉的，他們的人物原型其實是一人！我們細看：
一、黛玉與英蓮二人都是孤身一人進入賈府，而帶他們入府的，恰是同一個人，他就是——賈雨村！對黛玉，賈雨村以老師之名送黛玉入府；對英蓮，他糊塗處理官司，使英蓮順理成章地隨薛蟠入了賈府。
二、黛玉、英蓮在小說中，都為三歲時見到癩頭和尚。小說第一回有英蓮年方三歲時，其父遇癩頭和尚，和尚意欲化英蓮出家而遭英蓮父拒絕，同時小說第三回又有黛玉言「那一年我才三歲，記得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從」，此不太巧？
三、黛玉、英蓮其二人之父都為五十歲方有此女。又是一個巧合。
四、英蓮名中有一「蓮」字，且暗隱其命運的詩句為「根並蓮花一莖香」，這「蓮花」二字正是指她，可見英蓮也是一個芙蓉女兒！再看黛玉，她在「占花名兒」 時，一手佔得的正是芙蓉，而且有名祭晴雯實祭她的《芙蓉女兒誄》，等等可知二人同喻芙蓉。「除了他，無人可當芙蓉」，從這句眾人評黛玉的話，便也可知這被作者同樣比作蓮花的女子——英蓮，其實就是黛玉了。（英蓮與黛玉之同為一人的關係論證在《林黛玉——年羹堯之妹》一文中有更多解釋，此間不再重複。）
其實種種巧合也罷，蓮花的同喻也好，皆是作者特意安排，好讓讀者知此二女為一人也。而從英蓮就是黛玉，可知這小說一開頭出現的一對薄命兒女——馮淵、英蓮正是寶玉、黛玉之影子！也就是說小說一開始介紹的薛蟠強搶英蓮一事，其實正是薛蟠強搶寶玉心上人黛玉的隱寫！
再聯繫小說四十八回平兒之口說出的「湘妃」扇被搶事件，此被搶的扇子原為一個名叫「石頭呆子」的人所有，只因大老爺看上了他的扇子，欲購之，但這石呆子視扇如命，死活不讓，結果由賈雨村設計將石頭呆子的家抄了，並趁機將扇子搶走。而石頭呆子的扇子，其名為「湘妃……」，其實這名「湘妃」的扇子正是指別號 「瀟湘妃子」的林黛玉，而此間出現的「石頭呆子」明顯指的是性情常被人稱為呆癡的真頑石——「賈寶玉」。試問在小說中，除了寶玉還有誰能堪稱「石頭呆子」？而這呆子視若生命一樣珍貴的「湘妃」扇最終被別人搶去，也正是寶玉視若珍寶的心上人——林黛玉其人物原型最終命運的隱寫！她，注定是要被人搶去、與愛人分離、並終日活在這「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中的，並將一生之淚之情都還給了此生至死不渝的愛人。
而寶玉口中的「女兒是水做的骨肉」與「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正是一個指如「芙蓉」一般美好的心上人——林黛玉；一個指強搶了其心上人，如「泥」一般混的人——薛蟠！
作者是多麼的巧妙呀。他用泥塑像而罵薛蟠為「泥做的骨肉……濁臭逼人」，他用占花名兒贊黛玉是「芙蓉女兒」、是「水做的骨肉」。
而小說四十七回作者安排讓柳湘蓮痛打薛蟠，恰是作者對現實中無法懲治仇人的一種發洩與解恨。
再看小說中的那句——「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這句話原是指妙玉的，而 「妙玉」這個「少女玉」，依然是隱「黛玉」這個「玉」人的。這句話仍是暗指黛玉、英蓮等人物原型最終命運的。也就是說，這金玉一樣的人兒，注定會嫁給爛泥一般的混人，終陷淖泥中，痛苦不堪！
再看長得與英蓮相似的秦可卿，將二人名字「可卿」、「英蓮」（應憐）相連，成「可卿英蓮」，再取頭尾，可不是「可憐金玉質」中的「可憐（蓮）」二字麼？
可憐！可憐！
試想這樣一個水做的骨肉、水一樣的人兒，遇著了泥，自是「深陷淖泥中」，難以脫身，終日裡當是愁眉不展、淚跡斑斑。
想眼中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春流到夏，秋流到冬。
可憐！可憐！
真應憐！
備註：之所以紅樓作者將蓮花比黛玉等人，是因為黛玉等芙蓉女兒之人物原型，姓「年」，所以將其比成蓮花，蓮花諧音為「年花」，是年家的女兒花之意。年家之花，當喻蓮花也。而說黛玉之人物原型原姓年，此間論證詳見拙文《林黛玉——年羹堯之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