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少年女奴平議
《紅樓夢》中的少年「女奴」是一個讓讀者們在兩百多年的時間中一直歎為觀止的女性群體。可以這樣說,紅樓夢中的女人,已經是自然的純粹的女人了。著作脫離了《三國》中的女人工具論,《水滸》中的女人禍水論,《金瓶梅》中的對女人的扭曲與醜化,以及《平山冷燕》等鏡花水月小說中的不真實的樣板女人的底子,這裡第一次以自然勝,第一次把女人寫活,這就是《紅樓夢》中獨特而又熠熠生輝的文學文化價值所在。女人中,女奴又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大群體,她們身上可以反映出東方大貴族的多重文化底蘊,可以透射出別樣的風格,她們鮮活,自然,生機勃勃,她們同是也各有陋處,也各有苦衷,也讓人愛讓人恨……
紅樓開篇就有言曰,這裡的女人是小才微善,這當然包括丫頭們,她們的小才微善首先是:她們有一種基礎的美。她們善良、智慧、多情。其中有人有任情之美,有人有律己之美,真是「各美其美,美人互美,美美與共」,是個美麗天堂!
冰心曾經說過:「世界上若沒有女人,就少了50%的善,60%的真,70%的美。」紅樓中的女人在各方面都有美的存在,女奴並未當成非人的事物去寫,而是把個活生生的少女們放在活生生的生活中,去寫她們的美。
首先看到的,是這些女孩子們身上的最基礎的美麗。
一類有的有任情的敏銳的品格,例如晴雯,她的鋒芒,她的銳利,無怪說她:「壽夭多因誹謗生。」再如齡官,亦有這樣的品格。
另一類基礎的美麗是她們其中有人有寬和的文化品格,給人寬和容忍溫馨的感覺,例如襲人,(這裡沒有任何褒貶成分在其中,關於襲人,自古多種解讀,我文中只是作為她美麗的一種形態提出而已。)當然,集中的體現是平兒,她的內蘊不是簡單的包容二字就能說盡的:在王熙鳳過生日那一節中,平兒屈打,連寶玉都為她鳴不平:從小不知道父母是誰,以賈連璉之俗,鳳姐之威,竟能周旋其間,今日還遭荼毒。寶玉用可憐二字來評價她。而在她替賈連瞞髒時,她只一個動作:不打簾子,一句話:別讓我說出好聽的來;這是她唯一的一次內心憤懣的行為上表露,後發制人,有理有度,堅韌的風格讓人讚賞。
另一類性格美,是她們有人也有著剛烈的文化品格:不尊嚴,勿寧死;這裡提示二人,鴛鴦徒痤耍輝僮甘觥?
關於文化品格之四,是堅韌的美麗。在這要提到的是迎春的丫頭司棋。在前八十回中,抄檢大官園時,王熙鳳都不得不暗自佩服這個年輕女孩的堅韌,她和她的表弟的事發,她表現的不怯懦,不膽小,平靜而不失分寸,這種風貌的丫頭在紅樓中都是少見又少見,可謂鳳毛麟角。(而續書中的情節卻是她的自殺,她又一下子從一個堅韌的女孩,變成剛烈如同尤三姐,甚為不妥。)
當然,紅樓中的女奴們也有不美麗的地方,沒有人是盡善盡美的。
首先還是從形貌上看,似乎處晴雯(象黛玉,有特色),齡官(讓人疼愛,不絕美),香菱(有秦可卿的風格)之外,其他的女奴們並沒有絕色的美麗,在形貌上首先就是不太完美的。
其次,她們的才情各有短長。這裡只做簡單的提示:小紅有言語之才,襲人有同異之才,平兒有協調之才,晴雯有女紅之才,還有人有歌舞之才,等等不一一列舉。
再次,性格的多重性,體現在她們身上有或多或少的模糊性,這裡舉晴雯為例。晴雯在整體上給人以模糊的感覺。十年浩劫,文化荒蕪的時候,有位領導人獨尊紅樓中的晴雯,說她是紅一號,是被壓迫階級的代表,她的一生是「形象的階級鬥爭史」。理由有三:一、抄檢大觀園時,她「匡鐺」到箱子,行為表示不滿,和眾人不同的尖銳相對;二、怡紅院她作為二等大丫頭之首,不幹活,唯一一次,在撕扇那回,寶玉讓她去端來個水晶盤裝水果,都沒有行動;三、在和襲人的吵嘴中她這樣說:你們是誰?正經連個姑娘也沒爭上去,表示她由衷的不滿。(紅樓中的妻妾文化等級提示:首先是太太,如王夫人,再是妾,如尤氏,再是姨娘,如趙姨娘、周姨娘,再是通房姑娘,如平兒。)根據以上等觀點,結論是:晴雯是丫頭中最有叛逆性的一人!
另一種說法亦有流傳,說晴雯是世俗的奴才,和以上觀點針鋒相對。理由有:一、在她和賈府關係中,她眷戀奴隸的生活,把枷鎖當項鏈,把手銬當手鐲,在撕扇一回中,她寧可一頭撞死,也不出怡紅院的門。二、說她爭當寶玉的寵妾而不得,持寵放縱,刁鑽古怪,和襲人動醋意。三、對於怡紅院其他三等小丫頭,她是吃人者,她折磨偷東西的墜兒,她責怪小紅閒逛,她在寶玉開夜車讀書時,罵偷懶的小丫頭,等等。
現在回顧,以上的兩中說法都不合作家的願意,都有荒唐的結論,這是在不同的歷史,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思潮,不同的方法下,得出的不同結論,且不說他們結論的對錯,至少看出,晴雯身上的濃濃的模糊性。這樣的帶有模糊性的人物,在現實的生活中也比比皆是,她長短鮮明,有點可愛,有點可惡,有點可憐,有點可悲,集於一身,甚是生動!
再說紅樓女奴的生活,她們吃穿用度,皆為不凡,這是要體現東方大貴族的氣派的地方,她們少服勞役,多數是人浮於事,這就是她們的另一個存在因由——她們是主人身份的象徵,是主人等級的標誌。她們的生活,可以用紅樓中成年女奴柳嬸子一句話看出:「你們成日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大米白面……你們一個屋裡要一樣,我就不用伺候真正主子了。」
雖說這樣的生活,但是這些身不由己的少女們也有自己不為人知,不可派遣的苦悶。
她們有深深的壓迫感,這是等級造成的,來自她們的主人。賈赦對鴛鴦有壓迫,王夫人對金釧有壓迫,王夫人對晴雯有壓迫,對司棋也有,鳳姐對眾多小丫頭也有壓迫。當然折中壓迫還來子成年的女奴,夏婆子對藕官的壓迫,春燕娘對芳官的壓迫,等等。也有主僕合力帶來的壓迫,賈連和來旺家的,就是合力毀了彩霞這好好的一個女孩子。
她們有濃濃的孤獨感,這因於親情的失落。54回中花襲人和鴛鴦的對話中可以看出,這些失去親情的女孩子們的淒涼,十二個小戲子,她們很多不願意回家中,害怕再次被賣的命運,真真可憐,真真可歎!
她們有重重的恐懼感,這是未來歸宿不可知的先兆。鴛鴦的無奈無助,使她在賈母死有自盡,小紅在怡紅院中的不得賞識,發出了: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的感慨,彩霞面對賈環的無情,只有承受那無奈的歸屬。
所有這三點,構成了她們在生活中那無法可解的苦悶,這樣的愁腸百結,加在一個個妙齡的少女身上,真是讓人欲說還休,讓人欲語淚先流!
紅樓中女奴們的歸宿,也是淒慘的。
寶玉曾主張「放出去」,林之孝家的對賈連也提及此事,但最終沒有成功。(賈母可是放出去一個賴尚榮家的孩子,但僅此一例,就是那王夫人想放彩霞,最終也被旺兒家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