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熙鳳分析敘事文學作品中典型的共性與個性相統一原則
這是一篇文學概論的作業,由於是虛應故事,又有字數所限,不能進一步闡發,而且只能用現有比較流行的說法,不過本著不浪費的原則,貼到這裡吧,寫點字兒多不容易啊~:))
[摘要]略……
[關鍵詞]典型、個性與共性、王熙鳳
典型(Tupos)是西方文論創立的一個基本概念,它是指文學話語系統中顯出特徵的富於魅力的性格;在敘事性作品中又稱典型人物或典型性格。文學典型具有一個重要美學特點即其特徵性,所謂特徵性,即是指「藝術形象中個別細節把所要表現的內容突出地表現出來的那種妥帖性」(希爾特語)。文學典型的特徵性有兩個層次,一是必須具有貫穿其全部活動的、統攝其整個生命的「總特徵」;二是必須通過局部「特徵」,反映和形成總特徵。本文所稱的典型的共性與個性就要從這兩個層次進行理解:所謂典型的共性,即指一個以反映某種特定社會必然關係的基本本質為基核的、包括多層次多側面普遍內容的一個藝術要求;所謂典型的個性,指的是典型人物區別於其他相似人物的性格特徵。
典型是敘事性文學作品的靈魂,塑造典型形象是敘事文學創造的一個重大課題。舉凡文學史上具有崇高地位的名著,都創造了典型環境中的典型形象。典型的魅力能夠超越國界、凌駕於時間之上——出走的娜拉並不因為其挪威籍就被五四時期的中國青年排斥,相反地,卻在這距離她的母國萬里之遙的土地上掀起了一股「自由」與「解放」的熱潮;「女神啊!請歌唱阿喀琉斯的憤怒吧!」隨著電影《特洛伊》一起狂掃票房,布拉德·皮特在大銀幕上再次向我們展現了這個傳唱了數千年的典型形象;如果我們閉上眼睛回想一下文學史中那些最優秀的敘事性作品,我相信,我們腦海裡浮現的定然是安娜·卡列尼娜、高老頭、大衛·科波菲爾和林黛玉們,這些典型形象已經超越了時空,幾乎成為了我們心目中「文學」一詞的代名詞;所以說,想要創作出好的敘事作品,就必須解決好典型的創造問題。
但是,在我國古代,小說被視為「末技」,因此,小說創作技巧也並不成熟,從「話本」發展而來的這種文學形式必然導致重情節輕人物,所以大部分我國古典小說中,典型的創造具有很多弱點。其最大的弱點就是以「臉譜化」代替「典型化」。中國古典小說通常喜歡摹寫類型化的人物,就如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批駁的那樣:「滿紙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紅娘、小玉等……」人物的性格通常是單一的,就如E.M.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所提到的「扁平人物」——應該說,這種「扁平人物」與「圓型人物」相比較談不上好和壞的問題,大多數「扁平人物」都能輕易地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中國古典小說中,這種扁平人物往往以其類型化而更容易被讀者記住;比如,提到張飛,讀者馬上在腦海中能夠畫出一個性如烈火的莽黑漢的形象,提到孔明,一個羽扇綸巾的智者形象又出現在我們面前——但是,張飛之鹵莽與李逵之鹵莽有幾多區別呢?(恰巧他們又都臉黑……)孔明之多智與吳用之多智又有幾分差距呢?中國古典小說中這種類型人物由於忽視了個性化和共性的統一,往往造成人物性格的片面和單薄。中國古典小說從《金瓶梅》開始有了血肉豐滿的藝術形象,一個潘金蓮的性格複雜程度要遠遠超過孔明、吳用、徐茂功等一大批除卻頭巾樣式不同無甚差別的軍師們(這些軍師在《三國》之後的書裡極其好辨認,他們通常都叫做「賽諸葛」、「小諸葛」之類的);但是,潘金蓮的形象又過於個性化,雖然她的淫蕩貪婪反映了當時社會「好色」、「好貨」的風氣,但是潘氏之行為與性格實在難以稱得上普遍化,在共性的體現方面又具有某些缺失。如果想要在中國古典小說中尋找一個真正能夠體現西方文論中「典型」這一概念的人物,只有到《紅樓夢》中去找,而《紅樓夢》中在典型塑造中堪稱完美的,第一要數王熙鳳。
王熙鳳的性格複雜程度要遠遠超過《紅樓夢》中釵、黛兩位女主角,她一方面是作為賈府的孫媳婦、一個妻子、母親而存在,另一方面是作為大觀園的實際管理者而存在。這就決定了她的性格中必然有著兩重性:一重是作為王熙鳳這個「人」的個體的特徵,另一重是代表了整個封建統治者的「共性」。作者把這兩方面完美地結合在了王熙鳳這個人物身上。
鳳姐的個性中有著封建統治者最大的普遍特徵,就是貪婪。她除了金錢和權勢,什麼也不相信,為了追求金錢和權勢,她什麼都幹得出來,鐵檻寺一回,充分顯示了鳳姐貪婪的本性——就連封建統治階級竭力宣揚的陰曹地府的威力,她也不放在眼裡;害死尤二姐,與其說她是在爭風吃醋,還不如說是因為尤二姐的存在損害了她這個正頭太太的權威。統治者對待被統治階級的殘忍狠毒在鳳姐身上也體現得很清楚,「變生不測鳳姐潑醋」一回,對待小丫頭她用簪子,對待平兒她用耳光,鮑二的老婆死了,她一邊「收了怯色」,一邊嚷道「死了罷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只管讓他告,告不成倒問他個『以屍訛詐』!」——這樣的一個「嘴甜心苦」、「兩面三刀」的形象通過這種共性的性格體現顯得十分真實可信。除卻這些,鳳姐形象中還有另一個層面的「共性性格」——她出身於金陵仕宦貴族之家,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她的形象上必然要有屬於她那個階層的特點。秦可卿出殯一回,賈珍進內宅請鳳姐主持家政,書中寫道:「……聞人報:『大爺來了。』唬得眾婆娘忽地一聲,往後藏之不迭,獨鳳姐款款站了起來……」「獨」字和「款款」二字,活畫出鳳姐在大庭廣眾之下的端莊大方,這也是她的家庭和教育背景所決定的。然而,只有這些共性是遠遠不夠的,邢夫人何嘗不貪婪?王夫人何嘗不殘忍?寶釵又何嘗不端莊?可鳳姐就是鳳姐,還取決於她所獨有的個性。首先,王熙鳳是個絕頂聰明、有才幹的女子,就像秦可卿托夢時所說,她是一個「脂粉隊裡的英雄」,整肅寧府、少年持家,都反映了她與眾不同的才幹,正因為聰明有才幹,所以她意識到了賈府這個封建大家庭必然走向破敗,是誰也挽救不了的,於是她不像探春那樣想盡力「中興」,而是在這個「內囊盡上來了」的大家族走向破敗之際盡力能撈就撈,這一方面很好地襯托了她個性中貪婪的一面,另一方面也顯示出她比別人要清醒;其次,王熙鳳個性活潑風趣,有她可人和善解人意的一面,「寶釵借扇機帶雙敲」一回,在座之人誰也沒聽出三位主人公的機鋒,惟有鳳姐聽出了門道,還有「王熙鳳效戲綵斑衣」一回,聽說二奶奶要講笑話,一家子的丫鬟婆子都排隊來聽,因為誰都知道二奶奶是最風趣的——賈母在賈府「打從重孫子媳婦做起,一直到現在有了重孫子媳婦,連頭帶尾五十四年」,她絕不是個簡單的老太太,她能選中王熙鳳作為這個大家庭的實際管理者,絕不僅僅因為鳳姐會討她歡心;正是由於王熙鳳既聰明能幹又能說會道善於表達,賈母才喜歡她,倚重她。而且,王熙鳳並不是一個一點感情都沒有的人,她對秦可卿的友誼是很真實的,不管是兔死狐悲也好,還是惺惺相惜也好,在秦可卿的靈前她的眼淚「恰似斷線之珠,滾將下來」是一種真情流露——如果不看到這些層面,那麼她的狠毒貪婪等個性和潘金蓮就可以畫上等號了。這些屬於王熙鳳這個人物所特有的個性跟她所代表的階層所有的共性相結合,創造出了王熙鳳複雜的性格,創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典型形象。
因此,我們可以說,王熙鳳這一人物形象在典型創造方面是中國古典小說中最為完美的,這個形象在世界文學名著之林中和托爾斯泰的安娜比肩站在一起毫不遜色。王熙鳳的形象反映了共性與個性完美的統一,反映了典型創造中概括化和個性化兩種手段相結合的原則,這兩種手法互相滲透、互相結合,才能創造出能打動人心的典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