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撿大觀園

抄撿大觀園

抄撿大觀園

紅學研究

 「抄撿大觀園」是《紅樓夢》中的大事件。「大觀園」是賈府為迎接貴妃元春省親而建造的。這座園子方園二里半,裡面有湖山樓閣、亭台軒館、名花異草無一不全。元春看了都覺得「太奢華了!」元春省親之後,認為空廢著可惜,就命姐妹們和寶玉進去住,因而大觀園中除寶玉一個男子外,都是女子。其中大多數是年輕的婢女、丫環。比較而言,大觀園是賈府中一塊比較自由的天地,也是一塊比較潔淨的「世外桃源」。賈寶玉的叛逆性格就是在這個環境裡逐步發展起來的。

       抄撿是個什麼事件?發生在大觀園中的抄撿事件,是榮國府中王、邢家族長期爭權奪利鬥爭的一個公開化的反映。在榮府,由於賈母的偏愛,大權不在長房手裡,而是由二房王夫人和她的內侄女鳳姐來掌管。鳳姐雖是長房邢夫人的兒媳婦,但卻處處和姑媽王夫人站在一起。她飛揚跋扈,為所欲為。因此長房賈赦夫婦對這種情況是十分不滿意的,他們常常借端發作。在抄撿大觀園之前,寫賈母八十大壽的時候,邢夫人借為捆綁的奴僕討情,當眾叫管家少奶奶鳳姐下不了台,以發洩不滿。以後又寫了這麼一個情節:邢夫人因為女兒迎春的奶媽聚賭被攆出去,她怨憤萬分。因此在榮國府中邢王家族爭權奪利的鬥爭是十分激烈的。當丫頭傻大姐在大觀園中撿到「繡春囊」,而被邢夫人拿去以後,這個繡春囊就立即成了邢王家族矛盾暴發的導火線。邢夫人派人把繡春囊送給王夫人。繡春囊,是用布繡的袋子,年輕男女傳情用的。邢夫人這一舉動,既含有否定王夫人當權的意思,你管家管到了這種程度,又帶著看你如何辦的意思,想看笑話。這是一個咄咄逼人之舉。王夫人面臨著挑戰,她和鳳姐緊急商量之後,就決定連夜抄撿大觀園,用犧牲女奴來改變被動的局面。在抄撿中,賈府的主子在鎮壓女奴的一致前提下,表現了從派系出發的消極與積極,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矛盾,統治者內部的鬥爭,奴隸的反抗,小姐的反感,種種矛盾錯綜交織,集為一體。代表邢夫人的管家王善保家的想趁抄撿之機打擊王派勢力,鎮壓奴婢,以洩積忿。王夫人親自出馬,要清寶玉之側,消除女奴對叛逆兒子寶玉的影響。實操管家大權的鳳姐一反活躍的常態,身為抄撿主持人,卻消極旁觀。但當查明了繡春囊是王善保家的親外孫女司琪所丟時,她立即就發起進攻,和周瑞家的一唱一和,把王善保家的弄得自嘲自諷、自打嘴巴。

       抄撿遭到了女奴們的反抗,「心比天高」 的晴雯堅決自衛,她勇敢地反擊了王善保家的進攻,其言詞之鋒利,令鳳姐稱快。忠於愛情的司琪,她深信自己的舉動是光明正大的,因此當繡春囊被抄出以後,她「並無畏懼慚愧之意」。善良忠實的紫娟,她以微笑的冷言冷語表示了不滿。奴隸們的反抗表達了被壓迫者的凜然正氣。

       「抄撿大觀園」 的衝突,是賈府日常生活中各種矛盾發展的必然結果。它暴露了封建大家庭分崩離析、不可收拾的必然趨向。在這個貴族家庭裡,統治者的權力已不穩固,封建秩序已經破壞,平靜生活後的矛盾公開化了,賈府日趨衰敗。這一事件,是以統治者內部矛盾為起端,以女奴遭受被迫害為結束,它是《紅樓夢》故事發展的一個轉折點。抄撿後,被抄人員的命運步步逼近悲劇:「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沾牙」 的晴雯被人從炕上拉下來,攆出大觀園,最後含冤死去。司琪被趕回家中碰牆而死。和寶玉同年同日生的四兒被逐出園外,胡亂配了人。芳官等女戲子厭世出家。從此大觀園的歡樂生活結束了,作品中的悲劇氣氛也越來越濃。

       曹雪芹嚴格遵循現實主義創作法則,寫出了賈府生活中諸多小矛盾所逐漸演化而成的大糾葛,反映了生活發展的規律和多采。他用大事件、大場面,把矛盾衝突推向高潮,傳達出了封建階級走向滅亡的腳步聲。

       作者在抄撿大觀園的尖銳鬥爭中,集中刻畫了人物形象。這場抄撿風突然襲來,它使人猝不及防,人們來不及掩飾,對事件做出了本能的反映,只有這種本能反映才能最真實最準確的暴露出人物的本來面目。作者抓住人物對尖銳矛盾的態度,以精細的筆觸刻畫了幾個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徵,寫意式的勾勒了次要人物的性格輪廓。同時展現了眾多人物間的錯綜複雜關係。

       王夫人。平時被人稱為「活菩薩」、「善人」。賈母說她老實的可憐。作者在這個人物身上,集中了封建階級的虛偽。她對賈府中種種淫亂醜事熟視無睹,可一見「誘春囊」卻急得「淚如雨下」,悄聲說話,她怕這會影響賈府在上層社會的地位。在利害相關之際,為了維護封建禮教和王派在家族內的統治大權,她撕去了善良寬厚的偽裝,露出了狠毒殘暴的本性。她決定連夜抄撿大觀園,出發點是為了兒子寶玉——賈府的重要接班人。寶玉是王夫人在賈府統治的重要支柱。因此當她感到統治權受到威脅的時候,她首先也是本能的想到的是兒子。她說過這樣一句話,「好好的寶玉倘叫這蹄子勾外環了,那還了得。」這句話很巧妙的反映了王夫人此時此刻的心理活動。她要親自出馬清寶玉之側來消除女奴對叛逆兒子的影響。因為這是有關大局很了不起的大事。耐人尋味的是她又不承認寶玉受影響,並失口不提寶玉的叛逆言行,還要在寶玉前加「好好的」三個字。「好好的」表示她教子有方,表示她兒子完全可以當合格接班人。王夫人這種既怕兒子受影響,又要積極消除影響,又不願意承認兒子已經受影響,這種複雜的心理,表現了她此時對寶玉的格外珍視,這種珍視不是為了別的,是要在激烈的財產爭奪中,保住自己的優勢和統治權。我們看,被賈母稱作老實到可憐的王夫人,在這場自殺自滅的鬥爭中,敏感的很,而且還善於抓住對她來說最重要的關鍵問題。面對賈府衰敗的王夫人不僅敏感,她還果敢,抄撿前她親自審問了晴雯,態度蠻橫,一改「活菩薩」、「善人」 的假象,露出殺氣騰騰儈子手的真面目。王夫人一向是不大過問家務事的,她熱衷於吃齋念佛,顯得非常超脫。但在抄撿以後,她帶人到怡紅院去搜丫頭們的東西,讓人把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沾牙的晴雯從炕上拉下來,趕出了大觀園。同時驅逐了四兒、芳官等。王夫人對這些有反抗性的女奴是窮追不捨,表現了她異乎尋常的幹練和精明。但她的這番「討伐」並沒奏效。相反的晴雯之死,反而使寶玉拉大了與封建家庭的離心力,促使他叛逆性格的進一步發展。

       作者寫王夫人是以反常來寫正常。抄撿大觀園中的王夫人在撕去偽裝令人警怵中露出來的那種階級本性,是這樣的刺眼,引人深思,令人熟慮。

       鳳姐。抄撿中的鳳姐表現了變化與不變的辯證統一。鳳姐實操管家大權,她處在賈府種種矛盾的中心,她對賈府經濟枯竭,統治鬆弛,內部矛盾激化等衰敗景象,瞭解的比別人更早、也更清楚。這個不通文墨的粗人,她創作的唯一一句詩是「一夜北風緊」。這句話表現了她預感到大禍來臨的不安心情。面對衰敗的景象,這個脂粉堆裡的英雄,既不甘示弱,又發出了無可奈何的哀歎。到抄撿大觀園時,她已沒有協理寧國府時那種大展才幹的勃勃雄心了。這時的她只求能維持現狀。她對王夫人所提的建議,都是很實際的,如對在如何查清「繡春囊」的問題上,她主張暗暗查訪才能得個實在,若是訪不著外人也不能知道。在維持統治鎮壓奴隸上,她主張趁這機會,凡年紀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難纏的,拿個錯攆出去,配了人。因為這樣做保準沒有別事。我們看這些建議,確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味道。一向講排場、耍威風的鳳姐也重視節省開支了。鳳姐面對現實的這種心意,是賈府衰敗形勢在她性格上引起的變化。在反映賈府衰敗的景象上,鳳姐是最敏感的溫度計。

       在抄撿大觀園中,鳳姐處在被攻擊而又無法反擊的被動地位。這個《紅樓夢》中最活躍的人物,一反常態,消極旁觀。她惟一主動行為是提出薛大姑娘屋裡斷乎抄撿不得,卻又領著人去抄撿同樣親戚的黛玉的住房。因為這時賈母親寶釵、疏黛玉的傾向已經十分明顯了。機靈的鳳姐在百忙中也不忘記看人下菜碟的。她那巧於奉承、隨機應變的個性是不會變的。

   抄撿中她抓住王善保家的躍躍欲試、呈威風的心理,處處讓她出頭、做惡人、碰釘子,自己甘當配角,坐山觀虎鬥。晴雯對王善保家的的反擊,探春打了王善保家的一記響亮耳光,都使她十分高興。她在喝止住晴雯後,對王善保家的說:「再遲了,走了風,我可擔不起。」這抓住時機的報復,做得十分得體。她在探春查問抄撿原因時,笑著對探春說:「我不過奉太太命而來,妹妹莫錯怪我。」她小心翼翼地躲過了玫瑰花剌,這是何等的機靈!她在勸慰探春時說:「好姑娘別生氣,她算什麼?姑娘氣著了,倒值多了。」她喝斥王家的快出去,別太討臉了,等等。這種明為勸慰,實為火上加油的煽動,使探春一腔怒火都轉向王善寶家的,這是何等的陰險!查完司琪,念了潘又安給司琪寫的信,她興奮異常,立即恢復了活躍的常態,向周瑞家的道:「這也好,雅雀不問就給他們弄了個好女婿來。」這種開玩笑的挖苦,把司琪家幾代人的臉面,撕了個乾淨。刺得王善保家的自罵、自打嘴巴,這又是何等的毒辣!

       面對現實的鳳姐,雖然大減了聲威,有了消極色斑,但鳳辣子,仍然辣味十足;鬼聰明的鳳丫頭,依然搗鬼有術!鳳姐仍然是一群互相爭食、互打的烏眼雞中,一支會打善鬥的好雞。性格的變化與一慣性就這樣統一在面臨衰敗的鳳姐身上。

       探春。抄撿引起了探春小姐的極大不滿,把她心靈上的雙重陰影勾勒的又深又濃。這位賈府小姐中的佼佼者,有才幹、有心計,能決斷,她頗有政治家的風度。探春是維護封建統治的改良派。她想像男子一樣能有一番作為,她對賈府末落的趨勢有著非常清楚地瞭解,在理家期間,她興利除弊,不徇私情。為了改變賈府的現狀,竭盡了全部的聰明才智。「補天」 失敗以後,她繼續關注著賈府的形勢,是她瞭解到大觀園值班婆子聚賭的情況,並把這一情況告訴了李紈和管事的人,而且也採取過措施。她是第一個又向賈母作了匯報,是她只不過替你們分解分解這樣淡淡的一句話,把在迎春房中偷首飾又鬧事的這個人的氣焰打了下去。探春確實聰明有才幹,也確實對她本階級有一番耿耿忠心。探春懂得個人與階級間的利害關係,她要補天,不是為了個人,是為公——賈府的整體利益。探春是那個時期自己階級利益的代表者,這就是她和鳳姐的不同之處。鳳姐也看到了賈府的衰敗,但她卻利用賈府現有的條件來充實自己的私囊。探春不是這樣。正因為探春是為公,所以探春身上有一股逼人的真情,令鳳姐敬畏,而且對她另眼看待。當探春看到甄家被抄,自家內部又自相殘殺時,她格外痛心疾首,她流著眼淚所發的議論,是在清醒認識基礎上,是對本階級末落的一種深深憂慮,的確是字字從肺腑流出。由於對本階級愛的深、痛的切,一貫冷靜的探春,在抄撿人面前,悲憤地不能自己控制自己。這是對本階級的一種深深的失望,是對本階級的一種恨鐵不成鋼無可奈何之慨。我們看,對抄撿,探春的反感和丫環晴雯的反抗是如此的不同。曹雪芹將二者區分的清清楚楚。好勝的探春為無法選擇的庶出地位而深感痛苦,封建的正統觀念給了她巨大的精神壓力。她異常的敏感,唯恐遭人小看,因此時時、處處都要維護做主子的威信、尊嚴。她打王善保家的那一記耳光,其實只是為主奴之間的界限,強調她小姐的身份,維護她做主子的尊嚴。庶出地位給探春婚姻前景所帶來的影響,鳳姐已經看出來了。鳳姐與平兒在閒談中,表示了她對此同情,也對此表示婉惜。我們說當事人探春自己應該是理所當然會有更多的權衡,也會有更多的比較擔憂。當探春為本階級不可避免的末落而擔憂的時候,她必然看到庶出地位給她前途帶來的加倍不幸。我們說,這大概就是她給王善保家的一記耳光,非常響亮的原因吧。作者把探春心靈上異常濃黑的雙重陰影雕刻得入木三分。在賈府衰敗以後,這個「才自清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的貴族小姐,落得個隻身遠嫁海疆的悲劇結局。

       晴雯是賈府中最有反抗性的女奴。她心高氣傲,不以自己的奴婢地位自輕自賤,是保持著勞動人民本色最徹底的一位丫頭。她目光敏銳,敢說敢為,她經常揭露奴才們的阿諛奉承,她有著爆炭一樣的性格,敢於同封建統治者的迫害進行針鋒相對的鬥爭。晴雯的鬥爭反抗常常以韌性的姿態來表現。在抄撿之前,她機智的回答了王夫人的尋釁,倍受了王夫人的辱罵。抄撿對她來說是進一步的迫害,但她不畏強暴。「只見晴雯挽著頭髮,闖進來,『豁啷』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提前底子,往地下一倒,將所有之物都倒出來。」這真是晴雯式的反抗和進攻,帶有火辣的味道,帶有奴隸的「野氣」。她對王善保家的回擊,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王善保家的抬出大太太,晴雯就抬出老太太來壓倒大太太。在抄撿大觀園中,在統治者對奴才們的接連迫害下,使晴雯的反抗性格得到集中、完美、精采的體現。

       其他次要人物,和探春相反的惜春,她是探春的姐妹,但兩人性格相反。惜春膽小怕事,孤僻無情,只求保住自己,保住自己的臉面,對丫環毫無保護。對和她朝夕相處的如畫,沒有感情。為不連絡自己,堅持攆走了如畫。她的利己主義曲折的反映了特定的階級關係。

       抄撿,把主要人物的性格描繪的栩栩如生,也把次要人物的輪廓勾畫的分明。作者在王善保家的咋咋唬唬,煞有其事的言行中,渲染了她那狗丈人勢、小人得志的嘴臉。同樣是奴才,周瑞家的和她不一樣。抄撿中她的目光機警地盯著王善保家的。在王善保家的要關司琪的箱子的時候,她「伸手掣出一雙男子的綿襪和一雙緞鞋,又有一個小包袱。」目光之準,動作之俐索,表明了這是一個多麼伶俐的、得力的奴才。真不愧跟隨王夫人、鳳姐多年的心腹人。鳳姐念完潘又安的信後,她咄咄逼人地說:「王大媽聽見了!這是明明白白的,再沒得話說了!如今怎麼樣呢?」進攻的非常猛烈。在鳳姐笑嘻嘻的嘲弄後,她「也笑著湊趣兒」 ,配合得十分默契。周瑞家的是另一類型的奴才。作者寫她同王善保家的衝突,是從奴才這一側面反映了主子的矛盾。其他,如襲人的服服貼貼,司琪的坦然,侍書的鋒利,紫娟的冷語反擊,無一不鮮明突出。

       尖銳的矛盾衝突逼出了生活中的本質特點,撞擊出人物性格的火花。表現矛盾衝突的藝術是最有魅力的藝術,在「抄撿」中,曹雪芹表現出了善於描寫矛盾衝突的藝術才能。

寶玉挨打                                      

   「寶玉挨打」、「抄撿大觀園」是《紅樓夢》全書中兩個最大的事件。

   「寶玉挨打」是《紅樓夢》情節發展的一個高潮,是封建統治階級正統派賈政同封建地主階級的叛逆者賈寶玉之間矛盾衝突的一次激化,也是這一矛盾衝突發展的結果。古今中外一個嚴厲的父親因生氣打了兒子,可以說是平淡無奇的。但賈政打寶玉的方式、方法、結果,所表現出來的內容卻大不一樣,它所包含的矛盾衝突是豐富、複雜的,我們著重從藝術表現上加以分析。

一、高度的藝術概括。

從賈政打寶玉的原因來看它的概括力。

賈政為什麼要打寶玉?從遠因來看,可以說矛盾由來以久,「自從那寶玉的女性化的性格微露其端時(百日抓),那政老爺便不喜歡」,「便不甚愛惜。後父子生疏隔膜,輕易不見一面,偶一見,總是疾言厲色,動輒『斷喝一聲』」。近因有如下幾點:

(1)       因為寶玉不願和當官作宦的人交往。厭惡仕途經濟,引起封建衛道者賈政的不滿。寶玉把談「仕途經濟」的話,說成是「混帳話」。最早引起可從第32回找到。親戚賈雨村來,賈政叫寶玉出來見見,寶玉不願意;又如史湘雲勸他:「如今大了,你就不願意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事務,日後也有個朋友。」寶玉聽了回答說:「姑娘請到別的姊妹屋裡坐坐,我這裡仔細污了你知經濟學問的。」襲人接著說:「雲姑娘快別說這話,上回也是寶姑娘說過一回,他也不管人臉上過的去過不去,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走了,把寶姑娘擱在那裡。」寶玉又說:「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她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就和他生分了。」以上這些話,我們都能看到寶玉是最厭惡「仕途經濟」的。他一聽賈雨村來心裡就厭煩。所以叫他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趕到,無精打采,他老子看了非常生氣。讓他去和作官的人見見,將來好發展,可他不願意,不干;談吐也沒大家風度,萎萎蕤蕤,賈政當然看不慣了。(這是矛盾之根本所在)

(2)丫頭金釧自殺(30回)。一天中午寶玉到他母親屋裡,他媽正在睡覺,丫頭金釧正在捶腿,寶玉以為他媽睡著了,就和金釧開玩笑說:「我討了你到我屋裡去。」金釧說:「你忙什麼,金簪掉在井裡有你的。」被王夫人聽見了,起來打了金釧一耳光,並定要金釧離去,苦苦哀求還是不行。「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引壞了。」金釧含羞忍辱出去了。到33回時,寶玉見賈雨村回來,聽說金釧含羞賭氣自盡了,他心中「五內催傷」,非常難過,徘徊惱恨,迷迷糊糊往前走同他爸爸撞了個滿懷,他爹本來就不高興,氣還不算大,這一撞氣就上來了。(雨村臨門、金釧投井是導因)

(3)忠順親王府這時派人來找寶玉。寶玉與親王府的優伶琪官(蔣玉菡)有來往。王府的玩物與寶玉交了朋友,這對寶玉來說是絕對的機密,可琪官逃跑了,事情就敗露了,找到寶玉家來要人。這不但有辱貴族風化,而且觸犯權貴忠順親王,有礙前程。賈政認為這是浪蕩行為,聽了「又驚又怕」,臉色都不一樣了。因賈府同忠順親王府沒有來往。來者是長府官(王府內的事務官員),賈政接待他非常認真,低三下四,可長府卻三次冷笑,盛氣凌人。這一方面反映了寶玉的思想,他不願意和那些為官作宦的、身份很高的人交往,願意接觸那些社會底層的、下賤的,被貴族玩弄的人作知心朋友,這是叛逆思想。寶玉是冒風險交朋友的。事情敗露,加劇了封建正統派與叛逆者之間的矛盾。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賈府這個貴族集團同它以外的如忠順親王府貴族集團之間的矛盾。如果不是親王府來人,這一件事不會敗露,寶玉也不會挨打。因賈政惹不起這親王府,這回可真氣壞了,賈政說:「該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讀書也罷了,怎麼又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來……如今禍及於我」。送客人時賈政氣的目瞪口呆,喝令寶玉:「不許動,回來有話問你!」(回來要算帳。忠順王府索人是誘因)

(4)送走親王府人,回來要審問寶玉,又碰上賈環。寶玉是家庭繼承人,財權又掌握在王夫人手裡,賈環當然不幹了,所以嫡庶這一矛盾一直就有。如第25回賈環下學在王夫人屋裡抄《金剛咒》,寶玉在床上躺著,拉彩霞的手要和她玩,賈環全部聽見了,他看相離甚遠,故意裝作失手把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向寶玉臉上只一推,弄得滿臉滿頭都是油,想燙瞎他的眼睛。王夫人把趙姨娘找來罵到:「養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種子來。」後來,賈環和他媽合起來請馬道婆剪了兩個小人(鳳姐、寶玉),她在家裡作法,使姐弟二人逢五鬼而發瘋。這筆交易很明顯,趙說:「你若果然法子靈驗,把兩個絕了,明日這傢俬不怕不是我環兒的,那時你要什麼不得?」說得很清楚就是恨寶玉,這是賈府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賈政碰上賈環問他為什麼跑?原來沒寫金釧死的情況,現在借賈環之口說出金釧死的慘象。「人頭這樣大,身子這樣粗,泡的實在可怕。」然後賈環趁機進讒言,「聽我母說,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裡,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強姦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便賭氣投井死了。」賈政氣的面如金紙,火一下上來了,一疊連聲叫「拿寶玉來,拿大棍,拿繩子捆上,把門都關上。」(這時一頓鮮血淋漓的毒打就開始了。賈環的飛短流長、造謠中傷是直接發因)

   「寶玉挨打」 寫了這樣幾件事,概括了封建統治階級與封建地主階級叛逆者之間的矛盾。圍繞這一矛盾,把統治階級與被壓迫階級的家奴的矛盾也寫進來了。一個兒子挨打聯繫了這麼多事,並用其它矛盾來加劇主要矛盾,以此來使主要矛盾激化,到狠命毒打,這是多麼高的概括力。

   我們從前因後果來看,寶玉挨打的根本原因是寶玉不按他父親的安排、教訓好好讀書,走作官,走仕途經濟的道路。這樣一來使賈政感到很失望,或者說很絕望。對這樣一個封建地主階級的不肖逆子,他感到非常不滿意憤憤然產生一種痛恨感。在寶玉被打中,不是有人來勸阻嗎?賈政暴露了思想,「還來解勸,明日釀到他弒君弒父,你們才不勸不成。」那就是說,從現在我已經看出來了,這孩子很可怕,再這樣下去非弒君殺父不可,既不忠又不孝,接著說:「我養了這不肖的孽障,已不肖」「不如趁今日一發勒死了,以絕將來之患!」這話是很有份量的。後來老祖宗來了,對賈母的寶貝再不敢打了。賈母生氣的說:「只是可憐我一生沒養個好兒子。」賈政忙跪下含淚說:「為兒的教訓兒子,也為的是光宗耀祖。」這句話很重要。賈政打寶玉不只是為了他現在,更主要的是為了將來。因賈政從他現在的表現已看到了他的將來,一定會發展成一個不忠不孝的子孫。

   這樣,賈政和寶玉的矛盾就不僅是父子之間的衝突了,而是涉及到整個家族的利益、前途和命運,是後繼有人無人的問題。賈政的話非常明確是為了「光宗耀祖」。他已感到後來之患,感到寶玉將給他帶來災難。寶玉的思想已構成了對這一家庭的威脅,這一點是賈政最害怕的,也是使他最憤怒的。由此可見,這不僅揭示出了父子矛盾的本質、社會意義;同時也顯示出了王夫人、賈母同賈政之間的矛盾及社會意義。

   「寶玉挨打」 把這樣一個日常生活事件與整個家族、家庭的興衰有機地聯繫起來,確實有極高的概括性。作者又是怎樣把這些材料來組織、安排的,也就是怎樣藝術構思的呢?

   採取了間接略寫和直接正寫的辦法,對與寶玉挨打關係不太緊的,沒有用大篇幅去寫,如寶玉見賈雨村,只通過賈政的話作了交待,說他「全無一點慷慨揮灑談吐」,「葳葳蕤蕤」;寶玉對金釧的同情也寫的很簡單,通過作者的直接敘述語言「五內催傷」,「恨不得身亡命殞」。像這些如果正面去描寫,雨村和賈政怎麼樣說話,寶玉怎麼樣表現,這勢必會沖淡主要矛盾,所以採取了簡潔略寫的辦法。

   這裡直接、正面、詳細描寫的只有兩件事:一是和琪官交朋友,還有賈環進讒言。因為這是揭露矛盾的最關鍵因素,是挨打的關鍵性問題。這兩件事使賈政非常生氣。賈環進讒言起了火上澆油的作用,但和交接琪官相比,還要次要一點。作者雖是正面描寫,但也是點染,組織的很巧妙。還有不早不遲金釧投井的事這時也來了,早不寫晚不寫就是在寶玉見賈雨村時。忠王府找戲子琪官,也偏在這個時候來了,他父親送走客人,也不早不晚賈環來,而且正是賈環路過看到金釧死的慘象。這些「巧」都是作者精心安排的,「無巧不成書」 ,這正是作者藝術構思的結果。現實生活中不可能這樣集中,這麼多矛盾要巧於安排。作者生活中搜集到的材料都要體現巧,但也要有高低之分,要巧的自然,巧的合情合理,巧的符合生活邏輯。因為藝術概括包含了藝術構思,所以我們放在一起講了。

二、    精心的人物塑造。

人物塑造是小說描寫的中心。我們說作者對生活認識再深刻,情節安排再精采,最後人物形象出不來,那它就失敗了。《紅樓夢》寫人物有個特點,不僅像其它小說那樣性格很鮮明,人物很活,有生命;它還體現了在人物描寫上「深」、「蘊」。深--不膚淺;蘊--含蓄、不露。所以曹雪芹筆下的人物很鮮明、很突出,但不淺、不露,耐人尋味。

如寶玉對金釧死的感情,書中用了幾個很有份量的詞來描寫,「五內催傷」、「身亡命殞」,光這些還不夠,還通過多層次、多側面的映襯、對比來描寫,通過人物關係來表現,這就顯得內容豐富。

王夫人和薛寶釵對金釧死有幾句話,王夫人說:「你可知道一樁奇事?金釧兒忽然投井死了!」寶釵說:「怎麼好好的投井?這也奇了。」「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她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腳掉下去的。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他們這段對話,首先說太「奇」了,什麼太奇了?這是統治者對奴隸的冷酷態度。「奇」——就是不該死而死,死的莫名其妙。是真的沒有「奇」嗎?王夫人不是打了金釧一記耳光嗎?然後不是定要趕出去嗎!寶釵明明知道是那麼一回事,居然開脫,這是多麼冷酷無情!

金釧死的慘象沒有機會寫,放在這裡通過賈環的眼、口來補寫,穿插的非常好。賈環作為半個主子,他看到金釧死,他的感情是什麼樣呢?一是怕,二是一下子找到了報復陷害寶玉的機會。金釧死不過給他一個爭權奪利的機會。對奴隸死他們就是這樣的態度。

賈政的態度是什麼?他聽到消息後說:「好端端的誰去跳井?」雖和王夫人說法不同,其實質是一樣的。「我家從無這樣的事情,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以待人。大約我近年於家務疏懶,自然執事人操克奪之權,致使生出這暴殄輕生的禍患。」這是為自己洗刷,推卸責任,事情太多,管不過來,所以底下就亂起來。「若外人知道,祖宗顏面何在?」他想到的不是死了人,而是今後家庭的聲譽。

還寫一個聾老太太,寶玉快挨打時,他見一個老太太同她說:「要緊,要緊(要打他了的意思)」,老太太聽不清,就聽成了「跳井,跳井」,便笑道:「跳井讓她跳去,二爺怕什麼!」「有什麼不了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賞了銀子,怎麼不了事的!」這個插曲寫的非常好。寶玉雖然沒說清,意思是讓她進去報告,報告沒成,也是個伏筆,為後來老祖宗出來收場作了埋伏。更重要的從思想意義來說,賈府裡一個奴隸對另一個被迫害而死的奴隸也是這麼冷漠,這說明賈府發生這樣的事已是多次了,老婆子已看慣了,司空見慣。賈政說「我家從無有這樣事」,如果第一次發生,老婆子決不會有這種感情。

所有這些人物的態度、反映、感情,都落到了賈寶玉一人身上。我們再回過頭來看寶玉的「五內催傷」、「身亡命殞」, 確實是喪魂落魄,別的事都忘掉了。在這樣環境,這樣家庭下,能對奴隸有這麼深厚的感情,是非常難得的。金釧之死,這反映了統治階級和奴隸的矛盾。可賈府的主子、親戚們,包括一部分奴隸,都是那麼冷漠、冷酷,唯獨寶玉對她充滿同情。從這裡也能看出寶玉的叛逆思想,看出他那朦朧的相對平等觀念。就這點講,這些人物寫的很深、很豐富、很有內容。

我們從「寶玉挨打」, 還能看出他那叛逆性格的特點,既是堅決的,又是很軟弱的。這是符合貴族特點的。他雖是嬌生慣養,但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忍痛不過,亂嚷亂叫,但沒一句認錯、告饒,表示要悔改,再疼也不說「改」,表現他很堅決。打完後,老太太出來抬回去了事。第34回寫黛玉去看他(哭腫了眼睛),這時寶玉在他最信任、最愛的人面前說:「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這些人指金釧、琪官等,對這些人很同情,被打死了也不悔改。

另一方面,他還有軟弱性。他對嚴父很怕,怕的要命。他對封建正統派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自始至終不敢公開反對。他父親說了一聲「站住!」他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只得垂手一旁站了。後來奇怪事發生了,賈政叫他:「不許動,回來有話問你!」他就乖乖地不敢動。實際是可以跑的,可他不敢,只在大廳上干傳。這些都是寫他驚惶、恐懼、焦急、不安。這裡既寫出了他堅決的一面,又寫出了他軟弱的一面,寫得很準確。同時我們也看出了寶玉性格上的複雜性。

賈政通過打寶玉,作者寫出了他怎樣的思想感情?從表面看,賈政是非常凶狠、殘暴、有聲威。如果作者只寫出他很嚴厲、威風,我們不能說這個人物沒有性格。若僅僅是這樣,這只是表面的,還沒有更深、更含蓄。曹雪芹通過這件事,由表及裡地、很深地剖析了賈政的靈魂,不僅寫出他凶狠,也寫出隱藏在凶狠背後的虛弱;不僅寫出了聲威,還從聲威中挖出了他的悲哀、絕望。寫出了這個處於封建末世,想拚命維護這個家族,但又無法維持這樣一個統治階級的代表人物的絕望和虛弱。他雖然把寶玉打得氣弱聲嘶,兩腿血肉模糊,但在這場矛盾衝突裡,他不是一個強者,不是一個勝利者,他不但沒有表現出很強大,反而表現的很虛弱。對賈政絕望、虛弱的靈魂,作者主要從兩方面人物關係來進行剖析的。

一方面通過和寶玉的關係,一方面通過和賈母的關係。

賈政打寶玉過程中,作者曾三次寫到賈政流淚,寫的很深刻。因爸爸火了、生氣,打兒子打得厲害,很傷心流了眼淚,這並不奇怪。但賈政的眼淚很值得研究。

第一次流眼淚,是寫他氣的面如金紙,下決心要毒打但還沒有動手打時,小說寫:「賈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滿目淚痕,一疊聲『拿寶玉來』」。想打還沒打,這時流眼淚顯然不是因哀痛而流淚,他的內心活動在話裡已透出:「今日再有人勸我,我把這冠帶傢俬,一應交與他和寶玉過去!我免不得做個罪人,把這幾根煩惱鬢毛剃去,尋個乾淨去處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可見他打寶玉不是為自己,是為家族;他氣得流眼淚,是絕望的眼淚,唯一希望的寶玉,現在是這個樣子,他怎能不傷心呢?「煩惱鬢毛」要剃去,這確實是絕望的話,所以這是虛弱絕望的眼淚。

第二次流眼淚,是打了寶玉,王夫人出來抱住板子不讓打,勸他不要打了,越勸越厲害,叫人拿繩子來把寶玉勒死。王夫人大吵大鬧說,不如我們一同死了,「在陰司裡得個依靠。」賈政聽了王夫人說打死寶玉絕了我的話後,不覺長歎一聲向椅子上坐了(沒力氣癱了)淚如雨下。什麼意思?毒打尚嫌不夠,拿繩子勒,以絕將來之患,他這不是因為打寶玉打得太慘了,只是聽王夫人說,「絕我」的「絕」字,寶玉死了就沒繼承人了,這一點觸動了他的傷心事。寶玉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自己也感到沒了和王夫人有了共同的思想感情,產生了共鳴。這是絕望的淚。

第三次流眼淚,王夫人哭賈珠(寶玉哥哥已死、李紈丈夫)哭的很傷心,「珠兒要不死,你願怎麼打就怎麼打,現在就這麼一個打死了怎麼著?」「賈政聽了,那淚珠更似滾瓜一般流了下來。」這是為什麼?因為王夫人提到了賈珠,賈政就想到了賈珠兒(珠和玉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珠唸書科舉考試,14歲就進了學校,苦讀書,賈政是有希望的,可惜早夭),所以淚如滾瓜一般流了出來。這些都觸動了賈政的心事,賈府沒有希望了。賈政為賈珠傷心落淚,恨不能起死回生。而對眼前的寶玉要活活打死。這對照裡,可看出父子之間發生了激烈衝突,正是封建與反封建這兩種思想不可調和的結果。以上都是描寫賈政的虛弱和絕望,寫的很深刻。

另一方面是他和賈母的關係,進一步表現賈政的虛弱。王夫人出來解勸,越勸越火上澆油,越勸越要用繩子勒死,真正出來解決問題的是賈母。賈母一出場,賈政就不行了,趕快躬身賠笑,進而跪下;趕快跟了進去,最後退了出來。是什麼微妙的東西使賈政在賈母面前這樣低聲下氣,使局勢一下子轉危為安,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呢?就是一個字——「孝」,封建的孝道。用賈政自己的話說,他打兒子出於孝,這很有諷刺意義。為了孝打了不肖的子孫,但他打寶玉就恰恰觸犯了孝,觸犯了老祖宗,因賈母最疼的是寶玉。惹母生氣,眼中沒有母親,使兒子無立足之地。為了孝道打了兒子,打了兒子又觸犯了孝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不僅使賈政陷入了非常矛盾、狼狽被動可笑的境地,表現了他的虛弱,而且深刻揭露了封建道統本身的虛偽和矛盾百出的境況。

再看王夫人,寫王夫人愛自己的兒子。「嚴父慈母」 嗎。當爸爸的手重打了兒子,她出來解勸,生活中這類事太多了。如果曹雪芹僅僅寫出這些那就不值得一提了,而且是寫的非常深刻。她出來後抱住板子不讓打,抱住寶玉,然後心肝肉兒的大哭大鬧。她是心疼寶玉嗎?是的。但又不完全心疼寶玉,準確說不只是疼寶玉。在這方面曹雪芹寫出了一個婦女,一個封建貴族的婦女在家庭中的地位、所起的作用和秘密。一個貴族婦女在家庭裡的作用、任務,就是生兒育女。特別是生一男孩就能傳宗接代,這就是她的任務。如果不生男孩,她的命運也就完了。對王夫人來說,將來依靠的就是她的兒子,賈珠在時靠賈珠,珠兒死了靠玉兒。進一步追問她為什麼那樣疼玉?歸根究底是疼自己。她在勸賈政過程中有一段話:「老爺雖然應當管教兒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將五十歲的人了,只有這個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為法,我也不敢深勸……既要勒死他,我們娘兒們不敢含冤,到底在陰司裡得個依靠。」她認為如果失掉寶玉就失掉了依靠,所以她才一邊哭寶玉,一邊哭賈珠。「若是你活著,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所以她才一聲肉,一聲兒的哭道:「你替珠兒早死了,留著珠兒,免你父親生氣,我也不白操這半世的心了。」「這會子你倘若有個好歹,丟下我,叫我靠那一個?」他疼寶玉,哭寶玉,實際是維護一個貴族婦女在家族中的地位。命運——兒子就是她的命運,就是她的依托,失去兒子就失去了一切。這樣的描寫顯示了非常濃厚的社會內容,表現了一個很值得同情的封建貴族婦女的地位、命運,所以她在勸賈政時哭寶玉,哭賈珠,她哭出了一個封建貴族之家的正統夫人的理想,哭出了貴族婦女的命運、地位,哭的很深刻,很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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