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紅樓夢》謀略
眾所周知，《三國演義》、《水滸傳》等殺伐征戰性的歷史演義、英雄傳奇作品中有著大量的謀略描寫，那麼，以刻畫閨房碎語、市井常談為主的世情小說中是否也有謀略描寫呢？回答是肯定的。《金瓶梅》中，妻妾爭寵、母婿亂倫、娼妓競淫、幫閒湊趣、主僕相害、三姑六婆攻訐拆台、仕途官宦爾虞我詐、官商惡霸沆瀣一氣……各懷鬼胎的施謀者為了實現其卑鄙、無恥的目的，處心積慮而又不動聲色地構設著諸如借刀殺人、挑撥離間、謀妻殺女、栽贓陷害、行賄受賄、結黨營私之類的詭計。在《紅樓夢》中，妻妾的爭風吃酸、嫡庶的爭權奪利、主婢的狼狽為奸……一連串邪惡的計謀同樣被一些人玩弄著。正因為世情小說中存在著精采紛呈的謀略描寫，並對小說的思想內涵和藝術價值具有重要作用，所以筆者認為，很有必要探討《紅樓夢》中謀略描寫的諸種特點，及其所具有的思想價值和藝術成就。
一、存在於諸種衝突中的《紅樓夢》謀略描寫
（一）封建衛道者與封建叛逆者矛盾衝突中的謀略
封建貴族的賈府自寶玉生下來，就給其安排了一條功名富貴、光宗榮祖的道路。他們憑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千方百計對叛逆者予以壓制以致運用詭計誘其就範。以賈寶玉為代表的封建貴族叛逆者則厭惡科舉功名，反對禮教綱常，反對封建衛道者們強加給他們的人生道路，要求婚姻自由，尊重個性，男女平等。這兩者間的矛盾衝突集中地表現在寶、黛、釵三人的戀愛與婚姻問題上。為了寶、釵成婚，封建家長及幫兇不惜發動上下人等精心策劃了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瞞天過海、偷梁換柱的陰謀騙局（第九十六回「瞞消息鳳姐出奇謀」），從而徹底逼瘋了一個叛逆者，並扼殺了另一個叛逆者的年輕生命，摧毀了他們的自由愛情。
作為不守「規矩」的叛逆者，他們有時也運用一些小智謀躲避封建衛道者們對他們的壓制。例如第七十三回中，寶玉因害怕賈政翌日考查其功課，便連夜突擊溫習。恰巧夜間有人捕風捉影地胡亂叫喊，聰明伶俐的晴雯「心下正要替寶玉想個主意，好脫此難。忽然碰著這一驚，便生計向寶玉道：『趁這個機會，快裝病，只說嚇著了。』這話正中寶玉下懷……」當然，這些小謀小術較之王熙鳳等設置的大騙局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但多少也體現出叛逆者借助智謀的力量所作的抗爭。
（二）封建主子與下層奴婢矛盾衝突中的謀略
在賈府這個封建貴族家庭的底層，生活著一群被奴役、被壓迫的奴婢。由於被剝削、被欺壓的共同命運，她們與其封建主子之間存在著尖銳的矛盾衝突。在與封建勢力的抗爭中，她們中的大多數人與貴族叛逆者站在一起，相互支持、相互愛重。而那些封建主子們，儘管她們內部一個個像烏眼雞似的勾心鬥角，但對待這些奴婢的態度卻基本是一致的，即只許奴婢們像牛馬一樣服服貼貼地供他們驅使和宰割，按照她們的意志去生活，否則，便採取各種手段對其進行殘酷迫害，這其中包括使用各種陰謀詭計。第七十四回中，王熙鳳為了幫助王夫人查出十錦春意香袋的來歷，獻出「以查賭為由」、「暗暗訪察」、「縱然訪不著，外人也不能知道」的詭計。而自認為高人一等的封建主子幫兇王善保家的，出於報復心理，也想出一條「出奇不意，攻其無備」的突擊抄檢大觀園的奸險計謀，從而掀起了一連串的波瀾。
作為受欺壓的奴婢們時刻提防和避免主子們的欺凌、壓制，其中聰慧一些的常常借助一時的急智來躲避主子的無情責罰。伶俐標緻而性格倔強、敢怒敢罵的晴雯是不向封建主子屈服的奴婢的典型。當王夫人在王善保家的挑唆下喚來晴雯並冷笑著譏諷她時，「晴雯一聽如此說，心內大異，便知有人暗算了他，雖然著惱，只不敢作聲。——他本是個聰明過頂的人，見問寶玉可好些，他便不肯以實話答應，忙跪下回道：『我不大到寶玉房裡去，又不常和寶玉在一處，好歹我不能知；那都是襲人和麝月兩個人的事，太太問他們。」聰明的晴雯一聽來者不善，故急中生智地否認是寶玉的貼身丫鬟，使「王夫人信以為實了」，從而使自己暫時免遭責罰。
（三）妻妾矛盾衝突中的謀略
《紅樓夢》中妻妾衝突主要有兩大部分：一是王熙鳳與尤二姐、秋桐的衝突；一是夏金桂與香菱的衝突。這兩大部分衝突構成的幾回文字，均貫穿著置對手於死地的惡毒計謀。王熙鳳在第六十八回「苦尤娘賺入大觀園，酸鳳姐大鬧寧國府」和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覺大恨吞生金自逝」中挖空心思、機關算盡地採取了一個又一個奸險計謀，設下了一個又一個圈套騙局，終於將爭寵敵手尤二姐逼害而死。另一個視姬妾為眼中釘的嫉妒狂夏金桂在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貪夫棒」和第一百三回「施毒計金桂自焚身」中也多次採用栽贓陷害、嫁禍於人、暗施毒藥等陰謀詭計迫害香菱，直至自食其果為止。
（四）嫡庶矛盾衝突中的謀略
在封建大家庭中，嫡庶矛盾衝突也是一個重要的經常發生的衝突：嫡出者，經常借助宗法制度所賦予的特權隨意壓制、欺凌庶出者，力圖剝奪掉他們應得的一點可憐的利益；庶出者（尤其是比較倔強的庶出者）則為維護自己的一份利益甚至取代嫡出者而千方百計進行抗爭。庶出者由於缺少封建宗法制度的強力支持而相當弱小，故經常借用各種計謀的力量為自己服務。趙姨娘及其子賈環就是這樣的庶出者。他們不願「眼睜睜的看著人家來擺佈死了」，而採用諸多詐術「暗裡算計」寶玉等。因為一旦置對手於死地後，「這傢俬還怕不是我們的」。例如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叔嫂逢五鬼」中，趙姨娘買通馬道婆，暗中對寶玉和鳳姐施用魔法攻其無備，旨在「把他兩人絕了」。同一回中，賈環「素日原恨寶玉，今見他和彩霞玩耍，心上越發按不下這口氣。因一沉思，計上心來，故作失手，將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燭，向寶玉臉上只一推……」這雖非什麼宏韜大略而僅系區區小詐，然而卻表現出封建大家庭中嫡庶衝突的無處不在。
（五）正派持重與淫亂不軌矛盾衝突中的謀略
表面上，賈府似乎是個「昌明隆盛之邦，詩書簪纓之族」，實際上這個封建大家庭中充滿邪惡淫亂，「除了那兩個石獅子乾淨罷了」。而持重正派者為了維護自己的操守，免遭淫亂者的侵害，常常以謀處事、以智脫禍。第六十五回中，賈珍和賈璉弟兄倆已經玩弄、騙娶了尤二姐，還企圖同樣玩弄尤三姐。賈璉說：「不如叫三姨兒也合大哥成了好事，彼此兩無礙，索性大家吃個雜會湯。」然而貌似放浪而實際持重節烈的尤三姐採取了佯裝同意、反客為主、反守為攻的策略：「『……喝酒怕什麼？咱們就喝！』說著自己拿起壺來，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盞，揪過賈璉來就灌，說：『我倒沒有和你哥哥喝過，今兒倒要和你喝一喝，咱們也親近親近。』嚇的賈璉酒都醒了……」接著尤三姐索性卸了妝飾，做出一種輕狂放蕩、目中無人、風韻無限的姿態。這種反守為攻、先發制人的策略早把賈珍、賈璉的一團邪念逼住，使之不敢輕舉妄動，反而任由三姐拿他二人嘲笑取樂或厲言痛罵。
（六）尊卑長幼矛盾衝突中的謀略
在宗法制度下，人人都得恪守三綱五常的訓條，尊卑長幼間就產生了天然的鴻溝。各種謀略同樣被運用於這種鴻溝衝突之中。例如，賈母的貼身侍婢鴛鴦對邢夫人和她嫂子誘逼她做賈赦之妾的圖謀堅決不從，最後當其兄將賈赦的一番威脅性語言轉告她時，「把個鴛鴦氣的無話可回，想了一想，便說道：『我便願意去，也須你們帶了我回聲老太太去。』」聰慧的鴛鴦將其嫂子誘作證人，聲淚俱下地對賈母訴說了賈赦的不軌圖謀，從而使其圖謀落空。這是鴛鴦拉大旗作虎皮，巧妙地借助具有至尊族長地位的賈母的威嚴使自己免遭滅頂之災。
與此同時，由於賈母對此事非常生氣，以致將與此事無關的王夫人也一併責怪起來，在場的人無一敢為之申辯。「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雖有委屈，如何敢辯；薛姨媽現是親妹妹，自然也不好辯；寶釵也不便為姨母辯；李紈、鳳姐、寶玉一發不敢辯：這正用得著女孩兒之時——迎春老實，惜春小——因此，窗外聽了一聽，便走進來，陪笑向賈母道：『這事與太太什麼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的事，小嬸子如何知道？』話未說完，賈母笑道：『可是我老糊塗了！……』。」探春在這種長幼尊卑的矛盾衝突中，以其急智和特殊的身份為王夫人等人解了圍。
（七）官場矛盾衝突中的謀略
《紅樓夢》的謀略描寫較多地停駐於賈府內部，然而對官場中的陰謀詭計也有所反映。例如第四回中，賈雨村本想主持公道、秉公斷案，但當其門子取出四大家族的護官符並細述此案的瓜葛後，雨村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你說的何嘗不是。但事關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復委用，正竭力圖報之時，豈可因私枉法，是實不忍為的。」而那門子則冷笑道：「老爺說的自是正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豈不聞古人說的『大丈夫相時而動』，又說『趨吉避凶者為君子』……」接著門子又為雨村構想了一條「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虛張聲勢、掩人耳目的詭計，從而使賈雨村「徇情枉法，胡亂判斷了此案」。《紅樓夢》通過對官場中的陰謀詭計的描寫，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社會的腐朽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二、《紅樓夢》謀略描寫的藝術成就
《紅樓夢》謀略描寫對於作品現實主義特色的形成，對於故事情節的發展、人物形象的塑造、心理特徵的刻畫、懸念效果的產生等，具有獨特而重要的藝術作用並取得了顯著成就。
（一）《紅樓夢》謀略描寫使作品情節波瀾起伏、生動曲折，形成很強的故事性和可讀性
小說作者常常將曲折奇特的情節作為創作追求的目標之一，而謀略情節所構成的奇異性特點與之正相一致。《紅樓夢》正是因為具有較多的施謀展略、隨機應變的謀略描寫，才使原本平淡無奇的家庭瑣事、閨房碎語、生活常談變得跌宕騰挪、情趣盎然，才使讀者沉醉於曲折引人的情節中，與作品中的人物一起產生各種喜怒哀樂。此外，《紅樓夢》謀略描寫在其情節衝突的發展變化中還具有以下作用：
第一，對事件衝突予以巧妙過接，使之成為衝突走向新高潮的「加速器」。例如，「外作賢良，內藏奸猾」（尤三姐托夢語）的王熙鳳花言巧語將尤二姐騙入大觀園後，暗中不斷派人唆使張華狀告賈璉「國孝家孝的裡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從外部虛張聲勢，以向賈珍、賈蓉、尤氏和尤二姐施加巨大壓力。然而，經過幾番較量後，張華卻懾於賈珍、賈蓉的軟硬兼施而連夜潛逃，鳳姐也因失去可利用的王牌而無可奈何。此時，鳳姐與尤二姐的矛盾衝突似乎已僵持不下，情節事件也似乎難以為繼。然而，秋桐的到來，卻使鳳姐又萌生新的陰謀——「雖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發脫二姐，用『借刀殺人』之法，『坐山觀虎鬥』，等秋桐殺了尤二姐，自己再殺秋桐」，而此計的實施則打破衝突的僵局，產生了獨特的過接，使得「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將情節衝突迅速推向一個新的更大高潮。
第二，連接、粘合和生發情節與線索，使遙相呼應的情節與線索產生合乎邏輯的內在聯繫。例如，第二十六回，馮紫英為了請寶玉等人去他家赴宴，故意匆匆忙忙在薛蟠家丟下一句模稜兩可而又令人猜測的話，使得他數日後所邀請的人全部早早趕到，誠如寶玉所說：「前兒說的『幸與不幸』之事，我晝夜懸想，今日一聞呼喚即至。」這樣，相隔數日的情節、線索重又自然連接起來，兩者遙相呼應，並展開了眾子弟喝酒行令、蔣玉函與寶玉互贈汗巾的新事件。
第三，可以收束總攬諸多情節事件。例如，第六十一回中，圍繞玫瑰露、茯苓霜的私拿、暗贈，牽連了五兒、玉釧兒、柳家的、五兒姑舅、彩雲、趙姨娘、探春、司棋等一批人，並展開了多個相互糾葛的小衝突和小事件。如何結束這場風波？寶玉李代桃僵的瞞贓策略便以一總百，將紛繁糾結的頭緒線索一次收束住，使得欲來的「山雨」頓時煙消雲散、風平浪靜，從而可放開手筆從容地去描寫寶玉、寶琴生日所發生的種種其他事件。
（二）《紅樓夢》謀略描寫具有「勾魂懾魄」的懸念效應
懸念是人們在欣賞小說、戲劇等藝術作品時產生的關切情節事件發展和人物前途命運的急切心理。作家在構思情節、展現矛盾衝突時，常通過構設和強化懸念來增強藝術感染力。毛宗崗說：「讀書之樂」，「不大疑則不大快，不大急則不大慰」（見《第一才子書》）。
謀略所具有的對抗性和機密性特點，常使各種謀略描寫形成強烈的懸念。而衝突越為激烈，立謀越為神秘，則越能促使讀者產生急迫的關切探求心理。例如，圍繞「王熙鳳毒設相思局」，曹雪芹不斷構置懸念：一是當賈瑞試探性調戲鳳姐後，鳳姐決計「幾時叫他死在我手裡，他才知道我的手段」，這便已留下一個懸念。二是當平兒告訴她賈瑞「要來請安說話」時，鳳姐準備「等他來了，我自有道理」；且賈瑞真的來了後，她一直引誘其進入一個人們未知的「道理」陷阱之中。這使讀者急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採用何種「道理」（陰謀）來捉弄賈瑞的。三是待賈瑞又來尋她時，鳳姐一面騙約他晚間來，一面「點兵派將，設下圈套」，這便又使人對新的圈套和結局產生種種猜測與推斷，形成新的懸念。這些圍繞「相思局」設置的懸念，使讀者不斷「大疑」和「大急」，最後獲得了「大慰」。
（三）《紅樓夢》謀略描寫是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性格特徵的重要手段
謀略是人的思維活動的結果。在作品中它是通過人物思想和言行表現出來的，因此往往直接反映出慮謀運略人物的道德、品質和性格特徵。動機和內容正義、合理、進步的謀略，往往鮮明地表現出人物的睿智、伶俐、機敏等才智特徵。例如，《紅樓夢》中「敏探春興利除宿弊，賢寶釵小惠全大體」、「慧紫鵑情辭試寶玉」、尤三姐反客為主戲謔賈氏兄弟、晴雯詐稱寶玉受驚助其躲避考查等等，都是如此。當謀略動機與內容非正義、不合理時，人物的才智特徵便被淡化或掩蓋，而主要表現為奸險、狡詐、刁鑽、狠毒等性格特徵。例如，《紅樓夢》中最成功的人物形象是鳳姐，然而，鳳姐「爭強鬥智」、「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笑著，腳下就使絆子」、「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等性格特徵多是在她運用各種陰謀詭計對無辜弱小者和叛逆者進行迫害打擊的過程中刻畫出來的。可以說，如果沒有對其「毒設相思局」、「弄小巧用借劍殺人」、「瞞消息設奇謀」等等有悖於社會合理的人情道義的奸詐謀術的生動描寫，便難以入木三分地刻畫出其嫉妒、虛偽、奸詐、陰險、狠毒的性格特徵。同樣，趙姨娘買通馬道婆用巫術暗算寶玉和鳳姐，其惡毒計謀的實施，一方面說明嫡庶衝突你死我活的嚴重性，另一方面也突現出趙姨娘粗俗、狡詐、奸險的性格特徵。
（四）《紅樓夢》謀略描寫開掘和展示了豐富的人物心理世界
任何謀略都是慮謀者的認識、意志、思維等多種心理機能的綜合產物。因謀略本身便是其心理活動的外化，故謀略描寫也自然包含著對鋪謀設計者心理活動的描寫和揭示。例如，寶釵在滴翠亭無意聽到小紅與墜兒的密語時，頗為吃驚，想道：「……他（小紅）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的丫頭，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人急造反，狗急跳牆』，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著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作者在進行謀略描寫的同時，直接將人物在當時情景下的內心活動細膩逼真地刻畫出來，不僅表現了其施謀的動因和「法子」，而且反映了人物的機敏、老練和圓滑。
謀略一方面是鋪謀設計者自身的心理活動，一方面又常以對手的所想所感即對手的心理特徵和心理活動為慮謀施略的依據和指向。例如，圍繞賈璉的偷娶尤二姐，鳳姐一開始「越想越氣，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爾後她暗中策劃唆使張華告狀並在寧國府大哭大鬧，都是根據賈珍一家心虧理屈、尤氏膽小怕事、賈蓉輩低心虛等心理特徵而向其施加的心理壓力，開展的無形的心理戰。而賈珍父子採取了各種對策並迫使張華潛逃後，「鳳姐聽了，心中一想：『若必定著張華帶回二姐兒去，未免賈璉回來，再花幾個錢包佔住，不怕張華不依；還是二姐兒不去，自己拉絆著還妥當，且再作道理。只是張華此去，不知何往，倘若他再將此事告訴了別人，或日後再尋出這由頭來翻案，豈不自己害了自己？先不該如此把刀靶兒遞給外人哪！』因此，後悔不迭。復又想了一個主意出來……」這樣，一方面由謀略構成心理戰的氛圍，一方面在其中不斷直接剖示人物運籌策劃的內心活動，使作品的心理描寫更為豐富多采。
《紅樓夢》中的謀略描寫精彩紛呈，其思想價值和藝術價值並不僅僅止於以上所論。這有待我們今後進一步深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