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生日描寫
《紅樓夢》中的生日描寫別開生面,令人耳目一新,不僅具有深廣的思想內涵,也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這些生日描寫對揭示主題思想,刻畫人物性格,設置矛盾衝突,安排敘事結構等,都具有重要作用;同時,小說也借此表現了當時社會生活的風俗習慣,展示了傳統的民族文化。
一
《紅樓夢》第22回中薛寶釵的生日過得非同一般,從中折射出了賈府昌盛的情景。正月二十一日是寶釵的十五歲生日。賈母喜歡她「穩重平和」,又正值她才過第一個生日,便自己拿出二十兩銀子,命風姐為寶釵置辦酒戲。並且賈母還「先送過衣服玩物禮去,王夫人、風姐、黛玉等諸人皆有隨分不一」。到了二十一日這一天,就在賈母內院搭了家常小巧戲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戲,昆腔和弋陽腔都有。又在賈母上房排了幾席家宴酒席。寶釵只不過是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女孩子,賈母就這樣隆重地給她過生日,從中足可看出賈府當時正處於上升階段的情景。
而第43回中風姐的生日過得更為隆重。賈母倡導「閒取樂偶攢金慶壽」,學那小戶人家,大家「湊分子」,為風姐來過生日。當賈母把這番意思說出,大家都來湊趣,平時和風姐好的,更是心甘情願,而那些畏懼風姐的,又巴不得前來奉承,何況大家也都拿得出銀子來,自然都欣然應諾。賈母率先出二十兩,薛姨媽也出了二十兩,邢夫人和王夫人雖不能和賈母、薛姨媽比肩,自然矮一籌,但每人仍出十六兩,甚至連平兒、襲人、彩霞等還有幾個小丫鬟,也出了二兩、一兩不等。於是共湊足了一百五十兩有餘。這麼多的銀子,賈母卻說:「一日戲酒用不了。」到了九月初二風姐生日這一天,尤氏把生日辦得紅紅火火,十分熱鬧,不但搭台唱戲,連耍百戲並說書的男女先兒全有。這樣的生日描寫,自然就突出了賈府主子們的安富尊榮和豪華享樂,可見這時的賈府已是極為興旺昌盛的,可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但是這種昌盛卻是表面的,內部已潛伏著種種危機,賈府大廈的根基已經動搖。正當風姐過生日春風得意之時,卻突然掀起軒然大波——賈璉與鮑二家的私通被風姐撞見,小說借此充分暴露了賈璉之流的淫亂,深刻揭示了賈璉、風姐夫妻之間的矛盾衝突。透過這次生日描寫,人們便由賈府的昌盛之表洞察到賈府的衰敗之兆。
第71回描寫了八月初三賈母八十大壽的慶賀情景,賈府危機四伏,矛盾重重的情形進一步顯露出來。在賈府,賈母是老祖宗,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和地位。她曾多次出錢或親自倡導給兒孫輩過生日,並且每次都過得非常熱鬧。而到了她老人家自己的八十大壽,這無論如何都應過得比任何人都要隆重。小說雖然用了較長的篇幅,較細緻地描寫了賈母過生日的整個過程,但出人意料的是,這一生日慶典非但沒有給人什麼顯赫之感,反而讓人感到死氣沉沉,已透出幾分悲涼氣氛,並且賈母本人也頗感厭倦不堪。就在這位老祖宗八十大壽的慶典日,邢夫人當眾辛辣地嘲諷了風姐,使她遭到了一次從未有過的極大打擊,她「由不得越想越氣越愧,不覺灰心轉悲,滾下淚來。因賭氣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覺」。這足以表明邢夫人與王熙風的矛盾已經開始激化,關係已經十分緊張。何況邢夫人與王熙風並非一般的婆媳之間的矛盾,其中分明還讓人看到了他們的背後邢人與王夫人之間的尖銳衝突,甚至還暴露了賈赦、邢夫人與賈母之間更為複雜而又難以調和的矛盾。這重重矛盾、種種鬥爭都是借寫賈母過生日巧妙而自然地揭示出來的。由這些矛盾和鬥爭,人們也就很自然地會體味出賈府的嚴重危機,其破敗衰落已是必然的趨勢了。
過生日這本是家庭El常小事,但是在《紅樓夢》中卻能寫得小中見大,個別體現一般,僅就上述三個生日描寫,便可讓人窺見賈府由盛而衰的發展過程。由此可見小說中生日描寫的意義之非同一般。
二
愛情是《紅樓夢》著重表現的題材之一。小說圍繞這一題材,描寫了寶黛釵的愛情和婚姻悲劇,表現了「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的矛盾衝突,從而使愛情描寫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而小說中的生El描寫對表現這一題材也具有不可抵估的藝術作用。
在寶釵過生日的描寫中,小說就圍繞寶黛釵的愛情糾葛,形象而深入地表現了賈母、風姐、黛玉、寶釵、湘雲、寶玉等人之間的矛盾衝突,把一件日常生活小事描寫得豐富多彩。曲折多變,妙趣橫生。賈母親自出錢,命鳳姐為寶釵過生El,又是置辦酒席,又是搭台唱戲,熱鬧非凡,這自然引起了向來十分敏感的黛玉的不滿,從中可見黛玉與賈母、鳳姐之間也有了矛盾。寶玉早起不見黛玉,便到她房中來尋,只見她還歪在炕上不起,寶玉便笑道:「起來吃飯去,就開戲了。你愛看那一出?我好點。」而黛玉卻冷笑道:「你既這樣說,你特叫一班來,揀我愛看的唱給我看。這會子犯不上舭著人借光兒問我。」於是寶黛之間自然產生了矛盾,黛玉自然也生了寶玉的氣。等到點戲時,寶釵發揮其會來事的特長,盡力討好賈母,點了一折《西遊記》這樣熱鬧的戲文,賈母自然歡喜。而處處都想出人頭, 地,素來爭強好勝的鳳姐卻既知賈母喜熱鬧。更喜謔笑科諢,她便點了一出《劉二當衣》,這使賈母更加喜歡。可見,這裡寶釵與鳳姐之間也有.著細微的矛盾。而黛玉實在不能推辭。才勉強點了一齣戲。看戲時,寶玉聽了寶釵對唱詞的講解,則喜得拍膝畫圈,稱賞不已,又贊寶釵無書不知。這便又一次引起了黛玉的不滿,矛盾衝突漸趨尖稅。尤其是散戲後,好挑事的鳳姐問那位小戲子長得像誰,寶釵心理明知口上卻故意不說,寶玉也看出來了卻不敢說,唯有心直口快的史湘雲看出來就說了出來:「倒像林妹妹的模樣。」寶玉聽了,趕忙向她使了眼色,不讓她說。在黛玉看來,人們拿小戲子比自己,這是一種對自己人格的污辱,耐於情面,也由於特殊的環境,她當時並沒有發作。可是,事後寶玉前來向她解釋時,她卻毫不留情地對寶玉發洩出來:「我原是給你們取笑的,——拿我比戲子取笑。」「你還要比?你還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還利害呢!」矛盾終於爆發了。寶玉不僅惹惱了黛玉,也氣壞了湘雲,湘雲當晚就收拾東西,並說:「明兒一早就走。在這裡作什麼?——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麼意思!」於是寶玉又得給湘雲賠不是,並賭咒發誓。在這件事上,寶玉本是好心,既擔心黛玉生氣,又恐怕湘雲與黛玉產生矛盾,結果卻是兩面都不夠人,不僅和黛玉、湘雲都有了矛盾,黛玉和湘雲之間也有了不睦。而挑起事端的鳳姐卻一點兒不是也沒有。當然,在上述這一系列矛盾中,黛玉與寶釵的矛盾則是主要矛盾。雖然小說沒直接描寫二人之間的衝突,但釵黛早以處於諸種矛盾的漩渦之中,一切矛盾都由此而起。而這砷矛盾說穿了就是「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的矛盾,雖說表現的也是愛情的糾葛,但都遠非一般愛情描寫所能比擬的。其次則是黛玉與湘雲之間的矛盾,寶玉「愛博而心勞」,湘雲與寶玉自小曾相處過,且她才氣、像貌均可以抗衡釵黛,何況她還有金麒麟,這又使黛玉對她不得不防,所以一看寶玉給她使眼色,心中更加生氣。因此這一層矛盾也與「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的矛盾緊密相關。
妙玉身在佛門,心向紅塵,那袈裟是難以攏住她對寶玉的愛情的。在櫳翠庵裡,她把前來喫茶的人分為四等,首先是寶玉,其次是釵、黛,再次是賈母,最後才是劉姥姥等人。寶玉喫茶用的是她平常喫茶時用的綠玉鬥,沏茶的水竟是她五年前在玄墓山蟠香寺修行時收的梅花上的雪水。這說明她已勇敢地越出了佛門和閨門的門檻。向寶玉表示了愛情,但是寶玉卻對此番苦心不能體察,因為那領袈裟和那串戒珠擋住了寶玉的視線。寶玉、寶琴、岫煙、平兒四人同一天過生日。岫煙與妙玉本來有過師友之交,她曾這樣向寶玉介紹妙玉:「我和他做過十年鄰居,只一牆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煉,我家原寒素,賃的是他廟裡的房子,住了十年,無事到他廟裡去作伴。我所認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因我們投親去了,聞得他不合時宣,權勢不容,竟投到這裡來。如今又天緣湊合,我們得遇,舊情竟未易。」可見二人相識多年,情誼深厚,但是妙玉對岫煙過生日並沒有任何表示,卻偏偏給寶玉送去了「檻外人妙玉恭肅遙扣芳辰」的粉箋,這足以說明妙玉情竇已開,內心不能平靜,於是她便主動地向寶玉獻出一片愛。但是寶玉卻仍就沒有理解妙玉的心裡,拿著這一粉箋到處張揚,於是引起了蚰煙的不滿,認為妙玉放誕詭僻,在拜貼上下別號的做法成了俗語所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不合道理 其實岫煙也錯會了妙玉的心意。可見,小說中這樣的生日描寫,就表現妙玉愛情的悲劇而言,應是別具深意的。
三
《紅樓夢》中的生日描寫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人的身份、地位和處境,因此研究小說中的生日描寫,對於深入理解人物形象是有所裨益的。
賈母的八十大壽是在賈府由盛轉衰的時期過的,小說在具體描寫中,雖已顯露悲涼之意,但是卻仍就寫得很詳盡,突出了其特有的氣派。賈母的生日是八月初三日,但卻定於從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榮寧兩府齊開筵宴。從七月上旬,送壽禮者絡繹不絕。這樣的壽辰慶典在賈府中是任何人也不能相比的。何況這已是賈府漸漸走向衰落的時期,如果是賈府如日中天、蓬勃向上的時期,為賈母生El,那盛況當是不敢想像的。從中我們足可以看出賈母在賈府的地位何等崇高,足以表明賈母作為賈家這個宗法家庭的老祖宗的高貴的身份。
鳳姐在賈府是孫子媳婦,本屬小字輩。但是由於她生在四大家族首富兼首貴的王家,既是王夫人的內侄女,又得到賈母的特別寵愛,再加上她的聰明才智,終於當上了榮國府的大管家,其地位之顯赫、身份之非常是可想而知的。小說對他過生日的描寫,也足以說明了這一點。賈母親自動員大家為她「湊分子」,來慶賀她的生辰,這是她的一種榮耀。有此種榮耀的,只有王熙風一人。
寶釵過生日也能反映出她在賈府受人器重的情景。究竟怎樣來給寶釵過十五歲生日,風姐曾與賈璉私下裡仔細盤算過。風姐問計賈璉,賈璉說:「你連多大生日都料理過了,這會子倒沒了主意?」風姐卻說:「大生日料理,不過是有一定的則例在那裡。如今他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賈璉聽了,低頭想了半日說:「你今兒糊塗了。現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麼給林妹妹過的,如今也照依給薛妹妹過就是了。」但風姐卻因賈母要替寶釵作生日,認為這自然與往年給林妹妹過生日不同了,於是賈璉便說:「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從這些對話中,可以讓人想見寶釵在賈府很有地位,其身份要高於黛玉的。何況後來賈母竟然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二十兩銀子,命風姐去置辦酒戲,為寶釵隆重地過了十五歲生日,這更說明寶釵是深得賈母等人喜愛的。而這一殊榮黛玉卻從未得到,難怪引起了她的不滿,甚至不願借別人的光去看戲。再由鳳姐在寶釵過生日時挑起的拿小戲子比黛玉使黛玉非常生氣之事來看,黛玉的處境是遠不如寶釵的,因此她唯恐別人小瞧了自己,極力維護自己的尊嚴。再如第62回,因寶玉、平兒、寶琴和岫煙生日是同一天,大家都感到很有趣,於是探春說:「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幾個生日。人多了,便這等巧,也有三個一日的、兩個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過,大姐姐佔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別人就佔先。又是太祖太爺的生日。過了燈節,就是老太太和寶姐姐,他們娘兒兩個遇的巧。三月初一是太太,初九日是璉二哥哥。二月沒人。」可是襲人卻說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麼沒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一口氣數了那麼多人的生日,太祖太爺的生日記得,賈璉的生日記得,寶釵的生日也記得,怎麼就想不起黛玉的生日呢?襲人說出了黛玉的生日,馬上又說「就只不是咱家的人」,寶釵不也同樣「不是咱家的人」嗎?怎麼對寶釵生日探春卻能牢記不忘呢?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黛玉在賈府常常不被重視的情景,至少不如寶釵受人重視。
《紅樓夢》於榮寧二府是側重表現榮國府的,包括第4回中的所謂「護管符」也主要是指榮國府而言。就生日描寫來說,也是多寫榮國府的,而對寧國府人的生日則較少描寫。不過第11回的「慶壽辰寧府排家宴」則描寫了賈敬過生日的情景。賈敬沒有什麼具體官職,常在道觀裡住著,過生日時他並不在場,但是小說中不僅描述家族內部熱烈慶祝,還特意通過賈蓉之口交代了「四王」、「六公」、「八侯」都來送禮的情形:「方纔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四家王爺,並鎮國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了名貼送壽禮來,俱回了我父親,先收在帳房裡了,禮單都上上檔子了。老爺的領謝的名貼都交給各來人了,各來人也都照舊例賞了,眾來人都讓吃了飯才去了。」來了這麼多王公所派送禮之人,可是寧國府的接待卻是很一般的。這就足以說明寧國府在社會上很有影響,甚至還超過了榮國府,賈敬的社會地位和名聲也同樣是很高的。所以這一生日描寫,便充分顯示出了寧國府和賈敬的氣派和聲望來。小說雖對寧國府描寫得較榮國府少得多,但這一次生日描寫卻能以少勝多,反映出的內容還是很深廣的。
四
塑造人物形象重在刻畫性格,《紅樓夢》中的眾多人物形象大都生動豐滿,性格鮮明,栩栩如生,而小說中的生日描寫對刻畫人物性格無疑也具有重要作用。
第16回是這樣描寫賈政過生日的:「· 日正是賈政的生辰,寧榮二處人丁都齊集慶賀,熱鬧非常。忽有門吏忙忙進來,至席前報說:『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唬的賈赦賈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戲文,撤去酒席,擺了香案,啟中門跪接。」這裡的敘述極為簡略,幾乎沒有一點具體的描寫,但是我們可以從中看出賈政的一些性格特徵。賈政的生日,並沒有豪門貴族前來送禮,場面也極其一般,只是一個家庭的喜慶團聚,最多不過是齊集了寧榮兩府的人丁,這同第11回賈敬過生日時場面盛大,各路王公侯爵都紛紛派人前來送禮賀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中我們可以想見賈政的自我約束和儉樸不奢的作風。而這又與賈政平時為。官較為清正廉潔,為人較為正派敦厚,不追求豪華奢侈,嚮往質樸素淡的性格特點是完全一致的。在小說中,我們雖沒有看到他有什麼大的作為,能力和才氣都比較平,但他畢竟還是一個較正直的人,至少和賈府其他男人相比是這樣,這段過生日的情景與賈政性格是極為和諧的。而聽說「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賈政等人趕忙停止了慶賀活動,這也說明賈政對皇權和當朝的敬畏,也表明他為人作風的謹慎,這與後來他在元春省親等場面中的所作所為也是和拍的,是完全符合賈政的性格特徵的。這樣簡略而又平淡的生日描寫,卻能揭示出賈政的一些基本性格,這確是難能可貴的。
第62回用了整整一回書的篇幅,描寫了寶玉過生日的熱烈景象。因為王夫人等不在家。來送禮的不很多,表面看似乎不如往年熱鬧。但是,正因少了這些世俗的東西,寶玉這個生日卻過得非同往常。何況,寶玉生日這天,也同是平兒、寶琴和岫煙的生日,於是四個青年人的生日在一起過,就越發顯得人們無拘無束,熱鬧非凡,每一個人都喚發出了青春朝氣。在這次活動中,小說寫了很多動人的喜慶場面,也借此生動、形象而深刻地刻畫出了寶玉、黛玉、寶釵、香菱、平兒等人的性格特徵,其中又以湘雲的性格刻畫最為成功。在這次活動中,「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的湘雲,有一系列十分精彩的表演,從而充分體現出了她的鮮明個性。湘雲性格上最突出的特點就是豪,充滿了豪情,有一種大丈夫式的豪爽。她追求一種所謂名士風流,表現為不拘禮教,率性任情,奇才俊邁,行跡無轍。在這些青年人生El的酒宴上,寶玉認為雅坐無趣,要行酒令。向來穩重和平而又熟讀詩書的寶釵則主張去搞「射覆」。但是湘雲一聽襲人拈出一鬮是「拇戰」(即划拳),便高興地說:「這個簡斷爽利,合了我的脾氣。我不行這個『射覆』,沒的垂頭喪氣悶人,我只划拳去了。」因她亂了令,便被寶釵罰了一杯。但是湘雲也可謂才氣縱橫、知多見廣並且絕頂聰明的,當寶琴說了個「老」字,香菱認為滿室滿席都不見有與「老」相連的「成語」,但湘雲忽見門斗上貼有「紅香圃」三個字,便猜出了寶琴所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便悄悄地拉香菱,讓他說「藥」字,卻偏被黛玉看見,於是又被罰了一杯,恨得她拿筷子敲黛玉的手。湘雲終耐不得極為繁瑣的「射覆」,於是便不再去玩這一酒令,早和寶玉「三」「五」亂叫,劃起拳來。甚至說酒令時,也說什麼「奔騰而砰湃,江間波浪兼天湧,須要鐵鎖纜孤舟,既遇著一江風,不宜出行」,謅斷了腸子,故意惹人笑。而她說的酒底,更有情趣。只見她吃了酒,揀了一塊鴨肉呷口,忽見碗內有半個鴨頭,便用筷子舉著說道:「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那討桂花油。」眾人聽了越發笑起來,晴雯、小螺、鶯兒等一千人甚至都走過來要罰她一杯。可謂幽默詼諧,豪秀爽朗,揮灑自如,妙語連珠,言驚四座。曹雪芹還用他那支生花妙筆描繪了在這一生日慶祝活動中湘雲醉眠芍葯捆的情景,把她的憨情醉態逼真地再現出來了,這的確容易讓人聯想到魏晉名士風流瀟灑的情態,這和劉伶《酒德頌》中所說的「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的情景不是非常相似嗎?但湘雲畢竟是「這一個」,別有一種風流,她豪中有秀氣,豪得率真,豪得嫵媚,豪得令人可愛。可見,在這次生El描寫中,過生日雖不是湘雲,但她卻成了真正的主角,作者以濃墨重彩塑造了一這形象,刻畫出了她的鮮明性格。
五
描寫家庭日常生活,一般常因其事件瑣細零散,容易流於平淡無奇。而過生日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更是屢見不鮮,如果描寫得不好,更容易讓人感到絮絮叨叨,枯燥無味。但是《紅樓夢》則不然,小說中的生El描寫大都曲折生動,矛盾迭起,戲劇性十足,牢牢地抓住了讀者,令人一氣讀完而後快。
《紅樓夢》並不孤立地對過生El進行單純的描寫,而是將生日描寫同其他情節緊密結合,從而使小說情節更加曲折,更加富於變化。在風姐的生El裡,小說一方面寫了賈母讓大家「湊分子」,為風姐過生日置辦酒席、演出戲文,一方面又寫了寶玉一早偷跑出城外去祭奠投井而死的金釧,又在大家看戲的時候,讓寶玉回來,然後又讓黛玉借王十明祭錢玉蓮的戲劇情節對寶玉此行進行微諷。這樣一來,小說的情節便顯得既豐富多彩,又生動曲折,頗能吸引讀者。接著,小說寫風姐因過生日在宴會上酒吃得很多,有點承受不住,於是便想回房歇息。沒想到,她卻一下撞見了賈璉與鮑二家的私通的情景,於是情節突轉。先是風姐因聽到賈璉與鮑二家在咒罵自己,又關係到了平兒,於是她不由分說便打了平兒。接著她又闖進屋中與鮑二家的廝打起來。而賈璉見平兒也參加廝打,他又踢罵平兒,平兒懼怕賈璉,只得住手。風姐見狀,又趕上來打平兒,偏讓她去打鮑二家的。平兒拔出刀來要尋死,風姐便一頭撞在賈璉懷裡。賈璉氣得拔出劍來,逞起威風,故意要殺鳳姐。風姐便哭著跑到賈母那邊,此時生日戲已散去。就在這生El的喜慶日子裡,璉風等人演出了一場鬧劇,這樣的生日描寫是極富戲劇性的。如果小說只是單純地描寫了風姐過生日的情景,而不穿插寶玉祭金釧和賈璉偷情的情節,那就會平平淡淡,讀來索然無味,是不會抓住讀者的。
《紅樓夢》中的生日描寫之所以能牢牢抓住讀者,還因為小說善用悲喜相襯、冷熱相問的手法。鳳姐過生日本是十分熱鬧的事情,大家手舞足蹈,歡天喜地,充滿了喜慶氣氛。誰料寶玉卻「遍體純素」,「一語不發」,出北門到水仙庵去祭死去的金釧,氣氛何其悲涼,這與鳳姐生日的喜慶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讀來耐人尋味。寶釵過生日是賈母親自出錢置辦的,這是寶釵的殊榮,小說卻在這喜慶的日子中,穿插進了黛玉、湘雲和寶玉因拿小戲子比黛玉而引起的矛盾衝突,鬧得不歡而散,氣氛由熱而冷。賈母八十壽辰本是一次盛典但是小說卻描寫了鳳姐因遭到邢夫人的嘲諷而哭腫了眼睛的情景,又使故事情節在氣氛上呈現出悲喜映照的情景。這次過生日,賈母並沒有多大興趣,甚至還感到很厭倦,這又是一種冷熱相間。這樣的生El描寫確實能充分調動讀者的欣賞情趣,再如第11回,在賈敬壽辰的日子裡,小說一方面寫寧國府慶壽辰的喜慶場面,一方面又穿插了秦可卿病情沉重的描寫,也是悲喜結合的。秦可卿形象的意義表現在很多方面,而通過她的病逝和托夢鳳姐,無疑在預示著賈府的衰敗,因此在賈敬生日裡,小說描寫秦可卿病重的情形,是大有深意的,這便足以引起讀者的深思。
六
中國古典小說向來講究所謂「犯」與「避」的。《紅樓夢》則特別注重在「犯」中求「不犯」,創造出了一種「重不見重」、「犯不見犯」的藝術境界,人們習慣稱之為「特犯不犯」。其實《紅樓夢》中的生日描寫也是如此,因為每次生日描寫雖不外乎是寫一些飲酒看戲、迎客接禮等情景,但是每次又都不一樣,各有側重,各有特色,「犯」中有「避」,「避」而又「犯」,都能給人以新穎奇妙、自然生動的感覺。
賈敬和賈政是寧榮兩府中同輩份的兩個男主人,在他們的生日裡都寫了家族內部的慶賀,包括唱戲和飲宴,但是於賈敬生日描寫得細膩,筆墨較詳。而於賈政生日則是粗線條的敘述,顯得較略。在兩個生日中,更為不同的是,賈敬生日有所謂「四王」、「六公」和「八侯」的送禮,但寧國府對這些豪門派來的人,接待顯得極為一般。而賈政生日則沒寫豪貴前來送禮,只寫家庭喜慶,忽有一位夏太監來降旨,賈政等人立即「止了戲文,撤去酒席,擺了香案,啟中門跪接」。賈敬生日描寫中穿插了秦可卿的病情描寫,喜中有悲。而賈政生日只略微敘述即止,接下引出的則是元春冊封和歸省的事情,這是兩樁更大的喜事。
寶釵過生日是賈母親自出二十兩銀子,說明寶釵在賈府深得賈母、鳳姐和賈璉等人的喜歡。而風姐過生日則是賈母倡導,大家取樂,「湊分子」,說明鳳姐在賈府因其特別受寵,周圍人也不得不前來湊趣捧場。在寶釵生日裡,小說重點表現的是寶黛釵湘幾人之間的感情糾葛,突出了「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的矛盾衝突。而在鳳姐生日裡,平靜歡快的氣氛裡卻陡起波瀾,情節突變,表現了風姐的潑醋和賈璉的淫濫,賈母「饞嘴貓」的比喻又說明這一切在賈府裡也本平常,不值得大驚小怪,賈府的荒淫腐敗,由此可見一端。
寶玉過生日也是大家「湊分子」,這與鳳姐過生日有些相似,但其中又有本質的不同。鳳姐的「分子」,是由老祖宗親自倡導,並又「率先垂范」,大家誰敢不積極響應,何況很大一部分人是懼怕鳳姐這位女管家的權勢和淫威,承趣巴結者大有人在,於是一下便湊齊了一百五十兩有餘。而寶玉過生日是在賈母、賈政、王夫人不在家的情況下進行的,人們來「湊分子」純粹是自發的和自願的,並非是為了討好賈母、賈政、王夫人和寶玉,並且所湊銀兩也極少,目的在於盡興,不在錢多少和酒席本身檔次如何。寶玉這次過生日本身也獨具特色。
一般過生日,往往是給一個人過,又是有地位的主子。而這次過生日,則是大家共同為寶玉、兒平、寶琴和蚰煙四人一起來過,並且既有主子,也有普通人。往日過生日,封建家長都在場,大家拘緊得很,雖偶有說笑,但也不能出格。而這次則是在賈母、賈政、王夫人不在的情況下過的生日,這是一次年青人的聚會。這是一次難得的自由與解放,大家「沒了管束,便任意取樂,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滿廳中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真是十分熱鬧」。往次過生日都離不開唱戲說書,而這次過生日這些全都不要,「兩個女先兒要彈詞上壽,眾人都說:『我們沒人要聽那些野話,你廳上去說給姨太太解悶兒去罷。 尤其這次過生日,不論男女,人們划拳、斗草,種類繁多,不拘一格,妙趣無窮,一切都是新的感覺,新的體驗。並且這次生日兩次飲酒,兩次行令,本身也是犯中有避的。第一次行令突出了熱鬧自由的場面,寫出了青春朝氣,湘雲是其中的主角,她是這曲青春大哈唱的領唱。而第二次行令則是人們逐個登場亮相,但是樂中有悲,動中顯靜,每個酒令都有其深刻的內涵,這「群芳夜宴」實乃暗含「千紅一哭」、「萬艷同悲」之意,由此人們便會體味出這些女子的性格特徵及其歸宿。前後麗次飲酒行令,互相映襯,互為表裡,讀來不僅有情趣,而且引人深思。
七
《紅樓夢》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瑰寶,近年來人們已從文化的角度對《紅樓夢》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出現了像劉夢溪的《(紅樓夢>與民族文化傳統》,周汝昌的《紅樓夢與中華文化》,成窮的《從紅樓夢看中國文化》和胡曉明的《紅樓夢與中國傳統文化》等論箸,這對促進《紅樓夢》文化研究起了進步作用。《紅樓夢》中的生日描寫是與中國傳統文化密切相關的,不僅慶壽辰本身是一種文化現象,而且通過慶壽辰,小說也展示了多種文化現象,這更應該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
在《紅樓夢》中,主子過生日往往都要搭台唱戲,前面所舉賈敬、賈政、寶釵、鳳姐、賈母等人的生日描寫,莫不如此。賈敬過生日就有尤氏、邢夫人、王夫人請風姐點戲的情景。鳳姐曾點了一出《還魂》,一出《彈詞》。《還魂》為湯顯祖《牡丹亭》的第三十五出,寫杜麗娘死而復生和柳夢梅結為夫婦的故事。《彈詞》為洪升《長生殿》的第三十八出,寫唐玄宗的樂工李龜年,經過「安史之亂」,流落江南,以彈琵琶賣唱為生的故事。賈敬過生日本是喜慶吉祥的事情,演出這樣悲歡離合的戲並不太和諧,恐怕作者有意識地借戲曲來暗示後來賈府的衰敗。這又與在賈敬生日的慶賀中,小說偏插入秦可卿病情漸重的描寫是一致的。風姐過生日時,上演的戲是《荊釵記》,這齣戲描寫王十明與錢玉蓮的故事,戲中充滿哀傷淒苦的情調,這與鳳姐生日的歡慶氣氛也不和諧,作者的目的無非是借此來暗示風姐的命運,與「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判詞和曲子相呼應,從而使人聯想到她的悲慘結局。在寶釵生日時,小說還借點戲聽曲深入刻畫了人物性格。
《紅樓夢》在生日描寫中,還穿插了一些民間的曲藝,如說唱故事、打十番、演百戲等。寶玉過生日時。就有兩個女先兒要來彈詞上壽,因年青人不喜歡,就被打發到薛姨媽那裡去了。打十番是民樂合奏的套曲形式,通常由十人操十種樂器,場面熱鬧,音節高亢,常用於婚喪壽慶。在賈敬的生日裡,在寧國府慶賀時就有關於打十番的描寫。百戲起源於秦漢曼衍之戲,是包括歌舞、說唱、滑稽等表演內容的總稱。鳳姐過生日時,尤氏操辦,就請來了耍百戲的班子來賀壽。由於這種演出形式很古樸,也很熱鬧,內容又很豐富,這就與鳳姐喜歡顯示華貴,賈母「閒取樂」的心理非常和諧,增添了熱鬧氣氛,也為後來突然出現的璉鳳丑戲做了很好的反襯。
《紅樓夢》裡的生日描寫中還出現了很多遊戲,其中寫得極為出色的是斗百草。這是一種古老的遊戲,人們競採花草,比賽多寡優劣,常於端午行之。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五月五日,四民並踏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戲。」唐代鄭谷《採桑》詩云:「何如斗百草,賭取鳳皇釵。」大觀園本來就是奇花異草的世界,於是在寶玉過生日時,小螺、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苴官等人,採擷了多種花草,坐在怡紅院外草堆中斗草,她們相互對的是「觀音柳」和「羅漢松」,「君子竹」和「美人蕉」,「星星翠」和「月月紅」。更有趣的是還有人對出了《牡丹亭》上的「牡丹花」和《琵琶記》裡的「枇杷果」。尤為精彩的是螢官說她有「姐妹花」,而香菱則說她有「夫妻蕙」,於是引出了一場妙趣橫生的對話:香菱說:「一箭一花為蘭,一箭數花為蕙。凡蕙有兩枝,上下結花者為兄弟蕙,有並頭結花者為夫妻蕙。我這枝並頭的,怎麼不是。」萱官沒的說的,便起身笑道:「依你說,若是這兩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兒子蕙了。若兩枝背面開的,就是仇人蕙了。」這樣的生El描寫把文學完全生活化了,似讓人嗅出生活的芬芳。
《紅樓夢》的生日描寫還與歲時節令有一定的關係。元春是賈家的靠山,是當朝的皇妃。小說在第二回就借冷子興之口介紹說:「只因現今大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餘者方從了『春』字。」春節又稱元日,是我國古代紀年的第一天,在社會生活中具有重要意義。賈政大女兒生在正月初一即春節這一天,於是命名「元春」,不僅她這個生日奇特,非一般能比,而且後來她入宮又被封為元妃,所以賈府過春節又多了一層更深刻的意義了,第53回便用了整整一回書來寫賈府過春節的情景。黛玉在賈府裡沒有過一次像樣的生日,乃至於連「敏探春」記住那麼多人的生日也包括寶釵的生El,卻沒有記住黛玉的生日,襲人雖說記住了二月十二日是黛玉的生日,這卻是因為襲人與黛玉是同一天的生日。黛玉的生El雖說過得不可能隆重,她沒有寶釵那樣的殊榮,但她這個生日本身很不一般。因為在民間人們把二月十二日稱作百花生日,這一天又簡稱花朝節。關於花朝節究竟是在哪一天,說法並不一致,有說是二月初二日的,也有說是二月十五日的,但似乎以說二月十二El為確切。《廣群芳譜·天時譜二·二月》曾引宋代楊萬里的《誠齋詩話》說:「東京二月十二日日花朝,為撲蝶會。」《提要錄》也說:「今吳俗以二月十二El為花朝。」黛玉是作者心中一個理想化的人物,作者給了她許多歌頌,也給了她許多同情,小說中雖沒為描寫她過生日隆重盛大的場面,但卻把她的生日安排在二月十二日花朝節這一天,曾楊華先生認為「曹雪芹特意安排這一天為林黛玉的生日,就隱喻有黛玉為百花之神的意思」。並說:「黛玉有如,盡可置當年賈母用『那霉爛的二十兩銀子』為寶釵做的生日於不顧,而在太虛幻境裡以此自豪吧。」(《末世悲歌·紅樓夢》)說得何等之好!至於襲人生日也是二月十二日,大約是與她姓花,名字又取自「花氣襲人和驟暖」的詩句有關,可見作者之匠心。
《紅樓夢》中的飲食文化,隨著經濟大潮的湧動,近年來很受人們重視。而在《紅樓夢》的生日描寫中,這種飲食文化體現得非常充分。特別是其中的飲酒描寫,文化內涵更為深廣。小說不僅所寫酒的種類繁多,如黃酒、惠泉酒、紹興酒等,而且描寫了行酒令熱烈而生動的情景。酒令大約萌生於西周酒官制度,濫觴於春秋戰國,歷經漢魏,至唐已極為盛行,又經宋、元、明三代的發展,至清則達到極盛。在《紅樓夢》的生日描寫中,酒令門類眾多,花樣翻新,特別是寶玉生日的一節,其中的酒令更是異彩紛呈、美不勝收。第一次宴會寶琴、香菱、寶釵、探春等喜歡「射霞」,而湘雲則喜歡「拇戰」,因其簡單爽利,符合湘云「英豪闊大寬宏量」的性格特徵。而第二次飲酒是一次夜宴,席上搖骰,爭抓花簽,以花喻人,刻畫了各位簽主的性格,預示了每人的歸宿,更值禁得人們去品味。
當然,《紅樓夢》的生日描寫並非盡善盡美,也存在一些問題,至少有日子錯亂的現象。歐陽健曾指出:「賈府中人還有一個特點:即喜歡過生日,又常常將生日記錯。如薛寶釵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日,賈母要給她過生日,鳳姐已經錯記為二月二十一日;但第六十二回探春歷數各人的生日時卻說:『過了燈節,就是老太太和寶姐姐,他們娘兒兩個遇的巧。』彷彿賈母與寶釵的生日是同一天,但賈母當時並沒有提到要也為自己過生日,且第七十一回明明說賈母的生日是八月初三。第二十六回說薛蟠的生日是五月初三,古董行程日興卻送來了鮮藕和西瓜,時間與節令對不起來。」這樣的批語應該說是中肯的。但是歐陽健卻據此說明這樣借亂,就是常過生日的原因,而「過壽是最好的宴請借口」,從而使之成為他的《(紅樓夢)文本新詮》的一個佐證,還是值得商榷的。但是這種日子錯亂的現象畢竟是小疵微瑕,《紅樓夢》的生El描寫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對此我們不僅應該給以足夠的重現,更應該進行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