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悲劇
列寧說:「藝術並不要求承認藝術作品就是現實,」但文學是運用形象、情感、通過作家的想像所再現的社會人生和表現作家審美藝術的語言藝術。可見,真實是文學的生命。有人說《紅樓夢》是「十八世紀中國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的確,這部長篇現實主義巨著就是作者曹雪芹先生運用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反映中國封建社會後期真實的社會生活 是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統治所造成的社會悲劇,因而其產生具有歷史的必然性。構成這部悲劇的因素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在創造過程中塑造了各種各樣的人物形象,滿足讀者欣賞人的需要。
文學往往只有通過寫人才能反映社會現實。作家心目中有了具體的、有個性的「人」以後,就可以進行創作活動。大觀園這個典型環境中的一大群典型人物,簡直形象各異。黛玉之美令群芳低首、湘雲俊秀而不韻、香菱幽而不文、寶釵艷而不嬌、探春香而不清、鳳姐麗而不雅、可卿媚而不秀、寶琴美而不幽⋯⋯,眾多女性各自形象鮮明,那麼男性呢?
寶 玉愚頑而癡、賈政嚴、賈璉淫,薛蟠呆……, 這千姿百態的一大群人物在大觀園中充當著不同的角色,但作用都是為《紅樓夢》全面反映社會現實服務。正如海涅所說:「在一切大作家的作品裡,根本無所謂配角;每一個人物在他的地位上都是主角。」在《紅樓夢》裡面,不同階級和階層的人物、不同職業和愛好的人、不同經歷和遭遇的人、不同性格和氣質的人、正面和反面的人物、高尚與卑鄙的人,等等,形象鮮明,所以從它的誕生到現在,一直為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在漫長的文學畫廊裡,擁有永久不衰的史位置。
馬克思說:「藝術對像創造出懂得藝術和能夠欣賞的大眾——任何其它產品也都都是這樣。因此,生產不僅為主體生產對象,而且也為對像生產主體。」人類要求自身的生存與發展,就要通過文藝欣賞人,這是人類探索人生、研究人生、肯定人生的表現。《紅樓夢》中所描寫的一大群人物大多沒有好結果,「金陵十二釵」-命運悲慘,賈寶玉和林黛玉愛情遭到反對和摧殘。眾多人物的悲劇是人類的普遍悲劇。
二、統治階級的思想就是統治的思想,統治階級的思想無非是統治階級物質關係的觀念表現,《紅樓夢》裡面所體現出來的初期民主主義思想都遭到了扼殺。
曹雪芹出身於封建貴族之家,他的思想意識帶有深刻的階級烙印;但是,在家庭經歷了由榮華富貴到「舉家食粥、酒常賒」這樣的生活後,也又接受了初期民主思想的影響,因而對統治階級窮奢極侈和荒淫無度的生活大為批判,成了貴族階級的叛逆者。所以在《紅樓夢》中,雖然不能徹底打破封建意識形態,但卻表現出強烈的反封建思想。
賈政是作品裡封建色彩最濃的「正人君子」形象,事事表現出封建的「大男子主義」,是大觀園中典型的封建統治者,他維護封建倫理道德,對兒女嚴加管教,稍有差池就會大打出手。在今天看來,這種教育人的方式簡直使人不能容忍,但在那個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環境裡,他集封建的「政權」、「夫權」、「父權」於一身,無人敢頂撞他,他的思想,是封建統治階級思想的代表。他對一切新思想都予以否定。他的兒子寶玉想衝破封建的桎梏,很多人對統治的現狀不滿,他們的反叛意識沖決著榮國府的朱門高牆。所以賈政極竭力維護封建統治,在他面前,任何人的自由、平等等基本權利都無法得到維護。
王熙鳳是個模樣極為標緻、言談爽利、心機極細,竟是個男人萬不及的「人物」,在大觀園中統當管家。他的一套理財方式沿襲前人,未加發揮,顯得落後,加上她貪污腐化,對錢財處理不善。賈府收支極不平衡,人不敷出,財庫空虛。具有初期民主義思想的賈探春,大膽提出經濟改革的措施,發展資本主義商品經濟。可惜這種主張不符合封建統治的要求,因而沒有得以發展和壯大。
賈母是大觀園中的「太上老君」,對兒孫恩愛有嘉,但在對待寶玉婚事上,她不選擇具有叛逆思想的外孫女作兒媳婦,而是選擇適合維護封建統治,有憂患意識的薛寶釵,為賈寶玉和林黛玉的自由戀愛蒙上陰影,釀成千古悲歌。
可見,造成《紅樓夢》悲劇的社會根源是封建社會後期的徹底沒落和腐朽。
三、生動完整的故事情節是構成《紅樓夢》悲劇的重要因素。文學的首要任務是寫人,情節則是人物性格發展的歷史。
《紅樓夢》以賈、王、史、薛四大家族由盛人衰的過程為情節主幹,把賈寶玉、林黛玉和薛寶釵的愛情糾葛作為主要情節來展開描寫:林黛玉平時視寶玉為知己;賈寶玉在寶釵、黛玉和湘雲等人的選擇中,她選了體弱多病的黛玉,這其問產生了不少的矛盾,到後來演了一場愛情婚姻的悲劇。同時,作者對封建社會統治階級內部結黨營私、互相傾軋作了強有力的描寫和指責,對賈雨村的宦海浮沉、大觀園的興衰、「十二金釵」……都作了淋漓盡致的描寫。
這些此伏彼起的故事情節,構成《紅樓夢》宏偉的藝術結構;這些完整的故事情節,相互交融,構成了一幅五彩斑斕、氣象萬千的封建社會生活的歷史畫卷。
四、語言藝術的巧妙運用是《紅樓夢》這一不朽著作的主要支柱,但其語調是低沉而悲涼的。
《紅樓夢》融詩詞曲賦、音樂、美術、小說、散文、戲曲及文藝創作理論等藝術形式於一爐,不僅如此,它還達到了內容與形式高度統一的美學境界。
女主人公黛玉在臨死時直聲叫道:「寶玉!寶玉!你好⋯⋯」,這一呼聲無疑具有朦朧模糊美,讀者可以理解為「寶玉!你怎麼樣?」又可以理解為「寶玉!你好狠心!」還可以理解為「寶玉!你好叫我思念!」⋯⋯兩百年來,這一聲不尋常的呼喚,今多少人失去平衡,為之鳴其不幸!
賈赦想娶鴛鴦作妾,鴛鴦不從,賈赦誣隱她想寶玉,鴛鴦當著賈母和眾人說:「我這一輩子,別說是寶玉,便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兩字或三字一停頓、節奏明快而短促、情緒激憤、語氣堅定有力、擲地有聲,富於音樂美。
《紅樓夢》的語言還體現出一種自然美。面對柳絮的飄舞,史湘雲寫下《如夢令》,感慨春光易逝,「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別去!」黛玉則感受到人生的漂泊不定;「歎今生,.誰捨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你去,忍淹留。」
黛玉觸景而聽到《牡丹亭》:「原來是,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措,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初覺戲上有好文章,後聯繫自己身世遭遇,感情隨著曲子的演唱起伏難平。由「感慨纏綿」到「心動神搖」,後「如醉如癡」。而至「 痛神弛、眼中落淚。」感情激盪不定。
可見《紅樓夢》語言的藝術促使作品本身悲劇力量的壯大。
悲劇大師曹雪芹對現存的社會制度提出了批判,對現存的觀念產生動搖和否定,促使他創作過程中加強了《紅樓夢》的悲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