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樣破解了曹雪芹和他的《紅樓夢》(九)
九、賈母是位地位尊貴、經濟富有、內心悲苦的孤寡老太太
根據周汝昌、劉心武先生的研究,賈母的生活原型是蘇州織造李煦的妹妹李氏,李氏嫁給了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曹雪芹的祖父和父親曹顒相繼世後,由康熙皇帝親自主持,讓李氏挑選了曹寅胞弟曹宣的兒子曹頫\為繼子。李氏得到了封建帝王無微不至的特殊眷顧,這無疑會給李氏罩上了極其恩寵的光環,極大地提高了她的政治地位。而曹氏家族的人簡直就視她為康熙皇帝在家族中的代表了。曹雪芹根據這一歷史真實創作了賈母這一形象。
賈氏家族分為寧、榮兩府。賈演居長,被封為寧國公;賈源居次,被封為榮國公。榮國公賈源去世後,兒子賈代善襲了爵位,妻子是金陵世家史候的小姐,就是賈寶玉的祖母、林黛玉的外祖母賈母老太太。賈母是榮國府的老太太,榮國府中的所有人都圍繞著老太太一個人轉,是正常的。然而,曹雪芹的筆下為何連寧國府中的賈珍、尤氏等也都以賈母為中心,圍著老太太轉?都在賈母面前承歡,千方百計地哄著老太太開心?曹雪芹進行這樣的描寫,讓人細想起來,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賈母在家族中的輩份雖高,但她畢竟是個女人。在整個賈氏家族中為何能有這樣眾星捧月似的地位?寧榮兩府的上上下下,既發自內心地仰慕她的政治地位;又覬覦她那一房及她從娘家帶來的巨額財富,如那價值連城的蘇州「慧紋」等等。鳳姐已經和鴛鴦聯手偷出她的東西出去換了銀子堵虧空了。在賈府一切以她為中心,哄她開心。而如果成為她的繼子,不但在政治上鞏固了地位,而且,將來會繼承到巨額的傢俬,怪不得賈赦對沒有成為她的繼子而耿耿於懷了。
在封建家族裡,遵守的是長房為尊的地位秩序,況且,賈珍又擔任了賈氏家族的族長。賈珍在賈氏家族中的地位應當是高於榮國府中任何一個人的。而在曹雪芹筆下他的實際地位卻不是這樣。而更加奇怪的是,曹雪芹筆下的賈珍卻毫無怨言地心甘情願當小輩,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賈母在榮府中頤指氣使是正常的。然而,在寧榮兩府中,賈母對賈珍辦的事情不滿意了,隨便叫過來就可以罵一頓,就顯得有些不盡情理了。比如寶玉挨打,襲人聽焙茗說,是因為薛蟠說了寶玉與琪官的緣故,薛姨媽和寶釵都誤以為真,勸薛蟠說話注意,避免給人以口實,誰知薛蟠見母親和妹妹聽信了外人的話,也來賴他,氣壞了,說道:「……那一回為他不好,姨夫打了他兩下子,過後老太太不知怎麼知道了,說是珍大哥治的,好好兒的叫了去罵了一頓。今日越發拉上我了!(三十四回)」
周汝昌、劉心武先生關於賈母生活原型的研究解開了對於賈母的諸多疑問。在中國的封建社會裡,皇權是至高無尚高於一切的。由於榮國府賈政的長女元春進宮冊封為貴妃,榮國府這時的實際地位和榮耀已經高於寧國府了。元妃省親,賈珍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寧府的會芳園讓出來建造大觀園。族權在皇權面前黯然失色了。無春省親的那天,她的親大伯賈赦只得到一個「監督匠人扎花燈煙火之類(十八回)」的雜活。賈珍的地位就更靠後了。榮國府中的長子是賈赦,可作為長子的賈赦沒有居住在榮國府內,卻由次子的賈政與賈母一起在府內居住,這在封建社會又是一個十分違反常理的事情。
由於康熙主持按照賈母生活原型的意見選擇了品行好的另一房的次子賈政的生活原型作了繼子,賈政住到了賈府裡。這個選擇引起了賈赦的生活原型的極大的不滿。按說賈母選擇誰作為繼子,是賈母自己的權利,賈赦雖然是長子,但人家賈母老太太有權力不選你,你是不應該有什麼不滿的。況且,賈母為了照顧到賈赦的情緒,平衡關係,又讓賈赦的兒子賈璉一家進入賈府,管理榮國府的事務。然而,作為另一房的長子賈赦對失去這麼一個鞏固政治地位及增加財富的好機會,就產生了極大的不滿,可又不好說出來,他不敢對皇帝表示這種不滿,而對就在身邊的賈母則可以千方百計、明裡暗裡地發洩。
林黛玉進入賈府的第一天,賈赦對林黛玉的態度和行動,可以看出賈赦對賈母的不滿已經到了連點面子都不給的程度了。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黛玉去見兩位舅舅。邢夫人馬上表示要親自帶黛玉去見,賈母不知就裡,高興地同意了。林黛玉奉命隨著邢夫人來到賈赦的住處,按照常理,作為外甥女的黛玉千里迢迢而來,又是第一次與舅舅見面。作為舅舅的賈赦無論如何也應該親自出來見見外甥女,可賈赦就真做得出來,不見!按照人之常情,邢夫人領林黛玉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作為舅母的邢夫人應該把外甥女林黛玉親自領到舅舅賈赦面前。可賈赦夫妻倆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邢夫人偏偏還讓人去請賈赦。可見夫妻倆的作法違反常理到了何種程度!讀者如果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可能會以為是封建貴族家庭中親情比較淡漠。當瞭解了真實的原因後,才知道曹雪芹的描寫是多麼的真實。賈赦會想,林黛玉是你老太太的親外孫女,又不是我的親外甥女,你又沒有把我過繼到你的膝下,我為什麼一定要見她?可賈赦不見黛玉的理由,又必須說得冠冕堂皇:
「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傷心,暫且不忍相見。勸姑娘產必傷懷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是和家裡一樣的。姐妹們雖拙,大家一處作伴,也可以解些煩悶。或有委屈之處,只管說,別外道了才是。(第三回)』」
表面上賈赦講得是多麼入情入理,既使賈母知道了,又能說出什麼來嗎?真是說不出什麼來的!
賈赦對賈母的不滿,還可以從討鴛鴦作小老婆的事上得到印證。賈赦選擇讓鴛鴦給自己做妾,起碼可以達到一石三鳥的目的。一是如果鴛鴦同意了,自己首先可以得到一個美色的女人,拆了賈母一個膀擘;二是可以通過鴛鴦瞭解到賈母錢財方面的許多秘密。以便於挾制賈母;三是賈母不見了鴛鴦,到了飯都吃不下的程度,如果鴛鴦真的離開了,老太太能高興嗎?這樣也就達到了給賈母心裡添堵的目的。然而令賈赦始料不及的是,偏偏卻遇到了一個有膽有識,對不幸命運降臨到頭上,卻又而敢於進行抗爭的丫頭。由於鴛鴦的抗爭,打亂了賈赦的如意算盤。這時的賈赦真是惱羞成怒了,他不惜採取一系列的手段要達到目的:他一方面提出要派人到南京找鴛鴦的父母,一方面找鴛鴦的兄嫂進行威脅。然而見這一切圖謀都不能奏效。最後,又放出一痛欲置鴛鴦於死地的話:
「……『自古嫦娥愛少年』他必定是嫌我老了,大約他戀著少爺們,多半是看上了寶玉。----只怕也有賈璉。若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我要他不來,以後誰敢則他?這是一件。第二件,想著老太太疼他,將來外邊聘個正頭夫妻去。叫他細想:憑他嫁到誰家,也難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者終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他!要不然叫創趁早回心轉意,有多少好處。」
然而,賈赦哪裡料到鴛鴦對自己進行抗爭而產生的最壞的後果,早就想到賈赦的前面了,並抱定了決心:
「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離這裡;若是老太太歸西去了,他橫豎還有三年的孝呢,沒個娘才死了,他先弄小老婆的!----等過了三年,知道又是怎麼個光景兒呢?那裡再說。縱到了至急為難,我剪了頭髮做姑子去,不然,還有一死。一輩子不嫁男人,又怎麼樣?樂得乾淨呢!」
賈赦最終沒有達到一石三鳥的目的。不得不偃旗息鼓,為了面子,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名喚嫣紅,收在屋裡。
賈赦不放過任何機會來發洩對賈母的不滿。中秋團圓之夜,賈府一家子人,在大觀園中賞月,賈母的興致很高,命折一枝桂花來,叫人在屏後擊鼓傳花,若花落在誰的手中鼓停,飲酒一杯,罰說笑話一個。花傳到賈政手中時,鼓聲恰好停止,賈政只好飲了酒,說了:「一個人怕老婆」的笑話。由於賈政給人的印象是平時不苟言笑,能聽到從他的嘴說出個笑話,確實是太少有的事了。於是引起眾人的注意,而他說的笑話又確實比較可笑,所以,大家大笑了起來。
於是又擊鼓,花傳到寶玉手中鼓聲停止了,寶玉擔心說不好笑話,人們說他沒口才,說好了,又說他只會耍貧嘴。於是要求作詩,賈母、賈政同意了,寶玉作了一首詩,賈政認為不錯,賈母高興了,讓賈政獎勵了寶玉,賈蘭年紀小,看到寶玉受到獎勵,沒等花傳到自己手裡,就站出來要求作詩,於是就作了一首詩,賈政看了更覺欣喜,賈母也十分喜歡,也忙令賈政賞了賈蘭。接著擊鼓傳花,在賈赦手中停了,於是,賈赦就說了一個暗藏機鋒笑話:
「一家子,一個兒子,最孝順,偏生母親病了,各處求醫不得,便請了一個針灸的婆子來。這婆子原不知脈理,只說是心火,針一針就好了。這兒子慌了,便問『心見鐵就死,如何針得?』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道天下作父母的,偏心的多著呢!』」
眾人不知就裡,也都笑了。
賈赦的笑話好厲害!指桑罵槐。一是說賈母就像那個不懂脈理的針灸婆子,過繼兒子,不知長幼的順序;二是暗中怨賈母偏心。這時賈母的反應如何呢?賈赦的笑話機帶雙敲,她不可能聽不出來,要說這時賈母的心也夠寬的了,又是在這麼好的氣氛中,老太太琢磨了半天。「賈母也只得吃了半杯酒。」只好自我解嘲:半日,笑道:『我也得這婆子針一針就好了。』」
接著擊鼓傳花,這次花落到賈環手中鼓停了。賈環也立就一絕,賈政看了只見詩中有不樂讀書之意,很不高興,說賈環與寶玉哥倆是「二難」是「難以教訓」的難。
這時,賈赦見機會又來了,你老太太、賈政和一大家子人不是都喜歡寶玉而不喜歡賈環嗎?我偏要與你們唱唱對台戲,我偏要抬舉抬舉賈環!賈赦道:
「拿詩來我瞧。」便連聲讚好,道:『這詩以我看,甚是有氣骨。想來咱們這樣人家,原不必寒窗螢火,只要讀些書,比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時,就跑不了一個官的。何必多費了功夫,反弄出書獃子來?所以我愛他這詩,竟不失咱們候門的氣概!』因回頭吩咐人去取自己的許多玩物來賞賜與他,因又拍著賈環的腦袋笑道:『以後就這樣做去,這世襲的前程就跑不了你襲了。』」
這時的賈政怎麼會不知道賈赦又是大發議論的「連聲讚好」,又是「賞賜許多玩物」,又說「這世襲的前程就跑不了你襲了」的用意。賈赦怎麼可能不願讓自己的兒子賈璉承襲爵位,卻想讓一個庶出的侄子賈環來承襲爵位呢?可在一家子人面前,賈赦偏這麼說,賈政也無可奈何。只能說:「那裡就論到後事了。」
賈母聽了賈赦的這番話,心裡肯定也堵得慌。於是接著賈政的話,馬上說:「你們去罷。……你們散了,再讓姑娘們多樂一會子,好歇著了(七十五回)。」本來是一大家子高高興興的團圓之夜,就這麼掃興而散,賈赦肯定為自己達到給賈母、賈政添堵的目的而偷著樂去了。
從曹雪芹後面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賈母老太太心裡已經十分的不痛快並引發了老太太的傷感。賈赦等出去後,賈母與賈府的女人、女兒們繼續賞月聞笛。這時跟邢夫人的媳婦說:「大老爺出去,被石頭絆了一下,崴了腿,賈母聽說,忙命兩個婆子快看去,又命邢夫人快去。……瞧賈赦的兩個婆子回來了,說:「右腳面上白腫了些如今調服了藥,疼的好些了,也不甚大關係。」賈母點頭歎道:「『我也太操心,打緊說我偏心,我反這樣。』因就將方纔賈赦的笑話說與王夫人與尤氏等聽。王夫人等因笑勸道:『這原是酒後大家說笑,不留心也是有的,豈有敢說老太太之理。』」
這時,「只聽桂花裡,嗚嗚咽咽,裊裊悠悠發出一縷笛音來,果然比先越發淒涼。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靜月明,且笛聲悲怨,賈母年老帶酒之人,聽此聲音,不免有觸於心,禁不住墮下淚來。」
賈母老太太在中秋團圓之夜,有什麼感觸在心?以至於「禁不住墮下淚來?」肯定想到自己是一個失去親人,失去兒女的孤寡老太太,晚年本來想過幾天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日子。卻遇上了這麼一個不讓自己開心的侄子,不由想起了已經逝去的自己的一家子人。可老太太又不便在人前表現出來。所以,只有默默地垂淚,「眾人……半日,方知賈母傷感。才忙轉身陪笑,發語解釋。(七十六回)」過去的不少研究認為曹雪芹筆下描寫的賈母是個極端享樂主義者,是周汝昌、劉心武先生的研究為賈母摘掉了這個帽子,解開了這個謎。不然,有誰能知道這個孤寡老太太內心深處的悲苦。有誰能知道曹雪芹這樣描寫的用意。
賈母老太太的最終結局應該是被「抄沒傢俬」,隨家族「調取進京治罪」。進京後,淒慘悲涼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