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紅樓夢》中女子是否纏足及曹雪芹的「不寫之寫」
《書林》1984年第五期刊載王玉哲同志撰《紅樓夢中的女子不是小腳》，文中說：「曹雪芹生活在清代，正是纏組風氣盛行的時候。……而《紅樓夢》一書，從頭至尾，凡談女人美麗處，對於腳小，卻一字未提。」文末又以鳳姐踢門為例，說：「鳳姐若是三寸金蓮的女子，恐怕不會如此。」
其實，關於《紅樓夢》是否吸了纏足的問題，遠在1963年，啟功先生在《讀〈紅樓夢〉札記》中就已作了考證（此文發表於《北京師範大學學報》1963年第三期）。他認為，曹雪芹在小說開頭就聲稱：「只是朝代年紀，失落無考。」這時為了實踐著者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寓真時於虛構的寫作手法，其目的是為了避免文禍。儘管書中也寫了許多生活制度、人物服飾、器物形狀，對清代旗籍上層人物的家庭生活，更寫的很逼真，但如仔細察索，全書所寫，從未確指清代。為了避免被人誣為「誹謗本朝」，因此曹雪芹及時不得不寫小孩辮發和婦女的腳，也是小心翼翼，使人看不出所寫必是清代。
關於《紅樓夢》中女子纏足與否，第三十三會有個例證可以說明。曹雪芹寫史湘雲看見襲人在做鞋子，以為是襲人自己的，襲人說這是給寶玉做的。如果襲人纏足，寫字應該是小腳式樣，湘雲豈會有這樣的誤會呢？這裡也透露了襲人並非纏足。
清代旗人妻女嚴禁纏足，但婢妾不在此限。因此脂評《石頭記》中又透露了一件事，即第六十二回「呆香菱情解石榴裙」，寫香菱在草地上污了裙子，寶玉道：「你快休動，只站著方好，不然連小衣兒、膝褲、鞋面都要拖髒了。」（據戚蓼生序本《石頭記》）啟功先生說，「小衣」即褲子，又稱「中衣」。「膝褲」即纏足婦女在小脛上系的一種飾物，又稱「褲腿」，這是纏足裝束所特有的。由此可知，曹雪芹筆下的香菱是纏足的。不過香菱原是甄士隱之女，當是漢人，她原來的身份也與襲人這樣滿人家生的女奴不同。
綜上所言，我認為《紅樓夢》著者儘管竭力想在小說中避免反映清代特色，但作家往往只能寫他最熟的生活和事物，所以要避免也避不了。纏足問題是曹雪芹筆下的忌諱，正如髮辮問題相似。但當時的現實生活是那樣紛紜繁複，一個忠於寫真實的作家，又怎能毫不設計日常生活中屢見的事物呢。也正為此，對於小說中女子的纏足與否，他寫了上述的「不寫之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