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曹學史上的一個里程碑碣
曹雪芹祖籍何處?這是紅學界長期爭論的一個焦點。現在載入《辭源》、《辭海》的「豐潤說」 ，是1931年由李玄伯提出，後經守常、萍蹤重倡，於1953年由周汝昌先生在《紅樓夢新證》一書中論證、確立的。時至50年代末，有人提出「遼陽說」 ，到1962年，因為發現了一部《五慶堂遼東曹氏宗譜》．其中載有曹雪芹上世「六世」 十一人的名字，從而引起人們的進一步關注。馮其庸先生用心研究此譜，並於70年代末寫成「主旨在考證《五慶堂重修遼東曹氏宗譜》的歷史真實性，從而確定其史料之重大價值」 的《曹雪芹家世新考》。該書於l980年出版，成為曹雪芹祖籍「遼陽說」的奠基之作。自此形成關於曹雪芹祖籍的「豐潤」、「遼陽」二說並峙的局面。到了90年代， 由於以歷史學家楊向奎先生為首的「新豐潤說」的出現，曹雪芹祖籍問題又重起戰端 否定「豐潤說」的「遼陽說」勢頭越來越大．並反覆聲稱「遼陽說」「證據確鑿刀」「已成定論」。就在這場幾近白熱化的論爭中，河北省社科院文學所王暢先生的45萬言的《曹雪芹祖籍考論》(以下簡稱《考證》)一書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問世了。
《考論》一書．首先對曹雪芹祖籍「豐潤」、「遼陽」兩說論爭的歷史，進行了全面系統的鉤沉與辨析，然後對以《五慶堂譜》和遼陽「三碑」等為根據的「遼陽說」以及以《浭陽曹譜》和曹寅詩文等為根據的「豐潤說」逐一進行了詳細考證，得出了過去被人稱為「曹雪芹家譜」 的《五慶堂譜》，實際上與曹雪芹上世根本無關的新結論，並認為該譜與遼陽「三碑」均不能成為「遼陽說」的根據，王氏認為，目前「遼陽說」沒有充分的證據可以否定「豐潤說」，而「豐潤說」 已包括曹雪芹上世曾「著籍」遼陽這一階段， 因此「豐潤說」 與「遼陽」不應成為矛盾、對立的兩說，而是可以互相連接的曹雷芹上世籍貫變遷中的兩個階段。著名紅學家周汝昌等人對王氏《考論》給予很高的評價，稱讚該書「破妄立真 胸懷洞徹」， 「神完氣足，理備義充」，「文風醇正，論辯精闢」，「非常重視事實、例證的細心搜求⋯⋯因而條理明晰，結論可信」，並評述該書為「近年來極為罕見的學術考證的一個範例」，可稱之為「紅學、曹學史上的一個里程碑」，「是一部學林奇才之絕大手筆」。《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匯報》、香港《大公報》、台灣《丘海學刊》等數十家報刊也均對《考論》一書的出版給予及時報道與較高評價，認為該書「樹立了學術研究的新風」，「對今後深入開展健康正確的『紅學』、『曹學』研究必將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
眾所周知， 《五慶堂譜》是馮其庸先生確立「遼陽說」的主要根據， 馮先生對此譜的考證也已為海內外不少紅學家所接受。但王氏《考論》認為， 此譜所記之「五慶」 曹族，祖籍揚州儀真， 其真正「入遼之始祖」曹俊約於明正統間(1436— 1449年)入遼後經金州、調瀋陽，「遂世家焉」，直到1644年該曹譜所記的曹德先、曹義先、曹仁之先及清順治間(164~1-1661年)始修該曹譜並為之作「敘言」的曹士琦隨清兵入關前，該曹族均為今遼寧瀋陽人， 即該譜乃為「世居瀋陽」 的曹氏譜諜，此譜諜無一字記述其祖籍為遼陽。馮其庸先生將此譜中之曹俊與1923年遼陽出土的孫氏(磐) 「壙記」 所記之遼陽曹俊視為同一曹俊，毫無根據。因此《五慶堂譜》實際上與遼陽無關，根據此譜之考證，得不出該曹族「祖籍遼陽」的結論。
關於《五慶堂譜》與曹雪芹上世的關係， 《考論》認為，該譜所記之第一世始祖曹良臣與第二世始祖曹泰， 以及第十一世以下記入豐潤曹邦一支三世六人．誠如馮其庸先生所考證的那樣．是「強拉入譜」 「訛傳竄入」的，其第三代始祖「異、仁、禮、智、信」的記述，也疑問頗多。而按照馮氏的考證，連該譜所記之第二代始祖曹義與祖籍揚州儀真都是錯誤的，那麼此譜在所謂「遼東四房」 「智」字系下空白五世而記入曹錫遠以下「六世」十一人，更是十分可疑。王氏《考論》經過細心爬梳厘剔，確證《五慶堂譜》所記之曹錫遠一支「六世」 十一人，完全是從清室官書《八旗滿洲氏旅通譜》剽竊、變換而來，決無一字的原始譜諜資料可據，因此該譜所記之曹雪芹上世一支，也完全是「強拉入譜」與「訛傳竄入」，根本不足為據。另外，王氏還指出．康熙《上元縣志·曹璽傳》記載．曹雪芹上世系「宋樞密武惠王彬後」，而《五慶堂譜》曹士琦「敘言」 卻說，其族「家乘久逸．唐宋以前難稽矣」，須知曹雪芹之曾祖曹璽乃與曹士琦被《五慶堂譜》列為同輩之人，這說明兩曹族上世世系根本不同。至於《五慶堂譜》中的曹全中與甘鴻舒宗族中人有姻親關係， 王氏《考證》認為， 就曹姓來說， 即使曹寅確與曹全中為同族， 按譜中所記，兩人上下相隔已有20世代之遠； 就甘姓來說， 與曹全中聯姻的甘體坦與被曹寅稱為「表兄」的甘鴻舒已為出「五服」之同宗，可見以此種姻親關係而論定曹寅屬於「五慶」曹族亦不能成立。王氏之論，資料翔實，證據確鑿，令人無可置疑。至此，《五慶堂譜》記入曹雪芹上世一支之謎可以獲解，故該譜不可能是什麼「曹雪芹家譜」。
王氏對於曹雪芹祖籍的考論，完全是從學術出發，針對六十多年來的兩說論爭而言的，即針對以周汝昌先生的《紅樓夢新證》為主的「豐潤說」 與以馮其庸先生的《曹雪芹家世新考》為主的「遼陽說」而言的，現在有人說王氏所「考論」 的是曹雪芹「祖宗的祖籍」 ，而「遼陽說」說的是曹雪芹本人的祖籍。其實某人的祖籍即指其人祖先的籍貫，有的人的祖籍較少變化、比較固定，有的人的祖籍變化較大、比較複雜、曹雪芹的祖籍即屬於後一種情況。一般而論，曹雪芹的祖籍應說是北京，因為雪芹上五世高祖曹振彥與上四世曾祖曹璽即已隨清兵入關，落籍北京．其上三世祖父曹寅更是入關後出生於北京的。若按《五慶堂譜》所記， 則雪芹上六世高曾祖曹錫遠即已「從龍入關」來到北京。這就是說，曹雪芹的上五、六世祖即已落籍北京，所以若論曹雪芹本人的祖籍，只能說是北京，而「遼陽說」 與「豐潤說」 所討論的， 都已是所謂曹雪芹「祖宗的祖籍」了。倘說王氏《考論》所研究的是曹雪芹「祖宗的祖籍」， 那麼馮其庸先生的《曹雪芹家世新考》所考證的當然也同樣是曹雪芹「祖宗的祖籍」了，因為王氏書中的主要內容，都是與馮氏《曹雪芹家世新考》一書相辯詰的。現在的關鍵是：《五慶堂譜》究竟是真為「曹雪芹家譜」 呢?還是與曹雪芹一族毫無關係呢?撇開這個問題不論，仍然堅持曹雪芹祖籍「遼陽說」有「家譜為證」．或提出什麼曹雪芹「祖宗的祖籍」這種不能成立的新說，對於解決曹雪芹祖籍問題的論爭顯然並無益處。
我們相信，王氏《考論》一書對於「紅學」特別是「曹學」研究的重要意義與價值，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為越來越多的人所認識、所瞭解。當然，關於曹雪芹祖籍問題的論爭還會繼續下去，因而對於王氏《考論》一書也肯定會有不同的看法與意見，只要是心平氣和的討論與正常的學術爭鳴，我們都深表歡迎。但是，誠如施齊先生在《中國文化報》1996年10月9日《學術環境也應該淨化》一文中所指出的，對於靠雙方幾乎無學術可言的相互攻擊與謾罵，對對方的學術研究更是抱有偏見、不予正視甚至歪曲、貶低這樣一種現象， 我們認為是應該避免的。須知施齊先生此文， 正是針對一次以曹雪芹祖籍問題為主要議題的全國性學術研討會上所發生的不正常情況而引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