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開了「曹雪芹寫的碑文」之謎
(一)「假作真時真亦假」----把「偵破」的「謎底兒」先行托出
這是一個說來相當有趣的「偵破解謎」小故事。----之所以要在偵破解謎四字上加引號,是因為它們在這兒是被借用的。真正意思則是「多方設法探尋獲得」。由於所解開的「謎底」不是「文字」(自然更不是啥「人事案件」),而只是一項流散、遺失多時的有關曹雪芹的文物;當然,從事「偵破」的人,也就絕不需要文藝界射謎能手(更不必說國家公安人員等等),而只是一位縣裡的普通文博專職幹部和另一名業餘紅學工作者。這後一名,老實說,就是區區在下。
故事是這樣一回事:撥亂反正後,大約是從1980年前後開始的吧,鎮江市丹徒縣(今丹徒區)境內東北鄉大港、大路(今鎮江新區)一帶農村群眾,甚至流傳到市內部分幹部、群眾中間,盛傳「本地發現有一塊《紅樓夢》作者曹雪芹題名的石碑」。----真是這樣嗎?這可是件破天荒的大發現啊!如我們大家所曉得的:「雪芹遺物」,到今為止,仍然只可以說,除了《紅樓夢》(80回本)這部寶書以外,還沒能發現有過任何一件真正屬於他的文字、實跡。為了解決這個「謎」,我和上述前一位同志,較長時間多方打聽,四處奔走,終於摸清探索出了「謎底」:是有這麼一塊碑。說它是曹雪芹題刻的,當然不對;但也畢竟還不是完全「空穴來風」,沒有一點影子。它,確確實實是與曹家有關的一件重要文物,原來是一塊雪芹祖父曹寅,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康熙帝「嬤嬤兄弟(奶媽之子)」、初任蘇州,後來長任江寧織造的曹楝亭(荔軒)署款篆額的《金山江天寺鐵舟海和尚塔銘》刻碑。鐵舟,是行海和尚(1609--1683)的字。這位僧人系繼承箬庵和尚主持金山寺事的清初「實際」開山祖僧。當日,在全國和地方上很有點名氣。同時已在江寧任織造的曹寅之父曹璽,可能也和他有過交往。本地官方修纂的《丹徒縣志·碑碣》上雖對這事有所記載,但只有「鐵舟和尚塔銘並序(康熙戊寅淮南舊史宋曹撰並書,江寧織造曹寅篆額,住山釋超樂等立石)」等九字括注注正文與九字說。實際上,這塊被群眾訛傳為雪芹題額、原樹立在鎮江市區東北30公里大港五峰山上舊時「金山下院」紹隆古寺後身行海和尚塔前面、久經流落民間、幾遭毀壞的刻石,本為碑亭形制。牌坊形頂中央有由右至左、橫行、曹寅親書12字篆額,下端即為直行《塔銘》全文豎石。遺憾的是這塊曹篆頂石沒能找到,還有待以後繼續訪尋。所幸《銘》文正石尾刻附錄兩行9個字「(頂格)戶部掌部事 (此下損缺二字,似應為『郎中』----筆者)(另行,頂格)曹寅篆額」楷書連同下面鈐蓋的陰文「曹寅之印」和陽文「荔軒(按:曹寅的表字)」兩方篆書常用印,都還夠完整、清楚的。在它前面有碑銘正文1707個字,系宋曹撰書(全文載見行海和他的門徒撰著的《金山志略》「附錄」,略)。這塊碑上雖並沒雪芹本人手跡,但據我們所知:到現在為止,傳世明確記有曹寅親自為它篆額、署名、鈐章的碑石,在江蘇目前還只有這第一件。加上除了上述「戶部掌部事(郎中)」這一項曹寅正式官銜確為人們以前所沒明確知道以外,從循據《碑銘》記載線索方才得以尋見到的《金山志略》一書裡,還能讓我們發現不少同樣是前所未知新資料。如:康熙六次南巡那當兒,曹寅與金山寺和尚們的重大往來,不只是眼下學人們通常引述的一次、兩次,而實為六次啦;曹寅奉旨在江蘇刻版印書,並不僅是從康熙十四年(1705)在揚州天寧寺刊印《全唐詩》開始,而實起於康熙八年在江寧(今南京市內)刻印鎮江金山寺的《箬庵語錄》啦;曾受過「織造部堂曹大人(即曹寅)買施「廟產田420多畝的清初南京香林寺,當日與鎮江金山寺,原屬於同一南嶽禪宗臨濟正宗佛門,兩寺關係至密,親如一家啦;從行海繼承人、亦即為他立碑的金山寺住持超樂等人,日後特地為「大護法曹公(寅)」開堂講法中習用「談禪偈語」來闡述奧旨的語錄記載裡,可以得知雪芹《紅》書中有關「悟禪機」、「談妙諦」等回目、內容乃至重要人物間互用「問答、參禪」型式來喻談「情意」等文字描寫,都應還實系取材於當日佛門存在風尚和在「上層」社會中普遍流行的實況,由來有自啦;又正是因為曹家好佛、曹寅等人與其時南京香林寺、鎮江金山寺等海內聞名的禪宗大剎,多有過大接觸、交道,故而,雪芹在《紅》書中所反映出來的以「色空」、「夢幻」、「離經背道」、「超凡脫世」等等蔑視「倫常、禮教」思想為中心主線一系列言行的出現,就也正如行雲流水、決非偶然啦;……凡此種種,無論是從地方文化、宗教、搜集文獻整理意義,還是從當前國內外紅學研究角度來看,都應具有它一定的意義,那是自不待說的了。
由於有關這塊篆額《塔銘》刻碑的及具體形態、形制、學術資料價值等等較為詳盡的介紹闡說,我們已在1983年11月全國性的「曹雪芹逝世220週年紀念」盛會上作了發言和散發了簡要書面匯報,後又陸續在國內各地一些書刊上發表過析述專文,這裡,就恕不再饒舌了,本文所想說的主要內容就是:我倆如何多歷煩難,終於「無中生有」地得以「解開謎底」,基本搞清了這一長期「真相難明」問題的經過----
(二)「山重水復疑無路」話須從「根」說起
----那是1982年10月21日的那天。在鎮江市區一次招待影會散場時,經文友介紹剛剛認識了的丹徒縣文管會專職幹部嚴飛同志熱情握著我的手說:「我們縣裡有塊曹雪芹寫了字的碑,您可曉得?」「真有這回事嗎?……」,睜大了眼睛的我大吃一驚,他接著告訴:自己也是近些年連續聽人說起的,詳況還不清楚,並邀約我:今後有空,「我倆一起去摸摸看,到底是真是假!」對於在這以前早就隱約聽到過類似「傳聞」、渴望得明真相但又苦探索無門的我真是喜出望外,從此,我倆就開始緊密攜手,為「偵破解開」這個「傳聞之謎」進行了為期長達一年零二個月的親切「合作」,這,可真是一個可以永久懷念的好日子呀!
此後,我就立即找他詳談了兩次,瞭解到他所有信息的「來路」有二:一是聽縣黨史辦公室裡一位當年曾在大港中學工作過的田德清同志說到過,老田那當兒曾和時在縣教師進修學校任教務主任的杭克孝同志,一起親眼在五峰山紹隆寺後看到過這塊碑。但還沒能詳談其所以。二是據大港文化站站長湯新盛同志等人告訴他:當地群眾曾有過幾次反映,鄉里某處早年人工開挖的大水渠上,有塊蓋堤碑石,傳說「碑上有曹雪芹題字」,因碑是反蓋著的,碑文朝下,所以還沒能弄清究竟是啥……。總的說來是:肯定鄉里有過那塊碑,但碑上文字究竟是什麼?與雪芹、曹家有何關係?還是一個未知數。我倆當即決定:一是根據現知線索,先向丹徒縣(縣機關在市區)上述幹部老田、老杭處仔細問明真相,並同時向大港文化站方面深入瞭解,摸清這塊碑現時下落。二是如「此路不通」,當再一起下鄉去探訪石碑、蹤跡,力求把實物找到手,弄清是非、真假;如實已毀,至少也要能探知一些碑上的文字與雪芹曹家的牽涉如何。
因老嚴公忙至極,說好讓我一人先幹起來再說。老田家住距城遙遠的鎮上,本人正在病中,兩次去沒找著。只好先去找訪老杭。後者的家距工作的學校雖也很遠,所好都還在市區內。1982年10月24日上午,杭克孝在他那剛搬進去位於高山上的新公房宿舍裡,經過認真回憶後見告:他和老田同志,已故大港中學歷史教師茅貞3人所見到的這塊「曹碑」, 確係樹立在五峰山上紹隆古寺後身東南側小山坡松林裡的。是塊墓碑,一半露在土上。是他們假日遊山時無意中發現的。時間應在1957年、「大躍進」之前夕,當時他和老田也都同在大港中學工作。因那當兒沒加注意,碑文是啥?沒記住。但他肯定地說,「碑上名款絕不是曹雪芹本人」,而實系「與他有關的曹家什麼人」,他還確記當時同在的3個人裡不知是誰曾說過這麼一句話:「想不到這裡也有曹雪芹家的東西哩」!……
10月31日上午,好不容易被找到了的田德清,凝神仔細回憶了好一會,才在單人宿舍內一字一頓地告訴我:「當年(五峰)山上是有這麼一塊碑的,五、六年前(按應為1976--1977年),我又曾和一位關心這事的老友特地去尋找過它,但已一點痕跡都沒有了!記得當年我和杭克孝三個也是上山去看風景才發現它的。只有一方大碑在松林裡,沒見到墳。上面刻文總應該是和曹雪芹家有關,不然我們當時也不會說出那麼一句話(按:指上文杭所憶述的那句----筆者)來的!不過我因多病,腦筋不好,現已全無記憶了。只記得這塊碑有一人多高,上面刻滿文字,一小半埋在土裡」……。
儘管他倆不約而同地都說,碑上文字,名額等等,「只有茅貞最清楚。因他是教歷史的,且又喜愛文物,記得當時他還記下了一點筆記哩」。可是,茅貞同志早已在十年動亂中去世,家藏書物,聽說也已「蕩然無存」,更何況是這樣一種隨手寫錄、從未發表見世過的筆記?
大約總在12月上旬的某一天,剛從大港處理磨盤墩出土文物現場回來的嚴飛又來告知:已兩次向當地文化站及一些反映群眾「摸」過底細。鄉里人傳說還是「有曹雪芹的名字」。確知雖有好多人當年曾見到過這塊碑上的文字,但用它來覆蓋水溝還是「文革」前的事了,現在它的下落不明。聽說已經全被毀失掉了,恐怕沒處再去查找。……
到此為止,依據信息傳聞進行探問的工作,已可算告一段落了。但歸根到底,碑上的題名人是雪芹?曹家什麼人?碑上文字有沒有涉及雪芹、曹家的內容,線索?……仍然還都是一系列的問號!綜合分析以上目擊者的憶述,我倆斷定:「曹雪芹題名、寫字」之說,蓋應排除;而碑文中「有曹家人名字」,當非虛傳。但這位「曹家人」是誰呢?我認為:如上所聞的那位「與雪芹有關」的「曹家人」的名字,還多應只能是他的祖父「曹寅」,因為他是一位生前身後直到今天仍享有「盛名」的大人物(至於曹璽、曹荃、曹宜等人,在那個年頭,似應還不可能為人們普遍知聞)。嚴飛也十分同意我這一看法。然而,揣度,畢竟總還是一種不能代替實證的假想,如見不到實物或第一手文字、圖片資料,這種「想當然耳」的「假設判斷」,到頭來總不外仍只是一句「空話」罷了。放在面前的現實是:傳言憶述撲朔迷離,實物(那怕是圖片、記錄)看來似又已不可再得,下一步該咋辦?是就此算數還是按原定第二步驟「將無作有」地下鄉去試行「鑿空」?
眼見為實,「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倆終於決定:還是要下一趟鄉,深入到離市區六七十里的五峰山、大港、大路一帶村落中實地去試作調查尋訪。即使明知無望了,不「做到底」,心裡始終有個放不下的「懸念」:也可能萬一……呢!可,又由於各人本職工作都忙,實抽不出工夫,只好暫時擱下。
(三)「柳暗花明又一村」
1983年3月10日,我和嚴飛同志首次下鄉,到五峰山紹隆寺一帶去試作探訪。---這,只是一次「鑿空」之竹。老實說,對於能「收穫」到啥?我倆全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的。
在離城市18公里的大港吃過午飯,天空沒一點雲絲,冒著已有相當熾熱的陽光,我和由老嚴(因為留大港)介紹伴往、曾去過那一帶山區的青年文友華復興同志,步行十多里,從韓橋村鎮後側小路通過小韓缺,爬上了一面俯瞰大江(長江),一面下臨幽谷的五峰後山。循迂迴盤的山巔草間小徑迤邐北行了好多時間。在山深草茂、絕無人跡、高聲一呼、群山回應、靜得令人有些膽怯的環境氛圍中,我倆一先一後經由「斗折蛇行」、高下懸殊的半圓弧崗巒盤路,繼續向上,攀登到前峰頂際……。「您看!這底下不就是紹隆寺嗎?」喘息未停、汗流浹背的我,沿著同伴的喊聲,回身低頭一看:可不,眼前腳下一處被林蔭環抱著的古寺,不正是相傳始建於明朝的紹隆禪寺嗎。驚喜交並的我,在小華帶引下,披草樹,滑陡坡,下到山腰凹地古廟內休息片刻後,開始在廟內外、四周到處探找。果然,坍平了的墳丘,被敲折了的僧人塔、碑、經幢等等「文革」中大遭破壞的遺痕儘管仍然到處散存;但,任何傳聞歷歷有關雪芹曹家文字的卻杳不可見。問問暫時借住在廟內的附近林場工人們吧,問到的不是搖頭擺手就是「不知道」、「沒見到過」。這也難怪,他們原本都是近幾年才臨時棲住到這座荒山僻境無人古廟裡來的啊!「這第二步棋落空,眼看『解謎』的惟一希望也沒啦!……」我深深地被難以言說的內心悵惘沉重地襲擊著,又呼歎出絕望的長氣!
當懷著「悵然若失」心情走出古廟前殿大門時的一剎那,我還不死心:「等一等走,讓我們再去摸摸看!」與小華一齊重行進廟。……「聽說這座廟早年曾做過鎮江金山寺的下院,請問可曉得這兒還有沒有老看廟的大和尚?」我又試探著向裡面的農場老年工人請教。可想不到這一招還真靈,一位深居在廟裡後殿角側偏屋內、鬢眉皆白的老僧被找到啦。聽工人同志告訴:他也並非是這座廟裡原來的和尚,而是在前些年被從外處寺院找來「看(守)廟」的。「看來,他大概也未必能知道吧!」抱著「碰碰額角頭」的想法,以「閒聊者」的遊客身份,我倆和他高聲攀談起來。更料不到的是聽我們說明來意後他那斷斷續續地回答:「哦!有個姓曹的名字的碑?……是有那麼一塊大的。我來到這廟那當兒,還在後面坡上小松林裡的墳前面。早就沒有啦!……是在大躍進那年頭被抬下山去的吧!……哪些人抬的?讓我想想看!……你們去問問看看這麼多年啦,還不曉得在不在呢?」----喜從天降的消息,直讓我倆沁心醒目,大半天奔走風日和攀山緣徑的疲勞困乏,頓時都統統被拋向九霄雲外,腳下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勁,在道了謝以後,我倆立刻飛快地奔出前山門,一口氣拾級下山。原來前山下正是條道向韓橋、只消稍加整修就可通行汽車的「之」字形寬坦大路。路的兩側全是幾家一簇、星羅棋布的小村落。在沿途逐村邊走邊探問當中,果然,又繼續問到一些上了年紀的村民指說:「當初這是周長林他們一夥搞的,那塊字碑,八成還在他家」,也有老人說已「做了這一帶村落前面通向公路岔道上涵洞橋面」的。就這樣,「馬不停蹄」地跑到了約二三里路的潘家灣村上,找到了周長林同志。
周長林,那位中短身材,顯然精悍有力的中年農民,在新砌成的紅磚住宅內接待了我倆。當知道了我們是市裡來人後,他面色尷尬,說話也支支吾吾了。但在我們直率批評了他當日由於無知損壞了文物是錯誤的;指出今天如能主動獻出,讓它物歸原廟,讓公家收回保管、自然也還是算為國為民做了件大好事以後,打消了「顧慮」的他,也就很爽氣而又面帶慚色的「和盤托出」啦,原來這塊本立在紹隆寺後一座墳丘前的青石碑,上面有塊像牌坊樣子的頂石,記得是橫著寫的10多個大篆字,署名是位姓曹的。頂石底下就是這塊長方形的大正碑。上面據說也有那位姓曹的名字(近年聽過往見到過碑的街上幹部說是曹雪芹),當年實不知道是有價值的文物,只以為是一般現已沒用了舊墳碑。「大躍進」時,他和幾個小伙子(農民)把它從山上搞下來,蓋水渠提頂。十年動亂中,水利荒修,在一切無人過問的日子裡,他起了「私心」,就把這塊碑拿回家,從中間直剖成為兩大片。一片作為家內豬圈墊石,另一片被近村人抬去鋪墊於莊前通向公路岔道的涵洞上作為橋石。至於那方篆字頂石,早就沒有了,他們也實在不知下落。跟隨著他進豬圈,察看那半塊碑石:由於有字的一面被砌向圈內,為豬糞、草食堆擋著。我倆俯身爬進圈欄,雖經我用手電筒照映,小華蹲伏及地就微光抄寫,也只能錄下幾十個字,只有說好等豬糞肥下田清圈後再來抄錄全文。單就所抄寫的片斷字句全析,已可初步肯定,確係一方記述僧人行狀的銘碑。
在鄭重叮囑周長林妥善保護好這半塊碑石、等候縣文管部門來人處理後,由他帶引我們疾行趕到村前大路口岔道處。哦!可又真肘!那半塊據說應有雪芹曹家人名字在上面的碑石,卻又已「不翼而飛」(為另一方小石條所代替)!看來,又要「功虧一簣」啦!咋辦?……----所幸的是:又一次「天無絕人之路」,在圍觀如堵的附近幾個小村裡的老少群眾指點下,終於找到了路側唐家灣上另一位姓唐的中年男同志,同樣經過一番頗不容易的口舌「交道」以後,他才不太爽快地斷續提供出:曾親眼看到前些時(五峰)山那邊大路公社某一大隊來的(農)民工,把這半塊大碑石,用板車拖走。聽說也是讓鋪墊在公路涵洞上作橋面用的,究竟鋪墊在哪兒?可就實在不曉得啦。……初步「下落」已明,由於天色已晚,怎麼說我倆再也來不及二次翻山趕往大路公社鄉區去沿途查找。在對群眾們進行了一些文物政策宣傳、說明後,我二人只好匆匆踏上歸途。
晚夜,當我去大港鎮招待所內把這大半天「鑿空」的「收穫」告知嚴飛後,被這出乎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大喜訊」鼓動得老嚴高興得跳了起來,只見他瞪大了眼睛,緊握起拳頭:「太好啦!太好啦!今天,您二位的新發現真是好極啦!雖然辛苦勞累了些,也是很值的!既然找到上半塊(石碑),也就很有可能找到那下半塊。讓我倆(指我和他----筆者)繼續抓緊戰機追找下去!一追到底!」我,小華和大港文化站裡的幾位同志,一齊開顏,發出了歡樂的朗朗笑聲!
(四)「更上一層樓」----「果然有真山真水」
同年5月3日清早,我和老嚴同志又一起下了鄉。到大港鎮後,這次「兵分兩路」:我仍到紹隆寺前後、村落、山上山下,找尋那塊刻有篆文的頂石,並再去周長林家繼續探試抄錄下那半塊碑文;老嚴翻山到大路地區沿路挨村訪尋那下半塊碑石,因他經常下鄉,那邊路比我熟悉得多。約好「人自為戰」,次早在城上(即鎮江市區內)碰頭,「交換戰果」。----遺憾的是:這趟我雖奔走勞動了大半日,頂石並沒能找到;由於周長林家豬圈積肥還沒到送下田的時間,那上半塊碑石上的刻文也仍沒能抄完,但從這次已抄錄到手的碑首題名楷書《金山江天鐵舟海和尚塔銘》來估推:那方遺失了的篆書頂額自必也應就是這12個字。可是同樣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但亦在情理之中的卻是:第二天,我倆在市內見面時竟得到了至可欣慰無比的「更大收穫」。那就是老嚴按據我上次在唐家灣找到的目擊者提供的線索,在翻山步行一二十里沿途挨村逐隊訪問中,到底找到了確係鋪墊在另一處大路大涵洞上作橋面的那下半塊碑石。雖因碑石正面朝下反蓋著,沒能抄錄到全文,但經由他屈身蹲趴下無水的涵洞裡,用電筒照射,抄錄,找到了碑石沿邊(按:即原碑末尾)的「戶部掌部書(按:後經核對清查,此書字實為『事』字之誤錄----筆者)(缺損二字,蓋應為『郎中』)曹寅篆額」兩行實存9個字及下署的篆印兩方。----到此,已可說,確實弄清了這項傳聞的真相,也就是基本上解開了「曹雪芹寫的碑文」之謎。其實是:「這方原樹立在五峰山紹隆寺後、東北側小松林中僧人塔墳(因已坍平,故現不可見)前的大碑石,雖非有著曹雪芹書的遺物,但也還確實系其乃祖戶部掌部事(郎中)、江寧織造曹寅親書篆額,鈐有名、字印章的《金山江天寺鐵舟海和尚塔銘》,它和雪芹生平、《紅樓夢》寶書中某些內容素材、思想根源的探研等方面,存在有不容忽視的關係(略見首節----筆者)。當老嚴將他剛抄錄到手的上述這兩行《銘碑》末尾附錄刻文即曹寅題名鈐章,放到我面前共同閱覽研索時,想到從開始為此結識,共同研籌、行動到此時止的這一階段所投耗的時間、精力,總算還沒白費(儘管美中不足的是那塊篆額頂石,尚有待於今後繼續深入探尋),我倆都不能自禁地又一次縱情地放聲大笑起來。
由於以後的事情就都是較為順利和簡單的了,為省篇幅,請原諒我只作「編年(月日)紀事」體裁的簡括要點敘述吧:
----5月7日----根據《碑銘》題刻線索,我去鎮江市圖書館古籍部檢索,找到了鐵舟海(行海)自撰、由其門徒輩在其身後增訂修撰經金山寺刊印行世(民國25年即1936年版)的《金山志略》。抄錄了該書《附錄》內略去上述碑刻末尾有關曹寅篆額文字、鈐章(及立石門人,嗣僧大量名字)的此一《金山江天寺鐵舟海和尚塔銘》(包括撰《銘》書丹人署名,年時)全部文字。並對《銘》文中提及「以官銜職稱代指人名」的清初地方重臣(如「金相國」「吳漕督」)等人的名字、略歷進行了檢索、考釋。
5月8--10日----繼續由我借閱《金山志略》。從中檢索,發現找到了幾項為本文首節已予略述的今昔紅學家所尚未見知、提出過的康熙南巡期間,以曹寅為代表的雪芹曹家與金山寺僧眾多有往來及當年屬於禪宗的臨濟宗的金山寺、南京香林寺(與曹家關係頗多)兩大名剎間密切關係等等貴重資料(此方面蒙鎮圖部門負責人忻元章同志多予惠助,在此附筆改附)。
此後,在另一位文友指助下,又查看到了光緒《丹徒縣志》上對此寥寥數句(連句下小注)的記載(見本文首節具引)。
5月下旬---嚴飛幾次下鄉,通過大港、大路區、鎮組織進行了妥善保管這兩半片《銘》碑的安排處理,並大力對有關鄉隊干群作了必須重視搶救,保護文物的政策宣傳。
在此期間,我倆仍然一如既往地保持不斷互通「信息」交流的密切「合作」關係,著手整理資料。
9月5日----與扶病堅持本職工作的嚴飛,再次同去大路、大港鎮區、鄉隊,將上下半碑《銘》文刻字全部清抄到手。初步拓下曹寅習用的兩方篆文印章。由嚴通過地方組織,再一次作了將它們分別運回紹隆寺存放及暫時仍由周長林妥善保護(等不日拆建豬圈時換出送寺)的具體安排。
返市區後,由我將抄錄下的碑文與《金山志略·附錄》所載作了校核。
此後,由我和老嚴分別各就紅學文獻角度、「地面文物」角度整理文稿,向中國紅樓夢學會、省紅學會,省市文博主管部門作出初步匯報。
12月6日---與扶病堅持工作的嚴飛第三次再去大港、五峰山紹隆寺。協助老嚴將已放存於寺前妥管的下半方《銘》碑末尾,有關曹寅篆刻題款、印章進行細緻拓印。對此半塊銘碑攝影,並作了碑石質地、形制等方面的勘測……。
12月8日---協助老嚴對上述拓紙進行了翻拍處理。
由於這塊銘碑,已收歸丹徒縣文管部門妥予存處,下面的「文章」,自應也都統讓有關地方文博專管單位同志來「做」,這篇《解開「曹雪芹寫的」碑文之謎》的正文,也就到此權予結束了。
(五)「好雲香護采『芹』人」
拉雜寫完了這篇「解謎」(紀實)小小故事後,照「例」總還應該說點什麼吧:
其一是在貫徹黨中央廣開渠道,大搞承包責任制、發展農村經濟,讓部分農民先富起來和繼續進一步深入肅清「十年動亂」前後極左流毒影響,落實黨的各項政策,開展「整黨」英明行動的當前,如何結合有效、可行的切實管理措施,在重視妥善、圍到保護、利用各項國家、地方有價值的文物、文獻資料同時,來大力加強對各地城鄉廣大勞動群眾進行有關歷史、鄉土、文化、藝術等方面散失、流失的文物、文獻資料搶救、收集的思想教育,恐怕也該是讀了這篇「解謎」小文的每個讀者都會想到的迫切要求,這裡,可以用不著再多說了。
其次是這個小「謎」雖然是始終由我和嚴飛緊密合作把它「解開」的,當然,主要還是靠了嚴飛。沒有他的熱愛本職工作、熱愛學術專業的精神鼓舞,特別是無私、忘我(為了共同革命、建設目標,毫無「個人名利得失」思想「本位主義」等等市俗庸鄙觀念,帶病堅持幹到底……)的盡力協同行動,今天,能讓我來執筆寫出這個小故事,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從全面來看,如果沒有廣大群干中的知情者,提供線索者,指引錄蹤者等等同志的一致關心、及時配合,恐怕要在這樣短暫時期內得以「解開」了這個「謎」,必然也是難以設想的。在我們社會主義新國家裡,只有人民,才是創造、發現、完成一切事業的主人,而實況難道不正是這樣嗎?為了感謝和不忘記這些應該被感謝的人們,在以上各節裡,我提到了部分同志的名字。(遺憾的是:限於篇幅,不能統統把他們都一一寫出了)。也當然,從江蘇省紅學會、鎮江市、丹徒縣區鎮、鄉隊有關部門領導幹部、同志們所給予的直接間接的支持,毫無疑問地自是決定性的前提和力量。讓我在這裡統向他們致以真摯的感激之情!
「紅雨無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有道是:江天不改,風物常新!----讓筆者也就此「打住」吧,(筆者搵淚附言:此稿在寫制過程中曾幾次走探過嚴飛同志於市人民醫院病榻。未及畢事,驚聞嚴飛同志已不幸逝世,感悼莫名!為忍痛趕寫終篇。謹以此小什,稍事告慰文友泉壤!永誌其為共同事業「合作、戰鬥」的百一深誼;並用以鞭策自己,不斷奮進。1984年6月中旬)!
又按:此小什因故遷延。今時見世,離寫制時日已二年。五峰山紹隆古寺,現已系丹徒縣佛教協會常駐之所,並聞市縣有關部門擬將它作為日後新大港建設區內的一項旅遊勝地開放。當時暫行存放在周長林家保管的那半塊原碑石,也早經取回,全碑久歸寺內妥處。聞近已被作為縣級保護單位文物報批。另:文中提到的有關人物,如杭克孝、田德清等同志,也均已退離休,頤養天年,不再在所在編製單位擔任原工作,忻元章也已另經調至新工作崗位。----1986年秋,筆者
再按:此碑全貌(即兩個半碑拼合原碑)及《銘》碑末尾有關曹寅題字,印章之《附記》放大攝影彩版, 續經(北京)《紅樓夢學刊》1988年第2輯刊出(系電視劇《曹雪芹與紅樓夢》攝制組來鎮拍攝,並於次年第4輯由該刊編輯部載文說明: 系本人與嚴飛於1983年「發現」), 此一《附記》碑文原貌拓片印版暨《江海學刊》(1984年第2輯)刊發之本人與嚴飛合署專文,均見拙著《曹雪芹·紅樓夢種種》(黃山書社,1998.5版)暨(浙江)《文化娛樂》1984.12,《江蘇文史資料86輯·鎮江宗教(上冊1995)、《鎮江文博》1994.1—2合刊,《鎮江學刊》1989.2,等。
另:《京口紀勝》(江蘇人民出版社1992)。《丹徒文史資料·丹徒寺觀》等刊輯中,亦有有關專文涉及(略)。此碑現存立於重行修葺後煥然一新之紹隆禪寺專室,供各方學人、遊客參觀。(2002年秋----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