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紅樓夢》的荒誕語言

關於《紅樓夢》的荒誕語言

關於《紅樓夢》的荒誕語言

紅樓評論

《紅樓夢》的敘事巧奪天工,新時期《紅樓夢》的敘事研究,也日益成為紅學一大熱點。據統計,近20年來,尤其20世紀90年代以來,「《紅樓夢》敘事學研究的文章不少於90篇,並有部分論著辟專章以敘事理論或借敘事學的觀念審視與研究《紅樓夢》」。這些研究新見迭出,對全面深入闡釋《紅樓夢》大有裨益。但研究的基本問題對《紅樓夢》的荒誕敘事,卻少有涉獵,更乏正面系統論述。而《紅樓夢》的荒誕敘事可從敘述語言的荒誕和意味的荒誕兩方面來分析,本文擬從語言的荒誕入手進行初步分析。

蘇珊‧朗格認為,藝術是有意味的形式。《紅樓夢》開卷即自題絕句「滿紙荒唐言」,不僅是作者為防清代文字獄,而採取自我保護的障眼法,也是為表達他的「一把辛酸淚」,而採用的有意味的語言形式。當然,這並不代表小說所有的語言都是荒誕的。但這種語言符號,卻使得《紅樓夢》意蘊深邃,成為一部永遠無法窮盡的奇書。其語言的荒誕主要表現為,大量運用讖語,人物語言的荒誕,以及敘述語言的荒誕。

(一)讖語的荒誕

讖語源於遠古先民對語言神秘性的心理崇拜,也受到秦漢讖緯說和唐代推背圖的影響。讖語在小說中的運用,雖非《紅樓夢》原創,但《紅樓夢》的讖語敘事,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達到了其他小說難以逾越的高度。集中體現在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看到金陵十二釵人物冊子中的判詞和聽到的《紅樓夢》十二支曲。而讖語的最大荒誕,是通過預敘暗示人物的宿命。《紅樓夢》判詞暗示元春的死於非命,迎春被孫紹祖摧殘致死,探春的遠嫁和惜春的出家,「賈府四艷」免不了「原應歎息」的悲慘命運。第30回金釧同寶玉隨口說:「你忙什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連這句話難道也不明白?」第32回,就寫她投井而死,這種對自己命運不幸的言中,的確讓讀者倍感「荒唐愈可悲」。第39回劉姥姥信口開河,謅出一名叫茗玉的女孩在雪地裡抽材火,賈府卻莫名其妙地著火了。劉姥姥不安的是,本來想討賈母的歡心,卻弄巧成拙,讓賈母心煩意亂。賈母不安的是,眼前現實中失火事小,導致她產生賈府即將遭禍的不祥預兆,才是最大的心頭隱患。下人回話就避諱,將「失火」說成是「走了水」。當代著名作家王蒙認為,「到現在為止,我沒有看見任何人分析過這段描寫,可是我看到這一段描寫時始終有一種恐怖感」。這種荒唐言想起來,既是作者之感,也是小說主人公和讀者所強烈感受到的。正是讖語的大量運用,使得《紅樓夢》瀰漫著濃郁的悲涼感﹑神秘感和宿命感。

(二)人物語言的荒誕

《紅樓夢》的人物語言高度個性化,充滿詩意和象徵意味。有的荒誕語是為了揭示人物的特定心理,第7回寫焦大醉罵:「不和我說別的還可,若再說別的,咱們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這裡「紅刀子」與「白刀子」的順序顛倒,正活畫出一個醉漢語無倫次的特定口吻。有的人物語言荒誕,重在點染人物個性,畫龍點睛。第26回薛蟠誤將「唐寅」認作「庚黃」,寶玉和眾人都一起納悶,真相大白後,薛蟠也覺得不好意思,只好自我解嘲笑道:「誰知他『糖果』『銀果』的。」一個草包形象躍然紙上,深刻揭示出賈府男主子們精神世界的腐朽沒落。有的人物荒誕語,意在強化人物的個性特徵。如賈寶玉的語言常有瘋話呆語,符合他「秉正邪兩賦而來」「有時似傻如狂」的性格。第2回作者借賈雨村之口,說他七八歲就說出了:「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其中所蘊含的對男尊女卑的反叛之思,在周圍人看來自然是荒唐到了極點。第66回興兒向尤二姐介紹寶玉,「成天家瘋瘋癲癲,說的話人也不懂,幹的事人也不知」。寶玉的深刻﹑悲苦﹑憤世﹑孤獨和茫然,正是外化為這瘋癲之語。有的人物語言,是作者有意用反筆,刻畫人物性格矛盾因素的相輔相成。如詩性十足的林黛玉,有時竟也說出「放屁!」這樣的粗俗之語。而胸中沒有多少文墨的王熙鳳,在聯句時居然也詠出了挺文雅的「一夜北風緊」。尤為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劉姥姥,一個鄉下粗婆子,隨口講故事給女孩子起的名字,也是非常斯文的「茗玉」。

《紅樓夢》人物語言的荒誕,除了在刻畫人物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另外在揭示小說主題﹑渲染氣氛和情節結構方面,也至關重要。寫傻大姐誤拾繡春囊,沒認出是春宮圖,便心裡盤算:「感是兩個妖精打架?不然必然是兩口子相打。」這既寫出了傻大姐性格上傻得名副其實,也渲染出賈府矛盾叢生的緊張氛圍,又風起於清萍之末,暗示抄檢大觀園的血雨腥風,以及探春所預言的貴族統治者的「自殺自滅」。

(三)敘述語言的荒誕

《紅樓夢》的敘述語言,對小說自身的敘述就充滿荒誕意味。第1回作者採用超敘述,介紹這部小說本是石兄的自傳,又經空空道人的抄錄,「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鑒》。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批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五個不同的名稱,曹雪芹最終選定的是《金陵十二釵》,而後世廣為流傳的名稱卻是《紅樓夢》,其中暗藏玄機。如《紅樓夢》是否是在《風月寶鑒》的基礎上改成?對此,後來的研究者至今爭論不休。而對這段話若信其真,小說的真正作者曹雪芹,竟淪為一位加工整理者?若認為這是曹雪芹有意採用的煙雲模糊法,作者的用意何在?僅就小說的「由來」的荒誕敘述,就足以使我們體會其語言的荒誕。

《紅樓夢》敘述語言中的場景,集神話﹑傳說和宗教於一體。如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女媧煉了三萬六千五百塊石,只單單一塊未用,寶玉一生下來口中就銜玉,太虛幻境的對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跛足道人送給賈瑞的「風月寶鑒」等等。諸多象徵類意象,給讀者的直感,荒誕虛幻。楊義先生曾感歎「警幻仙姑」這一稱謂,「幻不可警,可警則失其為幻,因此警幻成了充滿迷惑的荒唐言」。夢境描寫的荒唐感,在《紅樓夢》中也特別突出。《紅樓夢》出現了大小幾十個夢,這幾十個夢,將夢裡夢外,真假虛實,開頭結尾,人間﹑神界和地獄營造得撲朔迷離。第57回賈寶玉夢見甄寶玉,甄寶玉說:「原來你就是寶玉?這可不是夢裡了。」寶玉道:「這如何是夢?真而又真了。」夢中套夢,夢裡說夢,以夢辨夢,實為最為荒唐而有趣的夢描寫。

《紅樓夢》是一部詩體小說,詩的含蓄美﹑空白美和神秘美,使這部小說的敘述時間﹑空間和心理都充滿荒誕意味。京城的原型有的說是金陵,有的說是北京,有的說是長安。大觀園的白雪紅梅,明顯是江南風景,而火炕手爐之類的設施,又似乎為北方才有。人物的年齡,也充滿荒誕意味。第39回賈母初見劉姥姥,劉姥姥說自己七十五,賈母慨歎「比我大好幾歲呢」。但兩年後,賈母卻過的是八十大壽。寶玉忽大忽小,有的論者竟疑有大小兩個寶玉。巧姐的年齡一直偏小,寶釵的年齡又明顯偏大,眾多丫鬟的年齡也是謎中之謎。楊俊才先生認為:「《紅樓夢》丫鬟年齡之出入,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非常有規律的。這種規律就是:讓小者增大,讓大者減小,統統合於『十五六七歲』這個年齡。這是很值得人們玩味的。」丫鬟年齡的荒誕,圍繞「十五六七歲」這一中軸線,吻合《紅樓夢》書寫少女青春真情的美,以及這種美的毀滅。第26回,黛玉的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鳥棲鴉一聞此聲,據忒楞楞飛起遠避,不忍怎聽」。鳥飛不為黛玉的哭聲所驚嚇,而是為黛玉「秉絕代姿容,據稀世之美」所感動。這樣的敘述,按生活實際評判,則極為荒誕,只能視作詩意描寫才貼切,淒美深婉,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

《紅樓夢》是一部詩體小說,詩的含蓄美﹑空白美和神秘美,使這部小說的敘述時間﹑空間和心理都充滿荒誕意味。京城的原型有的說是金陵,有的說是北京,有的說是長安。大觀園的白雪紅梅,明顯是江南風景,而火炕手爐之類的設施,又似乎為北方才有。人物的年齡,也充滿荒誕意味。第39回賈母初見劉姥姥,劉姥姥說自己七十五,賈母慨歎「比我大好幾歲呢」。但兩年後,賈母卻過的是八十大壽。寶玉忽大忽小,有的論者竟疑有大小兩個寶玉。巧姐的年齡一直偏小,寶釵的年齡又明顯偏大,眾多丫鬟的年齡也是謎中之謎。楊俊才先生認為:「《紅樓夢》丫鬟年齡之出入,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非常有規律的。這種規律就是:讓小者增大,讓大者減小,統統合於『十五六七歲』這個年齡。這是很值得人們玩味的。」丫鬟年齡的荒誕,圍繞「十五六七歲」這一中軸線,吻合《紅樓夢》書寫少女青春真情的美,以及這種美的毀滅。第26回,黛玉的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鳥棲鴉一聞此聲,據忒楞楞飛起遠避,不忍怎聽」。鳥飛不為黛玉的哭聲所驚嚇,而是為黛玉「秉絕代姿容,據稀世之美」所感動。這樣的敘述,按生活實際評判,則極為荒誕,只能視作詩意描寫才貼切,淒美深婉,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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