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 紅樓夢》 與《 源氏物語》 中的女性形象

比較《 紅樓夢》 與《 源氏物語》 中的女性形象

比較《 紅樓夢》 與《 源氏物語》 中的女性形象

紅樓評論

十一 世紀初日本著名的女作家紫式部創作的《源氏物語》 和中國十八世紀中偉大的現實主義大師曹雪芹寫的《 紅樓夢》 ,分別被譽為日本和中國古典小說的高峰。細讀這兩部巨著,我們驚異地發現,它們在主題思想、人物形象和藝術表現手法等方面,竟有許多相似、相通之處。然而,限於篇幅,拙文不打算對他們作全面的分析,只想就兩部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進行一番粗略的比較,通過發掘封建時代中日兩國姐妹命運遭遇方面的相同與相異,從中探尋出文學創作的某些規律來,敬請方家教正。

《 紅樓夢》 亦名《 金陵十二釵》 ,它開卷的第一回就宣稱「大旨談情」, 「為閨閣昭傳」,直言把女性作為白己描寫的主要對象。書中,作者確實傾注全力,以滿腔熱情描繪了一大群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特別是那些年輕的小姐們,一個個都才貌雙全,一個個都具有「聰俊靈秀之氣」。她們在大觀園這個獨立王國裡,「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作畫吟詩,以至描彎刺風,斗草簪花」,全都顯得神彩俊逸,機靈敏捷。不獨出身顯貴的小妞們才情高,就連那些缺乏人身自由的丫環們,也都被刻畫得心靈手巧、各有才氣,,十分惹人喜愛。然而,所有這些「金閨花柳質」的女兒們,卻又都是「薄命司」裡的人物。作品第五回寫到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警幻仙姑請他品茶飲酒。寶玉品茶,那茶「清香異味,純美非常」,間是什麼茶?警幻告之:「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日『千紅一窟』。」寶玉飲灑,那酒「清香廿冽,異乎尋常」,又不禁相問。警幻答曰.「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酪、鳳乳之曲釀成,因名為『萬艷同杯』。」警幻所言當然只是一個無稽的「神話」,但這裡的「千紅一窟」和「萬艷同杯」卻別有探意。「千紅」、「萬艷」指代千千萬萬紅艷嫵媚、嬌撓多姿的女子,「窟,諧音「哭」, 「杯」諧音「悲」。「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確道出了《 紅樓夢》 中那些身處封建末世的弱女子們,無論她們的出身、性格、才貌如何,全都逃脫不了可泣、可悲的命運。

林黛玉可以說是《 紅樓夢》 「女性王國,裡的中心人物,是作者曹雪芹用血和淚塑造小米的藝術典型。她婀娜多姿,楚趁可人,天資聰穎,察賦極高。可惜她出生在己經衰敗了民「鐘鼎書香之家」,父母亡故後只得投奔賈府,來到她所陌生的「花板嘴華地」、「溫柔富貴鄉」。看來她還算幸運,其外祖母- 賈府的「老祖宗」賈母對她「萬般憐愛」,視如掌上明珠。王夫人和鳳姐為了討賈母的喜歡,也對她格外照顧。在大觀園裡,她和寶玉一起讀書,一起遊玩,相近的興趣愛好使他們有了多多的共同語言,相通的思想性格則使他們漸漸引為知已。隨著年齡的增大,她和寶玉的友情終於發展成了刻骨銘心的愛情。她執著地追求,多麼希望這愛情的理想能夠變成婚姻的現實。然而在那「存天理,滅人欲」的時代,婚姻的締結是不需要愛情做基礎的。「結婚是一種政治的行為,是一種借新的聯姻來擴大自己勢力角譏會;起決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決不是個人的意願。」2 作為封建家族最高統治者盼賈母,在選擇孫媳婦的時候,是絕不可能不受其階級利益和封建正統觀念支配的,她原先對黛玉的溺愛只是出於對愛女賈敏的懷念和對黛王聰明美麗的喜歡。如今,賈母發現了黛玉稱寶玉之間有著她所深惡痛絕的「鬼不成鬼,賊不成賊」的愛情關係,便驟然改變了對黛玉的態度。特別是當她聽說黛玉因為得知寶玉要同寶釵結婚而昏厥時,她竟毫不掩飾地說:林丫頭的「這心病(即與寶玉相戀)是斷斷有不得的!……這個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沒心腸了!」賈母的這些話便說明了她對黛玉的溺愛之情已經完結。托足賈府的生活木來就處處喚起黛玉寄人籬下的痛苦;遭到賈母嫌隙之後,她更感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於是,孤獨、寂寞、悲哀的思緒緊緊伴隨著她,使她沿著「荊天棘地」的愛情之路無可奈何地走進了「薄命司」。

端莊凝重,雍容典淮的薛寶釵,不僅天生麗質,而且知書識禮、才華橫溢,無論品詩論畫、作賦填詞,她都輕車熟路,無不得心應手。因此,同林黛玉和比,從外貌到才情,她們都恰如「兩峰對峙,雙水分流,各得其妙,莫能相下」。然而,薛寶釵卻有著林黛玉所沒有的循規蹈矩、安守本分的性格和溫柔敦厚、宜室宜家的淑女風範,完全達到了封建世家要求於女子的「德、容、言、工」的准標,再加上她又出身於「珍珠如上金如鐵」 的豪門望族,聽以薛寶釵的命運似乎要比林黛玉的好一些,被賈母選中,成了賈府正宗繼承人賈寶玉弟「最佳配偶」,當上了「富貴尊榮」的「寶二奶奶」。可實際上薛寶釵也不能倖免於悲劇竹的結局。她雖然同賈寶玉結了婚,但卻並沒有享受到愛情的幸福。婚後,她的花容月貌、溫存體貼只能給賈寶玉以感官上暫時的慰藉,而不能給他以精神上持久的滿足。賈寶玉終因;「心意難平」, 「懸崖撒手」,出家為僧去了,留下薛寶釵獨守空閨,在清冷岑寂中聊以度年日。對於一個年輕美麗的女性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淒慘的嗎?

賈府中元、迎、探、惜四位千金,隨著家勢的敗落,竟也共同演出了一場「原應歎息沙的悲劇。尤其是大小姐元春更值得一提。她因「賢孝才德」樣樣俱全,被選進「鳳藻宮」, 當了皇帝的妃子。在封建時代,這是一個女子所能達到的最高地位,難怪做父親的賈政會認為「皇恩浩蕩」、「賈門有幸」了。然而,金碧輝煌的後宮,原是陰森可怖、摧殘人性的「不得見人的去處」。在那裡,貴為皇妃的元春形同軟禁,孤獨淒涼,根本就無法享受到正常人有親情、有愛情的生活。因此,她歸省時「滿眼垂淚」,向親人們哭訴說:「田舍之家,雖菌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真是悲憤之情,溢於言表!就在她歸省後不久,寂寞而又冷酷的深宮幽怨生活便奪去了她年輕的生命,使她也落得了「薄命女」的下場。

高貴的小姐們尚且如此,那些來自社會底層的丫環奴脾,其命運就更為可悲了.晴雯含冤屈死,金釧投井身亡,鴛鴦懸樑上吊,司棋以頭撞牆; 還有尤氏姐妹,一個受不了明槍暗箭的傷害吞金自盡,一個為流言蜚語所迫飲劍而喪。他們都一個個慘遭摧殘,死於非命。沒有死的,如襲人、平兒等,也往往成為主子們洩慾出氣的對象,身心備受踐踏和蹂躪,而紫鵑、芳官、蕊官、藕官……等等,則更不堪其苦,落髮出家,當了尼姑……

無獨有偶,和曹雪芹一樣,日本的紫式都也是一個描寫女性的高手,她在《源氏物語》 中,通過安排源氏父子與各階層眾多女性的接觸,滿懷同情地塑造出了一系列可愛、可憐而又可悲的婦女形象。

紫姬就是作者精心刻畫出來的理想婦女的典型。她被比作日本群芳之冠的櫻花,可謂國色天姿,艷麗嫵媚了。她自幼學習各種技藝,琴棋書畫,樣樣擅長,具備了上品女子深厚的文化素養。她不僅在才貌上令人愉悅傾倒,而且在性格上也兼有封建禮法、男性貴族所要求的全部「美德」:賢淑溫良、穩重端莊、堅貞自守、順從忍讓。再加上她出身皇室,血統高貴,因而使她成為聲威顯赫的大貴族源氏所寵愛的正夫人。按理說,紫姬是幸福的。其實不然衛源氏一生結識了無數女人,用情不乞經常背著紫姬來往於新歡舊好之間,偷香竊玉,為所欲為。而紫姬作為源氏的正妻,則必須按照當時封建道德的要求,無條件容忍丈夫的淫蕩態肆,絕對保持對丈夫的貞操和忠誠。紫姬越是順從於源氏,源氏就越加肆無忌憚。每逢源氏外宿,紫姬總是難以成眠,而當源氏歸來時,紫姬又忙將被眼淚濕透的衣袖藏起,裝出毫無怨恨的模樣。身為一個女人,雖然熱愛著丈夫,但因封建禮教的規範,不得不克制自己,摒除嫉妒心理,面對丈夫的放蕩不羈而始終保持寬容的態度,這本來就夠痛苦的了,而明明承受著痛苦的騷擾,卻還要掩飾和壓抑情感的自然流露,時時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這就更為可哀了。紫姬的一生,即便在獲得短暫「幸福」之時,也總是籠罩著一層不祥的陰影,被排擠、被冷落的命運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她。「寂寞傷心人不知,淚濕衣袖無干日」,3 這正是紫姬生活的真實寫照。紫姬曾多次向源氏請求次家,以求解脫,足見她已「看破紅塵」,心灰意冷。最後,紫姬終因憂思過度,身心交瘁,正值風華正茂的盛年,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女三宮是源氏之兄朱雀帝的女兒,出身比紫姬更為尊貴,而且她也姿容艷美,又正值豆蔻年華,因此特別惹人喜歡。當朱雀帝要擇婿的消息傳出之後,許多年輕貴族都前來攀親,但朱雀帝卻嫌那些求婚者身份都不夠高貴,認為只有權勢煊赫的源氏做女三宮的夫婿才最為合適。於是朱雀帝不顧人們的反對,執意把只有十三、四歲的黃花閨女嫁給了年逾四十、妻妾成群的源氏為妻。女二宮出嫁之後,一直戀慕著她的內大臣之子柏木不能忘情於她,便買通侍女,與女三宮多次發生了姦情,生下一個酷肖柏木的兒子。源氏發現後立即進行報復,殘酷地羞辱、折磨女三宮,以至使女三宮萬念俱灰,痛苦到了極點,只好遁入空門,削髮做了尼姑。一個「美麗可愛」、「天真爛漫」的女孩,競這樣成了貴族政略婚姻的犧牲品,從此與青燈古佛為伴,被葬送了青春年華。

紫式部不僅寫了上層貴族婦女的不幸命運,而且也寫了}層平民女子的悲劇、慘劇。浮舟的遭遇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例。她的母親原是冷泉帝之兄八親王的待女,被主人姦污後生下浮舟,母女即被遺棄,使浮舟從小就飽嘗了人間的辛酸。浮舟長大後.好不容易許配了人家,可未婚夫得知其身世後即退了婚約。浮舟精神上蒙受的痛苦由此可想而知。後來,源氏之子薰君發現浮舟容貌俊關,便把她接到宇治山莊,作為他入山行樂時的伴侶。這使浮舟一度感到欣慰認為「光明的生活」即在眼前。然而,由於薰君「情思倦怠,久不來宿」,給早就想染指浮舟的好色之徒句親王以可乘之機,深夜闖入浮舟的內室,騙奸了浮舟。從此,浮舟被兩個貴族男子同時佔有。這種雙重生活使她感到痛苦不堪。終於在一個風雨之夜,浮舟縱身跳進了宇治河中。被人救起後,她則決心隱遁深山古剎,以避免再受糾纏。然而,空門的歸宿,帶給她的又將會是什麼呢?可以肯定也只能是無限的淒涼和無盡的哀傷!除了紫姬、女三官和浮舟外,紫式部在《源氏物語》 中塑造的女性形象,重要的還有葵姬、籐壺、空蟬、夕顏、玉熨、齋官、明石上、末摘花、源典侍、朧月夜、花散裡,五節之君、六條妃子,…… 等等。她們上自皇妃,下至侍女,雖然出身教養各有不同,但卻全都免不了苦難的經歷:要麼成為統治階級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犧牲品、敲門磚,要麼就成為男性貴族漁色縱慾、淫糜享樂的工具與劉象。她們身不由己,任人擺佈,肉體和靈魂都遭到摧殘,與煙花女子全然無異。到頭來,這些可憐的女子,不是削髮為尼,就是飽郁而死,甚至有的還被迫自殺。總之,她們幾乎沒有一個不是以悲劇告終的。

從上面的分析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紅樓夢》 和《 源氏物語》 中的女性形象,起媽有以下兩個方面的共同特點:一是不管她們的出身教養如何,火都有貌有才,十分可愛,二是雖然她們的經歷性格有別,但都朝啼夜恕,春感秋悲,命運遭遇一律非常不幸。《紅樓夢》 和《 源氏物語》 產生於不同時代、不同國度,根據有關史料的證明,兩部巨著的作者曹雪芹和紫式部並沒有直接、明顯的師承影響關係,4 可他們塑造出來的異國姐妹卻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這難道是偶然的巧合嗎?不是!筆者認為產生上述現象的主要原因有二:

第一,相似的社會歷史條件和相通的倫理道德傳統,使中日兩國婦女具有共同的悲劇命運。《源氏物語》 產生於11 世紀初期,《 紅樓夢》 產生於18 世紀中葉,雖然代者相隔了七百多年,但都同屬封建社會趨於沒落的時代。當時,中日兩國統治階層不僅淫糜成風,盛行著一夫多妻制度,為上層貴族男子玩弄女性提供了特殊的權力,而且當時的所謂男婚女嫁也往往不是男女幽情的昇華、愛情的結合,而是成為政治鬥爭的手段,包含著明顯的政治因素。再加上中日兩國都是具有濃厚東方色彩的國家,都具有相同或相似的倫理道德傳統。東方的倫理道德傳統要求女性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絕對服從男性社會的擺佈。凡此種種,便注定了封建時代中日兩國婦女的命運必然是可悲的。這也就為曹雪芹和紫式部塑造悲劇性婦女形象提供了現實的依據。

第二,相似的家庭出身和生活經歷,使曹、紫二位作家也產生了相似的比較進步的婦女觀。他們都十分關心、尊重女性。曹雪芹就曾經稱讚過女性們在「行止見識」上遠遠高出於「堂堂鬚眉」,並借賈寶玉之口多次說「天下靈秀之氣獨鍾於女子」。紫式部本身作為一個女作家,她對婦女的優美情愫和不幸遭遇更有深切的認識和感受。加之他們又都是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家,具有相似的文學創作觀點。因此,這就決定了他們熊夠以滿腔的同情如實地寫出女性們的可愛和可悲。

曹雪芹和紫人式部塑造出了具一相同命運遭遇的女性形象,為各自民族時代的婦女唱出了一曲撕人肺腑的悲歌。但認真品味一下.我們又會發現,他們從歌中流露出來的情調給人的感受卻是很不一樣的——

曹雪芹在《 紅樓夢》 中,不僅寫出了女性們的悲慘遭遇,而且也注意刻畫了女性們的反抗鬥爭。比如林黛玉就是一個具有反抗精神的叛逆形象。她從來不說「仕途經濟,光宗耀祖」的「混帳話」,對皇權偶像也敢於抨擊,甚至把皇帝王爺罵成是「臭男人」。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她勇敢執著地追求愛情,以自己的實際行動給了封建禮教以蔑視。她那遭人非議的「多疑」、「刻薄」、「孤高自許」、「弄小性兒」的性格,正是她在封建勢力的重壓之下,為自由愛情和自.兒婚姻而拚搏、奮爭的表現。「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她的這首《葬花吟》 借詠花而抒懷,雖含有淡淡的憂傷,但它所顯示出來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思想情操卻是何等的商尚! 作品中女奴們的反抗那就更為激烈了。大膽的司棋在戒備森嚴的大觀園裡與潘又安約會,互贈信物,私訂終身。他們的秘密暴露後,面對土子的迫害,她是那樣的從容、鎮定,始終沒有愧恨、抱怨,更不屑於乞憐、告饒。最後,她一頭撞在牆上,以死作了最後的抗爭。「身為下賤,心比天高」的睛雯,在抄檢大觀園的事件中橫遭迫害,怒不可遏,竟當著鳳姐的面大罵王善保家的,矛頭直指王夫人。遭到摧殘時,她更掙扎著「到底沒有露一日軟走護,表現出丁至死不屬的可貴精神。還有那而對賈府大老爺賈赦的迫婚誓死不嫁的鴛鴦,動手和趙姨娘對打起來的「十二戲子」等等,她們的鬥爭反抗也都顯得那樣的剛強,甚至給人以壯烈的感覺。

在《 源氏物語》 中,紫式部卻很少表現婦女們的反抗鬥爭。那些身心都受到男子玷污,欺凌的婦女們,往往並不感到屬辱、憤慨,而是俯首貼耳、麻木順從。她們雖然也有怨恨、悲愁,但卻並非為自己煙花女子般的卑劣地位,而是為了跟別的女人鬥艷爭寵,以討男子的喜歡。比如,籐壺皇妃被源氏亂倫姦污後,擔心的只是他們的關係被洩露,即使在惶惶不可終日時.她也心甘情願滿足源氏的非分之求。空蟬這個有夫之婦,雖然對源氏弦行佔有自己感到惱怒,但當源氏還她內衣時,她卻發出「蟬翼單衣今見棄,寒冬重撫哭聲哀」的歎息。末摘花遭了源氏的玩弄棄遺,卻仍癡心等待,在悲涼孤寂中捱過了青春。六條妃子看到源氏冷淡了自己,便誤以為別的女人奪去了她的幸福而對無辜的姐妹們濫施報復……。在紫式部的筆下,這些女子們面對種種不幸,要麼用「前世罪孽造成今生痛苦」的宿命論來麻痺自己,逆來順受,要麼就逃避現實,到「佛門淨土」中去,把出家遁世作為擺脫苦難的歸宿。因此,她們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現出了比較柔弱、無奈的性格特點。

由上可見,《 紅樓夢》 和《 源氏物語》 中的女性形象,她們的命運遭遇雖然同是可悲,但前者給人的感覺是近乎悲壯,而後者給大的感覺卻純乎是悲哀。那為什麼會存在這種差異呢?筆者認為其基本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中日兩國婦女雖然同受東方倫理道德觀急的束縛,但日本的男尊女卑思想比中國的更為嚴重,日本婦女所受的迫害也比中國婦女更為殘酷,因而,日本婦女比中國婦女更難有反抗的機會和條件。中日兩國民族個性上的差異,便構成了中日兩國婦女不同性格特徵的現實基礎。

第二,《 紅樓夢》 和《 源氏物語》 雖然都產生在封建社會趨於沒落的時代,但二者的出現畢竟相隔了七百多年。18 世紀中葉的中國,民主思想的萌芽已經出現,這就促使了包括婦女在內的人們思想意識的開始覺醒。而11 世紀初的日本,封建的堅冰還遠沒有被打破,封建的禮法習俗還牢牢地禁錮著人們的思想。《 源氏物語》 中的女性比之《 紅樓夢》中的女性較為保守落後,較少反抗意識,正是不同歷史時代的生活實際在各自文學作品中留下的不同印記。

第三,相似的文學觀和婦女觀是使曹雪芹和紫式都真實地寫出了女性們的可愛和可悲,但曹、紫二位作家性別各異,教養、氣質不盡相同,這又決定了他們塑造出來的女性形象在性格上必然會有區別。這就難怪《源氏物語》 中的女性們一律保存著女性的陰柔品格,比較脆弱,少有反抗給人以悲哀的感受;而《 紅樓夢》 中的女性們卻在不同程度上帶有男性的陽剛之氣,比較堅強,敢於抗爭,給人以悲壯的感覺。

綜上所述,通過比較、探索《 紅樓夢》和《 源氏物語》 中女性形象的「同」和「異」, 以及產生這些「同」和「異」的原因,我們便可以清楚地發現,在相似的歷史發展階段上,具有相似的世界觀和文學觀的不同民族的作家,即使他們沒有師承、影響關係,也會有可能創作出相似的文學作品,塑造出相似的人物形象來。然而,不同的民族心態意識,不同的社會生活實際和作家不同的性別性格,又都不可避免地會使相似的文學作品、相似的人物形象產生某種差異性。可見,文學作品及其人物形象的相同與相異,都跟整個社會歷史時代和民族文化傳統以及作家本人的氣質風格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這就是我們通過上述的比較研究所得到的一點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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