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親王淳穎題紅詩與《 紅樓夢》 鈔本的早期流傳(上)
「重重公案結紅樓」,這原本是清人談論《紅樓夢》 中風流公案多而糾結情況的詩句,用來形容當今紅學界爭論歧異之多而糾結的情況,也還妥貼。
紅學歧見紛呈的一個原因,是有關《 紅樓夢》及其作者曹雪芹的早期資料極為貧乏,因而任何此類材料的發現,都為紅學界人士矚目。1986 年6 月,在哈爾濱國際《 紅樓夢》 研討會上,我公佈了一幅乾隆時期睿親王淳穎《讀<石頭記>偶成》 的詩稿原件,就引起了與會中外學者的興趣。1 一些朋友、讀者希望繼續談談這幅詩稿的意義,因撰文作進一步考探,並望教正。
一、從淳穎題紅詩看「紅學」與「曹學」的溝通
孟夫子云:「讀其書,誦其詩,不知其人可乎?」既而有「知人論世」之說,因有所謂「曹學」與「紅學」羽翼輔成。但迄今為止,兩者之間的聯繫還比較薄弱。一方面在《紅樓夢》及其早期批點中,很少出現與曹雪芹家世生平有關的材料;而另一方面,在已知曹雪芹家世生平的材料中,和《 紅樓夢》 及其創作有關的資料也不充分,也有人因此疑及曹雪芹的著作權。淳穎題紅詩的發現,使一些已知的零星、分散的資料得以組合,從而加強了紅學與曹學間的有機聯繫。
大家知道,曹雪芹家族隸屬滿洲正白旗,第一代睿親王多爾衰原來就是正白旗旗主。據《五慶堂曹氏宗譜》 記載,曹雪芹先祖曹錫遠「從龍入關,歸內務府正白旗」。《清太祖實錄》 卷十八「天聰八年甲戌」條載,「墨爾根戴青貝勒多爾哀屬下,旗鼓牛錄章京曹振彥,因有功,加半個前程。」《康熙上元縣志· 曹璽傳》 載曹振彥「啟從人關」,振彥子曹璽(即雪芹曾祖)「及壯,補侍衛,隨王師征山右有功」。吳新雷認為這是指順治六年隨攝政王多爾哀平定山西降將姜瓖之亂。1 又據康熙二十三年稿本《 江寧府志· 曹璽傳》 ,曹璽也是因「隨王師征山右建績,世祖章皇帝拔人內廷二等侍衛,管蠻儀事,升內工部」,繼而得以三代四人督理江寧織造的。這說明,曹雪芹先世建立的軍功,基本上是跟從多爾袞征戰得到的。如果我們相信曹家是《紅樓夢》 中賈府的原型,那麼書中多次談到賈府「太爺們出過三四回兵」云云,應當包含有曹家三代先祖在多爾衰摩下的戰績史實的。
多爾袞是努爾哈赤第十四個兒子.他與同母兄阿濟格、同母弟多鐸都是從少年時期即披堅執銳,為滿洲貴族政權的建立有大功者。正白、鑲白兩旗在努爾哈赤在世時已歸屬他們兄弟領下,儘管當時他們還只是一些十幾二十歲的孩子。皇太極死後,多爾衰的權勢迅速膨脹,清兵人關前後,他以「攝政王」身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多鐸則作為「輔政叔德豫親王」,阿濟格作為英親王受命進兵江南、中原,鼎定大局,這樣他們三兄弟權傾一時,無人纓鋒。但自多爾衰在順治七年暴卒後,局面即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鄭親王濟爾哈朗等先以「謀亂」罪幽禁了三兄弟中的僅存者阿濟格,後來又論死令其自盡,接著又以「逆謀大罪」追奪多爾衰一切封號,默宗室,籍沒所屬家產人口,屬下的正白旗也撥隸福臨掌管。隨後又追降死去的多鐸為信郡王;這是清初最重大的政治事件,套用序紅樓夢分的一句現成話、這三家可謂「損俱損、一榮俱榮」了。
有趣的是,在諸多滿洲貴族中,偏偏是這三家的後人都與曹雪芹或《紅樓夢》有或多或少的瓜葛。阿濟格的後人敦敏、敦誠是曹雪芹的友人,他們所著《懋齋詩鈔、、《 四松堂集》、《鷦鷯庵筆塵》中保存著若干曹雪芹交遊的史料,為近世研究曹雪芹者所珍視。多鐸後人裕瑞著有《棗窗閒筆》,其中不僅有關於曹雪芹逸聞的記載,而日對後四十回續書提出尖銳的批評。如果把這三家與皇室及曹家及曹家的世系以簡表形式列出,應當是這樣的:
除上述外,據查淳穎與敦氏兄弟及裕瑞還有另外一些關係。 據《愛新覺羅宗譜》載,淳穎嫡妻為傅恆之女,裕瑞之母為傅文之女,她們屬堂姊妹乾降子賢純皇后則是傅恆之姊,為她們的姑母或堂姑母。
多爾袞兄弟在情初政治鬥爭中遭受到毀滅性打擊後.恰恰是在乾降時期獲得完個的平反昭雪:早在乾隆十年(1746年),乾隆就降旨將阿濟格墓『「照親王園寢式重修」。敦誠《四松堂集》 卷一有《謁始祖故英親王墓恭記》一詩.大發「英風赫赫溯天人」 「惆悵王孫秋上家」的感慨,這時曹雪芹正與敦氏兄弟交遊。乾隆三十四年、四十三年又兩個上諭為多爾袞兄弟正式平反,恢復封爵,淳穎、裕豐得襲親王,敦敏、敦誠也恢復了宗室身份。乾隆為淳穎、裕豐家族指派的婚姻則使他們兩家「親上加親」,頗有些「蘭桂齊芳,家道復初」的景象了。
二,淳穎題紅詩與《 紅樓夢》 鈔本的早期流傳
迄今為止,我們對《 紅樓夢》 鈔本早期流傳過程的瞭解,仍然極為有限。淳穎題紅詩的發現,溝通了原先分散、零星的資料,為我們勾勒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從淳穎的關係考查,首先值得注意的是《 棗窗閒筆》 的作者裕瑞。淳穎本與裕瑞同支,乾隆二十七年多尼之孫德昭逝世時,信郡王一爵就奉旨著淳穎之父如松承襲,德昭之子修齡只是在乾隆三十五年如鬆去世之後才承襲信郡王的,況且上文又談過裕瑞母為淳穎妻之堂姊妹,所以兩家關係非尋常可比。淳穎生於乾隆二十六年(] 761 年),時曹雪芹尚在世。裕瑞生於乾隆三十六年(1771 年),距曹雪芹逝去也不算遠。他們都不可能與曹雪芹相識,但裕瑞在《棗窗閒筆》裡談了不少曹雪芹的逸聞和《 紅樓夢》 創作的情況,都是同時人所不載的,例如曹雪芹「身胖頭廣而色黑」, 「聞其奇談娓娓然.令人終日不倦」;又例如「其先人曾為江寧織造,頗裕,又與平西郡王姻戚往來」;再如「曾見抄本卷額,本本有其叔脂硯齋之批語,引其當年事甚確」,並指出刻本前八十回「其細膩不及抄本多多矣」, 「至後四十回迥非一色,誰不了 然」等等,也為現代研究者所重視。尤其是他有這樣一段話,頗值得注意:
余曾於程、高二人未刻《 紅樓夢》 版之前,見抄本一部,其措辭命意,與刻本前八十回多有不同。抄本中增處、減處、直截處、委婉處,較刻本總當,亦不知其為刪改其第幾次之本。八十回後,惟有目錄,未有書文。目錄有大觀園抄家堵條與刻本,後四十一回「四美釣魚」等目錄,迥然不同。「
這說明他不但有得於「前輩姻戚」中與曹雪芹「交好者」所談的「獨身消息」,亦且明白表示他讀此書時在程、高刻本之前,而且所讀之本子雖止八十 回,卻有後文目錄。而且有「脂硯齋批語」的一種特殊鈔本,他與淳穎讀紅均在程甲本刊印以前,可能源自同一渠道.惟從題目及內容看,不會是一個本子而已。裕瑞所稱「前輩姻戚」,一般認為即寫《題紅樓夢》詩的明義。明義為傅清之子,與淳穎之妻、裕瑞之母亦為堂姊弟在明義《 綠煙瑣窗集》 中,有《再疊前韻和李賡堂二首》 和《 戲題李賡堂扇(扇為瑤華道書)》兩題,語氣之間,極為狎熟。按李賡堂名奉堯.漢軍鑲黃旗人,二等伯李永芳四世孫。兄李侍堯為乾隆重臣,曾歷官兩廣、湖廣、雲貴、陝甘、閩浙總督、武英殿大學上等職,「圖形紫光閣,列前二十功臣」。李奉堯則歷任江南、福建、直隸提督及馬蘭鎮總兵,一度襲伯爵封。7王藝孫之弟翼孫(聽夫)曾長期作他的幕客,事實上淳穎與王𦬊孫首次唱和,就是在他家中進行的,這可由王𦬊孫《 淵雅堂編年詩稿》丙午年《 昭信李伯招集松軒奉陪睿親卜從仁之客蔡方平與家弟聽夫即席聯句十韻》等詩,和淳穎《 虛白亭詩鈔》中《 暢幽軒小集同友人賡堂與蔡柳溪、王鐵夫、聽夫昆仲聯句卜韻》 等詩得到證明。李奉堯以勳貴權臣與王公貴戚交遊唱和,自不足怪。在沒有發現淳穎、明義其他交往的證據之前,至少可以看到到他們有李奉堯這樣一位共同的朋友。
和李奉堯有關的另外一人是為他書寫扇面的瑤華道人弘晤,這就是那位為永忠題紅詩加批的人,也是一個不得志的宗室《隨園詩話補遺》 卷五批語云:「瑤華道人弘晤,字恕齋,聖祖二十四子 誠親王之次子,有儒雅之風。惜其為人,品不甚高,人言藉藉,晚年尤甚,事為高宗所聞,罷職閒居。」「其兄弘贓,下流無比,以瑤華視之,又勝十倍矣。」這是同時代知道內情者的一種評價。明義所讀《紅樓夢》 鈔本來源不詳。吳恩裕、周汝昌等曾認為他與曹雪芹相識,所讀之本也得自曹雪芹本人。8 但由於明義的生平仍然模糊一團,這種說法只能算是猜測。近年在天津發現一批明義書札中,發現借給永忠《紅樓夢》 的墨香,是明義的「堂姊丈」,9 又是敦敏、敦誠的叔父。從而使墨香成為借給明義《 紅樓夢》 的又一個可能渠道。明義和永忠所讀之本題名都為《 紅樓夢》 ,淳穎所讀之本則題名《石頭記》,但從淳穎、明義題紅詩描述作品的內容看來,他們所讀至少在80回後內容有相似之處,因此不能排除他們所讀之本是內容相同而題名不同之鈔本的可能性。
值得注意的是,早期鈔本《 紅樓夢》的已知讀者中大多數還與傅恆家族關係密切。我們亦不妨以簡表形式臚列如下:
《 隨園詩話》 舒敦批語中還談到:「乾隆五十六、七年間,見有鈔本《紅樓夢》一書,或雲指明珠家,或雲指傅恆家。書中內有皇后.外有王 妃,則指忠勇公家為近是。」庚辰本《 石頭記》第16 回寫趙嬤嬤聽說元妃將省親時,說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這樣說,咱們家也要預備接咱們大小姐了!」這段話旁有朱批示:「文忠公之姥。」這兩起說法如此相同,值得探究。我並不贊同早期索隱派的這類說法,但傅恆家族中有這樣多的人接觸過《紅樓夢》的早期鈔本,顯然應當引起我們的注意「文忠公之姥」的批語,應當出於 非常熟悉博恆家人動輒提到「咱們大小姐」這種口 吻的人之手。從舒敦批語中可以看出.他和傅恆家族相當熟識,所以一再指出明仁、明義、奎林、福康安等人的關係和軼事。乾隆五十六、七年,程甲本尚未版刻行世,他所見之鈔本,只有得自明義一類人手之可能
淳穎《 虛白亭詩鈔》 卷下有《 賦得「花落曉風靜」同鑒堂》一詩,現存《石頭記》 庚辰本第十二回至五十幾回中也保存著16條署名「鑒堂」的批語。吳世昌曾認為此「鑒堂」是清末山東巡撫李秉衡十,這個結論是位得懷疑的。 吳先生認為庚辰本批語作者如松齋、梅溪等均為乾隆時一人.獨指鑒堂為清末人,且無版本收藏方面的證據)「鑒堂」為清人常用也筍號.從現有材料看.至少有兩個鑒堂是乾隆時人:一個是那澄,號「鑒堂,滿洲正黃旗人,巡撫常鈞之子,累官至寧紹道,和坤門下」(《批本隨園詩話· 補遺》 卷六第幾則批語從淳穎妻舅福康安、福長安都與和珅關係密切,福長安並與和帥同時獲罪,惟處置稍輕。這個出自「和坤門下」的「鑒堂」不僅與淳穎有相識可能,而且與《紅樓夢》早期讀者圈身份相垺。比較起來,可能性更大一些。另一個是惟勤,字鑒堂,宗室,廂藍旗人。嘉慶十四年進上,署左副都御史。道光二十三年授烏魯術齊都統,後任熱河都統[11]。批本《 隨園詩話》 的批語作者一般認為是曾任閩浙總、督的宗室覺羅伍拉納的次子舒敦,他熟稔王公親貴瑣事,那澄顯然也是此道中人。
三,淳穎幕客王芭孫與《 紅樓夢》 早期鈔本的流傳
淳穎寫作《 <石頭記>偶成》 詩的前後,長洲人王芑孫正在他的府邸作幕。這又是一個能溝通另外一批《紅樓夢》 早期讀者的渠道。
吳曉鈴藏乾隆鈔本《 紅樓夢》 卷首,有舒元煒在乾隆五十四年(1789 年)作的序,其中提到他們鈔成此書時頗借重綺圃主人之力:
筠圃主人瞿然謂客曰:「客亦知升沉顯晦之緣,離合悲歡之故,有如是書也?人吾司矣,二子其為我贊成之,可矣。」於是搖毫擲筒,口誦手批,就現在之五十三篇,特加讎校;借鄰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鈔胥。核全函於斯部,數尚缺夫秦關;返故物於君家,璧已完乎趙捨。君先與當廉使並錄者,此八十卷也。
可知舒序本主要錄自筠圃與「當廉使」並錄之本,考慮到「秦關百二」已為成語,則當時已有一百二十回完本的說法。
恩華《 八旗藝文編目》 別集五載:「玉棟,字筠圃,氏姚。乾隆庚寅舉人,官山東臨邑縣知縣。」著有《 讀易樓詩鈔》 。震鈞《 天咫偶聞》 卷三亦說他「居城北,藏書最富,凡王漁洋、黃叔琳兩家書多歸之,築『讀易樓』」。法式善贈詩中有「一官贏得十車書」, 「萬卷真同萬戶侯」,甚至推重為「南有天一閣,北有讀易樓」。楊鍾羲《 雪橋詩話》 卷七載:「法梧門贈姚運圃句云:『一官贏得十車書』。筠圃名玉棟,字子隆,乾隆庚寅舉人,官山東臨邑知縣。聰明嗜學,自少小以至宦游,舟車風雨,無一門暫廢。嘗過廠市,酬一書如常值,弗與,因倍之,再倍之,仍弗與。拂衣登車去,夜不能寐.頗曉卒遣騎奴以三倍值馳取朽歸,其篤好如此」「讀易樓,筠圃貯書處也,王惕南為作《讀易樓記》,稱其於書無所不讀。」這樣愛書而又「無所不讀」,熱心收存了紅樓夢》就不奇怪了。
王惕甫即前述王𦬊孫,他何時與玉棟交遊尚不清楚.但在《 淵雅堂編年詩稿》辛亥系年詩中.曾在《晉太康瓦莂詩》的序裡提到了他的名字,稱其為「吾友漢玉棟筠圃」。但在丁巳系年《歲幕懷人六十首王筠圃大爺玉棟》一詩的注中.還提到「壬子,君邀余為讀書之伴,時時贌被君家」。可知這一時期他是條件充分接觸玉棟藏書,也有可能借出閱讀的。淳穎所讀《石頭記》是否可能經王𦬊孫由玉棟處借出?問題在於舒元煒序中已有「全冊未窺,悵神龍之無尾」的遺憾.而淳穎所讀似為全本。但「舒序本」是在乾隆己酉鈔成的.較淳穎讀書早了兩年,不能排除玉棟已配齊八十回後文字的可能性.只要看他對於藏書,尤其是《紅樓夢》的熱情程度就行了。
王𦬊孫與程偉元、高鶚也各介淵源。他與程是長洲同鄉,又同在京師以幕客身份周旋於親貴間、與高則同為乾隆戊申順天鄉試同年。從《淵雅堂編年詩稿》看.他與程、高似無往還.卻與記載《 紅樓夢》 「八十回後俱為竺墅所補」的張問陶交往頗篤。張問陶曾為王𦬊孫的小像題記,並在詩中稱他「知君各具千秋業,坎懍寧纏不朽身。」而王𦬊孫在辛亥系年詩《送同年張船山問陶還蜀,即用見題拙稿詩韻》中也稱讚張「奕奕文章自有神,時從料漫得大直」、以後在京中也多次有唱和之作。但在王的詩集中卻無一字道及高鶚,反之亦是.儘管他們當時都同在京師,而且都很注意利用同年關係互相引重。一般認為.高鶚是張問陶的妹夫.而且又是鄉試同年,應該是有交往的,但震鈞《天咫偶聞》中已發現. 「蘭墅能詩,而船山集卻絕少唱和」這一奇怪現象,或許另介隱情。王𦬊孫既與張問陶親厚,則與高無唱和就不奇怪了。這或許為淳穎所讀之書與程、高無關提供了一個旁證。
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現象,即乾、嘉年間據《紅樓夢》 改編的數十種戲曲傳奇中,大多有「設謀」、「秘議」、「傻露」一類的故事,敷衍程、高本八十回後鳳姐設計掉包,傻大姐無心洩密的故事,惟有吳門花韻庵所作之《紅樓夢》 [12]不同,在「定姻」一場中寫夏太監奉元春之命到榮府與賈母商量。以為「這些親戚人家的姑娘,有才有貌而且有福,無如薛家寶釵姑娘,若是與寶二爺作對,真是一雙兩好」,因而以「娘娘露旨」求親的。將此消息報告寶、黛的是紫鵑,寶玉不肯,反而是黛玉勸他答應,「一番情話後,腸斷別離歌」,此後黛玉病蕩,臨終前吩咐紫鵑將詩稿詩帕焚燬,雪雁亦在側侍病。黛玉病逝後仍歸太虛幻境,由警幻仙姑指引歸太虛真境。基本情節都與程、高本不同。證以《紅樓夢補》犀脊山樵序中指斥「今世所傳一百二十回之文,不知誰何倫父續成也」之後,自言「余在京師時嘗見過《 紅樓夢》 「元本」, 「原書金玉聯姻,非出自賈母、王夫人之意,蓋奉元妃之命,寶玉無可奈何而就之,黛玉因此抑鬱而亡。亦未有以釵冒黛之說」。倒是能引起人們追尋的興趣。
按吳門花韻庵主即石韞玉,字執如,號琢堂,「乾隆庚戌(1790 年)賜進士第一人,官至山東巡按使,有《 獨學廬集》 」。[13] 他與王𦬊孫有很深交情,這在《 淵雅堂編年詩稿》 中有多處記敘,尤以辛亥系年詩中所敘最詳,在《塞館雜詩後十首》 之二中,有「落魄居京華,有作孰與論?長嘯宇宙間,吾友石(注謂琢堂溫玉)與秦(注謂小峴贏)」之句,又之四中有「石郎十年舊,其交如一日」之語。在《月夜寄石琢堂修撰(韞玉),用舊韻四首》序中稱「琢堂及第登朝,攜家都下」, 「乾隆辛亥予從役再至熱河,獨坐看月,有感舊事」云云,所附石謐玉寄詩中亦有「似水交情久不疏,鴻來頻帶塞垣書」等語,可見他們此時相交之密,也正當王𦬊孫在睿邸坐館之時。石韞玉改編《 紅樓夢》 所據之本與今傳本顯有不同,是否也與淳穎所讀之本同樣得自王𦬊孫,抑或是由這位新科狀元借與王𦬊孫,而淳穎因以得觀,也是浪得探尋的一條線索。當然,石韞玉將《紅樓夢》 改編為戲曲傳奇,必然會對原作情節有所取捨,不可能與淳穎題紅詩處處吻合,但至少提供了另一種八十回後情竹節安排得概略,說明曾經有過這樣一種本子的存在,我們自不應忽略過去。
和淳穎聯繫的王公貴戚的圈子不同.王𦬊孫熟識的是《 紅樓夢》 早期讀者中的士大夫階層。這兩個不同的圈子正好編織出一張《紅樓夢》早期鈔本流布的關係網。在現在知道的早期讀者中,恐怕還沒有什麼人能像淳穎、王𦬊孫這樣廣泛聯繫這個關係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