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回 遭火災賈氏鳥獸散 扶正室平兒恩寵榮

第一百九回 遭火災賈氏鳥獸散 扶正室平兒恩寵榮

第一百九回 遭火災賈氏鳥獸散 扶正室平兒恩寵榮

《紅樓夢新續》周玉清

第一百九回 遭火災賈氏鳥獸散 扶正室平兒恩寵榮

   

卻說薛姨媽得知寶玉、賈璉出獄,心中自是十分高興,也忙過來看視。見寶玉又黃又瘦,禁不住攥住他的手兒,從頭到是,仔細端詳,末了,歎息著道:「不過才二十多天,就把你折騰成這般模樣。多虧老天爺有眼,到底回來了。一家子團聚一處,再也不分開。」王夫人歎息道:「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落。誰知連寶玉也牽連了進去。」姐兒兩個歎息一會,薛姨媽方去看望賈璉。

夜晚,薛姨媽回來,便想到薛蟠如今尚在獄中,不知幾時方能出獄,眼淚撲簌簌掉子下來。便喚薛蝌來問,也沒能有個結果,白花去許多銀子也出不來。況如今媳婦告了官,已與薛蟠斷了關係,自己老來無靠,竟是如何!心中越想,越是傷悲。

這日,又攜了寶琴過來看寶釵和王夫人。姐兒兩個見了,各自述說心中之事。王夫人寬慰她道;「你如今也要想開些。蟠兒雖在獄中,如今已無性命之憂,遲早是要出來的。你們家雖則花去許多銀子,到底吃穿不愁,自比咱們這邊日子,好過多了。這裡一家數十口子,每日單說吃飯這一項,就夠咱們操心的。幸好北王還肯看顧,借得一千銀子,也從你們那邊拉扯一些。不然,這日子才真沒法兒過呢!只是靠借錢過生計,也不是長法兒。如今璉兒出來了,南京還有些祖塋產業,等過些時候,鳳丫頭出來,叫他回南邊去,擺弄些錢來才好。」薛姨媽歎息著道:「如今咱們家也一天天盡了上來。自從蟠兒入獄,蝌兒日日跑蟠兒的事,銀子花得水淌一般。生意也沒了料理的人。夥計們哪一個是安分的?如今還嚷虧空呢!有幾處已經關門倒閉,剩下的三四處,我叫蝌兒去算算,通共不過萬多兩銀子。如今蟠兒的事不知還會花去多少?還有琴兒的婚事,蝌兒娶親之事,只怕再一兩年,咱們都一樣,到頭來還都忍饑挨餓呢!」說完,自與王夫人歎息不止。

寶釵一旁插嘴說道:「其實,媽媽也不用過分焦心。如今大嫂子與哥哥斷了,正是好事兒。依我說,蝌兒與邢姑娘之事,也該擇個日子辦了才是。一則家中也好有個操持的人,媽媽自可少操些心,蝌兒內面也好有個人相幫,有人商議;二則邢姑娘又是最能耐勞吃苦的,又會算計著過日子,也可省下些來。」薛姨媽歎息著道:「邢姑娘的婚事我何嘗不想辦呢?只是蝌兒總是不肯。說:家裡接二連三的事,哪裡顧得上自己的婚事。待明年過了琴兒的事再說。」

寶釵因命人請了薛蝌來,勸他從儉辦了喜事,薛蝌只是搖頭。寶釵道:「娶過邢姑娘,媽媽和你都有十依靠。如今家中沒個人手,琴兒的事將來誰人料理?何況邢姑娘在那邊,生計更苦,你就不替她想想麼?」薛蝌歎了口氣,方說道:「姐姐說的,自然有理。只是作兄弟的無能,偌大一份家業,都從兄弟手上敗了。哥哥尚在獄中,妹子尚未出嫁,我倒先娶起親來。將來哥哥出來,只怕作兄弟的再無臉面見哥哥了!」寶釵笑道:「你自太多心了!憑他怎麼糊塗,便出來時,也怪不到你頭上。如今媽媽又常鬧病,明年琴兒去了,身邊越發漢個親人兒。邢姑娘過來,也替哥哥盡了一份孝道,他能出來,只怕感激還來不及呢!哪裡還能有閒適兒。」好說歹說,勸轉了薛蝌。

薛姨媽便托王夫人去與邢夫人商計。邢夫人心中自是喜歡,想:薛家雖已敗落,自比邢家強多少倍,況薛蝌為人又是極好的,便過娘家與邢忠商量。邢家自然應允。

這段婚事,原是賈母保的媒。如今賈母已逝,還由王夫人一理擔當起來。見邢家願意,命人去合了二人的生庚八字。寶釵回娘家,幫助薛姨媽張羅料理。薛家便擇了黃遭吉日,待過禮後三四日,便吹吹打打,娶過了邢岫煙。

如今哪裡比得從前,親事從儉辦理,親友中不過賈、王府中的人,另請一桌夥計。那王子騰家亦系籍沒了的,親友們見面,不過唉聲歎氣而已,只礙著喜慶事兒,大家不好流淚。

這裡岫煙回門回來,便摘下頭上鳳釵,脫下大紅撤花刻絲貂鼠皮襖,蔥綠盤金彩繡大褂,只穿日常水紅綾小襖,外面罩著半新舊的雪褂子,學操持些雜務事兒。對薛姨媽極盡孝道,對寶琴友愛和好,比金桂做奶奶時,竟有天壤之別。

那薛蝌原是見過岫煙的,自敬她品貌端莊,行止嫻雅,如今見她過門之後,越發謙恭有禮,安貧守賤,對自己更是體貼入微,心中好生敬她爰她。一面又歎息不已:不幸家運倒敗,致讓岫煙過門,竟未能過上一天好日子。便攥住她的手兒,憐惜地說道:「苦麼了咱們家,實在大不如從前了,你來得不是時候兒。」岫煙笑道:「哪裡有什麼苦,這日子比我們家不知好多少倍呢!便是再苦,我也能過的。只要人情好,再苦也覺甜。」薛蝌笑道:「你是說咱們兩個人情是好的了?」岫煙紅著臉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笑說道:「難道你說不好麼?」薛蝌湊在地耳朵跟前悄悄說道:「好,好,再沒比你更好的人兒了。我如今得了你,竟比得了和氏寶璧還要高興。」

岫煙羞得滿臉通紅,心裡卻覺甜滋滋的,一面拿手絹摀住臉兒,笑著說道:「我可比不上你們家的大嫂子,聽說大嫂子長得如花似玉,勝似天上的嫦娥,且又精通文墨,能詩會詞。我原想過來時向她學學的,可惜如今她竟去了。這也怪我命不好,不能有千蚰娌一起嬉戲,共為女紅,詠詩作賦,拈針做線,孝敬公婆,操持家務。」薛蝌道,「你可快別再提她了!她要趕得上你一個足跟兒,咱們這個家也不至弄得如此不堪!如今她已與大哥斷了,東西都搬了家去,再不會回來的了。只怕咱們家反倒從此清靜起來。」岫煙並不知情,反倒為金桂歎息不已。

夫妻二人,相愛相親,和美度日。薛姨媽心中自是高興。惟家運衰敗,薛蟠之事又花費許多銀子,加上生意不景氣,外地的鋪子又倒了兩處。岫煙勸薛蝌辭去家中閒散人口,自己竟要親自操持井臼。薛蝌哪裡肯聽,道:「等過了妹妹的婚事再說吧!再說也輪不到你親自做起來。

岫煙知寶釵一家,生計日拙,一日。寶釵過來,便拿出二百兩銀子,悄悄給她,道:「姐姐家中的景況我是知道的。再說太太生病、寶玉也得養養身子,這銀子原是給了家用的,姐姐且拿些回去家裡使吧!」寶釵道:「我冷眼看去,你們這裡也不好過呀!聽說又倒了兩處生意。再者還有明年琴兒的親事!大妹妹且留著它將來用吧!」岫煙哪裡肯依,道:「咱們這邊,到底有些進益,比不得姐姐一大家人。姐姐且收下對付著使吧!」寶釵只得收下,心中自是感激岫煙不已。薛姨媽自蚰煙過來,心裡寬鬆了好些,寶琴也常常與岫煙一起做針線、下棋,日子過得倒也和睦。

卻說寶釵從岫煙處回來,便來看望王夫人,王夫人自抄家搬入家廟後,日日操勞,加上心緒愁悶,早巳病了幾次。如今雖已開春,卻是乍暖還寒時候,一不小心,又氣喘吁吁起來,只嚷心口疼,頭暈目眩不止。寶釵勸慰說道;「太太自應保重些才好,如今還請個大夫瞧瞧。沒的弄成大病,越發沒個操持的人了。」王夫人忙搖搖頭兒說道:「請大夫做什麼,左不過感了些風寒,引發舊病罷了。如今一家子,吃飯還愁不過來,哪裡有閒錢請醫吃藥。」寶釵道;「人病了,還是要醫治的,焉有不吃藥的道理。」因命焙茗去請大夫。

焙茗還找到太醫院去請王太醫,王太醫因;盒往日交情,自來看視。診過詠,開了一劑方子,說道:「老嫂子這病已積了好些時日子。夜晚定多惡夢,白日裡頭暈目眩,皆傷心勞神,,凸血虧損,心氣虛弱所致。須得用上等人參。摻入藥中,用文火細熬,吃了方能奏效。」

此時賈璉已經進來,正要陪王太醫出去。只見趙姨娘找了來,道:「近些日子,我也頭昏目眩,請王爺爺也給開個方子。」王太醫忙又坐下診脈,診了一會,道:「依這脈象看來,倒無甚要緊病症,只是肝氣稍旺了些。其實,不吃藥也使得的,」趙姨娘道;「我實是有些不好,哪能不吃藥呢?王爺爺好歹也開一些人參!」王太醫搖頭笑道:「這可不敢了,藥也是混開的麼?」便也留下個藥方,方才去了。這裡賈璉命人撿藥去不提。且說趙姨娘,固常聽人說人參性補,想自己出來後,缺吃少穿,定然身體虛了。見王夫人藥用人參,便也想起此補上一補,誰知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好生不平,獨個兒嘰噥了半天。因想到,王太醫說了,太太的藥,用人參,即能奏效,何不趁這會子瞧瞧熬藥的去?便來到熬藥房裡。

見一個婆子正在吹藥吊子下面的火。見了地來,笑說道:「姨奶奶的藥還沒熬呢。這炭太濕,火總燃不起來,連太太的藥還撂在這兒,我正說找柳嬸子要一筐子炭去。」趙姨娘一聽,便道:「既如此,你便去吧!我替你吹火兒。柳嬸子那裡才進了好些炭,你可別錯過了這樁巧宗兒廣婆子道;「好姨奶奶,你好歹替我照管一會,太太等著藥喝呢!這炭好不容易吹燃了,我去去就回來的,」趙姨娘道:「你快去吧!太太的藥,我替你熬上。你來了,好熬我的藥,別耽誤我喝藥的時間。「婆子答應道:「誤不了你老人家的,待會子熬了,親自給你老人家送去。」說完,眉開眼笑地去了。

趙姨娘見此時無人,趁,此打開王夫人的藥,見幾支人參混在藥中,忙一支支挑出來,放進自己的藥裡。將王夫人的藥倒進藥吊子,和著水熬了起來。

那婆子半頓飯工夫,搬回來半筐炭,見趙姨娘已將王夫人的藥熬上,心中甚是喜歡。一面洗手,一面對趙姨娘道:「姨奶奶歇著去吧!這會子家運不好,倒勞煩姨奶奶親自宋熬。若是從前,熬藥的人一大堆,炭也自有人送,哪裡還用得著親自去取。如今說不得,只好將就些兒。」趙姨娘也噓出一口長氣。見天色已晚,自回到房中不提。

約一頓飯工夫,玉釧兒便來取王夫人的藥。李紈、寶釵等藥涼了,扶起王夫人,餵了下去。王夫人又喘息一會,方叫李紈、寶釵各自回房安歇。李紈、寶釵見王夫人喝下藥後,平順了一些,估量賈政已快回來,便囑咐玉釧兒幾句,各自回房安寢。

且說熬藥的婆子,熬好藥後,果然親自給趙姨娘送去。趙姨娘便拉住說閒話兒。兩個東家長、西家短,說得好不投機。已是二更天了,聽見賈政在工夫人房中說話,婆子急了,方辭了出來。便不去熬藥房,自回房中安歇。

酉政回來,見王夫人已睡下。向玉釧兒問了王夫人的病況,方打發去了。正說要睡,王夫人一頭驚醒。聽見有聲音,便喘著氣問遭:「是你回來了麼?鳳丫頭的事有些著落沒有?」賈政噓了一口氣,歎息道,「璉兒出來了,如今事情都落到她頭上。我且過些日子,還去求求王爺。可歎璉兒,如今出來,竟沒事人似的,也不大問鳳丫頭的事。不知他成日家到底做些什麼?」因見王夫人只是氣喘,便端來冰糖煨的雪梨湯,扶王夫人喝下,夫婦二人方才安寢。

誰知睡至半夜,忽聽一陣驚呼吶喊之聲,賈政驚得一頭翻了起來,往窗子外一望,只見一派火光能熊,知是失火,急得忙去開門,只半天拉不開門閂。好容易方才拉開,出來看時,那火已燃紅了天的一角。熬藥房盡行燒去,已蔓延到平兒住的屋子。

那邊賈璉、林之孝等人正在胡亂潑水,無奈如今家中男丁稀少,那火已成陣勢。加上今晚風大,如何能打得滅。頃刻之間,火勢便蔓延到邢夫人住的房子。西邊寶玉的住房亦已著火。各房的丫頭、婆子、小廝們,都在哭嚎吶喊,一面搬運箱籠衣被等物,亂做一團。

寶玉忙進房去背王夫人。不知哪來的勁,竟一口氣將王夫人背至廟外遠遠的一棵大樹下面,方輕輕放她在地面上,說:「太太歇住吧!我去去就來!」拉來一條被褥,裹在王夫人身上,又慌慌張張地去了。

眼看火勢越燃越旺,不消半頓飯功夫,已快要封門。賈璉正在對賈政說:「老爺快吩咐大家都出去!東西搶不出來也罷了,人要緊呀!再一會功夫,要出去就宋不及了。」賈政忙吩咐眾人:「快快出去!不必再顧衣物。」

那趙姨娘披頭散髮,哭喊著,還只管往她房裡跑。賈政喝斥道:「你找死呀!還不快快離去!」無奈她像瘋了似的,只當沒聽見,一頭跑進了房裡。寶玉一見,連忙躥進去拉她,衣服已經燒著,也顧不及撲滅,背上趙姨娘就往外跑。

一時,賈政、賈璉已招呼眾人,跑出了門。

不捎一刻功夫?那房子便全都坍了。王夫人躺在樹下,嚇得死去活來,口中不斷念佛。

那火直直地燃至天明方漸漸熄滅。一夜之間,偌大一座家廟立成灰燼。賈政跌著足歎道:「完了,完了,不料我賈門不幸,亦至於此!蒼天,蒼天,你何不罪我一人?何故叫我賈氏子孫,都罹此禍殃呢!」說完,淚下如雨。一家子相向哭泣。分外傷情。

此間,王夫人已時時昏迷過去,寶玉、李紈等守候在側,不時餵她些水喝。賈政見此情景,真是肝膽俱裂,心急如焚,一面播著頭,淌著淚,踱來踱去。

這裡賈璉已叫人買了些吃的來,分與大家。一面對賈政說道:「老爺,如今且想想怎麼辦吧!莫非讓一家子住在露天裡頭?」賈政哭出聲來道:「賈氏家運如此,我能有何辦法。你一向在管家務,到底也拿出個主意來呀!」賈璉遭:「事已如此,哪裡還顧得一家子在一處。我的意思,各房現有親戚的,便各自投了去。寶玉和寶昧妹暫到姨媽家住些日子。大嫂子回親家太太那邊,只怕還有些依靠。我們這房,再另想別的法兒。只如今太太病著,老爺和太太怎麼辦呢?」

此時,寶釵、李紈等均已過來。寶釵連忙說道:「老爺、太太和趙姨娘、環兄弟還跟咱們住吧!你們那裡,我看可以找芸兒想些法兒。鴛鴦願意跟你們或我們均使得。」當下問了,鴛鴦願同寶釵一處,便定下了。那薛蝌聽說賈宅又遭火災,早領著人親自來接。李嬸娘那邊也打發人來。眾人便都依賈璉意思,各自分散了。

惟趙姨娘在薛家住了數日,便在賈政跟前嘟嘟嚷嚷的,道:「跟媳婦一起回娘家住,有甚意思!老爺為何不想些別的法兒?」賈政雖見寶釵孝順,薛姨媽寬和,只是跟著媳婦娘家過活,也不過一時權宜之計,自然不是長法兒。因將起火時搶出來的銀錢,托人在宣武門西半里槐市的斜街上,租子五七間陋室,稍加粉刷後便搬了過去。王夫人因不放心賈政,再者,夫妻之情難捨。雖在病中,也隨賈政過去。寶玉、寶釵放不下心,日日過去請安看視。

紅玉等知賈宅遭了火災,必是陷於絕境,忙同賈芸一起過來。見寶玉、李紈諸人已有妥當安置,惟賈璉一房尚無著落,便邀了廊下去住。

早兒見如今已到山窮水盡之時,遂悄悄告知賈璉,尚有三千銀子托賈芸放利息。賈璉自找賈芸要了回來,仍租下小花枝巷尤二姐在時住的半頭房子,與邢夫人、平兒、巧姐幾同住。惜春因邢夫人身邊無人,也跟了去。家裡只留下豐兒和邢夫人一個丫頭。賈璉有三千銀子,倒也覺著快活,一家子便過起了日子來。

又過了些時候,因家中無人主持,賈璉便告知邢夫人,欲將平兒扶為正室。邢夫人如今自靠賈璉過活,自然百依百順,況索日與鳳姐結怨頗深,又因鳳姐無德,遭來一家橫禍,正欲找個時機報復發洩,,一聽賈璉之言,焉有不允之理。忙點頭說道:「早該這樣辦了。風丫頭知她什麼時候能夠出來!平兒又是極好的,你自找個算命先生,擇個好日子,辦了此事兒吧!」

賈璉見邢夫人應允,心中喜歡,只當賈政也會贊同,便到斜街去回賈政。

賈政一聽,吃了一驚,道:「如今鳳丫頭還在獄中,怎說到扶正平兒!若風丫頭回來,如何是好呢!」賈璉跪下說道;「家門不幸,罹此禍殃,實實是固她播弄出來的。老爺為何至今尚不明白?況我如今別門居處,內裡無一人相幫,若不扶正平兒,她肯全力周全我麼?再說姐兒無娘,也可憐見的。昨兒已回過太太,也覺妥當。老爺何不也可憐可憐侄兒!」說畢涕淚並下。

賈政見賈璉如此,心想:如今已各立門戶,既然他太太已應允,自己還阻攔做什麼?便扶起來說道;「既是你太太已應允,你們便看著辦吧屍賈璉磕了頭站起來,又去房中看望王夫人。

見王夫人越發瘦骨嶙峋,喘息不止,忙上前問好請安。王夫人淚水撲撲簌簌掉子下來。賈璉自不好告訴扶正平兒之事,只勸慰了王夫人一會。王夫人道:「鳳丫頭如今還不出來,我病得又如此,只怕從此看不到她了。心裡倒惦念著她,你可也去想些法兒。」賈璉忙答應著,一面勸慰道:「太太寬心些吧!如今天氣一天天融和起來。吃幾劑藥,自會好起來的。平時可想些高興事兒。哪裡便真的會病倒了!」王夫人搖頭歎道:「哪裡有高興的事!這病不過一日籠—日罷了。」賈璉又勸慰了一會,方告辭出來,自找算命先生擇好日子去了。

那平兒原是鳳姐手下的人,哪裡敢指望有這一天。如今見賈璉作主,定要扶她為正室,又是喜,又是懼。一面推辭著說道:「奶奶若回來時,如何處置?沒的鬧得地覆天翻,我自像尤家奶奶一樣了。」賈璉寬慰她說道:「你自放心,那夜叉婆回來,好好過日子,便罷了。若還撒潑哭鬧,還能容得她麼?自休了她!你儘管拿出奶奶的款兒來,看她敢奈何你!」平兒搖頭歎道:「別忘了,我是她手下調理出來的人,固百般周全,方容下我一個,與了你,顯她的賢惠。如今佔了她的位兒,便死也饒不過我的。將來還不知怎麼將我千刀萬剮呢!你可別再提扶正的話了。」賈璉哪裡肯依,將平兒摟在懷內,道;「我的好人,你可別再傷我的心!二姐的事,我至今悲痛難言。得力你還肯看成她。死了又給我那些銀子。如今這三千銀子,也是你,方才肯拿出來;若是那夜叉婆,不知又藏到哪裡去了!一家子,便是餓死,她也再不肯拿出些來的。我只恨得她牙癢。如今就只愛你、敬你一個。你不作奶奶,誰還作奶奶1那酷罐子將就些過還罷,若還像從前,我自休了她,從此再不受她的挾制。」好說歹說,說動了平兒。

那賈璉到這一天,請來幾個吹鼓手,一不請族中諸人,二不請親朋好友,只請出邢夫人,先拜天地,後拜邢夫人。又叫出巧姐向平兒行過大禮,放了幾串花炮,喝了兩盅兒喜酒,便奶奶長奶奶短地叫起平兒來。豐兒等自對平兒「奶奶」呼之。平兒成了一家之長,興興頭頭地安排起一家人的生計來,賈璉此時此刻,哪裡還記得有個鳳姐?早已將她撂在腦後,自與平兒過活不提。

過了好些日子,王夫人方從趙姨娘口裡聽說此事,心裡又著了些氣,罵平兒變了,不是個好東西。一面又說;「鳳丫頭可憐廣賈政勸她道:「你好好養病要緊,何苦來,白慪壞身子。如今已各立門戶,別人家的事,咱們也管不著。只是如今,風丫頭還在獄中,璉兒哪裡還肯管她,說不得,盡我的老臉罷了。」王夫人哭著道:「你好歹救救她吧!鳳丫頭在咱們賈家熬了這麼些年,也是盡心盡力的。如今只她還在獄中,可不能撂下她不管呀!」賈政勸她安心,自會在外頭打點鳳姐之事。

王夫人著了些氣,又擔心著鳳姐,病情日日加重。寶釵、李紈雖日日過來看視,無奈家中尚有些事,下午走得早些。有時也打發人送些好飲食來,那趙姨娘、賈環便偷著吃了,只與王夫人吃點硬米稀粥,夾了些泡菜與她下飯。王夫人哪裡吃得下嚥。趙姨娘見無人時,常說些閒言閒語:「平索間,哪裡將咱們娘兒們當人看待,如今病了,偏靠咱們伏詩。有這會子使咱們的,當初何不看覷咱們一些。」王夫人叫時,若玉釧兒一時不在,便坐著不動,任其呼喚,只當沒聽見。倒是彩雲,肯過去照應。趙姨娘反罵彩云:「多管閒事,自家的事還沒人做!」彩雲也自不理。

這日,寶玉過來看王夫人。王夫人只拉住他流淚喘氣,摀住心口叫疼。寶玉坐在床邊上,攥住王夫人的手,安慰了她一會,又給她輕輕捶背。見王夫人病勢日篤,便不肯離開。夜晚,這裡雖無多餘的地方住宿,也與賈環同住,讓彩雲與趙姨娘搭伴。賈環雖自不願意,也無可如何,只好忍耐些時日。寶釵、李紈也都搬了過來,妯娌二人都住在玉釧兒一間小屋子裡面。

薛姨媽聞說此班,帶了些銀子,同著寶琴過來看視。老姐妹一見,只有拉著手流淚的分兒。王夫人待要配話,早已摀住心口,喘作一團,哪裡還能說出什麼。薛姨媽連忙扶她躺下,淚水牽線似地流淌,道:「數日不見,姨太太竟病成這樣了。不知還吃哪個大夫的藥?總要認真將息才好。」玉釧兒從旁答應道:「老爺親自去請,如今還吃太醫院王太醫的藥。前些日子已見好些,這五六天日日嚷心絞著疼,便不大好了。」薛姨媽道:「王太醫的醫術是京師有名的,吃他的藥,自能一天天好起來。這病三好兩歹也是有的。只要闖過這一關,好生將養,自能好起來的,姨太太也放寬心些兒。」王夫人含淚點了點頭兒。

寶琴也過來問候王夫人的病。李紈拉住寶琴的手說道:「琴妹妹眼看要出閣了,日子定准了不成?」薛姨媽答道;「已定准了,就在五月十二。」李紈道:「倒要向琴妹妹道喜了。聽說梅家姑爺是個知書識禮的,模樣兒、性情兒都好,可也是個好人家兒。」寶釵道:「嫂子竟不知道,梅老伯告老還鄉了麼?他們家原清寒些,琴兒過去,也夠受的。聽說季大妹妹也大喜了,李綺妹妹訂的可是馮紫英?這也是世家了。馮紫英可也是今有造化的。」李紈道:「馮家托人來提,便許下了。如今眼看一個個都要去了。近些日子,聽說雲丫頭的丈夫死了,不知怎麼死的!可歎她年紀輕輕便守寡。前些日子,她老人公調了外任,一家子都隨了去。不知道她可有些消息來麼?」寶釵道;「自從她去後,便無些兒消息。她也命苦,嫁得個好丈夫,偏害疾病沒了。這會子隨公婆遠去,一家子,還不知怎麼樣呢!」大家歎息了一會。不知王夫人病體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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