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回 勇金剛義打抱不平 呆叔父甘做月下老
第一百二回 勇金剛義打抱不平 呆叔父甘做月下老
且說賈芸這日上午,約了寶玉出來。寶玉拍手道:「還是這法兒靈,你不來叫時,我便出不來了。」原來寶玉昨日見賈芸送花進來栽種,便悄悄叫到跟前告訴了他,說,只如此一說,自己便能出來了。賈芸開初不肯,道;「我叫了叔叔去,寶二嬸子不見怪麼?」寶玉道;「她不會的,昨日還叫我出去散散心呢,你只管來叫好了。」
果然寶釵並不阻攔,還說:「既然朋友生病,自然該看看去才是。」叔侄兩個遂一同步出榮國府。寶釵叫焙茗等人也跟了去。
賈芸道:「叔叔既在家裡悶得慌,咱們且瞧瞧藕官、蕊官去何如?」寶玉道:「她兩個如今不知怎麼樣?我正想瞧瞧她二人去。」賈芸道:「且讓她們清唱一曲,咱們昕聽,司,掙得上錢過日子了?」寶玉點了點頭兒,道:「甚好,若不能時,還再接濟一些。」兩個說著,不覺快到牟尼院前。
只見對面來了一人,鼻青臉腫的,邊走;囪罵:「你幾個狗娘養的王八羔子,真是狗膽包天,也不打聽打聽人家是從哪個府裡出來的?倪二太爺,可是好惹的麼!可是受你幾個小阿物兒,小王八崽子欺負的麼?你等著瞧好了。」
賈芸一聽「倪二太爺」,仔細一瞧,果然是倪二。忙上前一把拉住說道:「是倪二哥麼,為何弄得如此狼狽?」
倪二見是賈芸,一拍手說道:「你來得正好,我正說來找你呢!」賈芸道:「什麼事情,二哥儘管講吧!」倪二道:「我聽說牟尼院附近,來了兩位賣唱的姑娘,是從你們府裡出去的,唱的好弦子。今日無事,想去聽聽。誰知到了那裡,有幾個潑皮正在胡鬧生事,竟要拉人家坐在懷裡和他們親嘴。姑娘不依,便吵鬧起來。那幾個小潑皮無賴如何肯罷休,定要強拉人家。我這性子你是知道的,見了如伺不生氣,便同幾個潑皮廝打起來。誰知他們人多,一同轟過來打我一個,我便被打得如此。如今正欲去搬人,二弟何不助為兄一臂之力。」
寶玉一聽,已急得心如火焚,也顧不上感謝倪二,忙拉住問道:「如今那兩個姑娘呢?」倪二道:「已躲到樓上,關著門不敢出來。幾個潑皮還在樓下叫罵呢!用瓦塊石頭,扔到人塚樓上。」
寶玉忙同賈芸、倪二、焙茗等趕了去,果見那幾個潑皮,正在叫罵。見倪二又來,一齊擁上前來罵道:「不怕死的王八羔子,還敢來管老子們的閒事!你摸摸,肩膀上長著幾個腦袋?她又不是你的婆娘,老子們親不親她的嘴,與你什麼相干!」說著便擁過來打倪二。
倪二哪裡肯讓,飛起一腳,將一個潑皮踢得老遠。焙茗、鋤藥、雙瑞幾個哪裡是安分的,見此情景,忙出手相幫。
寶玉一旁氣得臉青面白,大聲喝道:「都與我住手!」幾個潑皮哪裡肯聽。焙茗等何曾受過這等委屈,也不肯聽,自與那幾個人扭成一團。賈芸急得大聲喊叫:「你幾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睜開狗眼睛看看,站在你們跟前的人是誰!」寶玉也忙將焙茗等人喝住。
幾個潑皮見焙茗等人已不敢動手,也停下來仔細審視寶玉,見他衣著華麗、儀態軒昂,只用雙目逼視,漸漸便軟了手,低下頭來。賈芸道;「實話告訴你們吧!這是榮國府政老爺的公子寶二爺。賣唱的兩個姑娘原是寶二爺的丫頭,如今寶二爺正欲來看她們,你等無知小輩,如何敢欺負賈府的人!」
寶玉連忙上前拱手說道:「諸位兄弟,前面有一座酒樓,都上樓喝酒去吧!我有幾句話要跟兄弟們說。」那幾個潑皮面面相覷,見寶玉彬彬有禮,好言答話,不好頂撞,只好跟著寶玉上了酒樓。
寶玉招呼了好酒好菜,請大家入坐,命賈芸斟酒。見大家都坐定了,方站起來端起酒杯說道:「小弟賈寶玉有話與兄弟們說。我這裡先敬大家三杯酒。第一杯酒敬路見不平,伸張大義的倪二哥。他這義氣便感人了,本是與他不相干的事,卻能仗義行俠,主持公正,倪二哥自當領這第一杯廣倪二聽寶玉稱讚,心中一樂,一仰脖子,便喝了下去。寶玉又斟滿酒,端起酒杯說道;「第二杯酒,我替倪二哥與諸位兄弟賠個不是。方才倪二哥多有得罪,咱們都是近鄰,應當相幫相扶才是。小小的事,便動起手來,有失和氣。倪二哥先出手打人,更有不是之處,小弟這裡替倪二哥賠禮了。」眾人都站起來說道:「原是我們的不是,怪不著別人,竟是我們應當賠禮才是。」寶玉道:「既如此,大家都同飲此杯吧!」說完先喝了下去,眾人也都喝了。寶玉又叫斟過酒,道;「這第三杯酒,是我向兄弟們賠個情。藕官、蕊官本是敝府丫頭,如今出來,借貴方一塊寶地謀生,賣唱度日,原是出於不得已。她兩個舉目無親,本該來請鄰里們照應才是。竟至未來,如今飲此一杯,一則與兄弟們賠情。二則,也請日後兄弟們多加照應。俗
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二人能賣唱度日,兄弟們也積了德,小弟實感謝不盡。」眾人都道:「難得寶二爺如此看得起咱們,以後都包在我等身上。」一個潑皮道:「日後誰還欺負她們,便是囚攮養的。」寶玉邊請大家喝酒吃菜,邊笑著說道;「不打不成相識,難得有此機遇相識諸位。」叫焙茗拿出十多兩銀子,定要分給眾人。眾人都不肯受。寶玉道:「這是小小一點見面禮,兄弟們儘管拿了使吧!若急需時,儘管找了來,我自然還相幫的。」眾人方道了謝,收下了銀子。
寶玉又叫拿出一錠來酬謝倪二。倪二拿在手上說道:「我倪二也是一個潑皮,難得寶二爺如此琉財仗義!如今借花獻佛,咱們平分了吧!也與大家結個人緣。」眾人都道:「倪二哥理當多得一些。這事原本是我們的不好,怎好再分二哥的銀子。」寶玉見倪二如此,分外喜歡,道;「難得倪二哥如此一個人品。」倪二定要將銀子分給眾人,眾人無奈,方收下了。一個個喜得眉開眼笑,都道:「倪二哥如此大方,咱們今後都聽二哥的,就勞二哥多多教誨。」倪二道,「咱們兄弟,日後患難相扶,竟不用客氣了。」
大家又喝了一會子酒。寶玉方起身告辭,道:「我且瞧瞧那兩個丫頭去,別讓她們嚇著了。兄弟們留下多喝幾杯吧!」開了酒錢方攜著賈芸、焙茗等一起去了。一徑來至藕官、蕊宮住的樓房前。
賈芸忙去叩門,牛日並無動靜。賈芸高聲喊道:「姐姐們快開門吧!是寶二叔來了。」
原來藕官、蕊官聽見有人敲門,只當潑皮們又回來了,嚇得躲在樓上,只是不開。如今聽說是寶二爺,方下樓來開了門,忙讓了樓上去坐,一面嚶嚶哭泣起來。賈芸道:「這裡的事,二叔都知道了,已請他們去喝了酒,賞了銀子,估量不會再生事了。姐姐們好好安心營生吧!」藕官、蕊官抹乾眼淚,一面收拾方才潑皮們打碎的碗碟、琴瑟等。焙茗等都來幫助打掃、收拾。
藕官等忙用茶炊燒了茶來,捧給寶玉、賈芸,一面說道:「多承寶二爺還記起咱們。今日之事,若二位爺不來,還不知鬧到怎樣呢]以後的日子如何過啊!」說著又落下淚來。
寶玉道;「你們來此也有一些日子了,竟未來看望你們,致使受這等委屈。二位姐姐且放寬心,以後常打發焙茗來的,想那幾個不會再來的了。縱然有別的歹人,告訴焙茗,捎個信兒進來,我自會想法兒。」藕官、蕊官等方有一絲兒喜色。
藕官道:「方纔,難得那位黑臉的漢子相救,不然早遭他們毒手了。」賈芸道:「那黑漢子叫倪二,本是我的一位好友。難為他最肯周濟人,倒是有血有性的好漢子。」藕官道:「煩芸二爺轉告一聲,日後請他常到這裡走走,一則好借借他的光兒,二則咱們也好答謝答謝人家。」賈芸心裡一想:倪二妻子最近死了,與藕官倒是天生的一對兒。心裡想著,口裡連忙答應。
寶玉問道:「這營生如今能湖口麼?」藕官道:「開初我們二人,一拉一唱,聽的人少,如今我們兩人都學會邊拉邊唱,又可以二人對唱,聽的人越發多起來。這生計看來已不再愁。誰知又生出這起事來。可知尋一碗飯吃,竟是難的。」賈芸道:「如今已沒事了,我關照倪二常來此地走走,只怕便要好些。」因又把倪二的為人,添言加語說了一遍,藕官托著臉兒聽得出神。末了,道:「難為他心腸好,又一身的好氣力,別人如何敢奈何他。」賈芸答道:「可不正是這話,倪二平時游手好閒,沒別的事幹,我明日關照他來替姐姐們張羅張羅,不知道他肯不肯!」藕官道:「若他肯拉琴時,閒了來學學琴,替我們拉拉也好,」賈芸忙答應了。想;自己曾受倪二幫襯,若替他找一房好妻室,也可略表答謝之情了。
寶玉這裡請她們彈唱一曲。二人忙調好琴弦,邊拉邊唱。藕官唱生,蕊官唱旦,喝了一出《李亞仙花酒麴江池》。
寶玉聽得不斷點頭兒。待唱完畢,讚許說道:「一句句腔圓宇正,實是再好不過了。日後若得倪二幫襯,定然不愁生計。姐姐們好好營生吧!有什麼難處,可來告知。」因見天色不早,便辭了出來。藕官、蕊官謝過二人,送至門前。
叔侄兩個邊走邊說話兒。寶玉道:「她兩個孤身在此賣唱,安得不受人欺負!若能嫁得個能幹些的丈夫,誰還敢動她們不成?只如今沒個合適的人兒。」賈芸笑道:「二叔沒看出來?藕官竟是相準一個人了。」寶玉道:「你說是誰?」賈芸道:「沒見她問倪二哥?」寶玉一想,以手加額道;「好,好,好個倪二哥,可是患難中見出真心來的。往後再相準了好的;便說與蕊官。」賈芸道,「正是這話,有了倪二,咱們便也省心些了。」
寶玉分外高興,因笑著問賈芸道;「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你如今也大了,相準了人沒有?」賈芸笑道:「二叔可是要說媒麼?」寶玉道:「若沒有時,蕊官也是個好的。」賈芸笑道;「已相準了,還求二叔幫我呢!」寶玉吃了一驚,道:「你且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賈芸道:「我若說出來時,就怕二叔漏了出去。我沒臉見人還罷了,只怕那府裡要鬧得地覆天翻呢]」寶玉道;「你又混想了,我向誰說去,白白兒地害你不成?」賈芸方笑道:「如此我便說吧,這人原伺候過二叔的,只如今沒在二叔身邊。」寶玉大吃一驚道,「你說的可是茜雪?」賈芸搖了搖頭兒,道:「現還在府裡的,二叔再仔細想想。」寶玉想了一會,忽地拍手說道,「必定此人無疑,難為你好眼力,可是鳳姐姐屋裡的小紅不是?」賈芸笑道:「求二叔替我求求嬸子,就賞與侄兒吧!」寶玉笑道;「你什麼時候相準的?還不實話講來。可知人家小紅願意不願意呢?」賈芸抿著嘴兒笑,道:「小紅姐姐怕也願意的呢!」寶玉道;「如此說來,你兩個先約好了,還瞞著咱們。這可是私訂終身,我這裡且告訴太太去。」賈芸笑道:「二叔必不告訴的,何苦來嚇唬侄兒。二叔沒見司棋姐姐和潘又安麼?我所以至今不敢提起。」寶玉笑道:「你儘管放心的好,我找死麼,何苦來害你和小紅?小紅可是個有心計的,模樣兒也好,難得你相準這麼個人兒。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對人說去。若府裡放丫頭配人時,我定替你說了來。如今說早了,反惹嫌疑呢!」賈芸道:「府裡什麼時候才放丫頭呢?又不知嬸子肯不肯放小紅出來!」寶玉笑道:「你竟是等不及了!閒了我去鳳姐姐那裡探探口風再說。就說我的主意,你便也不招閒話兒了。」賈芸喜得眉開眼笑,道;「好叔叔,你真是侄兒的大恩人了,到時候定報答你老人家的恩情!」兩個說說笑笑,到榮府門前方分了手。
寶玉回府,一徑來至賈母房中,見寶釵、湘雲、惜春都在這裡。賈母等正在看惜春畫的畫兒,寶玉忙淒過去。
賈母戴著眼鏡細看。一面對惜春說道:「園子畫小了些,景物的疏密,不大合適。台亭閣榭太顯露了些,就不大相配。這綴錦樓像斜了似的。倒也還難為四丫頭畫得出來。」寶玉道:「四妹妹工筆細描,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畫得如此,也算不錯。」寶釵道:「山水的皴法倒有點像末代王詵的《漁村小雪圖》,透出一些靈秀之氣,用筆尖俏利爽,四妹妹往後還畫山水畫兒的好。」湘雲道:「我不懂畫,只覺縟繁了些,若看此一角時竟好。」
大家正談論著,已擺上了飯來,賈母道:「你湘雲妹妹明日要去了,特叫你們都來陪她玩玩。」寶玉便與湘雲斟酒,似有依依惜別之意。
一時,大家吃畢,惜春、寶釵都去了,寶玉來至湘雲房中,道;「妹妹這一去,什麼時候能再來呢?」湘雲道:「天下若有不散的筵席時倒好,偏生又要分離。二哥哥好生保重,切奠辜負寶姐姐待你一片心誠。我看著你二人過得和睦,心裡比喝蜜水還甜。能來時自然來看你們的,我橫豎記住你們待我的情意。」寶玉歎口氣道:「你放心地去好了。我自不忘記林妹妹。但事已如此,我若棄寶姐姐而去時,林妹妹只怕也要罵我了。」因取出那個金麒麟來送與湘雲,道:「這麒麟白擱在這裡也沒意思,竟是妹妹帶了去吧!看見它,想起在這裡玩的日子,心裡也可高興些兒。」湘雲眼淚如泉水般湧了出來。寶玉安慰了地一會,又將麒麟替她繫於項上。 ,湘雲一時之間,百感交集,真感千言萬浯難以出唇。叫了一聲:「寶哥哥,咱們以後還能再見面麼!」便嗚嗚咽咽,哭起來了。寶玉忙用絹子,替她拭淚。說:「我橫豎心中存著妹妹,妹妹安安心心地去吧!」史湘雲抽搭著點頭兒。
卻說史湘雲去後,寶玉,寶釵歎息了好久。鳳姐兒接二連三的事一起接著一起,支持不住,竟病倒下來。
這日,寶玉想起賈芸所托之事,便來至鳳姐房中,見鳳姐半躺在床上,臉兒黃黃的。穿著石青哆噦呢褂子,越發的沒些兒血色。寶玉連忙問好,道:「聽說姐姐欠安,好些沒有呢?現吃哪個大夫的藥?姐姐想吃什麼,儘管告訴我,我弄了來姐姐吃。」鳳姐笑道:「難為你想得周全,要吃時,自然告訴你去。現還吃王太醫的藥,已覺好些。」
平兒倒了茶來,寶玉接了道;「多謝姐姐!」平兒笑道;「如今做了親,越發的多禮了。」鳳姐道:「可不是麼!寶妹妹如今可好?閒了叫她過來坐坐。」寶玉忙答應了,巧姐走過來向寶玉請安,寶玉拉著手兒問道:「姐兒近些日子長高了好些。讀書不成?閒了找你二嬸子教你。」巧姐道:「我媽媽不識字,爸爸又忙,我得空兒就到大伯母那裡,她教我背了一本唐詩。」寶玉道:「如今二嬸子過來了,橫豎鬧著沒事,有什麼疑惑的,儘管找她去。」鳳姐道:「別說沒事,如今我生病,要不是她才過來,倒要請她幫襯了!」平兒道:「寶二奶奶原有能耐,可如今去煩她,未必肯出來呢。」寶玉道:「倒是這話,如今就只有勞煩平姐姐多辛苦了。我原奉有事兒來求姐姐,既然姐姐生病,這裡人手又不夠使,也就罷了。」
鳳姐道:「究竟什麼事兒,你還說出來聽聽!」寶玉道:「廊下芸兒求我替他找尋一房妻室。說要府裡的丫頭,見過些世面的。我屋子裡晴雯死了,四兒、芳官去了,寶姐姐才來,競不好提這事兒。我想:姐姐這裡人多,自然有口裡心裡都來得的。就替芸兒物色一房合適的,何如?」鳳姐道:「芸兒的事自然該多留些心。我屋裡的人雖多,除了平兒、小紅,卻沒調理出幾個有心計的。如今我生了病,平兒需要有個幫襯,小紅一時分不開身,不如等一些時候再說吧!」寶玉道:「就小紅最好,與芸兒是天生的一對兒。既如今分不開身,就過些日子也不遲。姐姐好歹替芸兒放在心上。」鳳姐道:「我橫豎記住,芸兒原不錯的,只怕小紅也喜歡。你去說與芸兒,叫他好生辦事,就說我的意思,到時候兒還替他主婚呢!」寶玉一聽,十分高興。
可巧小紅進來回事,寶玉從頭到腳笑著瞧她,小紅可是個聰明絕頂的,心中暗自詫異。一想;寶玉原和賈芸要好,保不住來說自己之事,也未可知,過幾日問問賈芸便知道了。並不羞澀,反向寶玉一笑,道:」二爺怎麼一個人來了,寶二奶奶好麼?」寶玉道:「她怕璉二哥哥在家,便沒過來,在屋子裡做針線。」鳳姐笑道:「你們聽聽。他璉二哥哥,白天可有幾個時候在房裡。叫寶妹妹儘管過來吧!我白躺著,也想個人說說話兒。」寶玉忙答應了,正要告辭出來,只見平兒過來說道:「襲人昨日來要梨花露,說寶二奶奶晚上有些咳嗽。我昨日沒找到,今日方翻了出來,就煩二爺帶了去吧!」
寶玉接了,辭了出來,一徑回到自己房中,將露交給了襲人。又向寶釵說了鳳姐想她過去之事。寶釵道:「我過會子便過去瞧她。才鴛鴦送了經捲來,說是元妃娘娘要的,叫你務必,親自抄寫。」寶玉接過經卷道:「元妃娘娘究竟怎麼樣了?」寶釵道:「只說身上不大好,打解冤洗業醮,叫你抄寫金剛經,娘娘要親自念的。」寶玉道:「你瞧瞧鳳姐姐去吧,我如今便抄來。」因叫襲人陪寶釵一起過去,叫秋紋、麝月在裡屋焚上香,自己淨了手,焚香獨坐,約一頓飯工夫,方拿出經卷,親自磨了墨,一字一字抄寫。
卻說賈母半日不見寶玉,便要汀發人過:來問。鴛鴦道:「老太太怎麼忘了,不是叫寶二爺抄娘娘的經卷麼!只怕這會子正在抄呢!」賈母道:「是了,但願娘娘念子寶玉抄的經,一天天好起來。如今這府裡,走的走了,死的死了,病的病了。聽說姨太太那邊梅翰林帶了信,說明年要辦琴姑娘的親事呢,豈不是又要走一個麼!」鴛鴦道:「琴姑娘去了,還接個邢姑娘過來,也能抵得過了。」賈母道:「邢姑娘原住在咱們園子裡的,不過過去,做了媳婦兒,哪裡能相抵呢!如今住在園子裡也受委屈。寶玉成婚那天,我見她的穿戴竟平常,那件大紅綾襖兒,大約是鳳丫頭給的吧!頭上不過幾朵絨花,可憐見兒的。鳳丫頭如今又病。不好煩她,竟將那件紫紅色灰鼠皮的坎肩送了去吧!不必讓大太大知道。其實便是琴姑娘,我還給的,只礙著大太太有些左性,反倒不好給了。」鴛鴦道:「老太太賞誰的東西,大太太自然多不著心的。且邢姑娘終是姨太太那邊的人,現住咱們這裡,缺少什麼,姨太太不便給,自然該咱們這裡給了。」賈母點頭道:「既如此,你索性取出一支鳳釵,一個環珮送了去。」
鴛鴦一時打點停當,拿過來請賈母過目。賈母見多添了一套太陽紅折枝花樣的衣裙,—件狐腋褂子,道:「你辦的很是,快送了去吧!」鴛鴦叫兩個小丫頭拿著,自己跟在後面送了過去。薛家的人聽了,都感念賈母不已。邢夫人知岫煙得了賈母的釵環衣物,心中也自高興,口裡偏說:「邢丫頭原也有這些東西,一時走得急,留在南方沒帶來。」眾人知邢夫人的為人,自不說破。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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