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回 獄神廟茜紅慰寶玉 黑龍江赦珍遭流刑

第一百八回 獄神廟茜紅慰寶玉 黑龍江赦珍遭流刑

第一百八回 獄神廟茜紅慰寶玉 黑龍江赦珍遭流刑

《紅樓夢新續》周玉清

第一百八回 獄神廟茜紅慰寶玉 黑龍江赦珍遭流刑

   

話說寶玉自入獄後,也不哭泣,成日間癡呆異常,有時更發出一陣狂笑。看守的獄卒只當他瘋了,倒嚇了一大跳,不大去招惹他,由他一人在獄神廟東邊一間屋裡發腔。

那紅玉自賈府抄沒,寶玉、鳳姐入了監獄,成日間,長吁短歎,吃飯也難於下嚥。

賈芸急得問道:「可是為那府裡的事兒?如今寶二叔、璉兒嬸子犯了事,抄沒了家產,入了獄,咱們自替池們想些法兒罷了,你又何必如此長吁短歎的?」紅玉把臉一掉道:「你說得倒好!我是侍候過寶玉和二奶奶的丫頭,別的人還罷了,寶二叔的為人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不過與丫頭們打打鬧鬧,沒個主子的身份兒。若說強姦,逼人致死,可就奇了,你竟至會相信麼?」賈芸道;「誰相信了。如今有人告下他,聽說便是周瑞的乾兒何三,曾與金釧兒姐姐提親來著,人家相得中他麼?如今這小子不學好,被璉二叔攆了出去,沒法兒謀生,情急了,狗急跳牆,不知聽了誰的調唆,弄出這段事故來。咱們雖知是委屈,也沒法兒救救,我心裡還憋著一股氣兒呢!可如今乾著急,有何用處,不如大家一處想些法兒。」紅玉把嘴一撇道:「多虧你還同寶二叔要好來著。二叔往日如何待你?你競至如今還想不出法兒!」

賈芸道;「你說得倒輕巧!這法兒是好想的?若是好想時,寶二叔只怕也出來了。依我說,你不妨先獄裡看看動靜去,能有些法兒便好行事。難道誰還忘記寶二叔的恩情不成?」紅玉方止住淚,臉上有了一絲兒喜色。忙打點去獄裡的東西,裝了滿滿的兩提籃子,一徑往監獄走來。

眼看已到監獄附近,紅玉連忙上前打聽,忽見二個女子正往前走,面孔好生熟悉。仔紐審視,喜得連忙高聲叫道:「茜雪蛆姐!」那女子果然立地站住了,回過頭來定睛瞧她,不覺「唉喲」一聲道,「我說是誰,原來是小紅妹妹。聽說妹妹大喜了,做了奶奶,我心裡好生高興。妹夫如今好麼?才剛看你四處打聽,也沒有能辨認出來。你到底打聽誰呢了」小紅歎道:「姐姐尚不知道麼?如今賈府被抄,連寶玉也入監獄。聽說就關在這一帶獄裡的。想我侍候了寶玉一場,如今想去瞧瞧他。姐姐現往哪裡去?」

茜雪遭:「我也正想瞧瞧寶玉去,聽說他關在獄神廟裡,咱們兩人一道去吧!」紅玉道:「甚好!」兩個便手挽手,一路走著。

紅玉道:「姐姐出去後怎麼樣了?怎麼知道寶玉關在獄神廟中?」茜雪道:「不瞞妹妹說,我自從攆出去後,生活無有著落。以後嫁了這衙門裡一位刀筆師爺,姓鄭的,人還忠厚老實。雖行此道。心術還正,常常筆下超生,不坑陷人。前日他回來說,賈府抄了,寶玉入了監獄,住在獄神廟裡。我聽了大吃一驚,想寶玉素日為人良善,再無入獄之理。今日故來瞧瞧,不期遇著了妹妹。」紅玉一聽,出了一會子神,道:「你既知寶玉為人良善,斷斷做不出犯法的事來;你丈夫又是這裡管案牘的刀筆先生,何不求求他,放出寶玉來呢?」茜雪點頭說道,「賈府中別的人還罷了!若是寶玉,咱們倆自然都知道的,他何嘗會強姦,逼人致死?必是那起沒良心的混賬行子們有意栽他。我自然在我丈夫跟前替他說說。無奈金釧兒姐姐,跳水而死,雖與他無陟,到底告狀的咬住了他,有些難辦呢!」紅玉想了一會,道:「那告狀的可是何三麼?」茜雪道:「怎麼不是,正是周瑞家的乾兒何三。原想著金釧兒姐蛆,托他乾娘求過太太,以後死了,也就罷了。如今不知在哪裡灌多子黃湯,猴急了,幹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紅玉道:「何三那裡且讓我丈夫找他說去,勸他撤回狀紙來,不過想要幾十兩銀子罷了,我還想得出法兒來。你回去且也扭定你的丈夫。」茜雪道:「這個不勞妹妹操心,你托你丈夫找何三去要緊。」兩個商量定了,已來至獄神廟跟前。

看守的獄卒見是衙門裡鄭師爺的娘子,忙點頭暗腰地說道:「鄭奶奶什麼風吹得這裡來?」茜雪道;「咱們二人要去廟裡看看賈府的賈二爺。你且開了門,帶我們去吧!」看守的忙打開門,帶她二人來到東院一間屋子,又打開房門,方道:「賈二爺獨個關在這裡的,小的不知是奶奶的親戚,平時並不敢虐待他。」茜雪點頭答道:「這樣才好,他原沒甚事兒,過幾天便會出去的,你們小心些照料吧!」說完,已同小紅進得屋來。

見寶玉正睜大眼睛緊盯著她兩個。二人叫了一聲:「寶二爺!」「寶二叔!」寶玉方「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道:「萬萬沒料到,是你兩個來了。」一面上前,一隻手挽著茜雪,一隻手挽了紅玉,同在一條板凳上坐了。一面問茜雪說道:「你出去後可好麼?怎麼知道我在此地?」茜雪把才纔說與小紅的話又對寶玉說了一遍。未了,道:「二爺請忍耐些時日吧!我且回去告知我丈夫,池知二爺受委屈時,定會筆下留情的。二爺的冤屈,即日可伸。」寶玉拭淚答道:「當年為楓露茶之事,不分青紅皂白,便攆你出去,以後我難過後悔了好些日子。如今你反而來看我,又替我出力,叫我怎麼感激你呢!」茜雪眼圈兒一紅,道:「謝什麼,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必不攆我出去的。不知是什麼人背後下的蛆。如今已過去這麼些年,還提那些舊事兒做什麼,我如今能為二爺盡一些力,心裡倒覺高興。二爺入獄才幾天,怎麼竟至瘦了許多!還是該想開些才是。」寶玉一面點頭答應,一面掉過頭來問小紅遭:「難為你也想著我。你同芸兒過得好麼?」

紅玉道,「過得還好,二叔放心吧!我們都知道你受了委屈。如今二叔先吃些東西,我自叫賈芸在外頭幫助打點。」因同茜雪各自拿出吃食來。

紅玉攢盒裡裝著奶油卷子,油炸餅兒,各色桂花糕兒,另從一個盒內捧出一大碗清蒸鴨子。茜雪帶的均系油炸鶴鶉、熏雞,烤鴨之類。寶玉也覺這些天實在餓了,便端起那碗清蒸鴨子大嚼起來。茜雪道,「我且熱了來再吃吧,省得存在胃裡,又鬧病。」寶玉道,「還有熱氣兒,就將就了吧!」遂將一碗鴨子都吃盡了,只剩下些骨頭。又還吃了些奶油卷子,一隻鵪鶉。紅玉、茜雪見了,都在一旁偷偷抹眼淚。

待寶玉吃畢,兩人又安慰了他一番,叫他千萬放心,方一同辭了出來。

茜雪至廟門前叫了看守的來回道;「平時沒人與賈二爺送吃的來麼?怎麼像餓著了似的?」看守的紅著臉答道:「賈府裡日日有人送好吃的來。我們這裡原是三人該斑,董、李二人在此時,便將好酒好萊留下自己吃了,只與他些粗劣的吃。哪裡能嚥得下?小的倒不曾吃過他的好飲食。」茜雪道:「你告訴董、李二位看守,就說賈二爺是我的親戚,求他兩個多多關照、我自買來好酒好肉請他們。」說完,與了獄卒些銀子。

紅玉這裡又求茜雪讓她去看看鳳姐。茜雪道;「論理璉二奶奶之事,並不與我相干。既然妹妹求我時也罷了。你自去吧!她住西面的女監,我媽在那裡呢,你自說與她,方才見到了我,她自帶你去的。」紅玉謝過了茜雪,到西監看望鳳姐不提。

且說寶玉之事,原是何三受了賈環調唆,如今何三見賈府一窩兒地垮了下來,四處去找賈環,要他付約定的銀子,賈環早躲得無影無蹤。何三知道:再沒些兒指望,又不敢上門去要,心中頗感晦氣。

可巧賈芸找了來,拉他一同去喝酒,固悄悄問他道:「你與寶二叔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單單告下了他!」何三隻是歎氣,並不言語。賈芸道:「好兄弟,你有什苦處,儘管告訴我,我自與你分憂解愁的。」因敬了何三兩杯,拿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送到跟前說道:「三哥一向是個爽性人,為何今日吞吐如此?」

何三道:「寶二爺強姦金釧兒姐姐之事,小的並不知道,都是三爺說的。我因乾娘曾在太太跟前替我求過金釧兒姐姐,以後她死了,我自然悲傷。如今聽三爺這一說,方告下了他來。」賈芸道:「你既無確實憑證,為何輕信人言,將人告下?可知寶二叔秉性良善,必無逼人致死之事。倘或上面要你拿出確鑿憑證,你拿不出來,問你個誣告不實之罪,你如何處置呢?」何三嚇得連忙問道:「好芸二爺,會如此麼?我只當隨便告告他,有呢,是他自作自受,原該受罰的,我也替金釧兒姐姐雪了恥,報了仇;沒有呢,放出他來,也就完了。怎麼還反過來問我的罪?」賈芸笑道:「依你說,沒有的事盡可以捏造胡告下?若不懲治那起告誣狀的,衙門裡問事問得完麼?所以我勸仿;趁早兒將狀紙撤回來吧!就說本是不實之詞,原是聽人說的,也就罷了。你要用錢時,這銀子拿去使吧!以後寶二叔出來,我們還賞你的。」

何三正在猴急,一見銀子,自然收下。正要發話,卻見周瑞怒氣沖沖走了進來,也來責問何三告寶玉之事。嚇得何三隻顧磕頭,說是「錯聽了人言,如今立地便去撤回狀紙。」周瑞道:「我原拿你當個人看,誰知竟千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責罵了何三一頓,一面又拿出些錢來與他買酒喝,道:「閒了還到家裡看看於娘去!」何三一聽,自然喜歡,喝過了酒,立即同賈芸一道衙門裡辦事去了。

卻說寶釵自府裡抄了,搬到家廟中宋,心中好生淒傷。想起自己嫁到賈門中,何曾樂過一日?便是燕爾新婚之夜,寶玉還在祭林姑娘。接著,元妃娘娘薨逝,老太太相繼沒了,如今哥哥陷在牢裡,母親日日哭泣,賈府籍沒。寶玉入監,不知他在監中如何度日。王夫人自搬來家廟中,便生了病,一家尚有數十口人,這生計眼看落到自己頭上了,如何撐持得起呀!想到辛酸處,眼淚便如走珠一般流下來了。

忽見玉釧兒喘吁吁進來說道:「老爺回來了,大太太、奶奶們也都過去了,太太叫我來請二奶奶。」寶釵忙擦乾眼淚,過王夫人這邊來。

只見尤氏、李紈;平兒等都在這裡。賈政抖動著鬍鬚,梳淚說道:「事已至此;不得不同大家說個明白。你們聽了,也不用悲傷。如今大哥和珍兒要流放到黑龍江去,明日就回家來住幾日,與家人團聚團聚,這也是皇上的隆恩盛德了。」

邢夫人、尤氏一聽,失聲痛哭起來,眾人也都流淚不止。賈政道:「事已至此,哭也無益,不如趁此時機,大家設法兒替大哥、珍兒準備些路途上用的吃的東西,也盡咱們的一點心意吧!我已從北府借來兩千銀子。他二人各拿五百兩去,剩下的,家裡用吧!好歹勤儉過日。咱們金陵祖塋,尚有些土地房屋,若願南邊去的,自然衣食還有些著落,省得都在此忍饑挨餓。這裡還可再給三百兩銀子作盤纏,自比在這裡強些。大伙且各自合計合計。」

平兒因賈璉、鳳姐之事未了,自無法回南邊,寶釵固寶玉尚未出獄,哥哥還在監中,也無法去。李紈因嬸娘和兩個妹子均在京中,南邊無人,去了沒個人照應,也願留在京師,教子讀書,好與娘家的人一處,有個伴兒。惟尤氏婆媳拿不定主意,自等賈珍明日回來,合計定了再說。

次日,賈赦、賈珍從監獄裡回來,各與邢夫人、尤氏抱頭痛哭不已。

邢夫人對賈赦道:「你去了,叫我依靠何人?如今璉兒和媳婦都在獄中,越發沒有個人了!」說到此,哭得更加傷情。賈赦流淚說道:「咱們夫婦如今一別,只怕從此再見不到了,璉兒的事,聽說倒有一絲兒轉機,他若出來,你跟著他好好過吧。媳婦倒不知究竟如何?」夫婦二人,相向而泣,哭得好不淒慘。

那賈珍、尤氏更是年輕夫妻,況尤氏忍讓,平時唯聽賈珍之命,百依百從。賈珍如今遠流,一個人到那荒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地方去,自然想起尤氏平時待他的許多好處。因拉住尤氏的手哽咽著道:「我要到黑龍江去子,那可不是入住的地方呀!只怕從此便回不來了,你們就權當我死了吧!」尤氏哪裡還忍得住,索性放聲痛哭。賈珍道:「我如今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我去了,你們如何謀生呢?總得有個長遠的法兒,」尤氏一邊哭,一邊說了賈政昨日所說的話。賈珍點頭兒歎道:「幸蒙北王、南安郡王幾泣王爺看碩,府裡的人口方能保全,如今又借銀子與咱們。這恩情實在重得很。但數十口人的生計,如此過活亦難呀,到底得有個長遠的法兒才好!我的意思:你同蓉兒還回南邊去吧!那邊好歹有個窩兒,尚有些祖塋產業維持生計。比不得寶二嬸子、珠大妹子還有娘家的人可依賴,咱們回南方,叫蓉兒稼穡為業,不必擺往日的架子了。」尤氏邊嗚咽,邊點頭兒。

賈珍因叫來賈蓉,囑托了一番。賈蓉跪下磕頭,流涕說道:「父親的吩咐,孩兒記下了,父親安心去吧!但願同大老爺一道,平安到達黑龍江。將來回來,一家子團聚,便是孩兒的心願!」說罷又伏地哭泣。貿珍也哭,一面拉他起來道:「咱們這個家就靠你了。我去了,你好好撐持起這個家業來。回去時,沿途注意照顧你母親,別再像昔日那樣消消停停,拿款兒了。」賈蓉一一答應著「是」。

那焦大自賈府抄家,便喪魂失魄的,一會子罵賈珍等是「沒出息的不孝子孫!連祖宗家業也保不住,世職也丟了,將來還有臉到地下見太爺麼呀!」一會子又罵那些穿靴戴帽的強盜,「明明是來明火執仗地搶劫,看著人家的東西,眼饞了,偏打起什麼『抄家』的名分兒,哪一樣能瞞得過我焦大太爺的眼睛!」如今知道賈珍要充到黑龍江去,便生死也要隨賈珍去,一面哭道:「這家業是我從死人堆裡背出來的祖太爺建的,如今敗了,我沒臉皮去見祖太爺,還跟了主子去,死在一處吧!」

眾人聽了,都覺羞愧難言。賈珍滿臉通紅,對焦大說道:「你老人家老了,哪裡能到那野獸出沒的荒僻之地去?還一起回南方去吧!再說祖太爺的墳也在甫邊,你到那裡只怕還心安些。」好說歹說,方勸住了焦大。

大家送賈赦、賈珍起程之後,又幫著尤氏、賈蓉收拾幾天,王夫人又設了筵席,給尤氏婆媳、母子餞行。眾親眷相互拉著,泣不成聲。自有許多話兒,說不出來。

又過幾日,賈蓉方雇了船來,一家於帶上幾個家人去了。鶯兒等仍留下伏侍寶釵,末跟了去。

自尤氏諸人去後,家廟裡竟像少了多少人似的。王夫人、寶釵都難過了好些日子。

話說寶玉之事,因紅玉、賈芸在外營救,叫何三撤回了狀紙;那詠林四娘之事原是莫須有的罪名。又得茜雪之夫,在內經營,不過半個來月,便判了無罪開釋。寶玉便從獄神廟中出來了。

賈芸帶著焙茗早在外面迎接。一見寶玉跨出廟門,焙茗忙上前去一把抱住,哭了一個抽抽搭搭。賈芸也拭著眼淚向寶玉請安。寶玉邊流淚,邊拉起來說道:「倒難為你們還想著我。如今出來了,還哭什麼,咱們先回家看看去吧!」焙茗去獄神廟內將寶玉的鋪蓋捲出,放於雇來的一輛車上,三人一起上車,一徑回至家廟中來。

王夫人等早巳在外等候多時,見車到了,忙迎過去。寶玉下得車來,衣衫上污跡斑斑,臉兒蠟黃,已是瘦了許多。王夫人早忍不住將他摟在懷裡,「心肝、肉兒」地叫起來。

寶釵、襲人等自在一旁垂淚。

待寶玉到廂房寶釵的屋於,寶釵忙拿來乾淨衣杉,襲人已端過水來,伏侍寶玉梳洗。梳流完畢,替他束上頭髮,紅絛結住。眾人都來寶釵房裡看望寶玉。

惜春道:「二哥哥,數日見不若你,竟像隔了幾百年似的。如今好子,你回來了,咱們又好一起下棋、畫畫兒了。」說得邢、王二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邢夫人道:「人說四姑娘愛弄小孩兒脾氣,果是不錯。如今家運這樣敗落,哪裡有心腸下什麼棋,畫什麼畫兒?」惜春道:「家運衰敗,可是人意料中事。像我哥哥那般行事,上頭又眼饞得烏眼雞似的,恨不得將天下腐肉都塞進自己腸胃裡,能夠容咱們家不敗落麼?所以,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咱們泰然處之,反覺粗茶淡飯,月白風清,日子過得更好。」眾人聽了,都覺詫異,惟寶玉點頭歎息,道:「還是四妹妹是個高人,胸懷疏淡,不以富貴得失,或喜或悲,真真的十分難得。改日空閒,我定來陪四妹妹下棋、畫畫兒。」惜春一聽,果然喜歡。

邢夫人搖頭歎道:「怪道四姑娘不願跟你嫂子回南邊去,原來這裡還有哥哥、兄弟,好一道玩呢!」惜春搖頭答道:「太太說的差了。我如今再怎麼說,你們也不明白,倒不如不說的好。」眾人都知道惜春性情孤辟,也不與她計較。

寶玉回來,見襲人、麝月、秋紋等俱在身邊,心裡熱乎乎的,著實感念寶釵不已。

王夫人見寶玉回來,心裡高興,見他清瘦了許多,忙拿出些錢,叫廚房買了些雞魚來,做了給寶玉吃。賈環見了,自在一旁嘟囔,寶釵忙命人端了些紿賈環及趙姨娘。

且說賈璉入獄,原因張華所告尤二姐之事,後又牽連交通平安州節度使,原系鳳姐所為,賈璉哪裡得知。賈政身邊,如今只林之孝、周瑞等幾個家人,日日四處奔波,覓友求親,打通衙門關節,又去勸說張華。那張華因聽了賈環之百,告下賈璉。如今賈環縮頭烏龜似的,人影也見不著。賈府如今抄沒,已是天網恢恢,報應不爽。聽說王府和錦衣衛盡將財產抄去,哪裡還能有多少油水?況尤二姐已死,再告也告不出一個活人來,不如得林、週二人許下的二百兩銀子,另去娶一房好妻室,好生經營生計要緊。自己在外地開的兩處生意,也急需人照料,常留在京,也不是長法兒。當下便應允了,收下林、週二人二百兩銀子。去對俞府尹說時,只說:「賈府已遭報應,財產籍沒入官,何必再死死結下冤仇。況人死難於告活,便贏了不過空喜一場,有甚意思!小侄也還有生意等著去經營,不如還了結了這樁公案吧廣原來俞大人處,已受南安郡王之托,也素知賈政為人、居官廉明清正。今見賈府抄沒,原已有幾分不忍,如今昕張華一說,正好做個順水人情,遂將平安州事開釋,繫在鳳姐頭上,尤二姐之事,只說系賈珍所為,不數日,便問了個無罪釋放。

賈璉關禁數月,如今釋放,真是悲喜交集。知寧、榮二府皆籍沒入官,一家子都在園子後面家廟中住,便同林之孝一行人回家廟裡來。

一家人見了,真是喜之不迭。賈政因賈璉之事,奔波勞累,好容易放他出獄,一見面,萬般辛酸苦辣一齊湧上心頭,只指著他,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

賈璉忙走上前去,跪下磕頭,一面哭道;「侄兒不孝,勞二叔為我奔波,操了不少心血。如今幸得出來,定要好好做人,決不敢再做那見不得人,讓祖宗蒙羞受辱的事了。」賈政拉起來,點頭說道:「你既已明白,亡羊補牢,尚未為晚,你父親和珍大哥,今已流放到黑龍江,能否生還,不得而知。如今,你既出獄,一家子全靠你了。我如今已經老了,哪裡還能經得起折騰?你可要撐持起這份家業,使賈門再興,門廷重耀,方不負天恩祖德,有臉面見祖宗於泉下!」說完,眼淚撲簌簌滴到了鬍鬚上。一家人都在一旁哭泣流涕。

賈璉跪下答道;「小侄定不忘二叔的話,定要使我賈氏家業再興起來,二叔請放心吧屍方拜別賈政,去至邢夫人房中。

邢夫人如今無靠無依,見賈璉回來,自與從前不同。拉住哭道:「我的兒,可盼得你出來了。你父親如今流往黑龍江,叫我還靠哪一個?」賈璉安慰她道:「太太放心,兒子有吃的時,太太自然也餓不著。」邢夫人說:「我的命好苦,老了反落得如此下場!」賈璉又寬慰子她一會,方回至平兒房中。

鴛鴦早知賈璉出獄的消息,自尤氏去後。已搬至尤氏原住的房中。

賈璉剛至房門,見平兒牽著巧姐兒,早哭得淚人兒一般,在房門等候。忙拉住平兒、巧姐,進得門內,道:「我知道你們受苦了,都是我的不是,害了你們。如今這個家也抄了,往後還得咱們好好兒地過呵!我見你們還都好好兒的,心中一塊石頭也就落了地。」平兒拭淚答道:「我只想替你照看好姐兒。如今你回來也就好了,姐兒有了爹娘,明兒我也自謀生計去了。」賈璉詫異道:「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平兒道:「這裡的丫頭或賣或遣散,都各自去了。我原沒個名分兒,不過丫頭罷了,原也該遣散的。只固你同奶奶都未出來,姐兒沒人照料,我方才留著。如今你既已回來,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沒有一個丫頭長留在際身邊的道理。」貿璉道:「誰當作丫頭看了?憑他們怎麼遣發,也遣發不到你的頭上。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自安心好了,」平兒並不吭聲,只在一旁拭淚不止。

賈璉見巧姐兒出去了,忙一把抱過平兒,撫慰她追:「你當我還戀著那夜叉婆麼?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弄到入獄,咱們家竟至抄家,哪一件不是她夜叉婆弄的?她原本是個喪門星,醋瞄子。在她下面的人,哪一個有好日子過?尤二姑娘,不是死在她手裡?打量我還蒙在鼓裡似的。如今不過看在太太面上罷了。她弄得我傾家蕩產,絕子絕孫,我也定不會饒恕她的,將來自有你的份兒。」平兒嚇得連忙蒙住賈璉的嘴,說道:「你小聲些,若是從前,奶奶知道,不剝下咱們的皮才怪!她也太狠毒了些,如今進了監獄,弄得如此下場,也怪可憐的。你還設法兒救救她吧!到底是賈門中人,外頭瞧著不好看。」賈璉點頭兒說道:「這個自然,只是她出來時,你可不能再受她的挾制了。」兩個小聲兒談了大半夜話,平兒受賈璉百搬撫愛,自不像鳳姐在時那樣耗子見了貓兒似地東躲西藏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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