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研究向大眾文化的轉型(1)
學術研究向大眾文化的轉型(1)
劉心武現象寓示了學術研究向大眾文化的轉型
認識和評價一個文化現象不能孤立地看待它的言論和標榜,而應當把它放到產生和適應其勃興的歷史環境中去考察。劉心武現象是新時期文化格局發展和變化中的一個個案。它的出現既有現實的根據,又有歷史的淵源。絕不僅僅是有人歡呼,有人震驚,學術界批評之聲不絕於耳的偶然現象。
那麼到底「平民紅學」內容是什麼?「專業人士」、「機構和『權威』」又代表什麼?為什麼劉心武先生號稱自己是「平民紅學」?也許解讀這些問題正是分析「劉心武現象」的關鍵所在。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文化是一條歷史的長河,生生不息,除有每個民族源頭活水注入之外,又受到周邊社會環境和自然生態的浸潤,不斷地流變,不停地出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我國文化界和學術界出現空前繁榮的局面,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得以真正實現。在全面進入市場經濟的大背景下,政治化、一元化的文化必然要走向大眾化、多元化,在這種態勢下,以商業性、通俗性、娛樂性為基本特徵的大眾文化的流行,就勢在必然了。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大眾文化的興起成了一道靚麗的文化景觀,而且以生機勃勃、咄咄逼人之勢,與以學術界知識分子為代表的傳統文化,形成了雙峰對峙、平分秋色的局面。因此,大眾文化是社會轉型期多元文化格局發展和變化的必然結果。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和改革開放大氣候的確立,為大眾文化的萌動和勃發提供了寬鬆的社會環境;現代傳媒事業迅猛的發展為大眾文化的繁榮提供了技術手段;廣大民眾的豐富生活、舒緩緊張、宣洩情緒等的多元化則為大眾文化提供了受眾基礎,大眾文化出現的正面效應對推動當代中國社會的發展,豐富人們的精神生活發揮了不可低估的作用,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但不可忽視的是中國當代大眾文化是在港台文化和西方大眾文化影響和滲透的大背景下形成的,加之中國市場經濟發展的不完善,繁榮與混亂並存,狂歡與墮落同在,使得大眾文化在生成過程中難免出現泥沙俱下、魚目混珠的負面效應。大眾文化是一種世俗性文化,它追求時尚,迎合大眾,以感官刺激為最高的選擇。特別關注自我、直面當下生活、倡導物質享樂,主張「跟著感覺走」、「瀟灑走一回」、「過把癮就死」、「玩的就是心跳」。這種並不關心文化產品是否具有人文價值和教化功能的大眾文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各領風騷三五年,必然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對主流文化形成衝擊和瓦解。
在這種文化背景下,劉心武擲出「平民紅學」這塊石頭,投向了學術界的深潭,濺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劉心武先生所說的「平民紅學」,就是將自己定位在大眾文化的格局上,而將奉傳統文化為圭臬的那部分「文化精英」 視為「專業人士」、「機構和『權威』的壟斷」。這種對立的潛台詞,意味著過去紅學研究長期囿於學術界,而漠視或者忽略廣大人民群眾對這部名著瞭解的渴望和需求。並把這個受眾群體的空白地帶,視為是「一個公眾共享的文化空間」。身為著名作家的他為什麼如此定位呢,僅僅是一種自我標榜的顯示,或是一種時下流行的煽情嗎?顯然不是這樣,而有著實實在在的文化內涵。
有一則報道,記者是這樣寫的。意外:講座熱播帶動《紅樓夢》的普及
記者:「劉心武揭秘《紅樓夢》」這個節目獲得相當熱烈的反響,對此您有所預料嗎?您覺得這是否跟電視這種大眾媒體的傳播方式有關?
劉心武:講座的熱播確實出乎我的意料,電視媒體的影響確實大過報刊圖書。
傳播學者認為,媒介是人體的延長,例如語言是人的肢體表情的延長,文字是視覺的延長,廣播是人聽覺的延長,那麼作為視聽傳媒的電視,就是人的視覺與聽覺同時的延長。可見,電視的魅力是多麼的神奇。電視是一種現代化的傳播媒介,20世紀初到現代化的今天,電視傳媒系統的爆炸式發展與呈幾何級數的擴張,使電視成為人類發展中最主要的文化傳播形式。人們以最大的接受能力接納了它、喜歡了它,並離不開它。在這樣的情況下,電視佔領了人們大部分的業餘時間,閱讀文學經典的時間就所剩無幾了。於是文學經典就成了某類特殊人群(文學研究者、中文專業的大學生、研究生等)不得不讀的「專業」書籍了。大眾文化借助電視傳媒手段帶來了新的契機。傳統的文學是書面語言傳達出來的意義,通過語言符號,使人們領略文本深層的意蘊。當然就要受到文化程度的限制,而電視呈現給人們的圖像則是直觀的,其受眾面之廣,簡直是無與倫比的。無論是雄渾豪邁的歷史畫卷,還是淡遠飄逸的異國情調;無論是清新自然的田園風光,還是華麗綺靡的上流社會;無論是含蓄蘊藉的詩詞歌賦,還是明快直白的民歌俗曲;無論是金戈鐵馬的戰爭場面,還是曉風殘月的甜蜜情愛;無論是哀婉淒迷的敘說故事,還是詼諧滑稽的小品表演……應有盡有,足堪選擇。大眾文化之所以引起全社會的關注,就是因為這些媒介的巨大影響。
劉心武先生和央視《百家講壇》正是看到這一點,並有效地運用這一手段,將《紅樓夢》名著閱讀轉換為電視播講,收到前所未有的效應。正如劉心武先生自己所說:「沒有想到的是,這樣一檔遠非黃金時段的講述節目,竟然產生了極強烈的反響。追蹤觀看的人士很是不少,老少都有,而且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年輕人,包括在校學生。在互聯網上,更是很快就有了非常熱烈的回應,激賞的,歡迎的,鼓勵的,提意見的……最可喜的,是有人表示,這個系列節目引發出了自己閱讀《紅樓夢》的興趣,沒讀過的要找來讀,沒通讀過的打算通讀,通讀過的還想再讀。」2電視傳媒手段創造出神奇的魅力,豈止是他本人沒有想到,當人們習慣了文本閱讀,在面對電視講座沒有顯示出來特有的關注的時候,他已經從學院式的研究走到電視傳媒的平台,從書齋走向了民間。這不僅僅在於其受眾群體之廣大,更重要的是誰出鏡,誰長時間佔據著電視傳媒的空間,誰就佔有了話語的控制權。出鏡人物雖然不一定具有權威,但他們借助媒體的話語控制權卻行使了「權威」的權力,由電視傳媒的代言人轉變為「權威」的代言人。劉心武先生算不算紅學的權威且不論,但他卻掀起了紅學的熱浪。當熱浪飛濺起的泡沫濺在學者臉上的時候,不能不逼迫你正視「劉心武現象」。
今天這個「熱」,明天那個「熱」,也許是文化浮躁的現象,然而現象的背後,卻潛在一種變化。冷眼觀看劉心武「紅學」熱,便會發現他有自己的特徵:學術的娛樂化、探秘的慾望化和受眾的平面化。所謂「學術娛樂化」,是指在這股熱浪的下面,並不一定有多少人真正研究《紅樓夢》,而大多數是在崇尚《紅樓夢》的心理驅使下,以娛樂的心情聽他講得挺有趣、挺新鮮,聽完一笑了之。所謂「探秘的慾望化」,劉心武一面把自己的「秦學」稱為學術研究,一面又把它下嫁到低俗的層面,言其「揭秘」。有意而為之,製造懸念,迎合民眾的獵奇和探秘的心理。特別是「宮闈秘事」的猜謎更強化了探秘的慾望。所謂「受眾平面化」,是指觀眾的主體是青少年學生和退休人員,他們大多沒有讀過《紅樓夢》,或知之甚少,缺少有關「紅學」方面的基本常識。這三點是「劉心武現象」的表徵,在熱浪漩渦的中心,蘊含的則是探佚與索隱交流而生成的合力,並向「平民意識」趨動的情感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