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庵」並非「水月庵」
看了天津《今晚報》副刊「星期文庫」欄目06年3月1日發表的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先生研究《紅樓夢》的文章《話說水月庵》。覺得周汝昌先生把曹雪芹筆下的「水仙庵」誤認為是「水月庵」了。為了讓廣大讀者對此有個正確的認識,特寫此文,與先生商榷。
周先生在《話說水月庵》中,是這樣說的:「水月庵在老北京可以尋到多個,記得平郡王府附近就有一個。《紅樓夢》寫的則是北門外的一座。水月庵所供何神?顧名思義,本是觀音菩薩的專門香火地,因為觀音有多種變相,如「柳枝觀音」、「魚籃觀音」、「童子觀音」……而水月觀音其一相……那麼,為何曹雪芹筆下的水月庵,進門卻見的是洛神呢?一場大風波,一段奇文章,都『聚焦』在這小小的庵廟上,不可不講,不可不賞。……這段文章的源頭在盛夏午間,寶玉來到王夫人屋中,與金釧兩句戲語,惱怒了假寐的夫人,打了金釧,金釧含羞帶憤,『情烈』而死----那日給鳳姐祝壽,……一早,寶玉渾身素服一言不發,獨自來到後角門……寶玉登上馬……便出了北門。主僕二人到了一處,正是「水月」之庵。入庵先見者,即是「洛神」。
從周先生這段話中,可以看出周先生是把曹雪芹筆下的水仙庵與水月庵混淆了。實際上曹雪芹筆下先寫了一個水月庵。後來,又寫了一個水仙庵。周先生在文裡卻誤把水仙庵和水月庵,都當成是水月庵了。
一、曹雪芹筆下明確寫的兩個庵的名稱不一樣。一個是「水仙庵」;一個是「水月庵」。
不論是脂本《紅樓夢》,還是程本《紅樓夢》,「閒取樂偶攢金慶壽,不了情暫撮土為香(四十三回)」中,都明確寫著寶玉與焙茗是在「水仙庵」祭奠了金釧。而寶玉與鳳姐在為秦可卿送殯時,住的是賈府家廟附近的「水月庵」。
秦可卿死後,靈柩暫厝在賈府的家廟鐵檻寺。在程本的《紅樓夢》中,曹雪芹是這樣描述的:「這鐵檻寺是寧榮二公當日修造的,現今還有息火地畝,以備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靈,其中陰陽兩宅俱是預備妥貼的,好為送靈人口寄居。現今秦氏之喪,族中諸人,也有在鐵檻寺的,也有別尋下處的。鳳姐也嫌不方便,因譴人來和饅頭庵的姑子靜虛說了,騰出幾間房來預備。----原來這饅頭庵和水月庵一勢,因他廟裡的饅頭做的好,就起了這個渾號;離鐵檻寺不遠。」程本《紅樓夢》說「饅頭庵和水月庵一勢」,而脂本《紅樓夢》,更明確地說:「這饅頭庵就是水月庵。」
二、曹雪芹筆下描寫的兩個庵的具體方位不一樣。水月庵在城南;水仙庵在城北。
曹雪芹是這樣描寫秦可卿出殯路線的:「一時只見寧府大殯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在城裡「賈寶玉路謁北靖王」。接著,送殯隊伍出了城門。以曹雪芹「從北而至」的描述看,送殯隊伍顯然是出了城的南門,所以,鐵檻寺的方位應該是在城南。而水月庵又在鐵檻寺的附近,所以水月庵應該是在城南。
而曹雪芹筆下水仙庵的方位是在城北。賈寶玉與焙茗祭奠金釧時,是出了大觀園的後門去的。一路出了北門,到了北門外的水仙庵。曹雪芹是這樣描述的:「原來寶玉心裡有件私事,於頭一日就吩咐茗煙:「明日一早要出門,備下兩匹馬在後門等著,……今日一早,果然備了兩匹馬在園後門等著。天亮了,只見寶玉遍體純素,從角門出來,一語不發跨上馬,一彎腰,順著街就蹎下去了。……茗煙道:『這是出北門的大道,出去了冷清清沒有可玩的』。……一氣跑了七八里路出來,……」所以水仙庵的方位應該是在城北。
三、兩個庵中供的神不一樣。水月庵供的是觀音,水仙庵供的是洛神。
確如周先生所說:「水月庵本是觀音菩薩的專門香火地。」供的是觀音菩薩。而水仙庵供的卻是洛神,傳說伏羲的女兒宓妃淹死於洛水,成為洛神。對此,曹雪芹是這樣描寫的。出了城七八里,寶玉向茗煙要檀、芸、降三樣香和爐炭,因為寶玉提前沒說,所以茗煙都不曾準備。茗煙這時也猜出寶玉的意思來了。於是,給寶玉出主意:「……如今我們往前再走二里地,就是水仙庵了。」寶玉聽了忙問:「水仙庵就在這裡?更好了,我們就去。」茗煙道:「……我常見二爺最厭這水仙庵,如何今兒又這樣喜歡了?」寶玉道:「我素日因恨俗人不知原故,混供神混蓋廟,……比如這水仙庵裡面因供的是洛神,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來並沒有個洛神,那原是曹子建的謊話,誰知這起愚人就塑了像供著。今兒卻合我的心事,故借他一用。」於是,主僕二人在水仙庵的井台上祭奠了金釧。
原來,這天是九月二日,鳳姐與金釧都是這天的生日,寶玉不先給鳳姐祝壽,卻先來到荒郊野外,祭奠了因他而死的金釧。然後,寶玉回到賈府,見金釧的妹妹玉釧獨自坐在廊簷下垂淚,寶玉笑道:「你猜我往哪裡去了?」寶玉這時可能為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事感到高興。
以曹雪芹的描述來看,水仙庵供的確實是洛神。而且,賈寶玉不會連自己曾經去過的水月庵的大致方位都不知道,還得焙茗來提醒他嗎?因此,筆者認為周汝昌先生是把水仙庵也誤認為是水月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