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劉心武學術道德之偽劣並其「秦學」之荒謬
我沒有看過劉心武先生主講的《百家論壇》,但認真拜讀了他的大作《劉心武揭密紅樓夢》。作為一個平時對紅學比較有興趣的愛好者,我對劉先生的高論是不敢苟同的,其中荒謬可笑,牽強附會之處數不勝數。劉先生自稱其研究算是探佚學的範疇,這才是真真誣蔑了探佚學這三個字。歷來探佚學最講究證據二字,所有結論必生於證據,而綜觀全書,劉心武先生所考證出來的證據不是借用他人的研究成果,便是罔故歷史之事實,而捏造杜撰,這些我在下面將一一列舉,詳細說明。
但首先我想對劉心武的考證功夫說一兩句。劉先生自稱是屬於探佚學中的考證派的,而且顯然對自己的考證很有信心。而綜觀全書,劉先生引經據典,似乎確實作了大量的研究功夫。但我讀完了全書,對他的考證功夫卻很是懷疑的。其一,全書中沒有看到絲毫新鮮的史料線索,劉先生所引用的大多清人筆記典故,都是紅學先賢有論述的。其二,我們還可以集中地看出,他是系統地讀了周汝昌先生的《紅樓夢新證》,並加以自己的發揮,而在發揮中卻又偏離了史實。而且他借用周先生的工作,對周先生卻很少提及。比如他大段的引用了周先生在《紅樓夢新證》其中一章《雪芹生卒與紅樓年表》。而且還號稱據查乾隆二年確實死了一個老太妃,乾隆元年至三年的史實於紅樓書中事一一吻合等等,這些其實都是周先生早在五十年代就考證出來了。而我們劉先生在電視上這麼一講,似乎這些都是他作的研究功夫,不免有些欺世盜名。其實紅學家蔡義江先生說他不過是抓住了周先生一兩句話放大而已,這還是厚道之言。最明顯的就是第九講《日月雙懸之迷》,大家可以去參照一下周先生寫的和劉心武講的,幾乎是如出一轍的。
我還可以肯定一點,劉先生在書中所提及的那些清人筆記或者歷史書籍,自己並沒有怎麼去讀過。全是從別人的論述中借用而來的,他所謂的考證就是去讀別人所作的紅樓書籍,從中摘錄那些筆記典故。我為什麼這麼說呢,請大家看一下第十一講和第十五講,他在裡面說,北靜王的原型是康熙的第二十一王子允禧,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有一個允禧題的匾掛在恭親王府,寫著:「天香庭院」,而紅樓中的天香樓就出於此。然後在第十五講中他又說,恭王府在康,雍,乾年間是誰住著,還需要查資料,也許允禧一度住過?我就從這裡說起,其實恭親王府的前世今生,這在清史或者中國古建築史中是不成問題的,已經無需考證。恭親王府在乾隆年間是和珅的宅第,建於乾隆四十一年。在這之前,是幾幢中小型宅第,沒有大型的王府貝勒府。這些都已經談不上需要考證了,大家只要在google上打恭親王府查詢就會有39000餘條,幾乎每一條都能告訴你恭親王府原是和珅宅第的事實。這是最簡單的辦法。而最權威的考證就是查清內務府的奏銷檔,有明文記載。既然劉心武先生自稱是考證派,作的是探佚學,而且研究紅學已經超過了十年,怎麼可以連這麼明白的一個問題都還需待查呢?而且,這一條對劉心武的「秦學」是很關鍵的,如果能證明允禧住過恭親王府,那麼允禧是北靜王的原型是很有說服力的。顯然我們的考證派大師劉心武先生根本就沒有去所謂的查證。那麼既然連這麼容易的歷史事實他都沒有去查證,如果我說他在他的《劉心武揭密紅樓夢》一書中,所列舉的諸多筆記典故史實其中不乏冷門偏僻的條目,都是借用他人的成果,而非自稱的自己考證探佚而來的,借用劉心武先生的說法,我這個說法是完全說得通的。
綜上所述,劉心武學術之偽劣,學術良心之不可問,已無需多言的。下面我將列舉一下其「秦學」之荒謬。既然上文提到了北靜王,我們就從北靜王開始說。
劉心武根據自己考證得出了北靜王的原型是康熙的第二十一子允禧,其理由如下:
第一 允禧題過一個匾叫作「天香庭院」,紅樓中的「天香樓」即由此而來,
第二 乾隆有個皇子叫永瑢,後來過繼給了允禧,而紅樓中北靜王的名字叫水溶名字就是借此而來的。
第三 紅樓寫死了個老太妃,賈府和北靜王府去祭奠的時候,住一個院子,而且賈府住上院,北王府住下院。這是因為曹雪芹太忠於事實了,據他「查」乾隆二年確實是死了個姓陳的老太妃,也就是允禧的生母,而且又據他考證這姓陳的太妃是當初曹寅送入宮的。所以,在賈府長輩面前,特別是賈母面前,北靜王府是不能托大的,應該屈居下位的。這也間接證明了他關於北靜王的原型就是允禧。
那既然如此我們就一點一點來談, 首先關於允禧那個匾。我要承認一點,我不知道是否真有這個匾。因為我們查下史料,允禧死於乾隆二十三年,而恭王府初建於乾隆四十一年,所以為什麼恭王府會有允禧的牌子呢。而且我很懷疑劉先生自己有沒有看到過,因為我很懷疑他自己去沒去過恭親王府。如果去過,在恭親王府現在公開開放的部分,有對恭親王府歷史的詳細介紹,裡面明文寫著最早是和珅的宅第,建於乾隆四十一年。如果劉先生去過,作為一個考證派的學者不應該忽略了這一點,以至於在這個問題需要「待查」。所以我這裡姑且信之,還希望有哪位家居北京的網友可以去證實一下。劉先生在書中自己也說了,天香樓出自唐人宋之問的詩句「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那麼作為一個史有明載喜好詩書的允禧為什麼不能從中有感而發,而題這個匾呢。或者同樣的曹雪芹一定是看到這個匾才寫天香樓,而不是從同樣一句詩歌裡面引申出來的呢。所以,這條是沒有什麼說服力的。
而且劉心武在書中還強作解人,說因為允禧生得晚,因此「他的實際年齡應該和曹雪芹差不多,比曹雪芹略大。」而且還說,永瑢這個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到他這個叔爺家中玩過,而曹雪芹去允禧府裡作客,永瑢過繼到允禧家前就認識了,才在書中把祖孫二人合為一體。這裡面問題就很多了,照劉先生的「考證」,紅樓夢前八十回寫的是乾隆元年到乾隆三年的事情,這其實是周汝昌先生的考證,我不是很認同,但姑且算之。而紅樓夢一開始,賈寶玉是十三歲,這個沒有什麼疑問,劉先生也這麼說的。那麼允禧在乾隆元年是幾歲呢,允禧的生年在歷史上還不甚了,但一般的公認是生於康熙四十九年或者五十年,大家可以算算到乾隆元年他得幾歲了,已經二十四五歲了。我對於劉先生關於年齡差多少算是差不多這個問題,一直感到困惑,因為以後說秦可卿等還要說到的。但一個二十四五的人和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放在一起說年齡差不多,而且略大,顯然是不符合我們一般人的思維。這也是我對劉先生有沒有作過所謂的考證心存懷疑的原因。
而且說到曹雪芹借用後來過繼給允禧的永瑢的名字來證明北靜王的原型那更是可笑了。這裡我們稍微討論下曹雪芹是什麼時候開始寫紅樓夢的,具體年份是很難查證的,但查證一個下限是不難的。就我們現在所知最存原早的原本紅樓夢就是甲戌本的《脂胭齋重評紅樓夢》,這是乾隆十九年的本子。而在這本中已經是「批閱十載」了,而且大家注意這是重評,也就是說應該有個初評,因為後面還有個乾隆二十四年的四閱本。那麼我們作作減法,說是乾隆十九年減去十年再要減個初評和再評當中的年份,怎麼減也可以說明紅樓夢在乾隆十年以前就已經應該開始寫了。我這個下限應該不為過吧。既然這樣,關於永瑢的生年,史書上記得很清楚,是乾隆十年。既然如此,就不存在什麼曹雪芹見過祖孫兩個人而結合成一個藝術人物。而且最要緊的是,《清史稿》記載得很清楚,允禧「乾隆二十三年五月,薨,予謚。」而「二十四年十二月,以皇六子永瑢為之後,封貝勒。」按照劉心武先生的說法,曹雪芹在乾隆十年之前,已經知道乾隆要生個皇子,叫永瑢,而且在十四年後要過繼個當初寫書時才三十來歲的允禧。大家不覺得很可笑麼,而且還不止這些,劉先生在書中還提到,允禧的謚號為靖,「北靜王的靜字,很可能是從這個靖字演化而來的」,這也被他作為考證的一個證據。這個可笑的地方,我想無論是誰都應該想得出來的吧。謚號是人死了以後才有的,我們現在知道,允禧是乾隆二十三年死的,而紅樓夢在乾隆十九年前已經有了傳抄的定稿了,難道曹雪芹能未卜先知的知道允禧死後的謚號了麼。這又恰恰證明了我懷疑劉心武先生有沒有作過所謂的考證的問題。
關於劉心武先生的第三點,說允禧的生母陳氏太妃是曹寅送入宮的,因為在祭奠送葬的時候是賈府和北靜王府住一起,賈府居上院,北王府居下院。這個論點其實他自己也有問題的,也說他在史料上沒有考證出來阿。他的理由是因為作蘇州織造的李曾經送過一個妃子入宮,所以曹寅應該也送過。作為自稱屬於考證派的劉先生大概自己知道這個是說服不料人的。所以找出紅樓書中的這一段反覆來說。他再三強調曹雪芹這麼寫是因為太忠於事實了,因為北靜王的生母是曹家所選的,所以他們對「生活現實當中的曹家就不能擺老資格,擺自己的貴族地位。。。。甚至又由於這一個宗族的老前輩還在。。。。。自己這邊的太妃少妃就甘願於去住西院。」那麼很好,既然你劉先生認為曹雪芹寫這段文字的時候是非常忠於事實的。我在這裡很想請教劉先生一個問題,北靜王的太妃是誰???既然,劉先生說,北靜王的原型是允禧,大家可要記得允禧是康熙的兒子,也就是說他媽媽是康熙的賓妃。我們查清史,沒有聽說哪個皇子可以把生母接出皇宮大內自己奉養的。而且按照劉先生的考證,他們前去送葬的老太妃就是允禧的生母,而曹雪芹寫這段文字又是完全忠於事實的。那麼北靜王府的太妃又是哪來的呢?太妃含義不用解釋了吧。
劉心武費了很大功夫要證明北靜王的原型是允禧,而允禧在現實中按照他的分類算是他「秦學」中的「月派」也就是同情廢太子的太子黨的主要人物。如果大家還記得允禧是幾幾年生人,康熙五十年左右,康熙第二次廢太子是在康熙五十一年,從此以後就被圈禁了,直到雍正二年死了。也就是說,廢太子唯一還自由的時候,允禧還是嬰兒,不可能對太子有什麼認知,何況他十歲出頭的時候,太子已經死了。那麼說允禧同情廢太子,甚至要幫他兒子和已經作了皇帝並封他為郡王的乾隆作對,這顯然是說不通的。我們再回到他死後那個謚號,謚號有好壞之分,而謚號是古代統治者對一人一生之評定,可以視作一字蓋棺。清朝更是重謚,上謚號得先有內閣選出數來字,然後呈於皇上,欽筆圈定。乾隆圈給允禧是個靖字,靖字為佳謚,而且滿人在謚號最重這個靖字。試問如果允禧真得反對過乾隆,乾隆還會給他圈一個佳謚麼,連有沒有還成問題。何況乾隆為了不讓他的二十一皇叔絕後,還把自己親生兒子過繼了給他。劉先生寫小說可以異想天開,作學問如此,還好意思上講於媒體,欺世盜名,真讓我有我復何言之歎。
後記
這只是我對劉氏紅學的首稿,如果功夫許可,還將對他的秦可卿之原型,元春之原型等等荒謬之論進行批評。
也許我需要申明,我對劉心武先生個人無所偏見。只是作為一個對紅學與清史稍有涉獵的愛好者,對他學術上的一些問題。實在不敢苟同,一時衝動,草成此文。因身邊工具書不是很全,也許有些錯誤,希望大家可以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