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紅樓夢》中的死亡描寫
在明清小說中,最為後人稱道的莫過於《紅縷夢》了。作為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以其浩如煙海的內容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向後人展示了一幅多姿多彩的世態人情畫。在這幅畫中,既有寶黛的愛情悲劇,也有四大家族的敗史;既有賈府的婚喪嫁娶,也有各色人物的生老病死。作為作者的曹雪芹對書中人物的死更是描寫的獨出心裁,讓人物死得「恰到好處」。
書中對死的描寫不可謂不豐富,死的人也是多種多樣,既有主子也有奴才,既有少奶奶也有小丫頭,既有男子又有女人。而作者最為用心的卻是幾個女子的描寫:秦可卿之死,金釧之死,晴雯之死,黛玉之死,王熙鳳之死。一部《紅樓夢》可以說是以秦氏的風光大葬開始,以王氏的淒涼死去結束。
一、秦可卿之死因秦氏之死在《紅樓夢》一書所佔地位極其重要,故雪芹對秦氏之死描寫的極為細緻,從第十回「金寡婦貪利權受辱張太醫論病細窮源」到第十五回「王鳳姐弄權鐵檻寺秦鯨卿得趣饅頭庵」共用六回書來寫了她的生、如何診治,直到她如何死去,如何風光大葬。
秦氏之死是一個迷,書中並未給出明確的說法,但通過張太醫的診斷我們可以看出一二:先生道:「看得尊夫人這脈息:左寸沉數,左關沉伏,右寸細而無力,右關需而無神。其左寸沉數者,乃心氣虛而生火,左關沉伏者,乃肝家氣滯血虧。右寸細而無力者,乃肺經氣分太虛,右關需而無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氣虛而生火者,應現經期不調,夜間不寐。肝家血虧氣滯者,必然肋下疼脹,月信過期,心中發熱。肺經氣分太虛者,頭目不時眩暈,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飲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軟。據我看這脈息,應當有這些症候才對。
據我看這脈息: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聰明忒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此病是憂慮傷脾,肝木忒旺,經血所以不能按時而至。
從上面診斷我們可以看出,秦氏之源在心,主要因其心性高強,聰明太過,思慮太深,所以不如意事常有,而憂慮傷身。「莫大於心死」,其心受傷過重,故雖有明醫靈藥也回天乏術。
秦氏死時正是賈府極盛之時,故其葬禮也是盛大之極,其餘幾人死時的葬禮無一人能出其右。咱們先來看一下書中是如何來描寫葬禮之盛景的:擇准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後開喪送訃聞。這四十九日,單請一百單八眾禪僧在大廳上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後化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設一壇於天香樓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業醮。然後停靈於會芳園中,靈前另外五十眾高僧,五十眾高道,對壇按七作好事。
便又聽喝道之聲,原來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來了。王夫人,邢夫人,鳳姐等剛迎入上房,又見錦鄉侯,川寧侯,壽山伯三家祭禮擺在靈前。少時,三人下轎,賈政等忙接上大廳。如此親朋你來我去,也不能勝數。只這四十九日,寧國府街上一條白漫漫人來人往,花簇簇官去官來。
那時官客送殯的,有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誥命亡故,故其孫石光珠守孝不曾來得。這六家與寧榮二家,當日所稱「八公」的便是。餘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游擊謝鯨,襄陽侯之孫世襲二等男戚建輝,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餘者錦鄉伯公子韓奇,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堂客算來亦有十來頂大轎,三四十小轎,連家下大小轎車輛,不下百餘十乘。連前面各色執事,陳設,百耍,浩浩蕩蕩,一帶擺三四里遠。
走不多時,路旁綵棚高搭。設席張筵,和音奏樂,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東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寧郡王,第四座是北靜郡王的。原來這四王,當日惟北靜王功高,及今子孫猶襲王爵。
觀上對秦氏葬禮的描寫真是奢侈之極,盛大之極。不只是葬禮儀式隆重,而且無論是弔唁的還是送葬的都是極有身份之家,無不是候門大戶,官宦世家。由此可見賈府勢力之大,權威之重。
有關秦氏之死還有可以說的就是秦氏托夢王鳳之事:鳳姐方覺星眼微朦,恍惚只見秦氏從外走來,含笑說道:「嬸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兒們素日相好,我捨不得嬸子,故來別你一別。還有一件心願未了,非告訴嬸子,別人未必中用。」鳳姐聽了,恍惚問道:「有何心願?你只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嬸嬸,你是個脂粉隊裡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你如何連兩句俗語也不曉得?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鳳姐聽了此話,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問道:「這話慮的極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無虞?」秦氏冷笑道:「嬸子好癡也。否極泰來,榮辱自古週而復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於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亦可謂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諸事都妥,只有兩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則後日可保永全了。」鳳姐便問何事。秦氏道:「目今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立,無一定的供給。依我想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定見,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合同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日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若目今以為榮華不絕,不思後日,終非長策。眼見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要知道,也不過是瞬間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語。此時若不早為後慮,臨期只恐後悔無益了。」鳳姐忙問:「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機不可洩漏。只是我與嬸子好了一場,臨別贈你兩句話,須要記著。」因念道:三春過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
在這段描寫中,秦氏向王熙鳳透露出了賈府以後的結局,表面上指出賈府存在的種種弊端,並為王指出了解決的方法,其實卻是對王熙鳳的所作所為進行提醒,只不過王熙鳳並未從中會到這一真理,最終也沒能過淒慘的命運。特別是一句「三春過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點出了賈府的命運。
秦氏之死還有一個疑點:賈珍為什麼會對自己兒媳婦的死如此關心,竟以千兩白銀為其買來上好棺材,為其大辦葬禮。這說明了什麼?
二、金釧之死較之秦可卿之死,金釧做為一個小丫頭的死可以說是小之又小,她不過是王夫人面前的一個小丫頭,因被寶玉調戲而後又被王夫人羞而投井自盡。但她的死卻有很大的作用,既揭示了賈府上層人物的慘無人道、心狠手辣,又引出了寶玉被賈政打的事情。
王夫人點頭哭道:「你可知道一樁奇事?金釧兒忽然投井死了!」寶釵見說,道:「怎麼好好的投井?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兒他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他幾下,攆了他下去。我只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誰知他這麼氣性大,就投井死了。豈不是我的罪過。」寶釵歎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王夫人點頭歎道:「這話雖然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寶釵歎道: 「姨娘也不必唸唸於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送他,也就盡主僕之情了。 」王夫人道:「剛才我賞了他娘五十兩銀子,原要還把你妹妹們的新衣服拿兩套給他妝裹。誰知鳳丫頭說可巧都沒什麼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兩套。我想你林妹妹那個孩子素日是個有心的,況且他也三災八難的,既說了給他過生日,這會子又給人妝裹去,豈不忌諱。因為這麼樣,我現叫裁縫趕兩套給他。要是別的丫頭,賞他幾兩銀子就完了,只是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 」口裡說著,不覺淚下。
看看王夫人說的多好聽「心裡不安」「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不知就裡之人真會被她騙過了。而寶釵這位溫柔和順的姑娘對其之死更是說的輕鬆「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王夫人看上去寬厚大度,有大家風範,其實卻虛偽狠,不然又怎麼會查檢大觀園,聽信讒言,致使晴雯淒涼死去;而寶釵也是如此,她外表美貌而又溫順,其實卻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順從環境,對上逢迎,上面她在王夫人面前的表現便可說明。二人都有著深厚的封建等級觀念,不只對金釵之死,對別人的悲劇,也多採取冷漠的態度。
三、晴雯之死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天多因誹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與金釧相比,晴雯雖也是,但其地位卻與之不同:她不但是怡紅院的紅人,而且也深受賈母的喜愛。然而,她的結局卻是極為淒涼,正是「心比天高,身為下賤」,最終淒涼死去,空留寶玉這個多情公子空吟《芙蓉女兒誄》。
晴雯相貌美麗,心地純潔,聰明伶俐,雙手又巧,是怡紅院裡最拔尖的女孩子。雖是奴婢,但從不自輕自賤去巴結誰;相反性格剛烈,疾惡如仇,有話便說,而且常常是一針見血。這就壞事了。榮府大太太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是個心地邪僻的奴才,就因為晴雯平日不趨奉她,便忌恨在心,乘著「繡春囊事件」陰毒地使了手腳,在王夫人面前說:「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她生得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會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她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趒趒,大不成個體統。」這段話在一個愛子如命的封建貴婦心理上起什麼作用,就可想而知了。王夫人認為是晴雯把寶玉勾引壞了,把她叫來,尖酸刻薄地辱罵一頓。當王善保家的隨著鳳姐來到怡紅院搜檢她時,「晴雯挽著頭髮闖進來,豁啷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提著底子往地下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掉出來」,當場給王善保家的一個大難堪。這種寧折不彎的性格,使她想當奴才也不可得了。就在她病體支離的情況下,被趕出大觀園,在她那個不成器的姑舅哥哥的又破又髒的家裡淒淒慘慘地死去,年僅十七歲。
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是把人間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你看。《紅樓夢》把晴雯這個聰明美麗的少女寫得光彩四射,楚楚動人,又把她的結局寫得讓人刺心攪肺,心酸淚落,引起人們深沉的思索,這就是現實主義手筆的魅力。
四、黛玉之死一個是閬苑仙範葩,一個是美玉無理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磋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這裡說的是寶玉和黛玉兩人的愛情悲劇。有人說,黛玉死於「恨」,我卻不以為然,我認為黛玉是為愛而死,為情所死。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書中第一回已將寶黛的木石前盟說的很清楚:只因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來……僅修成個女體,終日游離於離恨天外,……,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恩,故其五內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舒之意。……(神瑛侍者下凡,向警幻仙子掛號)警幻亦問起灌溉之情未償,趁此倒可以了結的。那絳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
由此可見,黛玉是絳珠草為酬灌溉之恩,甘露之惠,甘願將一生之淚作為償還之物。又何談恨呢?
「(淚)至死不幹,萬苦不怨」,這句沉甸甸的話是說黛玉「淚盡而亡」是為「萬不不怨」的「萬苦」。黛玉的「萬苦」源於何?父母早亡、孤身無靠、寄人籬下、仰仗外家、身弱多病、善感工愁……?其實不是!因為黛玉的苦為「不怨之苦」,——「為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知(不肯)自惜,遂不得已千方百計代其人惜之!」這方是萬苦之源。黛玉千方百計惜寶玉,而寶玉對這些神情至意的苦心原語,「總未聽見」,所以才有第八回「也虧你到聽她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她說了你就依她,比聖旨還遵些!」的嗔怪,也才有的三十四回哽咽了半日方抽抽噎噎的一句「你從此刻都改了罷!」,這才是黛玉的「苦」,全是「不怨之苦」。
黛玉雖苦卻不因苦死,她的死是為愛。為了對寶玉那刻骨銘心的愛,她願作出任何犧牲,當然包括死。黛玉雖在賈府倍受愛護,但那卻不是出自真心的,不管是王夫人還是王熙鳳,不管是各位姑娘還是各個丫頭,都是表面上對她尊敬有加,然而這只是看賈母的面子實際上卻不其然。別人對她的與眾不同的性格多有反感,而她自身也是自卑的很,雖然她並沒有表現在面上,但她的內心卻是如此。她尖酸刻薄是因為她怕別人對她不重視,她愛表現也是怕別人發現不了她,她想通過她的才能來獲得大家的真正的喜愛,然而她太天真了,她沒有認清賈府那一群人的真面目,她失敗了,她只好認命了,雖然一百個不情願。最終她帶著滿腔委屈和對寶玉的愛魂歸離恨天,只留下一個多情的癡心公子賈寶玉。
五、王熙鳳之死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
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上面是對王熙鳳的判詞,在判詞前畫的是「一片冰山,上面一隻雌鳳」。喻賈家的勢力不過是座冰山,太陽一出就要消融,雌風(王熙鳳)立在冰山上,是極危險的。
王熙鳳是「護官符」說的「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的小姐;嫁給榮府賈璉為妻。她的姑母是賈政的妻子,即寶玉之母王夫人。
王熙風掌榮府管家大權的時代,已是這個家族走下坡路的時期了。準備迎接元妃省親時,鳳姐慨歎:「可恨我小幾歲年紀,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沒見世面了。」可見書中寫的富貴生活較之其家族鼎盛時期還差得遠,接著又趨向衰亡,所以說她「偏從末世來」。王熙風實際上是榮國府日常生活的軸心。她姿容美麗,秉性聰明,口齒伶俐,精明幹練,秦可卿托夢時說她:「你是脂粉隊裡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秦可卿出喪時,她協理寧國府,就是在讀者眼前進行了一次典型表演。從千頭萬緒的混亂狀態中,她一下子就找到關鍵所在,然後殺伐決斷,三下五除二,就把寧國府裡裡外外整頓得井井有條,真有日理萬機的才幹如果她是男人,可以在封建時代當個政治家。然而她心性歹毒,為了滿足無止境的貪慾,剋扣月銀,放高利貸,接受巨額賄賂,為此可以殺人不眨眼,什麼缺德的事全幹得出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女魔王。她的才能和她的罪惡像水和面揉在了一起。因此當賈家敗落時,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她,將要淒慘地結束其短暫的一生。
王熙鳳之死並不是突然的而是從第72回「王熙鳳恃強羞說病來旺婦倚勢霸成親」就作了鋪墊:鴛鴦聽了,只得同平兒到東邊房裡來。小丫頭倒了茶來。鴛鴦因悄問:「你奶奶這兩日是怎麼了?我看他懶懶的。」平兒見問,因房內無人,便歎道: 「他這懶懶的也不止今日了,這有一月之前便是這樣。又兼這幾日忙亂了幾天,又受了些閒氣,從新又勾起來。這兩日比先又添了些病,所以支持不住,便露出馬腳來了。」鴛鴦忙道:「既這樣,怎麼不早請大夫來治?」平兒歎道:「我的姐姐,你還不知道他的脾氣的。別說請大夫來吃藥。我看不過,白問了一聲身上覺怎麼樣,他就動了氣,反說我咒他病了。饒這樣,天天還是察三訪四,自己再不肯看破些且養身子。」鴛鴦道:「雖然如此,到底該請大夫來瞧瞧是什麼病,也都好放心。」平兒道:「我的姐姐,說起病來,據我看也不是什麼小症候。」鴛鴦忙道:「是什麼病呢?」平兒見問,又往前湊了一湊,向耳邊說道:「只從上月行了經之後,這一個月竟瀝瀝淅淅的沒有止住。這可是大病不是?」鴛鴦聽了,忙答道:「噯喲!依你這話,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平兒忙啐了一口,又悄笑道:「你女孩兒家,這是怎麼說的,倒會咒人呢。」鴛鴦見說,不禁紅了臉,又悄笑道: 「究竟我也不知什麼是崩不崩的,你倒忘了不成,先我姐姐不是害這病死了。我也不知是什麼病,因無心聽見媽和親家媽說,我還納悶,後來也是聽見媽細說原故,才明白了一二分。」平兒笑道:「你該知道的,我竟也忘了。」由此可見,王熙鳳早已有,只是恃強硬撐,這就為她以後的重病纏身埋下了一個伏筆。而到了第106回「王熙鳳致禍抱羞慚賈太君禱天消禍患」她已是病入膏肓了,再到第110回「史太君壽終歸地府王鳳姐力詘失人心」她又為賈母后事硬撐病體操持,卻偏偏天不遂人願,處處為難,處處叫人猜忌。如此以來,王熙鳳即使是鐵打的金剛也難以支撐,何況是一個重病纏身之人。
鳳姐這日竟支撐不住,也無方法,只得用盡心力,甚至咽喉嚷破敷衍過了半日。到了下半天,人客更多了,事情也更繁了,瞻前不能顧後。正在著急,只見一個小丫頭跑來說:「二奶奶在這裡呢,怪不得大太太說,裡頭人多照應不過來,二奶奶是躲著受用去了。」鳳姐聽了這話,一口氣撞上來,往下一咽,眼淚直流,只覺得眼前一黑,嗓子裡一甜,便噴出鮮紅的血來,身子站不住,就蹲倒在地。幸虧平兒急忙過來扶住。只見鳳姐的血吐個不住。
經過這一事王熙鳳身體更不如前,再加上賈府敗落,賈璉對她也大不如前,終於在第114回「王熙鳳歷幻返金陵甄應嘉蒙恩還玉闕」上淒涼的死去。
隨著賈府重要人物的一個個的死去,賈府也如霜打的茄子一樣再也不能神氣起來了,最後雖有賈蘭考中但卻也不能再復現賈府昔日繁華了。這一個個人物的死正代表了賈府一步步走向敗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