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紅樓夢》飲食描寫的藝術特色
飲食，是人們生活不可缺少的，自來就有「民以食為天」的說法。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它作為標誌之一，也日趨豐富多采，自然而然地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歷代文學作品都或多或少地作了反映和描寫。例如：「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這首詩生動地刻畫出「飄然太白」才華橫溢、傲視權貴的典型形象：《水滸傳》中魯智深下山吃暈，醉打山門一節，塑造了一個粗中有細的莽和尚的形象；而少林寺和尚偷吃暈食也作為藝術情趣，寫入各種文藝作品之中。但是，有意識地大量利用飲食來表現人物性格和渲染情境，則應首推《紅樓夢》了。
我們知道《紅樓夢》中劉姥姥這一典型人物的塑造是十分成功的。她給讀者印象最深的是如下情節：她初次赴宴，受到鳳姐、鴛鴦的愚弄。席問她站起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腮不語，眾人笑得不可收拾。劉姥姥銀子一個的鴿蛋」感歎為。「一兩銀子，也沒聽見響聲兒就沒了。」這些生動的描寫，讀來妙趣橫生，如見其人。不妨這樣說，劉姥姥的成功塑造，也有賴於人物與飲食描寫的結合。
第四十一回裡，櫳翠庵裡的妙玉請寶釵和黛玉飲茶。泡茶的水是妙玉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用花甕埋在地下，澄清而得。僅此一節便刻畫出妙玉孤傲自潔的個性。而書中寫刁鑽潑辣的夏金桂時，說她「生平最喜啃骨頭，每日務要殺雞鴨，將肉賞人吃，只單以油炸焦骨頭下酒。吃的不奈煩或動了氣，便肆行海罵。」真是刁鑽人吃刁鑽食，潑婦形象躍然。
在四十九回裡，史湘雲、寶玉、平兒、寶琴、鳳姐等下雪天在蘆雪庵烤鹿肉吃，表現了青年人天真活潑的性格，寫得香氣四溢，情趣盎然。而在三十八回裡，吃螃蟹時諷詠螃蟹：「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餘禾黍香。」不僅描繪出那些橫行霸道、心黑意險之人的醜惡嘴臉，而且指出了這類人的可恥下場。不難設想，如果沒有賞桂食蟹，也就難得這樣好的諷刺詩。通過對茄鯗製法的描述，細緻入微地刻畫出賈府的驕奢淫逸。黑山村烏莊頭的一張食物單子，把封建地主對農民的盤剝罪行披露無遺。
《紅樓夢》不僅寫賈府飲食十分詳細，就是在描述仙境時，也沒有忘記對飲食的鋪寫。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書中寫道：小丫環捧上茶來，寶玉自覺清香異味，純美非常，因問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寶玉又問清香甘冽的酒，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風乳之越釀成，因名為『萬艷同杯』。」洞內出茶，聞所未聞，宿露烹茶，似曾相識。透過百花之蕊、萬木之汁，麟髓風乳，仍可見人間制酒的原料。這種虛實結合的技法，效果極佳。
《紅樓夢》精心描寫飲食而取得良好的藝術效果，不是偶然，乃是作者刻意創新。在第一回裡，作者借僧人的口說：「歷來幾個風流人物，不過傳其大概及詩詞篇章而已，至於家庭閨閣中一飲一食，總未述記。」說明作者決意要在飲食方面下番功夫的。在書中，作者並不採用羅列菜譜的方式，而是隨勢引入，恰到好處，全無堆砌和譁眾取寵之弊。我認為這是《紅樓夢》難得的藝術特色之一，是值得研究的一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