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詩詞抄本
一、新發現曹雪芹詩詞抄本述略
我於１９９０年編寫陝西古代著述志時，在查閱資料中，發現同治年間陳坦園抄錄編輯的《榕蔭堂叢書》（以下簡稱《榕叢》）稿本，內有曹雪芹詩詞。當時因工作忙，未能整理，近來略有閒暇，便對這個稿本進行了仔細校讀、探討，經過一年多時間整理成篇，以饗讀者。
（一）曹雪芹詩詞抄錄者陳坦園
經查資料未見關於陳坦園的記載，所以只能從他編輯抄錄的《榕叢》各冊中的有關題記，對他作一簡單介紹。
陳坦園字和起，自號伴花忙人，北平人氏。《榕叢》題名和各冊抄後落款幾乎全署「陳氏坦園」名字，連所蓋的印鑒也多是「陳氏坦園」、「坦園印信」、「坦園密藏」等；《榕叢》第２５冊《恭藩麗藻》抄後落款「北平陳氏和起敬識」；《榕叢》第２３冊《尤侗四書題詩》抄後落款「伴花忙人又記」；《榕叢》第１冊《鴟嚇新編》抄後落款「伴花忙人時年六十」；《榕叢》第１冊《鴟嚇新編》冊名下蓋有「薊門陳氏」方形陽文朱印；《榕叢》第２３冊《雪芹雅制節抄》署有「北平陳氏坦園手錄」等。
陳坦園約生於清嘉慶十七年。《榕叢》第１冊《鴟嚇新編》卷後落款「同治十一年（１８７２）壬申七月十六日抄竣，伴花忙人時年六十」，按這個時間上推６０年當是清嘉慶十七年（１８１２）。他在清道光二十五年（１８４５）約３３歲時，曾出任金陵（今南京）尚衣副使，故《榕叢》第１４冊《課餘隨錄》後附《題金陵名花十品》小記云：「僕於道光乙巳（１８４５）暮春來典金陵尚衣副使」，約至道光二十九年（１８４９）任滿後回北平，故《題金陵名花十品》小記又云：「……茲將差滿旋都……時在道光己酉（１８４９）榴紅蒲綠之月……」
由陳坦園輯錄、手抄的《榕叢》各冊卷後落款可知，陳氏自金陵任上時即喜愛輯錄奇史佚文，回到北平後，經常出入清朝親王府第，查訪、輯錄資料，抄錄、編輯《榕叢》。他在生活上似乎很清閒，可能是某親王府的幕僚。《榕叢》第１７冊《呵凍閒抄》卷後落款「同治七年歲次戊辰冬十月十九日抄於海澱成府之戒得區西窗下，陳氏坦園呵凍識」。他的卒年不得而知，僅知他７１歲時還在抄書。《榕叢》第５冊《周遮餘話》卷後落款「陳坦園識，時年七十有一」。《清代碑傳文通檢》、《清代文集篇目分類索引》與《上元縣志》所載的陳圻，字坦園，江蘇上元縣人，生於乾隆七年（１７４２），當是另一個人。
（二）陳坦園抄錄曹雪芹詩詞概況
陳坦園抄錄的曹雪芹詩詞，都收在《榕叢》第１７冊《呵凍閒抄》與第２３冊《雪芹雅制節抄》（以下簡稱《節抄》）中。這一部叢書是陳坦園的手抄稿本，第１冊題名《鴟嚇新編》，下蓋有「薊門陳氏」陽文方形朱印，左邊有抄竣時間「壬申之秋七月既望」，緊靠左邊蓋有「慎獨書屋」陽文小長方形藏書章。卷內首頁前端蓋有「坦園珍寶」、「慎言其餘」朱印，卷後落款「同治十一年壬申七月十六日抄竣，伴花忙人坦園時年六十」，緊靠左下角蓋有「坦」、「園」一陰一陽兩枚方章。由此叢書第１冊左上角所貼的「杭州宋經樓書店」的古舊書收購標籤，知為１９４９年前收購，列入新收孤本書目中，編號為１９３，全為２６冊，缺第９、１０、１１、１２、１３冊，實存２１冊。每冊均用四個扁形紙捻八孔裝訂，長３７．５厘米，寬２３．３厘米，每半頁約１６行，行約２０字不等。冊中字偶有挖補，系編者所為，修補技術極精，均刮邊粘貼，如不仔細察看，則難以發現。這部叢書稿本，可說是陳坦園費盡畢生精力編輯、抄錄成的，由《榕叢》各冊落款時間看，陳氏自３２歲起就抄錄、編輯，直到他７１歲時才把這部叢書抄寫完成，前後用了３０餘年時間。稿本全部楷書精抄，字跡工整，俊秀剛勁，無一字肆筆，全用白綿紙抄就，每本均在左邊題名，下面間或蓋有「薊門陳氏」、「坦園印信」等方形朱印，中間用較大楷體字題「榕蔭堂叢書」名，下署冊次，右邊題抄錄時間。此叢書在目次編排上，基本是按內容性質排列，第１冊到第１４冊都是逸事部分，自第１５冊後都是詩詞部分。筆者對詩詞部分經過仔細查對，有所發現。
第一，發現了《紅樓夢》傳世以來第一個完整的曹雪芹詩詞抄本
這個抄本編為《榕叢》第２３冊，題名《雪芹雅制節抄》，是曹雪芹詩詞專輯，封面左邊楷書題冊名，下蓋有「大富貴益壽考」與「延年益壽」正方形陽文朱印，中間題《榕蔭堂叢書》，下署「二十三」冊次，右邊題「戊寅中和節」，即清光緒四年（１８７８）二月二日抄竣時間，卷端題「雪芹雅制節抄」，下蓋有陽文長方形朱印「慎言其餘」，右下署「北平陳氏坦園手錄」，下蓋有小方形陰文「坦」、「園」、「密藏」朱印三方，卷後抄竣落款「光緒四年戊寅二月初二日抄於啙窳軒，陳氏坦園識，時年六十有六」，左下角蓋有「坦」、「園」兩字小方形陰文朱印。此冊共２３頁，有硃筆圈點，收曹雪芹詩詞約６０餘首，其中有的詩如七言古詩，即：《春景即事》、《夏景即事》、《秋景即事》、《冬景即事》，經查對不在八十回和百二十回本《紅樓夢》中，可能是曹雪芹八十回《紅樓夢》外的佚詩。其他詩詞均在八十回《紅樓夢》內，和今本《紅樓夢》（１９７３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百二十回本，以下簡稱人文版《紅樓夢》）、《脂硯齋重評石頭記》（１９７５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影印本，以下簡稱庚辰《脂本》）對照，有的詩詞標題不一樣，或無標題，尤其是詩詞中的字、句多有不同。
陳坦園將《節抄》視為珍寶，蓋上「坦」、「園」、「密藏」、「慎言其餘」朱印，謹慎保存，可看出陳氏對曹雪芹寫《紅樓夢》是有所理解的。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三十六回《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詩》中寫道：「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並在《紅樓夢》中反覆聲明此書不過「大旨談情」，「並非怨世罵時之書」，「毫不干涉時世」。這種「談情」的「雅趣」之味，他惟恐時人不解，所以有「向誰言」之感歎，對此陳氏是深有領會的，因而便把曹雪芹的詩詞節抄成冊，題名《雪芹雅制節抄》，收編在他的《榕叢》中，以便後人領略曹雪芹內心深處「雅趣」的真情。
第二，發現有不署名的曹雪芹詩詞
陳坦園《榕叢》第１７冊《呵凍閒抄》中所收錄的曹雪芹詩詞均不署名。此冊封面左邊冊名下蓋有方形陰文「坦園印信」朱印，中間楷體大字題叢書名，下書冊次，右邊題「戊辰仲冬中𠿨」抄錄時間，卷後落款「同治七年歲次戊辰冬十一月十九日鈔於海澱成府之戒得區西窗下，陳氏坦園呵凍識」。此冊中共收唐、宋、元、明、清歷代詩詞百餘首，其中不署名的約有４０餘首，經用人文版《紅樓夢》和陳氏抄本《節抄》查對，發現其中確有曹雪芹詩詞，如《春景即事》、《夏景即事》、《秋景即事》、《冬景即事》、《警世詞》（在《節抄》中題為《醒世詞》，人文版《紅樓夢》第一回以甄士隱口托出，無標題）、《螃蟹詩》都收在《節抄》中，後兩首在人文版《紅樓夢》前八十回中亦有。這就不能不令人懷疑其它不署名的詩詞，也很有可能是曹雪芹《紅樓夢》八十回外的佚詩，例如《楚航無題詩》（陳氏《榕叢》第１７冊《呵凍閒抄》第１７頁）約百餘句，前後兩句：「早賦歸來綠滿堂，從今不作嫁衣裳……廬山真面誰能識，蒼狗白雲奈我何！」《對玉環帶清江引》（同上第２２頁）：「樂處酣歌，時光容易過；苦處奔波，早晚偏難度……見怪何須怪，一任桑田變滄海。」《河豚詩》（同上第１７頁）：「河干異品數鯸\鮐，萬里風帆日下來……漫嫌唐突西施甚，應為煙波過別船。」共二十四句。另外還有不少題畫詩，如《題挑竹間植圖》、《題漁樵耕牧圖》、《題老嫗騎牛吹笛圖》等。這些不署名的詩詞，和已知的曹雪芹詩詞夾雜在一起，真有「疑義相與析」的必要，很值得研究。
第三，更重要的是在《榕叢》第２３冊《節抄》中發現了８首曹雪芹佚詩，及《榕叢》第１８冊《耕畸紀抄》中兩首署名曹雪芹的佚詩。
二、新發現的曹雪芹佚詩
《四時景詩—一閨情》
春景即事
春風吹花落紅雪，楊柳蔭濃啼百舌。東家蝴蝶西家飛，前歲櫻桃今歲結。
鞦靬蹴罷鬢鬖髿，粉汗凝香沁綠紗。侍女亦知心內事，銀瓶汲水煮新茶。
夏景即事
芭蕉葉展青鸞尾，萱草花含金鳳嘴。一雙乳燕出雕樑，數點新荷浮綠水。
困人天氣日常時，針線慵拈午漏遲。起向石榴蔭下立，戲將梅子打鶯兒。
秋景即事
鐵馬聲喧風力緊，雲窗夢破鴛鴦冷。玉爐燒麝有餘香，羅扇撲螢無定影。
洞簫一曲是誰家？河漢西流夜半斜。要染纖纖紅指甲，金盆夜搗鳳仙花。
冬景即事
山茶半開梅半吐，風動簾旌雪花舞。金盤冒冷塑狻猊，繡幙圍春護鸚鵡。
倩人呵手畫雙眉，脂水凝寒上臉遲。妝罷扶頭重照鏡，鳳釵斜插瑞香枝。
這八首七言詩，陳坦園兩次收入他抄編的《榕蔭堂叢書》。第一次是在同治七年（１８６８），陳氏把這四組詩抄錄在《榕叢》第１７冊《呵凍閒抄》第４０頁，並加有總標題《四時景詩》，題下小字注「閨情」，沒有署曹雪芹名，和明確署名的唐、宋、元、明、清一些作者的詩詞夾雜在一起。第二次是經過１０年後，陳氏在光緒四年（１８７８）又把這組詩收編在《榕叢》第２３冊《雪芹雅制節抄》中，去掉了總標題，只按春、夏、秋、冬標出題目，全文錄入。這是陳坦園認定的《紅樓夢》八十回外的曹雪芹佚詩。
曹雪芹佚詩《贈紅樓女校書》
病容憔悴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強言今日較差些。
威儀棣棣若山河，應把風流奪綺羅。不似小家拘束態，笑時偏少默時多。
這兩首七言絕句詩收入陳坦園《榕叢》第１８冊《耕畸紀抄》中。此集共收錄古代各家詩詞１００餘首，是陳氏在光緒二年（１８７６）丙子二月初五日抄竣的。陳氏在《贈紅樓女校書》標題後署各「曹雪芹」，並用小字注云：「其父練亭康熙間為江寧織造。」署名很清楚，並有註釋，又是陳坦園認定的二首曹雪芹的佚詩。但袁枚《隨園詩話》卷二中卻說這是明義的詩。明義的《綠煙瑣窗集詩選》抄本我未看到，據吳恩裕先生說：「北京圖書館發現了明義的《綠煙瑣窗集詩選》，才知他的《題紅樓夢》詩，竟有２０首之多。」吳先生又說：「袁枚在他的《隨園詩話》卷二中，曾引用過明義《題紅樓夢》的兩首詩。」但和明義《詩選》中的字句多處不同，如《詩選》中「病容愈覺勝桃花」的「愈覺」、「慰言今日較差些」的「慰」字、「還把風流奪綺羅」的「還」字，《詩話》把「愈覺」作「憔悴」、慰」作「強」、「還」作「應」。吳先生同時指出：《題紅樓夢》詩二十首大約系作者二十歲左右所做，其時約當雪芹死前一二年，「因此明義寫此詩時，當結合著八十回以外的雪芹原來的回目（據俞平伯、周汝昌等考證，雪芹生前尚有未寫完或根本未寫的回目），也可能是結合雪芹和朋友口述全書的未完內容而寫的。」由這段話看，如果說陳坦園抄本是從明義《詩選》中輯錄的，為什麼要把題目寫為《贈紅樓女校書》？而且和《詩選》中字句還有多處不同？又為什麼要把作者明義寫成曹雪芹呢？另外，陳坦園抄本雖和袁枚《詩話》中引的《題紅樓夢》詩完全一樣，但要說是從《詩話》中輯錄的，而《詩話》中清楚地寫著是明義的詩，為什麼陳氏卻偏要說是曹雪芹的詩呢？可見陳坦園抄錄此詩時另有所本。吳先生說：「《詩選》在北京圖書館登記為『舊抄本』」，且疑卷首的四言及五七言古詩「這一部分詩是旁人所抄，不是作者手跡。」吳先生還說：「自七言律詩起，直到最後《古意》二十首以前各詩及詞，則又是另外一個人所寫的了。《題紅樓夢》詩二十首，就在這一部分內。」１９５５年上海古籍刊行社影印本《綠煙瑣窗集》卷前出版說明指出「大家認為可作研究紅樓夢的參考」，顯然對這抄本真實性持懷疑態度。我看了影印本亦有同感。以上可看出《詩選》非明義手抄；若要說《詩選》為明義手錄，他也有可能把曹雪芹的詩輯錄在《詩選》中。由以上情況看《詩選》為多人所抄，那麼這個抄錄者完全有可能把明義輯錄在《綠煙瑣窗集》中的曹雪芹詩照錄、誤錄；另外胡適在《＜紅樓夢＞考證》中為了證明「乾隆時文人承認《紅樓夢》是曹雪芹做的」而引用了袁枚《隨園詩話》卷二中明義《題紅樓夢》詩及說明，他在「明我齋讀而羨之」句下注「坊間刻本無此七字」，特別是在「我齋題雲」句下注「此四字坊間刻本作『雪芹贈雲』」。因以上情況北京圖書館持慎重態度，沒有把明義的《詩選》定為「稿本」，而只作「舊抄本」。但陳坦園對明義是瞭解的，他在《榕叢》第１８冊《耕畸紀抄》中，還輯錄了明義《醉後聽歌》七言律詩一首，並在題下署「明義字我齋，明瑞之族弟」，故不會張冠李戴。
《贈紅樓女校書》這兩首詩，分明是塑造那個「心較比干多一竅，癡如西子勝三分」的《紅樓夢》女主人公林黛玉的。詩的首句「病容憔悴勝桃花」，就在以「憔悴」襯托「桃花」的褒揚中，逼真地勾畫出林黛玉那多疑善感、憂慮成疾的「病態美」形象。緊接著寫她的病情「午汗潮回熱轉加」，具體寫她每到午後出汗發燒就更厲害的病情。下一句是刻畫、描繪她要強的性格，寫她的病情加重了還怕別人看出來，不想讓她「意中人」知道，所以「強言今日較差些」。「威儀棣棣若山河，應把風流奪綺羅。」寫她那倔強性格，和山河一樣不可改變。她的美貌風度，勝似那華麗耀眼的綺羅錦緞。她「不似小家拘束態」，舉止大方，沒有缺少教養的小戶人家少女那「拘束」表現。她「笑時偏少默時多」，沉著、莊重，不輕易流露笑容。
基於上述理由，筆者認為陳坦園《榕叢》稿本中輯錄的《贈紅樓女校書》，署名曹雪芹作是可信的。
此稿在整理校勘中，我選用了人民文學出版社１９７３年版百二十回《紅樓夢》本。這個本子雖在１９５９年排印時，曾以程偉元乾隆壬子活字本作底本，另外參校王希廉評刻本、《金玉緣》本、《籐花榭》本、《本衙藏板》本、程偉元乾隆辛亥本（以上為百二十回本）、《脂硯齋》庚辰本、戚蓼生序本（以上為八十回本）等作過校對，對底本中「凡是錯得很明顯，文義實不可通，而其諸本則全然一致、無復疑意的，就根據諸本逕加改正。」但１９７３年版原「採用的底本，是經過後四十回續補者在百二十回本印行以後又加了一次改動的一個本子，因此它與其他諸本不同之處甚多。」所以我這次用人文版《紅樓夢》和陳坦園《雪芹雅制節抄》對校時，就發現不同的題目和字、詞很多。由此可看出：第一，陳氏輯錄《節抄》時，所用的底本是未經「續補者」改動的本子，可能是曹氏手稿傳抄本，接近曹雪芹詩詞原貌。第二，《節抄》所輯錄的詩詞除《四時景詩》八首外，全都在《紅樓夢》八十回內。可見陳坦園《雪芹雅制節抄》中輯錄的曹雪芹詩詞和《紅樓夢》百二十回本無關。
三、陳坦園抄本《雪芹雅制節抄》校記
筆者對陳坦園抄本《節抄》與人文版《紅樓夢》、影印庚辰《脂本》進行了仔細核校，茲以《節抄》目次，將不同的標題和字、句列舉如下。
訪櫳翠庵乞紅梅
這組詩包括４首七言律詩，《節抄》的題目為《訪櫳翠庵乞紅梅》。人文版《紅樓夢》第五十回第６１９頁標題為《賦得紅梅花》，《脂本》題名《詠紅梅》。
桃花詩
這是一首七言詩，共３４句，《節抄》題為《桃花詩》，人文版《紅樓夢》第七十回第９０１頁題名《桃花行》。
柳絮詞
１．這組詞包括：《如夢令》、《南柯子》、《西江月》、《唐多令》、《臨江仙》，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七十回第９０４－９０６頁。
２．《節抄》中《如夢令》最後一句「莫教春光別去」中的「教」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使」。
３．《節抄》中《南柯子》最後一句「總是明春再見—一隔年期！」中的「總」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縱」。
白秋海棠詩
１．《節抄》題為《白秋海棠詩》，包括六首七言律詞，人文版《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第４４６頁題名《詠白海棠》。
２．《節抄》第１首第１句「斜陽寒草萃重門」中的「萃」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帶」。
３．《節抄》第１首第２句「苔碧盈鋪雨後盆」中的「碧」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翠」。
４．《節抄》第５首第４句「非關青女欲離魂」中的「青」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倩」。
大觀園菊社詩
１．《節抄》題為《大觀園菊社詩》，包括１２首以菊為題材的七言律詩，即：《憶菊》、《訪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畫菊》、《問菊》、《簪菊》、《菊影》、《菊夢》、《殘菊》。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三十八回第４６２—一４６５頁，沒有總標題。
２．《節抄》第１首《憶菊》第８句「慰語重陽會後期」中的「後」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有」。
３．《節抄》第３首《種菊》第８句「好和苔徑絕塵埃」中的「苔」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井」。
４．《節抄》第１１首《菊夢》第６句「警回故故惱蟲鳴」中的「蟲」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蛩」。
秋窗風雨夕
１．《節抄》第８頁《秋窗風雨夕》題下注「此擬春江花月夜之格代別離之作也。」七言２０句，見人文版《紅樓夢》第四十五回第５５５頁、庚辰《脂本》第四十五回。
２．《節抄》第１０句「牽愁照眼動離情」中的「眼」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恨」。
３．《節抄》第１９句「不知風雨幾時多」中的「多」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休」。
中秋夜大觀園即景
１．《節抄》第９頁《中秋夜大觀園即景》五言詩共七十句，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七十六回第８３－８９頁，庚辰《脂本》第七十六回。
２．《節抄》第２０句「素影接乾坤」中的「影」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彩」。
３．《節抄》第２９句「階露圍朝菌」中的「圍」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團」。
４．《節抄》第４９句「空帳悲金鳳」中的「金」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文」。
５．《節抄》第５５句「石奇神鬼縛」中的「縛」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搏」。
四時景詩
《節抄》中的《四時景詩》包括八首七言古詩，分別以《春景即事》、《夏景即事》、《秋景即事》、《冬景即事》標題，本無總標題，但在陳坦園《榕叢》第１７冊《呵凍閒鈔》中，雖未署曹雪芹名，但八首七言詩的小標題與內容卻完全一樣，而且加有總標題《四時景詩—一閨情》。查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均無此詩。
喜雪即景
１．《喜雪即景》見《紅樓夢》第五十回第６１１－６１７頁，首句是由鳳姐起頭的「一夜北風緊」開始，緊接著李紈續了兩句，由此展開，香菱、探春、李綺、李紋、岫煙、湘雲、寶琴等１５人，每人兩句一起一收，到湘雲插對一句起，每人都搶對一句或搶起一句，直到最後李綺收了一句結束，組成了這首７０句長詩。
２．《節抄》第２０句「清夢更聊聊」中的「更」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轉」。
３．《節抄》第２９句「坳垤翻夷險」中的「翻」字，人文版《紅樓夢》作「審」。
４．《節抄》第４０句「色豈畏霜凋」中的「凋」字，人文版《紅樓夢》作「雕」。
５．《節抄》第５３句「寂寞封台榭」中的「封」字，《脂本》作「對」。人文版《紅樓夢》此回校記第７條指出「台榭」原作「台謝」，從諸本改。可見陳氏抄本和百二十回《紅樓夢》無關。
６．《節抄》第５４句「清貧仰巷瓢」中的「仰巷」，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懷簞」。
７．《節抄》第５８句「攜琴稚子挑」中的「攜」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埋」。
８．《節抄》第５９句「松棲閒睡鶴」中的「松棲」，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石棲」。
９．《節抄》第６４句「滋竹醉堪調」中的「滋」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淋」。
１０．《節抄》第６７句「無風還脈脈」中的「還」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仍」。
姽嫿詞
１．《姽嫿詞》共４６句，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七十八回第１０１８－１０２０頁。
２．《節抄》第３３句「勝否自難先預定」中的「難」字，庚辰《脂本》作「然」。
又詠前題
１．《又詠前題》七言四句詩１首，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七十八回第１０１７頁。
２．《節抄》第３句「殞軀自報恆王后」中的「殞」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捐」。
３．《節抄》第４句「此日青州土尚香」中的「尚」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亦」。
前題再詠
《前題再詠》五言八句詩，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七十八回第１０１７頁。
螃蟹詠
１．《螃蟹詠》包括三首七言律詩，見《紅樓夢》第三十八回第４６６頁。
２．《節抄》第１首第４句「橫行公子竟無腸」中的「竟」字，庚辰《脂本》作「卻」。
３．《節抄》第１首第６句「指上沾腥洗尚香」中的「指」字，庚辰《脂本》作「脂」。
４．《節抄》第１首第８句「坡仙曾笑一生忙」中的「曾」字，庚辰《脂本》作「賈」。
５．《節抄》第２首第７句「對斯佳品酬佳節」中的「斯」字，人文版《紅樓夢》作「茲」字，《脂本》作「斟」。
６．《節抄》第２首第８句「桂拂清香菊帶霜」中的「香」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風」。
７．《節抄》第３首第１句「佳露桐陰坐舉觴」中的「佳」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桂」。
四時即事詩
１．《四時即事詩》原無此標題，筆者整理時所加，它包括４首七言律詩，即：《春夜即事》、《夏夜即事》、《秋夜即事》、《冬夜即事》，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二十三回第２６６頁。
２．《節抄》第３首《秋夜即事》第５句「抱琴婢至舒金鳳」中的「琴」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衾」。
３．《節抄》第４首《冬夜即事》第２句「錦罽鸘衾睡不成」中的「不」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未」。
芙蓉女兒誄
１．《芙蓉女兒誄》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七十八回第１０２１頁。
２．《節抄》：「鏡分鸞影」中的「影」字，寅辰「脂本」作「別」。
３．《節抄》：「徒懸七夕之針」中的「徒」字，人文版《紅樓夢》作「從」。
４．《節抄》：「褶斷冰絲」中的「褶」字，庚辰《脂本》作「褶」。
５．《節抄》：「既趨車而遠隔芳園」中的「隔」字，人文版《紅樓夢》作「陟」，庚辰《脂本》作「涉」。
６．《節抄》：「豈道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隴中，卿何薄命！」是採用下一回開頭黛玉建議修改的４句。
７．《節抄》：「深為有證」中的「證」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據」。
８．《節抄》：「發輛乎霞成」中「輛」字，庚辰《脂本》作「𨋃」，人文版《紅樓夢》作「軔」，並在此回校記第２６條指出：「戚本亦作「軔」。
９．《節抄》：「既顯微而若逋」中的「逋」字，庚辰《脂本》作「通」。
醒世詞
１．《節抄》題為《醒世詞》，而人文版《紅樓夢》第一回第１２頁作《警世詞》。
２．《節抄》：「昨日黃土隴頭堆白骨」中的「堆」字，人文版《紅樓夢》作「埋」，庚辰《脂本》作「送」。
３．《節抄》：「今宵紅羅帳底臥鴛鴦」中的「羅」字，人文版《紅樓夢》作「綃」，庚辰《脂本》作「燈」。
４．《節抄》：「今憎紫蟒長」中的「憎」字，人文版《紅樓夢》作「嫌」。
紅樓夢燈謎懷古詩十首
１．《節抄》：《紅樓夢燈謎懷古詩十首》（以下簡稱「懷古詩」）：《赤壁懷古》、《交趾懷古》、《鍾山懷古》、《淮陰懷古》、《慶陵懷古》、《桃花渡懷古》、《青塚懷古》、《馬嵬懷古》、《蒲東寺懷古》、《梅花觀懷古》皆為七言四句，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五十一回第６２９頁。
２．《懷古詩》第３首《鍾山懷古》第２句「無端被詔出風塵」中的「風」字，人文版《紅樓夢》與庚辰《脂本》皆作「汝」。
３．《懷古詩》第７首《青塚懷古》第３句「漢家制度誠堪笑」中的「笑」字，庚辰《脂本》作「歎」。
又錄燈謎詩三首
１．《節抄》：《又錄燈謎詩三首》分其一、其二、其三，無標題，見人文版《紅樓夢》第五十回第６２６頁。
２．《節抄》：《又錄燈謎詩》其三第３句「主人指示風雲動」中的「雲」字，庚辰《脂本》作「雷」。
四、《呵凍閒抄》中未署名詩詞曲
《榕叢》第１７冊《呵凍閒抄》收錄的曹雪芹詩詞均不署名。此冊中共收唐、宋、元、明、清歷代詩詞曲百餘首，其中不署名的約有４０餘首，大都排在一起，經用陳氏抄本《節抄》和人文版《紅樓夢》查對，發現其中確有曹雪芹詩詞，例如《四時景詩—一閨情》、《醒世詞》、《螃蟹詩》均為曹雪芹詩。這就不能不使人懷疑其它不署名詩詞也很可能是曹雪芹《紅樓夢》八十回外的佚詩，譬如《楚航無題詩》、《閨怨》、《河豚詩》、《對玉環帶清江引》等。另外還有不少題畫詩，均不署名，如《題桃竹間植圖》、《題漁樵耕牧圖》、《題老嫗騎牛吹笛圖》、《題楊妃醉臥圖》等。這些不署名的詩詞曲，和曹雪芹的詩詞雜在一起，很值得研究。
不署曹雪芹名的原因可能主要為避免政治上的牽連。《呵凍閒抄》是陳坦園「同治七年歲次戊辰冬十一月十九日抄於海澱成府之戒得區西窗下」。同治七年（１８６８）仍在嚴酷的文字獄時代，曹家作為政治上有嚴重問題的家庭影響還未消除，曹雪芹《紅樓夢》也一直被清廷目為「謗書」「淫書」，「認為是糟踏旗人的狂舉」（見舒成勳述、胡德平整理的《曹雪芹在西山》）。所以乾隆皇帝的堂兄弟瑤華曾經說過：「《紅樓夢》非傳世小說，余聞之久矣！而終不欲一見，恐其中有礙語也。」，蔡義江先生《紅樓夢詩詞曲賦評注》中說：「在當時，不僅寫『謗書』的作者要治罪，看『謗書』的讀者也要跟著獲罪。」所以瑤華說：「不欲一見」。陳氏抄本《呵凍閒抄》中這些不署名的詩詞，例如《螃蟹詩》就有人說是攻擊雍正皇帝，其它如《河豚詩》、《楚航無題詩》等，都有這種味道，像這樣對清朝統治者不恭不敬、甚至懷恨攻擊的詩，一旦被能「解其中味」者發現、告發，就有全家流配或抄斬的危險。要輯錄像這樣的詩詞，如果不署曹雪芹的姓名，雜在其它詩詞中還可遮人耳目，要是署上曹雪芹的名字，則容易引起朝廷官府、世俗小人的猜忌、注意，故陳坦園只錄曹雪芹的詩詞而不署其名。
《呵凍閒抄》是陳氏在同治七年抄竣的，《節抄》是在光緒四年抄竣的，陳氏這時已６６歲。這兩種抄本前後相隔１０年，陳氏由５６歲而越過了花甲之年。１０年社會上的風風雨雨，使他更謹慎小心了，對自己所輯錄的曹雪芹詩詞曲，必然要考慮妥善收錄的辦法。他也何嘗不懂得曹雪芹採取的「真事隱去」、「假語村言」的用心。所以便只把《呵凍閒抄》中《紅樓夢》八十回已有的《警世詞》、《螃蟹詩》以及政治鋒芒不外露同時也是《紅樓夢》中不出現的《四時景詩—一閨情》錄入《節抄》中，然而卻把像《河豚詩》那樣政治鋒芒外露的詩詞，仍留在《呵凍閒抄》中，不署曹雪芹名，以免惹起麻煩；更重要的是給後人留下辨識的線索，只要在《節抄》中查到《呵凍閒抄》中未署名的任何一首，就可以引起人們對其它未署名詩詞的重視—一揣測它也會是曹雪芹的作品。這樣做也好像《紅樓解夢·序》中所說的「由於曹天ｙoｕ＠⒄生活在那個大興文字獄的時代，是極其艱難危險的，這就迫使《紅樓夢》的作者竭盡全力採用一種非常隱蔽的寫法，創造了許多奇法和秘法」一樣，陳坦園也不得不如此來完成他的曹雪芹佚詩、佚詞、佚曲輯錄工作。
這些未署名的詩詞曲，例如《楚航無題詩》在陳氏抄本《呵凍閒抄》中，只隔了《閨怨》一首（未署名，亦疑為曹雪芹佚詩）而排在未署名但已知是曹雪芹的《警世詞》緊前邊，次為《山居行香子》（未署名，亦疑為曹雪芹佚詩）。因《警世詞》在《紅樓夢》第一回第１１頁，故其它不署名的詩詞曲，和已知是曹雪芹的詩詞排在一起，根據這種排法看，《楚航無題詩》很可能是曹雪芹作品，而且其它排在一起而不署名的詩詞，也未必就不是曹雪芹作品。
這些不署名詩詞的遣詞造句和藝術風格，都和《紅樓夢》中的詩詞頗為相似。詩詞內容，和曹雪芹的身世、處境、思想、愛好、文風等，都有很大的一致性。其中如《楚航無題詩》中的「早賦歸來綠滿堂，從今不作嫁衣裳，四時風趣閒中領，千古英雄夢裡忙。莫到懸崖方勒馬，須知歧途慣亡羊……漫說寒林樹漸枯，眼前畢竟可支吾，但如今日談何易，再想當年事恐無。涉世自然須謹慎，交人只得半模糊……人情疏冷逐秋風……有生如我休言苦……愁懷轉覺是家常，到頭盡屬空空手。……過眼雲煙逐水流……終年家什皺眉頭……。」如此情調的詩句，在未署名的《對玉環帶清江引》、《河豚詩》等詩中，俯拾皆是，若仔細讀來，都難免有那麼一種家世敗落，榮華失意，眼前冷落，思舊懷故，不滿現實的味道，恕不具舉。
這些不署名的詩詞曲中，還有一類也是很值得注意的，這就是陳氏抄本《呵凍閒抄》中第１８－２５頁的８組詩。這些都是給一些名畫的題詩，例如《題漁樵耕牧圖》、《題楊妃醉臥圖》等。
茲將陳坦園《呵凍閒抄》中未署名的部分詩詞照錄於後：
四時景詞（《呵凍閒抄》第７頁）
春風花草香，游賞過池塘，踏青歸去馬蹄忙。邀嘉客，醉壺觴，一曲滿庭芳。
夏令正清和，魚戲動新荷，西湖十里好煙波。銀浪裡，擲金梭，人唱採蓮歌。
秋景入郊墟，簡編可卷舒，十年讀盡五車書。出白屋，步雲衢，潭潭府中居。
冬嶺秀孤松，六出舞回風，烏鵲爭棲飛上桐。梅影瘦，月朦朧，人在廣寒宮。
風花雪月黃鶯兒（《呵凍閒抄》第１２頁）
無影更無蹤。卷楊花，西復東，江湖常把扁舟送。飄黃葉舞空，推白雲出峰。過園林，亂擺花枝動。吼青松，穿簾入戶，銀燭影搖紅。
落盡又重開。逞嬌姿，裝嫩腮，千紅萬紫人人愛。嬌滴滴滿台，翠巍巍滿階。有佳人，笑倚闌干外。解愁懷，王孫公子，斜插帽簷歪。
遍地撒瓊瑤。舞長空，蝶翅飄，茫茫占斷藍關道。如銀鋪小橋，似玉妝破窯。望江天，滿目梨花耀。剪鵝毛，山童來報，壓折老梅梢。
疏影落銀河。漾清光，映碧波，玉鉤斜掛冰輪墮。到黃昏望他，到中秋賞他。江湖中常伴漁人臥。問姮娥，分明似鏡，誰下苦工磨？
安貧詠（《呵凍閒抄》第１３頁）
黃菜葉，白鹽炒，只要撐得肚皮飽。若因滋味妄貪求，許多俯仰招煩惱。
破衲頭，無價寶，補上又補年年好。盈箱滿籠替人藏，何曾件件穿到老！
柳木床，鋪稻草，高枕無憂酣不了。錦衾繡褥不成眠，翻來覆去已天曉。
舊房屋，要勤掃，及時修理便不倒。近來多少好樓台，半成瓦礫生荒草。
楚航無題詩（《呵凍閒抄》第１７頁）
早賦歸來綠滿堂，從今不作嫁衣裳。四時風趣閒中領，千古英雄夢裡忙。莫待懸崖方勒馬，須知歧路慣亡羊。人生缺陷君休感，戲到團圓是散場。
漫說寒林樹漸枯，眼前畢竟可支吾。但如今日談何易，再想當年事恐無。涉世自然須謹慎，交人只得半模糊。此中若果平心論，蜀道蠶叢盡坦途。
人情疏冷逐秋風，傀儡登場任轉蓬。誤筆成牛全是錯，守株待兔亦為空。傷心每在歡心後，得意翻生失意中。碧海黃塵真變幻，到頭誰與問蒼穹。
大眾紛紛赴轉輪，誰從佛海問前因。豈真登第皆名士，未必專房盡美人。運去無風偏作浪，時來有病亦回春。此生端借修持力，記取前身即後身。
心炫維摩一瓣香，大千世界總茫茫。有生如我休言苦，無命誰人不要強。好事乍來翻膽怯，愁懷轉覺是家常。到頭盡屬空空手，自奉稍豐計亦良。
獨坐空庭夜未闌，輕輕月影上欄杆。無名野草偏多茂，難購奇花越早殘。辛苦嘗來終有益，風霜歷盡不知寒。家門最喜人丁旺，說到無錢事亦難。
飄飄天地一沙鷗，過眼雲煙逐水流。半世名場禿鬢髮，終年家計縐眉頭。雞壇零落賓朋少，藥灶頻煩婢僕愁。檢點殘書聊自慰，百城權拜小諸侯。
雁入遙天去絕蹤，登高何必最高峰。老來漸喜秋容淡，醉後翻嫌酒味濃。人不心交難篤密，事雖火迫要從容。休言彼岸回頭是，中有風波萬萬重。
偶將物理細參詳，若個何堪較短長。凡遇所難皆絕好，既能如願便平常。九秋楓葉經霜艷，六月松濤帶雨涼。各有情形無不管，憑教世事唱迷陽。
俯仰乾坤作嘯歌，萬般人事苦相磨。更惟名士貪心重，偏是僧家欲氣多。蘇子天真原爛漫，宋儒理數太煩苛。廬山真面誰能識？蒼狗白雲奈我何！
閨怨（《呵凍閒抄》第１８頁）
紅蕊幾枝斜，春深道韞家。枝枝都看遍，原少並頭花。
向夕對銀缸，含情坐綺窗。未須憐寂寞，我與影成雙。
門掩花空落，梁間燕不來。惟余雙小婢，鞋印在青苔。
久已梳妝懶，香奩偶一開。自持明鏡看，原讓趙陽台。
一夜瀟瀟雨，高樓怯小寒。桃花零落否？呼婢捲簾看！
山居 行香子（《呵凍閒抄》第１９頁）
地僻無喧，小室幽閒。杜門兀坐，俗事休纏。安貧樂道，志趣蕭然。也不過分，不驕諂，不私偏。聽天由命，守此心田。榮辱事於我何干！盈庭花草，滿架書篇。盡可消閒，可適意，可圖安。
竹籬茅舍，只要心寬。布衣得暖，不破不鮮。且嘗野菜，飯只三餐。我也不聾，也不啞，也不顛，看穿世界，成敗眼前。且模糊消遣流年，胸中瀟灑，有甚相纏。但喜時歌，暢時飲，倦時眠。
對玉環帶清江引（《呵凍閒抄》第２２頁）
樂處酣歌，時光容易過。苦處奔波，早晚偏難度。世界號婆娑，苦樂平分破。佩玉鳴珂，趨蹌費揣摩。戴笠披蓑，安閒莫羨他。 別人騎馬我騎騾，更有徒行個。日月疾如梭，天地如旋磨。也非故意相促迫。
覆轍翻舟，那個曾回首。大劍長矛，那個曾丟手！無數世間 ，憑著人承受。拜將封侯，是英雄釣鉤。按簿持籌，是愚夫枷紐。 休題能向死前休，更算千年後。步步使機謀，也要天來湊。行年五十曾參透。
皂帽絲絛，一第猶難料。紫綬緋袍，一品猶嫌小！量盡海波濤，人心難忖著。翠養翎毛，為誰頭上好？豕養脂膏，為誰腸內飽？ 千尋鳥道上雲霄，何處多經到？平地好逍遙，高處多顛倒。世人只是回頭少！
畫棟雕樑，權收紙半張。綠鬢紅妝，消除淚幾行。此事本尋常，漫說多磨障。百草芬芳，須防秋降霜。萬木萎黃，須思春再陽。 假如傀儡一登場，多少悲歡狀！傍人費忖量，兀自生惆悵。不知刊定傳奇上。
西陌東疇，是兒孫馬牛。趙舞秦謳，是歡喜冤仇。萬事總悠悠，勞生何苦求？一簇眉頭，算前又算後。三寸舌矛，說媸又說丑。 饒君一日可千秋，落得多僝儔。青山暗裡游，玄北空中守。羲皇一夢君知否？
麋鹿山邊，終日防弓箭。鸚鵡簷前，終歲愁貓犬。身在畏途間，頃刻憂機變。思愛牽連，多成仇怨緣。涕淚流漣，多因歡喜纏。 白駒過隙更加鞭，何苦多留戀。靈台一寸偏，蔟起冰和炭。任教世事如閃電！
鐵鎖重關，財寶終須散。玉液金丹，遲速難違限。但放此心寬，萬事從天斷。不坐蒲團，西方掉臂還。不戴儒冠，南華合眼看。 人間苦海黑漫漫，送盡聰明漢。餓來粥與饘，睡要床與簞。此外不須多繾綣。
百甕黃齏，須了今生事。一縷紅絲，須是前生系。人事有推移，總是天安置。智似靈龜，何嘗脫死期！巧似蜘蛛，何嘗不忍饑。 命通若在四更時，夜半猶憔悴。千年薦福碑，九日滕王記。勸君且待時辰至。
你會使乖，別人也不呆。你要錢財，前生須帶來。我命非我排，自有天公在。時該運該，人來還你債。時衰運衰，你被他人賣。 嘗言作善可消災。怕你難擔戴。對鏡且開懷，見怪何須怪！一任桑田變滄海。
河豚詩（《呵凍閒抄》第４９頁）
河干異品數鯸\鮐，萬里風帆日下來。蘆蕨掘殘潮雪上，揚花落遍浪雲開。應教橄欖堆千顆，詎惜釀醑瀉百杯。莫艷荔枝登北地，有誰攜此到燕台？
妙溯鯸\鮐揚子津，江南風味擅三春。常用半苦蘆芽薦，舊與回甘諫果陳。浴盡井華疑頓釋，調來姜露訝何因？世間毒甚河魚味，既飽歡娛未惜身。
蘆箏芽肥綱細穿，喜看䰽䰽出清淵。群分燕尾方名辨，品汰魚鞓食譜傳。融珀膏流雲液潤，凝脂乳滑雪花旋。漫嫌唐突西施甚，應為煙波過別船。
詠菊名黃牡丹（《呵凍閒抄》第２５頁）
獨佔秋光壓群芳，故將名字並花王。陶家種是姚家種，九月香於三月香。爛漫奇英欺上苑，輝煌正色位中央。誰言彭澤清操遠？籬下披金富貴長。
詠菊名紅芍葯（《呵凍閒抄》第５２頁）
曾於河洛見名花，點綴疏籬韻自嘉。淡掃煙脂傾魏國，朝酣玉體賽楊家。丹心浥露爭春艷，細蕊含嬌暈暮霞。正色高風原不並，只因早晚較時差。
題桃竹間植圖（見《呵凍閒抄》第２９頁）
竹桃二物不相同，萬綠叢中一點紅。我去化龍君作浪，人生何地不相逢！
題楊妃醉臥圖（《呵凍閒抄》第３０頁）
龍顏回首顧紅顏，醉臥東風上馬難。不是侍兒扶不起，只因恩愛重如山！
題朱買臣採樵讀書圖（《呵凍閒抄》第３０頁）
一捆荊薪一束書，且行且讀樂何如！擔頭自有經綸策，堪笑糟糠愚婦愚。
題韓信乞食漂母圖（《呵凍閒抄》第３０頁）
乞食當年事本虛，英雄未遇古誰無。臨題恨殺丹青手，不畫登壇拜將圖。
我對《紅樓夢》這部聞名中外的巨著，雖然愛好卻談不上研究。當我發現陳坦園《榕蔭堂叢書》中輯錄的曹雪芹詩詞時，出自對紅學研究的重視，即注意搜集有關資料，草成此篇。文稿請《魯迅研究年刊》主編閻愈新編審審閱，並得到西北大學學報主編符景垣編審的熱情支持審定。經閻、符二君周詳策劃，才得公之於世，在此表示衷心感謝。
拙稿疏漏之處頗多，敬請專家學者研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