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先生的「變」反映了他的愛

俞平伯先生的「變」反映了他的愛

俞平伯先生的「變」反映了他的愛

紅樓絮語

俞老對高鶚續補《紅樓夢》後四十回,從「貶」到「褒」,表現了他的大家風範。

這個「變」是他對《紅樓夢》研究六十多年後的結論之—,是他冷靜的面對中國文壇七八十年後實事求是做出的不無自責痛苦的選擇,是他對終生熱愛的《紅樓夢》和尊敬的曹雪芹忘我地表達他的愛的大無畏方式。

筆者認為俞先生是中國二十世紀最對得起曹雪芹的大學者。主要在兩個方面,一是作為「新紅學」領軍人物胡適的協作者推廣了《紅樓夢》的「自敘說」,而且為「十二釵」寫作本傳,這樣就徹頭徹尾地圓了曹雪芹的願。曹公在第一回裡所表達的「使閨閣昭傳」之志完滿實現。另一方面俞老以一種可以說是眾人仰望的耶酥受難的架式在小人物挑起的偉大領袖推動的1954年的大批判中讓《紅樓夢》走出了「土大夫」的狹隘圈子真正成了整個民族的藝術瑰寶。  

如今曹氏,宗光了,祖耀了,曹寅李煦兩家的裙釵已被《紅樓夢》迷們如數家珍地引證,而且連曹頫\的案子有點冤的原委也在二百五十多年後翻了個底朝天,真像大白於華夏。還為不止一處的地方奠定了旅遊文化的基石,為曹公的真老鄉假老鄉(本來在曹公的語彙中真假難辯就是其特色之一)提供了開發經濟的機緣。曹公九泉之下是會感激俞先生的。

八十年前年輕氣盛的俞先生毫不留情的攻擊程偉元高鶚為續書作的《序》「全是鬼話」。當時他既已判定:為《紅樓夢》續書並保持曹雪芹原汁原味決不可能,他是不可能期待高明的續作的。筆者猜想很可能在他腦海裡時不時有一個問題:即怎樣保持曹公的原八十回的原貌?以後六十多年的實踐使他意識到要想保存原汁原味曹雪芹的八十回《紅樓夢》並流傳,光憑那前八十回是不行的。任何不全的故事總可能被續,而且《紅樓夢》本身在中國二十世紀就有著傳奇式的歷程,它的品牌它的無形資產可能隨時被走樣的利用。也許他感到以程高本的形式保存曹氏風貌的前八十回是當前最佳途徑。

筆者作這樣的猜想不是毫無根據的。這裡看一個例子。曹雪芹的《紅樓夢》雖然主要是寫閨閣生活,紅樓艷情此起彼復(伏),但他特別要強調的是男主人翁寶玉的「意」淫,所以他非常巧妙的淡化風月之語,更能迴避巫山之筆。寶玉初試雲雨情寥寥幾筆一帶而過。在一些可以出現濫艷文字的地方曹公也只片語速遞,決不費墨。最典型的是第十九回茗煙不小心被寶玉無意中捉住姦情。書巳寫明寶玉「舔破窗紙,向內一看」。看到什麼?曹公再不寫具體情況,只用「警幻所訓之事」六個字交待完畢。可見曹公特別注意「點到為止」的尺度,我等不能不欽佩他掌控火候的功夫。然而我們見到現在有作品把曹公沒有寫出的亂倫之渲染得淋離盡致,這還不是續作的範疇,恰恰就在八十回內。這是在繼承曹筆還是曲解曹意?筆者不明,只是覺得與曹公風格相差甚遠矣。

也許正是看到了保持曹雪芹原著的必要性,俞老不得不反思自己對程偉元高鶚的批評,他或許已經看到他們的120回是最能基本上保持曹雪芹前八十回原生態的版本了。

其實俞先生早年在批高的時候就說過:「若讓我們現在來續《紅樓夢》,或遠遜於蘭墅也說不定。」他在1922年把自己「對於高作的讚揚和指斥」歸納為「高失敗了,光榮地失敗了!」顯然他是從文學的角度評高之「續書」說的。他那時對程高本的「保曹」公80回的原貌的作用並未特別在意。所以他說「高氏不續,而被妄人續了下去,又把前後混為一談,我們能有研究《紅樓夢》的興趣與否,也未始不是疑問。這樣說來,高氏在《紅樓夢》總不失為功多罪少的人。」說得很勉強,而且也離不了「罪」字。但生命的歷程使俞老意識到重新評估「保曹」的功能已更顯必要。八十年代的重新評估既是科學的也是沉重的,包含著對自我的剖析與否定。

俞老為了《紅樓夢》再一次走上十字架,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是被迫的,這一次卻是自願的,讓整個文學世界瞭解高鶚之功,瞭解自己之「罪」,把「罪」字從高的身上摘下,戴到自己胸前。從而把保護好曹雪芹的原八十回的文學水準的和本來的風采,保護好《紅樓夢》不失真的流傳的問題以自批的方式提出來,振聾發聵。從他的講話中人們可以理解到他不是說高的續書文學水平變得如何高了,而是說高在《紅樓夢》的流傳方面的功效。人們因此而關注「保真」問題。在保《紅樓夢》真和保個人名聲這兩者之間,俞老選擇前者。他不以維護自己的舊觀念為首選,而是以維護曹公的《紅樓夢》為最要。這是他為《紅樓夢》的付出。

「愛」不是簡單的—個「字」,一句「表態」,而是要有實際的奉獻。有時候「愛」的「成本」真是巨大的,要支出自己幾十年的學術積澱。俞老正是這樣「愛」《紅樓夢》的。他維護這個愛,人們也維護對他的尊重。他的這個「愛」必是中國「紅學」史上—頁濃墨重彩。筆者願意把俞老的自批與大作家巴金的「懺悔」相比。如果說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後者是回首式的,前者是前瞻型的。歷史都需要,人民都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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