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樓夢》 評點家陳其泰
陳其泰的《 桐花鳳閣評<紅樓夢>》 手稿自從劉操南先生於一九七七年在杭州市圖書館發現並輯錄整理，由天津人民出版社於一九八一年出版面世以來，專門研究者很少，但凡研究者對其評價都比較高，如黃霖先生在其《近代文學批評史》 中評述道：
陳評的最大特色是不同於王、張、姚等基本上站在封建衛道的正統立場上來肯定、拔高《紅樓夢》 ，而是作為一個失意文人，帶著滿腔的怨憤來體味這部偉大的小說，故頗能窺見原著的真精神、真價值所在……陳評本對於作品的藝術構思、篇章結構、人物刻畫等方面的藝術評析也十分細緻，頗具眼力。１
此外，劉操南、張慶善等對陳其泰的評點也給予較高評價２ 。對陳其泰的生平情況，劉操南先生曾作過介紹，３ 筆者在讀書過程中也積累了一些材料，現整理介紹，以供研究者作參考。
一、關於陳其泰的名號
關於陳其泰的名號，各書記載不一。《 海鹽縣志》、《 海寧州志2稿》 、《 兩浙輶軒續錄》 、《 國朝詞綜補》 及《 紅樓夢書錄》 、《 清人室名別稱字號索引》等書都把琴齋作為陳其泰的字，４ 而《 國朝詞綜續編》 則雲陳其泰「字靜卿，號琴齋。」５ 《 雲和縣志》 也說「陳其泰，號琴齋」。６ 劉操南先生在其有關陳其泰的四篇文章中，說法各不相同，一云：「陳其泰，字琴齋、學博，別號桐花鳳閣主人」；一云：「字靜卿、學博、琴壘，別號桐花鳳閣主人」；一云：「字靜卿、號琴齋，別號桐花鳳閣主人」；一云：「字靜卿，琴齋，別號桐花鳳閣主人」。７ 這裡加以辨析。
學博顯然不是陳其泰的字，劉操南的根據是解庵居士的《悟石軒石頭記集評》，其中有「海寧陳琴齋學博，其泰別稱桐花鳳閣主人」之語。８ 學博，《 辭源》 上解釋：「唐制，府郡置經學博士各一人，職掌以五經教授學生… … 後來也泛稱教官為學博。」解庵居士所說的學博，應作教官講，因為陳其泰曾監省城話經精舍、紫陽書院事，並曾任雲和訓導、長興教諭。劉操南誤把學博當成了陳其泰的字。另其所云「琴壘」，當是琴齋之識誤，這裡不論。問題的關鍵在於，琴齋到底是陳其泰的字還是其號。筆者的看法：陳其泰，字靜卿，號琴齋，桐花鳳閣主人。９ 其理由如下：《 國朝詞綜續編》 的作者黃燮清和陳其泰來往較多，關係密切，對陳其泰的字號，他應該很清楚，其言較《 海鹽縣志》 、《 兩浙輛軒續錄》 等書的記載要可信的多。
再，劉操南在《 桐花風閣評<紅樓夢>》一書的代序中說陳其泰「字靜卿，號琴齋，別號桐花風閣主人。分並在注中說明其根據是《海寧渤海陳氏宗譜》 之《第十六世廣文琴齋公》 ，又見解庵居士《 悟石軒石頭記集評》 。而上文所引解庵居士的話得不出這個結論，可見劉操南所據主要是《 海寧渤海陳氏宗譜》。宗譜所記，自然可信，且又和黃燮清所記吻合。因此，兩書相互印證，我們可以比較有把握地說：琴齋是陳其泰的號，他還號桐花鳳閣主人，靜卿才是他的字。
又陳其泰有著作《 行素齋詩文集》 、《行素齋子史札記》 等十, 從其書名推測，陳其泰可能曾以行素齋為自己的號。另據朱葵之的《 壽閒齋吟草》 所載，陳其泰的書塾名叫雪圃。[11]
二、陳其泰的仕宦生涯
黃霖先生評論陳其泰的《 紅樓夢》 評點時，說陳是「一個失意文人」。他對陳其泰的生平經歷概括得十分準確。《海鹽縣志》 說陳其泰「少負異才，童年入浮」, [12] 《 海寧渤海陳氏宗譜》 稱其「歲科試屢冠軍，食汽。」[13] 這些可以從《 海鹽士林錄》 一書中得到印證。據該書所載：嘉慶二十年（1815 年），陳其泰拔府；道光四年（1824 年）科試，陳其泰府學一等，並補廩；道光六年（1826 年）的歲試、道光七年（1827 年）的科試，陳其泰皆是府學一等，但直到道光十九年（1839 年），他才在本年預行下年正科鄉試中考中舉人。[14]在道光十九年之前，陳其泰一定參加過多次鄉試，「屢薦不售」。朱葵之有詩《 戊子（1828 年）榜後，依陳琴齋贈詩韻》 四首可證。[15] 在第四首「人貨舊有相如例，賦買千金或可償」一句後有註：「琴齋時有遵例報捐之議。」再證之以《海鹽縣志》 「屢薦不售，以案貢就教職，監紫陽書院事」,[16] 《 海寧渤海陳氏宗譜》 「以糜貢就職，監紫陽書院事」[17] 等記載，可知大約在道光八年( 1828 年），陳其泰因屢考不第，遵例報捐，以廩貢身份監紫陽書院。
其後，估計陳其泰又參加過多次鄉試，朱葵之有詩《和陳琴齋廣文<秋草> ，時榜發後四日》 三首。[18]詩稱陳其泰為廣文，廣文泛指儒學教官，由此可知，陳其泰在監紫陽書院事之後，一邊負責書院事務，一邊繼續參加鄉試。
鄉試中舉之後，陳其泰又參加至少兩次會試，由《海寧渤海陳氏宗譜》 所載「再試禮部報罷」之語可證。[19]在黃燮清詩《 八月十三夜，任硯雲大令沛霖、朱葆青孝廉源慶、陳琴齋孝廉其泰、李乾齋茂才修易集家園陳南水榭賞月》 「燕台明月送征鞍」一句後有註：「任君同伴入都，朱、陳二君又同出都。」[20] 該詩系年為甲辰( 1844 年），可知該年陳其泰曾參加會試，但這是第幾次，已不得而知了。
陳其泰在其所編輯的《 宮閨百詠》 一書的序中落款「道光乙巳（1845 年）三月初吉，海鹽陳其泰識於西湖話經精舍之第一樓」。另據《 海寧渤海陳氏宗譜》 記載：陳其泰「監省城話經精舍、紫陽書院事前後十餘年。」[21]可知在道光乙巳年左右，陳其泰曾在省城監話經精舍事，至於其任職時間，已難以察考了。總其一生，陳其泰一直熱衷於科考，但仕途不順，監理過紫陽書院、話經精舍，「歷受江浙、閩大府之聘」, [22] , 「在撫院記室凡二十年」, [23] 做過象雲和訓導、長興教諭之類的小宮，用「失意文人」四字足以概括其生平經歷。
三、陳其泰的交遊
陳其泰一生為名利生計而奔波，閱歷較廣，交遊頗多。和他過從較密的主要有以下幾人：
黃燮清，字韻珊。海鹽人。少負奇才，博通書史，工詞翰，審音律，善琴，兼擅繪事。所著有《 倚晴樓詩集》、《 倚晴樓詩餘》 、《 倚晴樓七種曲》 ，選編《 國朝詞綜續編》[24] 。妙黃燮清有詞《 西湖月· 題陳琴齋<月鈴雙泛圖>有序》 、《 摸魚子」題琴齋＜西湖掌書圖> 》[25] ，函為陳其泰的書畫題詠。又有詩《八月十三夜，任硯雲大令沛霖、朱葆青孝廉源慶、陳琴齋孝廉其泰、李乾齋茂才修易集家園陝南水榭賞月》記述他和陳其泰等在一起宴樂賞月的情景。在其《 國朝詞綜續編》 中還選收了陳其泰的三首詞。[26] 尤其需要一提的是道光十二年（1832 年），黃燮清鄉試落第，陳其泰到拙宜園，安慰並鼓勵其以明代坤輿公主事創作傳奇，黃燮清僅用一個月寫完全劇，陳其泰又為其《帝女花》 傳奇作序，[27] 兩人相處甚得，於此可見一斑。
朱錦瓊，字瑞方，號尚齋，海鹽人，議敘知縣，歷官東昌知府，有《 治經堂集》 。[28]他是黃燮清的舅父，和陳其泰過從甚密。他有《 題陳廣文其泰<鏡湖釣遊畫冊>》 組詩，分別詠贊陳其泰《 鏡湖釣遊畫冊》 中的八幅畫。他還有詩《 題陳琴齋<江行望廬山積雪行看子> 》 詠吟陳其泰的書畫。另有詩《 正月八日，陳琴齋招，同陳秋江、陳載亭、支少鶴、查作舟、謝蔑谷、家粟山過飲》 寫眾人在陳其泰家宴飲的情景。[29]
朱葵之和陳其泰私交很深，他字樂甫，號米梅，一號粟山，海鹽人，嘉慶戊寅副貢，官景寧教諭，有《 妙吉祥室詩抄》、《 壽閒齋吟草》 [30]等．他和朱錦琮同宗，而且和陳其泰的叔父陳鶴的關係也非常好，有《 過沈庾宜紹光高山草堂，陳聲叔鶴廣文適至，庾宜留飲，即贈聲叔》、《 桐溪道中題陳聲叔<踏雪尋梅>三圖》 、《 秋海棠、用王漁洋＜秋柳> 詩韻，同陳聲叔、家月查、竹虛侄作》 、《 送陳聲叔之昌化學博任》 、《 挽陳聲叔廣文》 等詩記述他們的交往。[31]
朱葵之不僅和陳其泰交情甚厚，而且過從時間甚長。當陳其泰落榜失意時，他寫詩安慰陳其泰，有詩《 和陳琴齋廣文＜秋草＞，時傍發後四日》、《 戊子榜後，依陳琴齋贈詩韻》[32]等；當他聽到陳其泰中舉後，很是高興，有詩《 聞裡中陳琴齋其泰、家葆青再侄源慶捷音，疊前韻》一首。他也寫過詠吟陳其泰書畫的詩如《 題＜清溪垂釣圖> 》 、《 題陳琴齋其泰茂才＜鏡湖釣遊圖>》 等[33] 。另外，從其詩《 荊坑題壁，依陳琴齋廣文韻》 、《有感柬陳琴齋》 、《 以家言附陳琴齋函轉寄，即以寄懷》 中也可看出他們那種「交契俄然經卅載」的深厚友誼。[34]
和陳其泰交往較多的還有朱昌毅、朱昌豫兄弟，他們曾借閱抄錄過陳其泰的《 紅樓夢》 批語。[35]朱源慶曾和陳其泰一齊入京赴考，在一起宴飲過。[36] 俞絮曾和陳其泰一起校訂過《宮閨百詠》 。[37]其它如任沛霖、李修易、支清彥等皆和陳其泰有往來，不再贅述。
四、陳其泰的才藝、著述
從有關材料看，陳其泰還是比較多才多藝的，他「天資高敏，文筆雄健，勢若建扳，不可遏止。詩古文辭，無所不長。劇談時事，議論風生。經濟文章，淵源有自」[38] ; 「驕體詩詞，無不攫長」。[39]
他的繪畫水平較高，和其交往密切的黃燮清、朱錦琮、朱葵之等都曾詠吟過其作品。他的作品以《 鏡湖釣遊圖冊》為最有名，它包括《 竹樓間字》 、《 小巢雅集》 、《 雲門觀瀑》 、《 鏡湖秋泛》 、《 禹穴探奇》 、《 清溪垂釣》 、《 三江洩水》 、《 乘風破浪》 等八幅畫作，「皆記其侍大父寶摩先生宦山陰學博時游跡。」[40]創作時間當在道光八年（1828 年）即陳其泰以廩貢監紫陽書院前，因為朱葵之在詠吟畫冊的詩中稱陳其泰為茂才，茂才一般指秀才。朱錦琮的詠吟該畫冊的詩系年為庚寅，庚寅當是道光十年（1830 年），故可證。其《 西湖掌書圖》 當作於其監話經精舍事，其它尚有《 月鈴雙泛圖》 、《 江行望廬山積雪行看子》 等畫，創作時間有待察考。
陳其泰的詩詞《 兩浙輔軒續錄》 中選三首，[41]除劉操南已介紹的《秋鈴》 一首外，尚有兩首《 春鶯詞》 。黃燮清的《 國朝詞綜續編》 收其三首詞作：《 蝶戀花·拂水山莊》 、《 虞美人·宿適，古下相地，項王故里，祠宇翼然，後殿三楹美人配焉》、《 滿江紅· 秋山》 。[42] 丁紹義的《 國朝詞綜補》 收其《 虞美人》 詞一首。[43]
陳其泰的文章就筆者所見僅兩篇，一是《帝女花》 傳奇序，一是其編輯的《 宮閨百詠》 的序。總的來看，陳其泰的詩文哀婉纏綿、濃艷流麗、善用驕體，富有文采。
《 宮閨百詠》 在《 海鹽張氏涉園藏書目錄》 [44]及一粟的《紅樓夢書錄》 中都曾注錄，[45]所錄都是道光二十五年（1845 年）桐花鳳閣刊本，筆者所見是民國六年的掃葉山房石印本。它收錄了李曾裕、汪體信、汪本銓、蔣道模、黃富民、溫忠彥等六人吟詠古代閨秀美女事跡的詩作，陳其泰只是個編輯整理者，而非著者，劉操南及一粟先生都誤把其當成了陳其泰的著述，應予更正。其編輯時間在道光乙已年（1845 年）春，陳其泰在省城監話經精舍時。
五、陳其泰生平年表
下面根據劉操南先生的有關介紹及筆者掌握的有關材料，作陳其泰生平年表：
嘉慶五年（1800年） 一歲
陳其泰生。
嘉慶十三年（1808 年）九歲
少負異才，九歲能文。少時曾隨其祖父至山陰。
嘉慶二十年（1815 年）十六歲
拔府
嘉慶二十一年（1816 年）十七歲
始讀《 紅樓夢》 傳奇
道光四年（1824 年）二十五歲
科試府學一等，補糜．在此前後寫了一些《 紅樓夢》 批語
並撰《 吊夢文》 。
道光六年（1826 年）二十七歲
歲試府學一等。
道光七年（1827 年）二十八歲
科試府學一等。
道光八年（1828 年）二十九歲
應鄉試落第，遵例報捐，以漂貢監紫陽書院。其《 鏡湖釣遊畫冊》 當作於此前不久。
道光十二年（1832 年）三十三歲
鼓勵好友黃燮清創作《 帝女花》 傳奇並為其作序。
道光十九年（1839 年）四十歲
中第三名舉人。
道光二十一年（1841 年）四十二歲
此年至道光二十三年（1841 年），劉韻珂任浙江巡撫，陳其泰為其撫院記室。
道光二十二年（1842 年）四十三歲
塗瀛《 紅樓夢論贊》 刊行，陳其泰的《 紅樓夢》 批語有相當一部分寫於此後。
道光二十三年（1843 年）四十四歲
任雲和縣訓導
道光二十四年（1 844 年）四十五歲
和朱葆䒴入都赴會試，落第。
道光二十五年（1845 年）四十六歲
整理編輯《 官閨百詠》 ，在此前後監話經精舍事。其《 西湖掌書圖》 當作於此時。
咸豐元年（1851 年）五十二歲
任長興縣教諭
咸豐二年（1852 年）五十三歲
從該年至咸豐四年（1854 年），黃宗漢任浙江巡撫，陳其泰為撫院記室。
咸豐十一年（1 861 年）六十二歲
太平軍攻海鹽，奉母赴滬。
同治元年（1862 年）六十三歲
從該年至同治三年（1865 年），徐宗干任福建巡撫，陳其泰任撫院記室。
同治三年（1864 年）六十五歲
七月十五日卒於間撫院。陳其泰晚年曾整理其《 紅樓夢》 批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