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與周汝昌來往信札(二)

胡適與周汝昌來往信札(二)

胡適與周汝昌來往信札(二)

紅樓絮語

9、胡適1948年9月12日致周汝昌書

汝昌先生:

八月初收到你的長文,曾寫一短信,但未寄出。後來學校多事,我就把你的長文擱下了。現在學校快開學了,我又要到南方去半個月,十六日起飛。我想起這許久沒給你去信,必定勞你懸望。所以我寫這短信,並將前信附寄。前信太嚴刻,故本不願寄出。請你看了不要生氣。

我今天花了幾個鐘頭,想替你改削這篇長文,但頗感覺不容易。我想,此文若刪去四分之三,或五分之四, 當可成一篇可讀的小品考據文字。(此處信眉有綴語:「古人說,『做詩容易改詩難』。作文必須痛改痛刪,切不可隨便寫。」)

全篇之中,只有「異文之可貴」一章可存,余章皆不必存。故我主張你此文主題可以改為「脂硯齋乾隆甲戌重評石頭記的特別勝處」,即以「異文之可貴」一章為主文,而將其餘各章中可用的例子(如「赤瑕」)都挑出搬入此章。

其實你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故第(五)章開首說:「以上所論,雖題目不同,但亦不外異文二字。」

尊文暫存我家。我大概在十月初可回來,那時請你來取此文,並看《四松堂集》。此時你若有信,可寄南京、中央研究院轉。

祝你好。

胡適

卅七,九,十二夜

10、胡適1948年9月13日致周汝昌書

汝昌先生:

你的信來晚了一天!我昨天寄了一信到你家裡去了。

我在那信上勸你把那篇長跋刪成一篇簡明的文字,題作「脂硯齋甲戌評本紅樓夢的特別勝處」,內容專舉我沒有舉過的「異文」。我不詳述了,我盼望你不久可以收到我的信。

我讀你信上說的你們弟兄費了整整兩個月的工夫,鈔完了這個脂硯甲戌本,使這個天地間僅存的殘本有個第二本,我真覺得十分高興!這是一件大功勞!將來你把這副本給我看時,我一定要寫一篇題記。這個副本當然是你們兄弟的藏書。我自己的那一部原本,將來也是要歸公家收藏的。

《論學近著》,給你們兄弟們翻舊了,我聽了也感覺高興。

我日內走了,請你等我回來再來取《四松堂集》。

故宮內有曹寅父子上康熙帝的密折甚多;十多年前,曾在故宮出版的《文獻叢編》裡陸續發表此項密折幾十通。你要寫曹家「家世」, 當翻讀這些重要史料。《故宮週刊》上好像曾有文字論這些密折與《紅樓夢》內容的關係,似是李玄伯先生寫的。我記不清了。

燕大當有《文獻叢編》與《故宮週刊》吧?

曹寅家有一女嫁與一位蒙古王,亦見於密折中。所謂「元妃」,大概指此。(此處信眉有胡適綴語:「此不確」,原書無--liuzhoufish) 你說的北靜王或是永瑢,我看不確。我猜想北靜王至多不過是影射敦誠、敦敏二公而已。(此處信眉有胡適綴語:「未有證前似嫌武斷」,原書無--liuzhoufish)

尤侗集子裡有關於曹寅的文字。

胡適  卅七,九,十三夜

11、周汝昌1948年9月14日致胡適書

適之前輩先生:

昨寄一草,諒邀青及。現在我發現十六日以前我每日下午都有課,無法趨謁,但又急欲一見《四松堂集》和戚序大字《紅樓》二書,先生如果十六日南去,望將該書等交可靠門房人,容我本星期六、日有空走取。又怕門房人無由辨識我,不敢把書交我,或他把書交錯了別人,現附去半個名片,我自持半個,囑尊價如有人來,說對了姓名來歷,對上名片,就把書交給他,這個法子,不知先生以為如何?如有他書於曹氏或《紅樓》有用者,亦望一併惠示,切盼至誠!

草草再瀆,順頌

節安

周汝昌再拜啟

三七,九,十四

12、周汝昌1948年9月19日致胡適書

適之前輩先生:

十五日接到先生一信,承你慨然許諾副本為我所有,並允為作題記,真使我萬分高興!《論學近著》翻舊了,你也概不加罪,我只有感佩!我覺得學者們的學問見識,固然重要,而其襟懷風度,也同樣要緊。我既欽先生前者,尤佩先生後者!

巧得很,次日一早,先生第一信亦由舍間轉到,先生這樣不棄,諄諄教導,這非常情能及。我如非糊塗人,定感知遇。先生怕我生氣,怕我失望。我告訴先生說:絕不會的。彼此初交,先生當然無由知我詳細,我已不復是稚氣的孩子或盛氣的少年,也是三十開外的中年人了!我的學運極壞:自幼在小學便連遭內戰,敗兵流軍,擾村駐校是常事,中學時將要畢業,就是蘆溝國變,校舍被轟(南開)。大學剛入不久,則又是珠灣戰起,八年淪溷不算,還加上綁匪水災種種一再的耽誤,言不能悉;先後同級學子,不少海外歸來,次者也早在國內作了大學教授,唯有我還是「一介青衿」;但凡略無勇氣,早巳更行改節,不再作唸書打算了。故人中有很多疑我在燕大是執教,一提還是「當學生」,無不啞然!但我私自想想,現在還是佔了學生身份的便宜。因為假如換了地位,先生也許就要委蛇謙抑,而不肯如此開明親切的指導了。我如何「生氣」,如何「失望」?我只有驚寵、慶幸。

 我的文章寫不到好處,是實在的。但自幼寫文言確比白話來得習慣些,白話文更寫不好!幾次談《紅樓》,因與先生交,還是特意改寫白話的,寫去總嫌不自然,至於該跋文之用了淺文言,原是為避冗長,先生的原意當然也不是叫我寫更深奧的「古文」,我覺得文章造詣,現在已無辦法,即使改削,也還是五十步百步之差,但我寫此文的主意,還是著重在那幾點見解上。幾點見解,先生既已大致贊同,我之目的已達。我所以分節研討異文,也就是剪裁的意思;如果亂糟糟一條條隨便地寫去,一定又會像俞先生的《夢辨》被人批評為「CHAOTIC B00K」。而且若把其餘部分刪去,只存「異文」,該文也就實在無甚價值。何以呢?研究脂本,原是要以異文朱批為材料,以窺探原書各方面本意真相為目的。若只舉異文,僅僅幾條隨手的例子,便難交代,而是非要俟有通體的校記不可的。我此刻回想,該文雖然有欠潔淨,但自覺廢話尚無有,也不是故意敷演,拉長篇幅。所要說者則說之,枝蔓則力自避免,加以痛刪,一則如先生所云「頗感覺不容易」,二則意見皆被犧牲。例如駁俞幾處,又正是代表見解的主要部分。刪去之後,我的意見如何被尊重呢?先生平心而論,俞跋見地,比我如何?俞跋文字,比我如何?他的表面篇幅雖小,但也並非簡練精采,若再論文字,不但先生的嚴刻批評下,交代不下去,就是拿到作文班上,教員也不能「文不加點」。請先生恕我放肆,唐突先進。我只是秉公而論,我不因俞先生是社會知名的名士與教授而勢利地一眼看高一眼看低他,更不是傳統的「文人相輕」的惡習。先生如知我發言為誠於中而形於外,也必不以我為狂誕而同意我。

話歸原題,我現在既有了一個新副本,翻索研求,可以方便大膽得多!因此可以更徹底地檢看,所以那篇跋文確須遵從先生所囑須要重加精密的好好寫一下。發表不發表,實實無關緊要,我那也是一時的念頭,先生不必認真。我注意的卻是請先生不要因看了我那一篇拙文而感到失望!倒是將來把《紅樓家世》稿本呈去時,還要求先生更嚴刻地加以批評指正。因那個東西材料較多,用的方法精密與見地正確與否,都須要先生指摘或印可的。我現在準備修葺已寫的部分,計劃要寫的幾章,我一定聽從先生,處處以材料充實它,決不多說一句廢話,以求潔淨,而避拖沓。

曹寅的折奏全部,現在還在南京。(先生當年曾到故宮檢閱全部否?務示!)我為了這,還特意跑了一趟故宮文獻館,可惜我暫時無由一覽其全部,只得姑據《文獻叢編》上的幾十通,正如《楝亭集》苦不得全集本,只好暫用揚州初刻本,這是極苦的事。好在現在我已經把當初「求全」的妄念拋棄了,因為我發現僅曹寅一生事跡材料之多,即無法盡搜,求全是辦不到的,但我希望能草出一條大路,不詳盡的,由人去補充擴展,一手遮天的念頭,是荒謬的。《故宮週刊》我一定去查。但先生仍須不吝指示,與賜予一切方便與幫助。我懇切祈求先生仍為我搜借:

一、《楝亭全集》本。二、允禧之《紫瓊》、《花間堂》各詩集。三、永瑢之《九思堂》詩。四、永忠之《延芬室詩》(戊子初稿)。又,先生當初說遍查過康、雍、乾三朝的妃子,無曹姓者。先生所查何書?專門記載各皇帝妃嬪者有何書?先生說曹寅一女嫁蒙古王子,「蒙古」二字何據?千祈一一詳告!

我再提雨花崗上的曹公祠,先生千萬不要忽略他,最好能去一訪。意外收穫,是很難說定的。環境許可,我早去了。(只怕年久鞠為茂草!)

我一定等先生回平再去拜謁借書。旅途風霜,諸乞

為道珍重!

周汝昌謹上

卅七,九,十九

13、周汝昌1948年10月23日致胡適書

適之前輩先生:

多日闊別,此時當已安返故都了。諒先生此行一方面為學術定能宣揚教化;一方面為了自己作研考工作,也一定收穫豐富公私鹹洽,式符臆頌。先生臨行之前,想像是在怎樣百忙之下,還連接為我而寫兩封信,那樣懇摯指導。中心藏寫,迄不能忘。我曾把先生的信都寄給家兄——手鈔脂本的人——看過,他回信的話,更使我感動。他一再申說先生的友誼的可寶貴,而在相交不久之下,便獲得了先生那樣親切的信, 已是自己人的信,不再是寫給生人外人的信了,這是極為難得的事。同時他擔心我一向心直口快,不會世故的習性,熱誠太過,有時便不免使人誤會作不虛心的人;他提醒我注意不要給先生以不好的印象,因為他是最瞭解我的人,才能說出這些話。我有了先生這樣的師友,又有這樣知己弟兄,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欣慨交集。我兄弟四人中,這個兄長與我兩人最相契,他賦性孤潔,與世多忤,作了許多年的事,現在蕭然歸田,岑寂索莫,我唯有時常與他詩句倡和,或搜些精神食糧給他,以稍解其苦悶,他在脂本副本之後,有一篇抄後記,不久先生會看得到的。

由于先生的指示,使我對《紅樓家世》一草,更不敢率爾從事。實在講,在校讀書,本沒有自己另外研究專題與著述的工夫,一個暑假,僅僅勉強把材料整理成一個粗具模型的東西,算作書中一章,原想暑後就拿給先生看,不料開學後功課比去年大忙,而新材料也不斷零星發現,使我無法馬上告一段落。我決定使它著實充實以後,好好重寫一下,像個樣子時再給先生看,不然這個草率隨便的壞處是仍要不得的。但又想,這個半成形的初草也無妨使先生一見,因為可以使先生知道大概我是怎樣作法,因而可以通體的指導我,幫助我,教正我。總之,這個東西恐怕在我畢業前是寫不了的了!因為明年有了論文,一定更要忙,而畢業後環境是否還允許我續作搜求著作的工作,更屬可慮。我深恐這批東西會半成不成的被迫擱置下去,那是很可惜的!

《懋齋詩鈔》,我原想使先生一見,但因系善本,不能借出館外。現在探知此書被哈佛燕京學社當局轉往城裡,先生如和他們相識,不妨就機一看,因比在城外燕京要方便多了。

《華北日報》的副刊,最近刊出一長篇叫做《發微》,署名「湛廬」,他要替索隱派算總帳矗大纛。而此人可怕處,在他知道過去此派之弱點,他比他們明白,他說:「所可自慰者,我之舉步極慎重,並非盲目跟著飛跑者。尤其穿鑿附會的尋章索義,不但深所惑惕,而且本文裡面還要對於這類文字隨時予以糾正的。」這樣一個人,也替《紅樓》加煙瘴,實在比過去一切索隱更可怕。學一句時髦報紙上的話:我在「密切注意其發展中」。(自十月一日始,每星期四或五刊一次,先生不妨也看看)又例如他提到先生,說:「胡先生一方面反對蔡先生的索隱,但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做了一種索隱工作。……姑不論胡先生說法是否較蔡、王諸氏為可靠,無論如何,他已承認了《紅樓夢》為一部將真事隱去的書,而且也曾費盡心力做了一次不同的索隱工作。究竟誰猜的謎是笨謎?誰是智慧的?在這裡無意予以徑直批評。但在我的想法,謎終歸是一個謎,有大智慧者固然可以猜,即大笨伯亦未始不可參加去猜。」且看他是怎樣智慧地去猜!按理說,今日何日?——還有興致考紅考綠?且真理到頭究竟是真理,何必因歪曲加多焦急呢?但二百年來,此書蒙受的不白之冤太大了!先生出始為一廓!然而二十年來,附會索隱勢力,不但未嘗打倒,反而有增無已。在索隱等書之後,壽鵬飛的《本事辯證》、景梅九的《真諦》,都為該派張目;現在居然又有新生的《發微》!反視先生之後,並無一人繼起作有系統的接續研究,為我派吐氣。俞平伯先生的書另是一路,他完全沒有在史實上下任何工夫,只是閒扯天,因此絲毫不能有所加于先生之說!——顯然先生在這件小而又小的事上是孤立的。我覺得《紅樓夢》雖然久在國內享了大名,但中國人這種「似是而非的賞音」最要不得!而且無論何事有人起了頭,便無人繼承發揚下去,只是保持這個「起頭」完事——壞一壞,連「起頭』也給湮沒了!這不是叫人慨歎嗎?所以我這樣孜孜於此事,也不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至不濟,也如先生對考《水經注》所說:「猶之別人好打牌吸煙一樣」而已。

劉銓福這個人很重要,因為脂本和妙復軒本(此本現為最流行有勢力的批本)都由他一人而傳,在《紅樓》版本史上他是一個不朽的人物。由他的跋語可知其人情致不俗,眼光正確,可能也是旗人。他提的「佟四哥」「三弦子」,即是旗人而能唱《紅樓》節目子弟書的,《東方雜誌·中國美術號》《東武王氏商盉堂金石叢話》說:「昔劉燕翁、沈文忠(朗亭)、劉子重、楊幼雲,諸家小造像拓本……」按楊幼雲即婁壽碑藏者,商務有珂羅印本,官為司馬。劉子重提到李伯盂郎中與翁同龢殿撰,必系同僚,足見他官也不小。(又,脂本另一跋署「青士、椿余同觀」的青士疑心即朱篔,字青士,是同治間人。他父親朱鹿坪有《茹古堂詩文集》。)我很想找出此人的事跡來,但始終還來能尋到其他線索。

兩個最基本的史料:《楝亭》全集本和故宮折子,我全無由運用。先生還能在天津根尋當初的「公園圖書館」的藏書和在北平故宮文獻館給我安排最大可能的便利嗎?李煦的全部折子還在,此外還有織造衙門和內務府的文獻都是無盡寶藏,必須發掘的。人微言輕的學生,在社會上想作任何理想的事亦困難萬分。先生能替我想一個辦法,真是受惠無窮的。

­ 日前偶然讀到MARQUIS W.CHILDS所作的先生的傳記,很受感動。先生有自傳,可以借給我看嗎?

我希望先生有空時給我一信,指定一對先生最合宜的時間,我好去取《四松堂集》等書,順便把脂本奉還,在這裡擱著,很令人擔心(我並沒給第二人看過,同屋都不知道)。

要和先生說的話,真是多得很,但順筆而寫,已滿四紙,恐先生嫌絮煩,不得不止於此了。專此敬祝

先生安好。

周汝昌拜手敬啟

卅七,十,廿三

跋脂本文經先生提議去累贅而存異文,原來覺得一些意見因此被刪,不免有姑惜之意,現在想來,那些意見主要是寫給先生看的,先生既經過眼而大致同意了,所以存不存毫無關係。先生前信所說欲費些工夫替我刪為一短潔可看的小文,先生若有此空閒有此興致時,千祈仍照原函所說一作,至幸至盼!

汝昌又及

14、胡適1948年10月24日致周汝昌書­id!qd‑i4t

汝昌先生:

《四松堂集》,又你的長文,今早都托孫楷第(子書)教授帶給你了。

子書先生是中國小說史的權威,我很盼望你時常親近他,他也很留心《紅樓夢》的掌故。

故宮裡曹寅、李煦的密折,都絕對無法借出,只可等將來你每日進去鈔讀了。

劉銓福是北京有名的藏書家。葉昌熾的《藏書紀事詩》有專詠他的詩,其注語可供參考。  

你有好弟兄,最可欣羨。你下次寫信給你令兄時,請代我致意。

脂本的原本與過錄本,都可以請子書先生看看。他若高興題一篇跋,一定比平伯先生的跋更有價值。

胡適

卅七,十,廿四夜

15、周汝昌1948年10月29日致胡適書

適之前輩先生:

掛號信二十七日奉到,《四松堂集》當日取來,先生種種的美意,以及為我而費的事,我都感謝不盡。

我讀《四松堂集》的第一個念頭是:《聞笛集》已不知是否尚在人間,可能也還在旗人延某家麼?這種想法,先生也許一樣有過,但不知曾詢松筠閣及此否?

拙文本太醜,承為手削,光寵莫名!

孫子書先生昨天特別親過敝屋,把先生的來信已給他看過了,我預備今明日就把脂本正副都拿給他。

承示葉昌熾藏書《紀事詩》一點,幸甚!此乃極重要線索,我發上次信後,就發現「青士、椿余同觀於半畝園並識」一條的本名和事跡,我已寫一篇小記在脂副之後。青士即濮文暹,椿余乃其弟名文昶者,半畝園則為完顏文勤崇實的園子。文暹曾在崇幕,故得在其園見此脂本。題記作於同治四年七月,彼時他兄弟二人方同榜中進士不久。不悉先生素知此人否?

先生致意家兄一節,尤為感激。我即要將先生原信寄去。在此我先替他向先生道謝。

《論學近著》頁一七:「幾千年來人皆說老在莊前,錢穆先生不應說老在莊後,何者?思想上之線索不如此也?」頗疑多個「老在莊後」皆「老在孔後」之誤,「?」號想當作「!」,先生未加校及,原意為何,乞便中開示為盼。

故宮密折我知道不能外借,我是想將來若去鈔讀時,懇請先生一為介紹,就佔便宜了,不然他們可能嫌麻煩而不待見。

 脂原本本想立即歸還,但因先生提議給孫子書先生看,我想等和《四松堂集》一併奉還吧。先生如果能不時晤及孫先生,可否仍托他把先生允借的大字戚本也帶給我一用。如無困難,乞不吝,盼甚感甚!

昨天檢出一紙拙詞,抄好後未寄給原來要寄的人,現在改寄給先生一看,因為可以代表我對《紅樓》的看法和認識。

家國學校,無一處不使先生忙碌勞神,心境也未必常得寧貼,我時時以極不要緊的閒事來瑣瀆清神,實感不安之至。天道乍寒,

諸祈­

為道自重!

晚周汝昌再拜

周汝昌1948年10月29日致胡適書附頁

十月二日草草賦《金縷曲》贈叢碧先生

幅隘感多,言不鬯意,追維圖卷因一再疊(凡入例得作平處不贅注)

楝亭圖

庭命存提耳,記當時,楝花亭榭,袞衣衙第,一樹婆娑人雪涕,誰會蓼莪真意,天下士,半歸知己(曹子清上自前明遺士,下逮朝野名流,罔不與游。--括號內為雙行夾注,下同,liuzhoufish),妙句清圖都幾幅,遍東南,爭寫瞻依淚,筆似繡,詩如水。

那蘭小跋心先醉。重摩挲,手污爪㧬,雅人生忌,三葉不殊風木思(子清以至雪芹。),身世興亡未已,又豈獨,艷情堪悔(船山詩雲,「艷情人自說紅樓」,前人大抵只於「艷情」二字著眼。),五采雲龍余誥錫(曹氏上世三誥命,今藏燕大圖書館與《楝亭圖》皆其家舊物,流於世者也。),泣流傳,廠肆風塵裡(李文藻《南澗丈集》琉璃廠書肆記云:乾隆己丑夏間,從內城買書數十部, 皆有楝亭曹氏印,蓋付鼓攤廟市久矣!),忍重讀,《石頭記》。

奕葉愁晜耳(晜,第七世;耳,第八世。 自曹氏始祖世選迄雪芹之殤子,凡七世,蓋不俟八世而衰矣。),更休論,從龍勳衛,繡□(左虎右兔--打不出的字)才第,樹倒猢猻含痛語,夢裡座中同意(子清在日,每舉樹倒猢猻散一語示座客,見施瑮詩集自注,即秦氏托夢語所自來也。),猶苦說,為人非己,噎齏圍氈良何暇(脂硯齋朱批云「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此乃雪芹貧後實況。),十年勤(胡藏脂本引詩云「十年辛苦不尋常」。),奇話傳償淚,分不出,血和水(依雪芹自批「絳珠」即隱「血淚」二字。故詩又云「字字看來皆是血」。)。 貰酤賣畫毯氈(炎=冒;占=匋--打不出的字)醉(敦誠、敦敏昆弟贈雪芹詩雲,「舉家食粥酒常賒」,又「賣畫錢來付酒家」,又「一醉毯氈(炎=冒;占=匋--打不出的字)白眼斜」。),歎蓬蒿,生屯死覆(敦誠《四松堂集》寄懷雪芹詩雲,「於今環堵蓬蒿屯」。),絕才天忌,皕載更無玄識在。當日不如其已。回首處,九泉應悔,四海誰堪身後托。葺叢殘、舊事芸編裡,君浮白、吾能記(余輯《紅樓家世》一書,搜曹家舊事差備。)。

十月二日得見《楝亭圖》,當時作了一詞給藏主張先生,向他乞錄題辭,為輯書材料。因張先生題容若小像立軸用容若贈顧梁汾韻作《金縷曲》,我使用了此韻,第二天又疊了兩首,因為都與紅樓有關,特地檢寄。

適之先生,以供一粲。原來本錄為他人看,故附係累贅小注。

汝昌 卅七、十、二十八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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