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紅樓夢》結構的層次糾纏現象
自然界和人類社會有些現象有一定的普泛性,其中壺奧至今尚未被充分認識,未能對其作質的規定,量的分析和科學的判斷,怪圈現象便是其中之一。所謂怪圈,「就是指這樣一種現象:我們在某一個等級系統中逐步上升(或者下降),結果卻意外地發現又回到了原來開始的地方。」[1]無論是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都普遍存在著怪圈現象:數學的怪圈表現為數字到一定條件時的不斷重複;邏輯怪圈表現為某些邏輯現象不斷循環;音樂怪圈表現為音質音量到某一極限的反覆和無法突破;歷史怪圈表現為某些歷史現象在不同朝代反覆出現並驚人地相似;文學怪圈更是普遍存在,如從文體演變來說,散文和韻文的高峰交替出現,就是一個怪圈現象。 我國古典小說的巔峰《紅樓夢》,也有典型的怪圈現象。本文從其層次結構的角度,探討《紅樓夢》的怪圈。怪圈的主要表徵是層次相關和層次糾纏現象。要探討《紅樓夢》的怪圈,先要弄清《紅樓夢》的層次。
《紅樓夢》是一個立體的系統,其結構可分為三個大的層次:空、情、色三界。小說第一回開宗明義地宣稱:「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2]這就比佛教的色空二界增加了一個情界。佛教教義認為世界主要是色空二界構成。色是有形質能使人感觸到的東西的總稱。如色界的人,並無一個自我的實體,是由五種東西集合而成,五種東西稱為:色蘊、受蘊、思蘊、行蘊、識蘊等五蘊。佛教的空,認為事物本身並不具有任何常住不變的個體,也不是獨立存在的實體。色和空的關係是色歸於空。大乘佛教的《船若波羅蜜多心經》中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把色與空完全混為一談,實質是對色的取消。在佛教的《維摩經》中又說:「色即是空,非色滅空,色性自空。」世界上萬事萬物,無論是物質世界,還是精神世界,其本源就是空的,本來就不是宇宙的客觀存在,並非色滅了才空,色的本性原來就是空。這樣一來,對色作了徹底的否定,色完全與空同源,歸結為空。 曹雪芹吸取了佛教的觀念,也肯定了色和空,但他並非全盤吸收,而是既吸取,也改造,在吸取色空二界觀念的基礎之上,創造了情界。「由色生情,傳情入色」是佛教觀念無法包容也無法規範的。情界,是對佛教空的一個徹底的反叛。
一、《紅樓夢》的色界層次
《紅樓夢》的色界,是涵蓋量最大、內容最豐富的現實世界,包括整個物質世界和社會上的芸芸眾生。色界的描繪,無論是人物、情節,還是環境,都是現實世界的典型化的反映,體現了曹雪芹的主要思想和觀念,即儒家的思想和觀念。儒家主張積極入世,關切點是現實生活,曹雪芹在這思想的指導下,採用了與之相適應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把筆觸深入到現實人生。儒家從維護封建社會制度出發,抽繹出統領整個封建社會的綱和目,亦即三傅五常等一整套處理君臣人倫的準則和規範,曹雪芹正是從這裡入手,展示封建社會的全貌。 就人物而言,賈府的大部份人,都是生活在色界。男主子系列的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賈蓉、賈環,無不是色界的人物。賈政雖然比其他主子正統,在給大觀園題對額時,也偶然與情界的詩發生聯繫,但他為了頌聖而胡弄了半日,也弄不出一首詩,實在俗不可耐,只會拿賈寶玉出氣,百般刁難奚落侮辱賈寶玉,這足以證明他是不折不扣的色界的俗人。其他主子過的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鬥雞走馬的奢侈糜費的生活,而且荒淫無度,在內姬妾成群,在外嫖妓宿娼,拈花惹草,無所不至。從主宰他們世界觀的物慾、權勢欲、色情慾、佔有慾來看,也是百分之百的色界人物。他們的道德水準,品格操守,情趣品位,也把他們牢牢地固著在色界。女主子系列的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尤氏、秦可卿等也絕大部份生活在色界。從飲食起居的日常生活,晨昏定省的家居禮節,到人來客往的社交活動,及處理上下左右的人際關係的活動等等,都是屬於色界的活動,只有賈母和王熙鳳偶然涉足於情界。奴婢系列的焦大、賴大、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等等,無論是忠僕,還是刁童豪奴,也均生活在色界。
《紅樓夢》描寫的大部分活動和事件,大的如元妃省親、秦可卿喪禮、賈母80大壽、賈寶玉挨打、抄檢大觀園;小的如過年過節,觀燈賞花,親朋互訪,生日祝壽,也全是色界的活動。其中的情節,是由封建社會種種矛盾構成,有君臣之間、父母子女兄弟夫妻之間、主子與奴僕之間、親戚朋友之間的矛盾,這些都是現實世界存在的。 元妃省親,寫的是君臣之間的關係。君為臣綱是三綱之首。賈府雖是皇室定鼎功臣,富貴已極,但在皇帝看來,無異於一頭鷹犬。賈府把女兒送給皇帝,為的是借這一條有力的紐帶來維持自己的政治地位,是獻女邀寵。皇帝寵幸元春,無非是在賈府這頭鷹犬的脖子上拴上一條金光閃閃的鎖鏈罷了。實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賈母八十大壽,是展示儒家以孝為先的家族倫理關係。表面看來,賈府是母慈子孝,長幼尊卑井然有序的其樂融融的禮義之家,與皇親國戚也是你來我往,親密無間的。但這是賈府處於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假象,裡面蘊含著深刻的危機。秦可卿的喪禮,既展示了賈府雄厚的財力,顯赫出權勢與權貴間的盤根錯節的關係,又揭露了賈府統治者賈珍之流的腐化墮落,荒淫無恥。其他父子之間,妯娌之間,主奴之間,奴婢之間的矛盾都得到了充分的揭示。此外,曹雪芹還把他的筆觸伸進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上至皇帝的宮廷生活和王侯公卿的貴族生活,下至農民、市民、小商、九流三教、三姑六婆,真所謂無所不包。
《紅樓夢》的環境刻畫,無論是飽和著清王朝時代氣氛的大環境,還是賈府的府第、林園、房屋、陳設這些小環境,都有別於虛無縹緲的空界,也不同於充滿詩情畫意的情界,是切切實實的現實生活的反映。 以上就是《紅樓夢》中包羅萬象的多姿多彩的色界。
二、《紅樓夢》的情界層次
《紅樓夢》的情界,主要是指象世外桃源般的大觀園,以及發生在大觀園中的種種與情有密切關係的活動。 大觀園是個純潔的女兒國,生活在其中的女兒們天真爛漫,稚氣單純,情感豐富。賈寶玉雖屬男性,但其實是在女性圈子中長大的女性化的男性。據脂硯齋透露的信息,在曹雪芹未最後完成的後30回的末尾有個情榜,居於60個癡情女子之首的是賈寶玉,真可謂千古情人。所以,女兒國的無冕之王是賈寶玉。情界的主要活動,均是與情緊密相連的情事活動。
灼烈的愛情。在眾多的情界活動中,賈寶玉是情事的中心,由他輻射出種種愛的光芒。最光彩奪目、感人肺腑的是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的生死之情。這種純潔無瑕的愛情,已經是超越時空,超越生死,超越塵世。情的無私、率直、純真、灼熱、甚至瘋狂,拋棄所有門戶之見,功利目的,價值觀念。真所謂此情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此外,賈寶玉與薛寶釵也有情的傾幕,與妙玉有情的糾葛,與史湘雲也有情的投合。 綿密的親情。賈寶玉對姐姐迎春的關懷眷戀,與妹妹探春性格的相投,有許多共同語言,互相關懷,互相幫助,親密無間。 純真的友情。薛寶釵與林黛玉的友情,表現在黛玉病中寶釵好言相勸及送上滋補的燕窩,黛玉對寶釵胸襟開闊與知識豐富的心悅誠服;史湘雲與林黛玉的友誼體現在中秋節凹晶館聯詩,她倆過去的芥蒂蕩然無存,有的是純真的互相羨慕,互相讚許,互相傾倒;妙玉對薛寶釵、林黛玉的友情,表現在請她倆喝妙玉親手泡製的最名貴的體己茶,送她們最美的紅梅。穠麗的艷情。賈寶玉與襲人、晴雯、紫鵑、小紅、芳官、四兒等美麗的丫頭,有著一種褲麗的艷情。除襲人外,寶玉與其他人的艷情都是極清白而且純潔的,是互相關懷,互相體貼,互相尊重的,與賈府的男主子們如賈赦之流對年輕美貌的女奴的淫濫與佔有有著本質的區別。 馥郁的詩情。海棠詩社在賈探春的倡議下,李紈積極參與籌備,終於正式成立。詩社有綱領宗旨、組織機構、活動計劃、成員人選、賞罰規章、時間地點,還開展了一系列活動。在詩的國度裡,人們在詩情的陶冶下,洗盡胸中塊壘,變得胸懷開朗,品格高尚、志趣曲雅,情昇華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就連平日俗不可耐的王熙鳳,也吟出了一句既拙樸又剛勁的「一夜北風緊」。沒有受過教育,沒有文化素養的香菱,由於住在大觀園中,耳濡目染,拜在林黛玉門下終於也成為詩翁。 廣泛的雅情。賈府的較高雅的遊藝活動,幾乎都是在大觀園的情界開展。如中秋賞月聽曲,劉姥姥游大觀園行酒令,蘆雪庵即景聯詩,群芳夜宴等等,屬群體的遊藝活動。還有寶玉讀曲,黛玉葬花,惜春作畫,寶釵撲蝶等,屬個體的遊藝活動,均是充滿著詩情畫意的詩化生活。
總之,大觀園是《紅樓夢》中的情界。曹雪芹塑造大觀園,描畫大觀園中的人和事,用的是情的視角。情的視角,根源於道家和道教的某些理想和觀念。如:飲仙茗,喝瓊漿玉液,吃鳳腦鴻脯,品仙桃仙果,聽仙樂,看仙舞,驅龍駕鳳游名山大川,天上人間任意翱翔;不生不老不病不死,無拘無束,無憂無慮,不受任何自然規律的干擾和制約,以永恆的生命活在永恆的世界裡;這個世界沒有矛盾,沒有煩難和痛苦,也就沒有悲哀,有的只是歡樂和幸福等等,大觀園的生活,與神仙生活並無二致。 曹雪芹描寫情界的女兒國,其婦女觀也決非儒家。儒家是賤視婦女的,孔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這與「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兒是泥作的骨肉」,是針鋒相對的。《紅樓夢》的觀點,不是賤視婦女,而是賤視男子。儒家主張「男女有別」的禁慾主義,主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從根本上排斥和否定男女間的愛情。而道家則主張順其自然天性,認為兩性關係是人類天性。有許多愛情故事情節是這樣的:男女主人公在人間受盡挫折阻礙,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或雖成眷屬卻被活活地拆散,到天上神仙世界卻能永世團圓。如唐明皇與楊貴妃,在人世間生離死別,到神仙世界的月宮中永結夫婦[3]。申純與王嬌娘,在現實世界雙雙殉情而死,死後到天上做金童玉女,永世團圓[4]。可見,曹雪芹的愛情觀是受了道教的影響的,繼承了道教的某些合理內核。當然,曹雪芹的愛情觀有著相當的先進性與超前意識,這是道教的愛情觀不可同日而語的。
曹雪芹在描繪大觀園的規模、格局時,其品位明顯地受到道教仙山瓊閣的啟迪。道教的三神山蓬萊、方丈、贏洲,具是黃金白銀為宮闕,美玉白碧作樓閣。大觀園比起仙山瓊閣來,也毫不遜色,豪華處所不下三、四十處。特別是正殿,「崇閣巍峨,層樓高起」,「琳宮綽約,桂殿巍峨」的「金門玉戶神仙府,桂殿蘭宮妃子家」。在這種仙境般的大觀園中生活著的,是如雲的美女,正如白居易的《長恨歌》中所說:「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體現了道教的空靈美,飄逸美。
三、《紅樓夢》的空界層次
《 紅樓夢》的空界人物很少,其主要代表人物是警幻仙姑,一個專「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的「太虛幻境」的主人。太虛幻境,是作者虛擬的仙境。一僧(茫茫大士)和一道(渺渺真人)則是警幻的下屬,專門來往於凡塵和仙界之間。凡天上的癡男怨女因凡心偶熾要往人間經歷愛情和婚姻生活,所謂償風月之債,即在警幻處「掛號」(登記造冊),然後由一僧一道送到人間投胎,當「歷劫」完畢,亦即死亡之後,又由一僧一道領到天上警幻處「銷號」。 空界人物在天上時,都是美艷絕倫的,警幻仙子是:「應慚西子,實愧王嬙」,「瑤池不二,紫府無雙」的絕代佳人。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沒進入凡間之前,是「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異」,一派仙風道骨。一入塵世,便變了形,變得既殘又醜且髒。這兩副尊容實在太醜,沒有一個美點,令人生厭。 空界的事件和活動在《紅樓夢》中也寫得很少,比較詳細的當算賈寶玉游太虛幻境。太虛幻境有一座宮殿,兩邊有配殿,配殿是各個司,大廚中裝有普天之下各個女子命運的簿冊,寶玉看了「薄命司」中的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接著警幻又請寶玉飲了仙茗,喝了瓊漿玉液,聽了仙曲,最後又將自己的妹子兼美許配寶玉,並立即成婚。警幻,意思是警其癡頑,告誡夢幻者,用的方法是以毒攻毒。她認為賈寶玉在人世間沉迷的是吃喝玩樂酒色財氣,於是把空界的吃喝玩樂和仙女施於寶玉。她以為寶玉嘗遍了仙家極品之後,對凡間則會索然無味,可沒想到寶玉迷戀的不是人間的聲色狗馬,而是人間的真情。
《紅樓夢》的空界,是主宰色界和情界的最高權力機構,也是司法機構,掌握著色、情二界的人物的命運。空界最公正無私,又全知全能。空界掌握著人們的生命線:誰生誰死,均由空界事先安排,誰也無法改變。空界掌握著人們的禍福線:誰榮華富貴,加官晉爵;誰窮困潦倒,時乖運蹇,都是空界裁決。空界掌握著人們的愛情婚姻線:誰和誰有情緣,誰和誰無緣份;有情人偏無法成眷屬,無情人偏被捏合在一起,都是空界判定。而生命線、禍福線、愛情婚姻線的今生的「果」,全是前衫的所茲所為這個「因」造成的。而今生的「果」,轉而又成為來世的「因」,這就是佛教的因果報應,三世輪迴。人們就在這沒完沒了的因果鏈中作無限的循環。
《紅樓夢》空界的實質,是宗教迷信觀念,是佛、道二教的匯流。凡是色界和情界無法解決的矛盾,都交由空界裁決,歸咎於命運的安排,體現了曹雪芹世界觀中的消極因素。空界是禁絕愛情的,這主要體現了佛教的禁慾主義。天上眾神仙如發生了愛情,要償愛情的夙願,不能在天宮戀愛,只能雙雙下凡歷劫,被空界發配到凡間,才能如願以償。償還夙願之後,最終仍然回歸到天上。無論是道教還是佛教,對人的外貌都是藐視的。道教的修行到功德圓滿的大士真人,幾乎都是一些畸形人,殘廢者。佛教稱人的肉體為「臭皮囊」,賤視人的最寶貴的肉體和生命。所以當一僧一道入到紅塵,便變成令人作嘔的形象。道教的目的在於貶低色界和情界,警告人們,人間一切不值得重視,連美的肉體也不值得留戀,天國才是最美好的,應全力以赴地追求。
四、色、情、空三層次的糾纏現象
《紅樓夢》色、情、空三個層次,如果互不相關,沒有聯繫,那麼《紅樓夢》的整體結構就是割烈的、斷層的,但《紅樓夢》的結構是相當嚴密的,可稱得上天衣無縫。靠什麼來把三個層次聯結起來呢?靠怪圈。這就是色、情、空層次自我相關,互相糾纏的一個個怪圈現象。 賈寶玉,是三個層次糾纏的引線人。曹雪芹把怪圈的起點,定位在空界。由空界出發,向下作螺旋式的下降,降到色界,降到情界,然後又回到原來的起點空界。 從賈寶玉的生活道路來看,他原是空界的赤瑕宮神瑛侍者,因凡心偶熾,要下凡歷劫,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掛了號」,由一僧一道帶他下凡投胎入世。賈寶玉在色界的賈府生活了十多年,經歷了極盛時期的榮華富貴、錦衣紈褲,飫甘饜肥的豪華生活。但色界的生活對於賈寶玉來說是平淡無奇的,不值得留戀。由於元妃省親建造了大觀園。元妃游幸之後,便命寶玉與眾姐妹進園居住,寶玉從此從色界進入了情界。在情界,賈寶玉與林黛玉的純真愛情有了滋生的培養基,因為逃脫了封建家長的監視,有更多自由接觸的時間和更廣闊的活動空間,所以,這濃烈的愛情便日趨熾熱和成熟。賈寶玉的親情、友情、艷情、詩情、雅情等等,也得到最大限度的培育和酣暢淋漓的發揮。可惜好景不常,隨著賈家的敗落,寶釵出嫁,黛玉夭亡,情界這個世外桃源也無法逃離劫難。情界不復存在,終於出家當了和尚,回歸空界。就這樣,寶玉身上牽著一條線,繞了空—→色—→情—→空一個怪圈,使空色情三個層次自我糾纏,緊密聯結在一起,形成一個複雜的怪圈現象,最終完成了《紅樓夢》嚴密的結構體系。 其他人物下凡,雖是為了陪伴賈寶玉的,卻各自也有自己的怪圈,不過這些怪圈遠沒有賈寶玉牽引的怪圈範圍那麼大罷了。如林黛玉也走著空—→色—→情—→空的怪圈,她從空界出發,原是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絳珠仙草,得到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修成仙女,後隨神瑛侍者下凡歷劫,報侍者灌溉之恩,所以到了色界的林家,後又到了賈府。在情界過了一段既甜蜜又富有詩意的生活後夭亡,又重新回歸空界。金陵十二釵走的是同樣的怪圈,只是她們多是陪神瑛侍者和絳珠仙草下凡歷劫的陪襯人物,沒有詳寫其空界身份而已。 怪圈現象的奧秘,雖然在現階段尚未能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但是《紅樓夢》中怪圈現象的實質,是曹雪芹世界觀的局限所致。曹雪芹的世界觀受到時代、階級、思維能力和思維方式的局限,對於封建社會末期複雜劇烈多變的現實,無法從根本上進行質的界定和把握,所以就無法從本質上有深刻的認識,更不可能找到解決矛盾的辦法,只好請空界來解決,歸咎於命運的安排,陷入唯心主義的宿命論之中而不能自拔。在《紅樓夢》中,凡不能解決的矛盾,一請出空界及和尚道士,便迎刃而解了。這是最簡單、最省心省力的方法,但也是最消極的於現實無補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