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空間研究的空白
幾乎沒有人認真研究後40回空間佈局
新京報：是什麼原因引發你對紅樓夢中的空間佈局進行研究的？
陳林：《破譯紅樓時間密碼》這部論著完成後，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大觀園有沒有原型？它是完全出於作者的想像虛構，還是對歷史上存在過的某個園林進行的藝術加工？由《破譯紅樓時間密碼》這部論著的基本結論出發，其實可以做進一步延伸的推論———也就是說，既然現存120回小說的作者是曾經擔任過江寧織造的曹頫\，而且小說又是曹頫\按照從自己出生的1706年到18歲時的1724年逐年展開敘事的，那麼一個自然而然的推論就是：大觀園很有可能以當年江寧織造府中的大花園為原型，榮國府自然是以江寧織造府為原型。這就是說，大觀園在南京。這個想法促使我再次細讀120回《紅樓夢》，特別關注小說關於榮國府和大觀園空間佈局的描寫。我的想法是，這一次我不但要從小說文本的細讀入手解決大觀園的原型問題，還要把榮國府和大觀園確切的空間佈局弄清楚，這對於我們深入理解小說肯定是有很大幫助的。
另一方面，從大觀園研究的歷史和現狀來說，以我所見的有限的研究資料，例如顧平旦先生編輯的研究論文集《大觀園》、周汝昌先生的論著《恭王府與大觀園》以及中國建築設計研究院黃雲浩先生發在互聯網上的研究文圖，幾乎沒有人把榮國府和大觀園恰當的空間佈局弄清楚；而且特別有意思的是，幾乎沒有人認真研究過後40回對於空間佈局的描寫，可以說這是一個學術研究的巨大空白。我個人很有興趣用審慎的研究來填一填這個空白。同時，我又發現不少研究者認為大觀園在北京，甚至就是以恭王府為原型，他們的論斷在我看來太過牽強。因此我想這一次得花點時間精力把紅樓的「空間密碼」徹底解開。
作者對空間佈局做了「苦心孤詣」的設計
新京報：很多小說的作者在創作長篇小說的時候其實並不會特別刻意考慮自己的寫作中的房屋佈局，院落設置。你為什麼認為在《紅樓夢》中的空間佈局，肯定是作者刻意設置過的？
陳林：作者在創作過程中是否刻意考慮空間佈局，這是一個可以證實和證偽的問題，不可以用預設的結論來扭曲文本的具體描寫。當我們認真去研究《紅樓夢》前80回和後40回對於空間佈局的描寫，我們不難發現作者是非常精心設置了榮國府和大觀園的佈局。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小說第63回寫「壽怡紅群芳開夜宴」，賈寶玉和一群女孩子行酒令，作者並沒有明確寫出當時的座次安排，只是寫了擲骰的點數和某幾個上家下家，可是我們仔細去研究一下這些描寫，很快就能發現確切的座次安排。由此可見作者在座次安排方面落筆之前先就有著明確的規劃。他是否把這種預先的規劃也用在了關於建築物空間佈局的描寫上，我們可以通過文本細讀研究來驗證。
後40回的作者在空間佈局的描寫上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前80回明明白白地把瀟湘館安排在大觀園西南角附近，可是後40回的作者卻把瀟湘館突然挪到了東北角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後40回的作者關於空間佈局的描寫，恰恰使大觀園中的省親別墅與榮國府的大正房榮禧堂重疊在一起，省親別墅就是榮禧堂！而他對於瀟湘館位置的「乾坤大挪移」，很明顯是為了防止讀者輕易地看穿這個佈局。
由於省親別墅就是榮禧堂，我們很快就可以把榮國府正確的空間佈局理順了；由這個隱藏的正確佈局來考察前80回的描寫，我們又很快可以發現：前80回幾處空間佈局的混亂描寫，恰恰也是在暗示這個正確的佈局。
新京報：我發現在你的論文中，好像沒有明確地指出榮禧堂在整個榮國府的什麼位置上，省親別墅在大觀園裡的位置也沒有特別的指出。
陳林：這篇論文還是一篇初稿，可能會有疏漏之處，不過我已經明確寫出了榮禧堂的位置：「榮禧堂大致在榮國府的南北中軸線上，大觀園在榮禧堂東面偏北的位置。」如果再說細緻一點，根據中國古代建築院落和組群空間佈局的一般規律，榮禧堂肯定位於長方形榮國府的後段中部。
省親別墅的位置在前80回中也有比較明確的交待，第17回寫賈政帶領清客相公和寶玉環遊大觀園，走到省親別墅時，「才游了十之五六」，這說明省親別墅大致位於大觀園的南北中軸線上。論文初稿也指出了這一點。
「空間解碼」可與「時間解碼」相互證明
新京報：你曾經寫過《破譯紅樓時間密碼》一書，認為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是同一個人。那麼在研究紅樓夢的空間佈局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判斷在裡面？
陳林：不會有你說的這種先入為主的判斷。我在論文開篇就說了：「後40回的情節敘述表明：大觀園中的『省親別墅』就是在榮國府原有的正房『榮禧堂』基礎上擴建而成的。
這一點不但能夠充分證明現存120回是一個整體，而且可以充分證明大觀園的原型就是江寧織造府。這一論斷自成體系，可以單獨得出，並與《破譯紅樓時間密碼》的論斷和推論構成相互證明。「事實上，我在展開論述時，也是把前80回和後40回的空間佈局分開進行總結描述，再進行比較的。
新京報：即便是省親別墅就是榮禧堂，也沒有證據能證明，120回小說是同一個作者。
陳林：請你設想一下，後40回的作者精心暗示省親別墅就是榮禧堂，他究竟是什麼人呢？從一般的道理上來推斷，只有一個合理的結論：這個作者就是前80回作者本人。我們還能夠在小說文本上發現不少確鑿的證據來證明這一點。我舉一個文本的例子。
前80回的描寫表明，王夫人的院落包圍在榮禧堂的東北角上，賈政的書房在榮禧堂的「東廊」上。可是，由於榮禧堂就是省親別墅，因此王夫人院落正確的位置只能是包圍在榮禧堂（大觀園）的西北角上，賈政的書房在榮禧堂（大觀園）的「西廊」上。請注意，前80回的描寫恰恰暗示了這種正確的佈局。第8回寫到，寶玉準備從所住的賈母院出發，到榮國府東北角上的梨香院去看望薛寶釵，寶玉怕路遇父親因此寧願繞路從正門出來，過穿堂，再向東北繞廳後而去。寶玉從賈母上房後角門過去怎麼會遇見賈政呢？第3回明白告訴我們，賈政住的地方是在榮禧堂「東廊三間小正房內」，因此寶玉從賈母上房後角門過去上東北角的梨香院，恰恰不容易遇見賈政。
當王夫人的院落包圍在榮禧堂的西北角上，賈政的正房也因此在「西廊」的三間小正房內時，寶玉出賈母上房正門，再向東北繞廳後而去，這才容易碰到賈政。果然，到第8回也暗示賈政的正房就是在「西廊三間小正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