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大觀園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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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評論

《紅樓夢》的大觀園模型,曩年在滬南蓬萊路的蓬萊市場展出。原來模型作者楊令茀女士,是江蘇無錫人,那市場是無錫匡氏所經營,他們有同鄉之誼的。這次展覽,筆者曾去參觀,並晤見令茀女士,迄今腦幕中猶留著深刻的印象,可是女士卻於今春在美國逝世,年齡已超過九十了。

    記得這時的模型,陳列在四張拼合起來的大菜台上,什麼怡紅院、瀟湘館、秋爽齋、藕花榭、蓼風軒、櫳翠庵、紫菱洲、荇葉渚、暖香塢、綴錦樓、含芳閣、凸碧山莊等等,應有盡有,都揣摹著大觀園的原來結構,把它縮為具體而微的雛型,花了若干年的心力,才得有此成績。舉凡窗格門欄,屏障簾帷,無不細磨精琢,環以林阜池塘,假山橋閘,亦極縈迴曲折高低上下之妙。並且建築物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哪個在左,哪個在右,有近密的,有杳遠的,有通連的,有間隔的,都按著比例作為差距,真是鬼斧神工,為之歎絕。

    令茀女士,字清如,她是無錫名宿楊宗濟的幼女,生子前清光緒丁亥年。宗濟曾任江蘇溧陽縣教諭,令茀淵源家學,擅文能詩,著有《莪慕室吟草》一冊,印行問世。如吊朝鮮故宮七絕一首云:「草枯塞北千堆雪,籬菊山楓島國秋。憑弔殷墟舊宮闕,含情重憶鳳凰樓」,一時傳誦。又在上海學習英語,為馮緒承之得意弟子。還無錫後,從吳觀岱學畫,觀岱名宗泰,有江南老畫師之號,山水、人物、花卉,無不氣韻蒼潤,一洗娟媚甜俗之習,令茀得其指導,筆墨亦迥異凡輩,但頗自矜重,概不訂潤鬻賣。筆者藏有其竹禽圖一軸,她的同鄉孫伯亮藏有其小對聯一,極精雅流轉,可見她書與畫,都具有相當的功力。後來她到北京,復請益於樊增祥、陳寶琛,詩文更清瀏遒上,為巾幗中特出的人物。她的長兄壽楠為京華寓公,令茀即住在長兄處。又和廉南湖、吳芝瑛夫婦相稔,廉氏伉儷寄寓翊教寺,令茀一度也居於翊教寺中,且拍了照片留念。

    令茀抱獨身主義,可是父母不以為然,認為女大當嫁,嫁了才得償向平之願,結果暗暗地為她擇婿常州李氏子,選了吉日良辰為于歸之計。她沒有辦法,只得乘彩舟赴李氏家,舉行合巹典禮。既而送入洞房,她在花燭輝映之下,整整坐了一宵,等到天明,她卸去新娘的服裝,換穿帶來的衣裳,悄悄地逃還無錫。留一字條給新郎,請他別娶侍妾,一切費用,歸她負擔云云。

    她制大觀園模型外,尚制頤和園模型,成為姊妹作。又臨摹了中國歷代帝后像,在上海、北京、南通及朝鮮、日本等處,都舉行展覽,最後遠渡重洋,到美國展出,即定居於美國費城,直至逝世。

有關大觀園模型的一件史料

徐恭時

    余友鄭逸梅兄今夏撰文,記早期製作大觀園模型之楊令茀事跡,持以示予。燈下讀過,猛憶篋中所藏尚有是項資料,乃得曹血俠君所撰《大觀園模型記》一篇。原載《半月》第三卷第十號(春節號),一九二四年二月五日出版,卷首印有「大觀園模型」照片。茲將全文移錄於下,以嚮讀者。

附:《大觀園模型記》(曹血俠)

    無錫楊君壽楠妹令茀女士,煞費經營,築成《石頭記》大觀園模型,玲瓏剔透,幾疑鬼斧神工。陳設時須佔十四方桌。其中殿閣樓台,簾櫳窗櫺,人物器具,園林景色,一一備置,靡弗精肖。倘披大觀園圖對照,誠不差累黍也。

      去年澄江等處開展覽會,頗為美術界稱譽,則其名貴可知矣。胡君汀鷺,嘗詠《大觀園模型》詩四首,絕佳,茲錄之:

一、悲綠悼紅幻想深,卻從幻想造園林。

就中往事那堪說,金玉因緣木石心。

二、人人不讀《紅樓夢》,多想《紅樓夢》裡游。

景物分明真亦假,凝神一樣惹閒愁。

三,世界三千藏芥子,名園偌大盡盤桓。

癡心先覓瀟湘館,中有臨風翠袖寒。

四、金釵十二已成灰,劫換滄桑又幾回。

無可奈何天亦老,大家莫向夢中來。

    詩載無錫《轟報》,傳誦一時。

    或有疑女士酷愛《石頭記》,故築模型以自況紅樓中人者,女士不復能忍,更作一文以自明,曰:

    「余制大觀園,初未嘗一讀《紅樓夢》全書;八、九歲時,好六法,苦無師,聞人言,學畫須從界畫入手,宋李營邱、明仇實甫樓閣精絕,後人無復  繼之者。牆頭適懸《大觀園全圖》,余乃旦夕摹之。然余好建築尤甚於丹青,刀鋸繩墨,雖亂離之時,倉惶走避,輒以自隨。讀書之時,構小屋,孜  孜不倦。己未(按:此指一九一九年。錄者補注),出歷年所制,擇其完好者留之,亭榭五、六種,思構一園亭,苦無圖樣,則仿幼年所摹大觀園而為之。維時,予知大觀園之典,出自《紅樓》說部。《紅樓》為小說之巨擘;既建斯園,不能不一考園之出處;乃取《紅樓》讀之;既讀,則大悔曰:《紅樓》中人,皆余習見,戚黨子弟,如賈寶玉者,車載斗量;天下閨秀之鬱結自苦,如林黛玉者,又比比皆是;其餘諸人,勢利卑鄙,亦余趨避不遑者。然則,其人其事,皆無足取,可取者,惟其用筆耳。余何為經之營之,為若    輩經營宮室,若是其用心哉?余園既誤用大觀之名,人必謂余深於「紅學」,而崇拜其書者。故敘其始末如此。」

       後有美利堅女教士數人,睹此模型,稱羨不置,慫恿女士至美一遊,陳列紐約博物院中,畀彼邦人士之眼福。女士已允之,但行期尚未定耳。

大觀園模型

周紹良

       《石頭記》是因為由於頑石所記而得名,《紅樓夢》則因為警幻仙姑曲演《紅樓夢》而得名,實則全書是整個一部大觀園故事。頑石所記者大觀園也,紅樓所夢者大觀園也;興建了大觀園而全部故事鋪開,大觀園頹廢了故事也就結束;這所大觀園對整個故事是這樣重要。

        它是一所富麗堂皇的大花園,是真實的,從曹雪芹在書中所描繪的一些路徑,橫通直達,無往不通,可見每一院落,每一亭館,都有它固定地點,決非向壁虛構。這在書中第十七回借寶玉題對額事把整個園子鋪敘了一番,使我們不難想像怡紅院、瀟湘館、蘅蕪院、稻香村等等處所是怎樣安排的。

        不過它還是有些撲朔迷離的地方,使人無法推尋,所以過去有人很想畫一幅《大觀園圖》,卻始終沒能準確地把某些館院安放在適當地方;可見要把大觀園徹底搞清楚也還是不容易。光緒年間石印本《紅樓夢》為使讀者比較明瞭大觀園的佈局,也曾畫了《大觀園圖》,只是大體可按,而不能處處確有依據,從想像來的佔大多數;更有專門作有《大觀園圖說》的,更是「間有增益」,否則安排不下,並且「頭緒紛如,良多掛漏」(《大觀園圖說》注)。所以要把這大觀園平面鋪開,置於眼底,的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一九六三年「曹雪芹逝世二百週年紀念展覽會」曾有大觀園模型一座展出。這當然比畫《紅樓夢圖》更難一層了。當時化了不少人力,費了無數功夫,但結果還是沒能全符書中所述,也未能盡恰人意,中間不少專家為之出謀劃策,也只能到此地步而已。

         說到大觀園模型,不能不令人想起無錫楊令弗女士,她早在一九一九年,就曾做過一副大觀園模型,雖然不能比「紅展」所制完備,而以大觀園付之模型論,則楊氏之作當為嚆矢。其模型曾於抗戰前附展於北京圖書館《樣子雷》模型展覽,頗受人重視,今已不知去向,據楊氏所作《大觀園模型記三》雲已「船送美洲博物院」,然耶否耶?不得而知。

         楊氏曾作有《大觀園模型記》三篇,附錄於此,以為中國工藝史資料,也為關心《紅樓夢》資料者參考。

附:大觀園模型記(楊令茀)

記    一

        已未(一九一九)制大觀園,仿禁苑規模,幻空中樓閣。範金為沼,削木為梁,琉璃為瓦,丹粉為牆,萬字欄干,千秋院宇。銅山踞承露之台,麋鹿在集靈之囿,曲廊邃室,水榭橋樑。田隴迤彌則遠接茅廬,宮殿巍峨則近連梵宇。架有籐蘿,池有畫舫。疊石為山,用張南垣之法;折枝為樹,得郭橐駝之傳。黃沙築地,青苔繞徑,林木蓊鬱,粉牆蜿蜒。人物有斗草者,弄槳者,逗鸚鵡者,聽琴者,醉眠者,撲蝶者,掃花者,課童者,戲鞦韆者,一一取法畫中。霧縠蹁躚,芳蘭竟體,山巔水涘,以遨以嬉。池中初置噴水泉,飛珠濺雪,竟日不竭。全園佔地十六方尺,並案十四陳之。竹頭木屑,並作棟樑;刀鋸版築,百工成備。《左氏傳》敬姜論勞逸曰:「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嚮義,勞也。」余以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經營之始,蓋本此意雲。

記    二

         余制大觀園,初未嘗一讀《紅樓》全書。八九年時,好六法,苦無師承,聞人言,學畫宜從界劃入手。宋之李營邱,明之仇實甫,運筆入化,無非從短鑊中來。案頭適有《大觀園圖》,乃取而旦夕摹之。然余好建築,尤甚於丹青,雖亂離之時,倉皇出走,刀鋸繩墨,不去手也。讀書之暇,構小屋,孜孜不倦。己未,出歷年所制,擇其完好者留之,得亭榭五六座,思構之園亭,苦無圖樣,則仿幼年所摹《大觀園圖》而取其大略焉。惟時余知大觀園之典出《紅樓》說部。《紅樓》為小說巨擘,既建斯園不能不一考園之出處,乃取《紅樓》讀之,則大悔日:《紅樓》中人,皆余習見,戚黨子弟如賈寶玉者,車載斗量;閨秀之郁絕自苦如林黛玉者,又比比皆是。其餘如探春輩,或勢利,或忘本。亦有一二高潔如惜春,如李紈,又皆以為碌碌無足輕重。然則此書用意,尚何足取?可取者其用筆耳!余何為經之營之為若輩經營宮室若是其用心哉?余園既誤用「大觀」之名,人必謂余深於紅學而崇拜其書者,故敘其緣起如此。編者按:此文與曹血俠「大觀園模型記」中所引,字句稍有不同,當是定稿。

記    三

        余將觀藝京師,是園遂以扃鐍。癸亥(一九二三)南還,閱五年矣,乃重修大觀,去噴水泉,以遵古制。陳而觀之,中西士女並至。美國女醫士任女士、柏女士等請余捐助醫院,舶送美洲博物院中。余慨然日;「人生朝露,百齡俄頃,吾園得與西方古物同壽,復何憾焉?」攝影以留記念,並為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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