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閱微草堂筆記》 中的紅學有關的材料

《 閱微草堂筆記》 中的紅學有關的材料

《 閱微草堂筆記》 中的紅學有關的材料

紅樓文化

曹雪芹(?一1763 ,一作1764 )與紀昀(1724 - 1805 )可謂同時代人,《 紅樓夢》 一書,博雅如紀昀,當有讀到的機會.蔣瑞藻《小說考證》 卷七紅樓夢條引《 續閱微草堂筆記》 說:「《 紅樓夢》 一書,膾炙人口,吾輩尤喜閱之。然自百回以後,脫肢失節,終非一人手筆。戴君誠夫,曾見一舊時真本,八十回之後,皆不與今同。榮、寧籍沒後,皆極蕭條,寶釵亦早卒,寶玉無以作家,至淪於擊柝之流;史湘雲則為乞丐,後乃與寶玉仍成夫婦.故書中回目有「因麒麟伏白首星」之言也。聞吳潤生中承家,尚藏有其本,惜在京邸時未曾談及;埃再踏軟紅,定當假而閱之,以擴所未見也。」

這是一條很重要的材料,談紅學者時或引之。《 續閱微草堂筆記》 作者不明誰何,學者或仍歸之於紀昀,或亦於此未能無疑辭。1 此書未見傳本,無從判定。檢《 筆記》 所記實未見直接有關曹雪芹《紅樓夢》 的文字,但有間接關乎紅學者三事,請分別述之。

《 灤陽續錄》 (二): 「宗室敬亭先生,英郡王五世孫也。著《四松堂集》 五卷,中有《 拙鵲亭記》 曰:『鵲巢鳩居,謂鵲巧而鳩拙也。小園之鵲,乃十百其侶,帷林是棲.窺其意,非故厭乎巢居,亦非畏鳩奪之也。蓋其性拙, 視鳩為甚,殆不善於為巢者,故雨雪霏在,毛羽䄜褷而朝陽一烯,乃復群噪於木杪,其音怡然,似不以露棲為苦。且飛不高翥,去不遠揚,帷飲啄於園之左右二或時入主人之堂,值主左食棄其徐,便就而置其啄;主人之客來,亦不驚起,若視客與主人皆無機心者然。辛丑初冬,作一亭於堂之北,凍林四合,鵲環而棲之,因名曰拙鵲亭.夫鳩拙宜也,鵲何拙,然不拙不足為吾園之鵲也。』案此記借鵲寓意,其事近在目前,定非虛構,是亦異聞也。先生之弟倉場侍郎宜公,刻先生集竟,余為校缽,因掇而錄之,以資談柄。」

按愛新覺羅敦誠字敬亭,號松堂,與乃兄敦敏(字子明,號懋齋)跟曹雪芹交最久,相知最深。在敦誠的《四松堂集》 及敦敏的《 懋齋詩鈔》 中收有若干跟曹雪芹生平有關的極為珍貴的材料,治紅學者一向倚為典要。吳恩裕先生所著《 曹雪芹叢考》 中有《 敦敏、敦誠和曹雪芹》 專篇論之。2 因此對於作為曹雪芹至交的敦誠,我們自然也希望能知道得更多一些。檢《 四松堂集》 3 卷首有紀昀所作的一篇序,對敦誠的為人和詩文甚為推重,有云:「桂圃侍郎既刻其先德之遺集,復哀輯伯氏敬亭先生詩二卷文二卷筆座一卷,總題日《四松堂集》 .問序於余。余讀之,遙情幽思,脫落畦封,多使人想像於筆墨外。其詩古體勝今體,古體七言又勝於五言,高者攀韓、蘇之壘,次亦與劍南、遺山方軌並行,其文似從公安、竟陵人,而逸致清言,上追魏晉。……其亦人傑也哉!… … 則先生之學識深矣。……然則侍郎以同氣之故,校刻斯集,為因人以存其文.後之讀斯集者,睪然高望,慨然遠想,固可因文以見其人矣。」末署「嘉慶丙辰長至後五日河間紀的撰時年七十有三。」另據《曹雪芹叢考》 附錄《 <四松堂集>集外詩文輯(增補)》 第三《 <四松堂集>未刻永惠、永忠、劉大觀的序文和紀購的附識》 引《 附識》 說:「詩意高超古 雅,誠得溫柔敦厚之遺者。至其議論獨闢處,雖古人不多讓焉。後之讀者能不欽為風雅之宗!《筆塵》上下兩卷雖不多,然一字一句皆卓有高識,且立言俱得中和之氣。誠揮塵之雄談,藝林之佳品。速付諸梓,以公同好。丙辰冬日紀昀又識。」此《 附識》 今不見《 四松堂集》刻本。查序文作於嘉慶丙辰(元年,1796 年)長至後五日,《 附識》 署丙辰冬日。按「長至」通指復至或冬至,《附識》 作於是年冬日,則序文之長至為冬至,《 附識》 蓋在序文寫作後不久成之.複查《 灤陽續錄》 小序署「嘉慶戊午七夕後三日觀奕道人書於禮部直廬時年七十有五。」戊午當嘉慶三年(1798 年),後於撰寫《 四松堂集序》 及《 附識》 兩年。《 筆記》 轉錄的《 拙鵲亭記》 原載《 四松堂集》 卷三,取以檢對,文字小有異同.這裡,使我們感興趣的是兩個問題:第一,紀氏《筆記》 此條所謂可資「談柄」的「異聞」,弦外有音,必非無根游談,紀氏心目中也不會全無影響.而立言謹慎,於寓意雲何,第無一言及之。此事諒與曹雪芹無干,但對考究跟雪芹過從甚密的敦誠一生行實,卻不無待發之覆。第二,《筆記》 說:「刻先生集竟,余為校讎。」又從所撰《 四松堂集序》 和《 附識》 得知,他不但認真讀了集子裡詩文,且深人置評;那麼,對其中和曹雪芹有關的《 寄懷曹雪芹》(卷一)、《 佩刀質酒歌》 (同上)等詩,紀氏無疑是過了目的.4 又由他對敦誠詩的評價,認為古體勝今體,古體七言又勝於五言,也應當引起我們的注意.檢《 四松堂集》所收七古不過二十來首,而《寄懷曹雪芹》 與《佩刀質酒歌》 又都堪稱七古中情辭並茂的上乘之作,紀氏說敦誠的詩七古勝於五古,此兩詩當居首選.又兩詩不但明舉雪芹之名,《寄懷曹雪芹》 詩中還有「不如著書黃葉村」之句,然則對於曹雪芹其人其書(《紅樓夢》 )紀氏也應該是耳熟能詳的;可惜在《 筆記》 中竟不著一字。《 續閱微草黨筆記》說:《 紅樓夢》 一書「膾炙人口,吾輩尤喜讀之.」 (見上引).但此書是否果出於紀的之手,還有疑問,就只好置之不論了。

《 如是我聞(二)》 :「宗室瑞華道人言:『蒙古某額附嘗射得一狐,其後兩足著紅鞋,弓彎與女子無異。』」

這是一則很無聊的小故事,無多新義.但提供故事的宗室瑤華道人,卻跟《 紅樓夢》 有點奇特的瓜葛.說「奇特」,因為他是早就知道《紅樓夢》 這部書,卻有意迴避而不敢讀的一個人.諸家已檢出,瑤華道人即弘晤,字醉迂,是諴格親王允秘之子、乾隆皇帝的堂弟。據永忠《 延芬室集》 所收《 因墨香得觀<紅樓夢>小說吊雪芹》的三首詩云:「傳神文筆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淚流。可恨同時不相識,幾回掩卷哭曹侯." 「顰顰寶玉兩情癡,兒女閨房語笑私。三寸柔毫能寫盡,欲呼才鬼一中之。」「都來眼底復心頭,辛苦才人用意搜;混沌一時七竅鑿,爭教天不賦窮愁.」5 瑤華有批語道:「此三章詩極妙,第《紅樓夢》 非傳世小說,余聞之久矣,而終不願一見,一恐其中有礙語也.」按永忠字良甫,一作良輔,又字敬軒,號集仙,一號臞仙.系康熙帝曾孫,允禵之孫,弘明之子.瑤華蓋於永忠為堂叔。6 《 清史稿》 卷二二。《 諸王· 聖祖諸子傳》 :諴格親王允秘「聖祖第二十四子.」弘晤「允秘第二子,字仲升,乾隆二十八年封二等鎮國將軍,三十九年進封貝子,屢坐事端奪爵.嘉慶間,授奉恩將軍,卒。弘晤工畫,師董邦達,自署瑤華道人,名與紫瓊並.」7 關於恐《 紅樓夢》 中有所謂「礙語」一層.周汝昌先生在《紅樓夢新證》 初版本中云:「瑤華所謂『礙語』乃綺語,非禁諱語耳。」8 後在修訂本中改為「此乾隆時宗室深知其政治意義.不敢接觸之確證也.』9附帶說一句.弘晤從之學畫的董邦達,善畫山水。官至吏部尚書,曾與曹雪芹有所交往,為雪芹所著《南鷂北鶯考工志》 (《廢藝齋集稿》 所收作過序十。

《 筆記》 此條自與曹雪芹、《紅樓夢》 無涉,但因瑤華與《 紅樓夢》 有此一段公案,特連 帶及之,從而得知紀昀跟「不欲一見」《 紅樓夢》 的瑤華是有所往還的。可惜所知無他.僅此而已。

《 如是我聞(四)》 :「裘文達公踢第,今宣武門內石虎胡同。文達之前,為右翼宗學。宗學之前,為吳額附府。吳額附之前,為前明大學士周延儒第。… … 廳事西小崖兩楹,曰好春軒,為文達燕見賓客地。……

這條材料,業經有人檢出。裘文達公就是裘曰修,江西新建人,字叔度,一字漫士,乾隆四年進士,歷任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又吏、戶、工三部左右侍郎,禮、刑、工三部尚書,卒謚文達。[11]

《 筆記》 云云,其與紅學有關者,要為裘曰修石虎胡同踢第曾為右翼宗學所在一節。考敦誠《 四松堂集》卷一《 寄懷曹雪芹》 詩中有「當時虎門數晨夕,西窗剪燭風雨昏;接䍠倒著容君傲,高談准辯虱手捫」之句。據諸家所考,「虎門」即指右翼宗學,曹雪芹跟敦敏、敦誠兄弟應當就是在右翼宗學裡結交的。敦氏兄弟時為宗學裡的學生;雪芹的身份待考.

關於有清一代右翼宗學的所在地點,見於文獻記載者並非始終一處,現排比諸書所記如下:

〔 一」於敏中等編纂《日下 舊聞考》 卷六二官署.宗學「左右翼各一,雍正三年特建,以教宗室子 弟,左翼舊在大市街東,今移燈市口;右翼舊在瞻雲坊北,今移絨線胡同。」

〔二〕昭褳《 嘯亭雜錄》 卷九宗學「雍正中特設宗室左右翼各學。… … 左翼在金魚胡同,右翼在簾子胡同。」

[三」《 閱微草堂筆記· 如是我聞(四)》 :「裘文達公賜第,在宣武門內石虎胡同。文達之前為右翼宗學,… … 」(已見上引)。

〔四」吳長元《 哀垣識略》 卷七「右翼宗學在宣武門北絨線胡同。」

〔五」《 光緒順天府志》 卷七京師志· 衙署「宗學左右翼,雍正三年特建.… … 按左翼在燈市口,右翼在絨線胡同。」卷九京師志· 官學「左翼宗學在燈市口;……右翼宗學在絨線胡同。……按《 舊聞考》 雲,右翼舊在瞻雲坊北。」卷一三京師志.坊巷「絨線胡同… … 右翼宗學在北。《 嘯亭雜錄》 謂在簾子胡同,誤也。」又「瞻雲坊北大街,俗稱西單牌樓大街,……南接宣武門大街,… … 舊有右翼宗學,後移絨線胡同。」

〔六」朱一新《 京師坊巷志稿》 捲上絨線胡同「右翼宗學在北,《 嘯亭雜錄》 謂在簾子胡同,誤也,」又宣武門大街「宣武門俗沿元稱曰順承門,北有坊日瞻雲。… … 右翼宗學舊在瞻雲坊北,今移絨線胡同。」

〔 七」朱一新、繆荃孫《 京師坊巷志》 卷二絨線胡同「右翼宗學在北,《 嘯亭雜錄》 謂在簾子胡同,誤也。」卷三「宣武門俗沿元稱曰順承門,北有坊曰瞻雲。… … 右翼宗學舊在瞻雲坊北,今移絨絨胡同。」卷五「瞻雲坊北大街俗稱西單牌樓大街。… … 舊有右翼宗學,後移絨線胡同。」又西大市街「俗稱西四牌樓大街,南接瞻雲坊大街." [12]

綜合以上所舉各條,可歸結為:

( l )清代右翼宗學所在地點,有瞻雲坊北、簾子胡同、石虎胡同、絨線胡同諸說.

( 2 )清末纂修的《 光緒順天府志》 及《 京師坊巷志稿》 、《 京師坊巷志》 ,並認為《 嘯亭雜錄》 所云右翼宗學在簾子胡同有誤,正應作絨線胡同。

( 3 )各書對右翼宗學遷移的具體年分並失載。

茲請於此少加考說.

在上舉右翼宗學所在地點的四說之中,瞻雲坊北、絨線胡同未聞異議,石虎胡同惟見於《閱微草堂筆記》 中的《 如是我聞(四)》 ,雖似孤證,但曉嵐(紀昀字曉嵐)與文達淵源甚深,交非泛泛,時相過從,《 筆記》 中記文達事有四條之多,其《 灤陽消夏錄(二)》有一條且明記「曩在裘文達公家」云云。是曉嵐為文達座上常客,《 如是我聞(四)》 條於石虎胡同裘氏賜第之規模格局尤能娓娓道之;則所說裘氏石虎胡同居所之遞嬗沿革當有據。而且在《京師坊巷志稿》 石虎胡同引《 如是我聞》 此條,於「裘文達之前為右翼宗學」一語巴不見有疑辭(見下文引),至於所謂右翼宗學在簾子胡同「誤也」,據楊進銓先生撰寫的《 蒙藏學校石虎胡同校址及其歷史沿革考辨——兼考右翼宗學、松坡圖書館遺址》一文,其《 石虎胡同7 號右翼宗學》 -文,解釋說「簾子胡同就在絨線胡同內。」[13]楊進銓先生身居京華,所說當有據。我則簾子胡同與絨線胡同所指實乃一事,《嘯亭雜錄》 云云,錯也還錯不到哪裡去。

至於瞻雲坊北,即瞻雲坊北大街,「俗稱西單牌樓大街。… … 舊有右翼宗學,後移絨線胡同。」[14]查石虎胡同即位於西單牌樓大街,則右翼宗學舊址即在石虎,同無疑。「瞻雲坊北」泛稱其方位,「石虎胡同」乃確指其具體地點.是有清一代右翼宗學所在地蓋有兩處,初在石虎胡同,後移絨線胡同。

請再說右翼宗學創辦之年及其由石虎胡同遷往絨線胡同之年。

《 東華錄》 雍正二年甲辰閏四月丁丑「命左右兩翼各立宗學一所,揀選宗室四人為正教長.十六人為副教長;宗室子弟願人學者,分別教習清、漢書。讀書之暇,演習騎射,並月給銀米紙筆等項,以隆教育。」時賢或以為是年就在這裡設立了右翼宗學;但前引《日下舊聞考》 卷六二官署· 宗學卻說:「左右翼各一,雍正三年特建。」《 光緒順天府志》 卷七京師志· 衙署· 宗學左右翼並同。年份前後相差一年。此必有說。據楊乃濟先生所撰《 右翼宗學考辨》 文,在《 欽定八旗通志》 .卷一一五營建四檢出一條十分重要的史料,裡面說:「右翼宗學於雍正三年初設在西單牌樓北日石虎胡同,共房八十八問,乾隆十九年稱於絨線胡同內板橋巡東,共房三十六間。」[15] 這不但肯定了右翼宗學初設時在石虎卻同,而且明確指出初設的年代為雍正三年,並且告訴我們右翼宗學由石虎胡同遷往絨線胡同在乾隆十九年,還記載了右翼宗學在石虎胡同和絨線胡同房間的具體數字。記事翔實,十分可貴。又楊乃濟先生在該文中還引用了從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檢出的內務府奏案:「總管內務府謹奏:為請旨事.乾隆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內閣奉旨:交內務府於內城官房中,查一所賞給裘曰修居住。… … 現有宣武門內石虎胡同宗學.因糟朽破壞交回房一所,計八十六間,若通融粘補收拾,可談得住房四五牛悶。… … 奉旨:著將石虎胡同房間賞給。欽此。」這就把右翼宗學由石虎胡同遷往絨線胡同,系因舊房糟朽破壞之故,也說清楚了。

據此右翼宗學之設,蓋在雍正二年決定,次年(雍正三年)正式開辦。楊進銓先生文中也已揭明此義。

關於裘曰修賜第在乾隆二十一年,我在獲讀湯乃濟先生大作以前,亦曾從《 清史列傳》 及《 裘文達公文集》 有關之文推考得之。查《清史列傳》卷二三《 裘日修傳》 :乾隆二十一年九月「恩賞分戶部飯銀每年五百兩.」又《 裘文達公文集》 卷首《 行述》 :「官吏部時,上垂念家計,賜分戶部飯銀,賜第於宣武門內之石虎胡同.」[16] 因蠡測踢第與賜銀略當同時,並在乾隆二十一年。云云。現內務府奏案具在,所記彰彰明甚,通可直引其文,用不著遷曲求之了。

以上是對右翼宗學所在地點及其由石虎胡同遷往絨線胡同年分所作的探考,兼及右翼宗學開辦之年及裘日修賜第之年。至若《如是我聞》 所記.裘曰修石虎胡同賜第,右翼宗學前為吳額附府及周延儒第各節,《 京師坊巷志稿》 捲上石虎胡同條說之甚悉:「《 嘯亭續錄》 :裘文達曰修賜第在石虎胡同,……洪亮占《更生齋集》 :裘文達賜宅構一軒,名好春,退直所憩,賓客門下士往來者,於閣人率不關白,逕人此軒。若已退直,則公必坐軒左右若待客矣。一日值歲小除,諸人鹹詣軒與公餞歲,忽司閽者至公側耳語,公大笑曰:『戶部堂官歲盡分飯食銀,亦不可告人耶!』即命絮一囊至,瀉去之,皆庫貯大定五十兩。公數座中數若干,令各懷其一,曰:『諸君年事大窘,聊以分潤耳.』數不足,覆命人取之,遍給乃止.紀的《 如是我聞》:裘文達之前為右翼宗學,宗學之前為吳額附府,吳傾驗之前為前明大學士周延儒第.… … 廳事西小屋兩楹曰好春軒,為文達燕見賓客處.案吳三桂子應熊,尚太宗幼女純格長公主,即吳額附也。後三桂叛,應熊及其子世霖皆伏誅。花村看行侍者《談往》 :董心葵名廷獻,武進人,偶過石虎胡同,有延陵會館,門欹牆缺,心葵私計曰:此奇貨可居也。乃罄其三千金,飾除整飭焉.時周宜興滋:延儒宜興人)將介枚卜,敦請而奉為王室,始而駭,既而感,後則安焉。敬之愛之,尊之信之,千金萬金之托,萬一言九始之信,內外事委任而授教焉,此真奇賈哉。案如《談往》 所言,則延儒居第其初本常州會館也。」

查周延儒明崇禎初拜人學士,起為首輔,其人庸駑無材略而性復貪讀,入《明史》 卷三O 八《 奸臣傳》 。延陵即常州,則右翼崇學舊址明末本為常州會館,又周延儒居第,入清為吳額附府,吳額附即吳三桂之子吳應熊,尚清太宗幼女純恪長公主。《清史稿》 卷四七四《 吳三桂傳》 :順治九年「三桂敘功歲增俸千,子應熊尚主,為和碩額附,授三等精奇尼哈番,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康熙十三年正月,三桂潛稱周王元年,… … 上命誅應熊及其子世霖,諸幼子貸死入官。」又捲一六六《 公主表》 :太宗第十四女「庶妃察哈爾奇壘氏生,初封和碩公主,順治十四年,進和碩長公主,十六年,封建寧長公主,復改純格長公主。順治十年八月,下嫁吳應熊。崇德六年十二月生,康熙四十三年十二月亮,年六十三。」

石虎胡同裘曰修賜第在右翼宗學以前的更迭,可知者大略如斯。所以不憚辭費瑣瑣考之者,實因曹雪芹曾任職於石虎胡同右翼宗學,並與敦敏、敦誠兄弟結識訂交;而現存敦敏、敦誠的某些詩文,又是今天研究曹雪芹、《紅樓夢》 不可多得的重要材料,上引《 閱微草堂筆記》 所收《 如是我聞》 之文之與紅學間接有關,即在於此。

關於曹雪芹在右翼宗學任職的時間,不可確考.但有幾條有關的史料。據《四松堂集》 卷首《 敬亭小傳》 及《 四松堂詩鈔》 所收《 歲暮自述五十韻寄同學諸子》 詩,知敦誠以乾隆九年(1 744 年)十一歲時人宗學[17]。又吳恩裕先生據曹雪井《南鷂北鳶考工志》 自序,考定雪芹離開宗學約在乾隆十五、六年間(1750 - 1751 )。並認為敦氏兄弟乾隆九年入右翼宗學,容有與雪芹接觸之可能,而敦誠「虎門數晨夕」與雪芹結下深厚友誼的「當時」,諒在敦誠十五、六歲時的乾隆十三、四年間(1748 一-1749 年). [18]可參考。但這仍不能界定雪芹在右翼宗學任職年代的上限,無從深考。及至敦氏兄弟參加宗學歲試,在乾隆二十年(1755 年),時已在右翼宗學遷往絨線胡同之後。次年(乾隆二十一年,1756 年),石虎胡同右翼宗學舊址就賜第給裘曰修了。又據《四松堂集》 卷四《 先祖妣瓜爾佳氏太夫人行述》 :「丁丑,誠隨先大人司椎山海。」[19] 按丁丑當乾隆二十二年,1757 年,時敦氏兄第之父瑚到氣司榷山海關,敦誠以是年遵父命分榷松亭,[20]此際敦敏也在錦州做了稅官。[21] 這一年,乃是賜第給裘曰修的次年,裘氏當已遷人石虎胡同右翼宗學故宅。

也是在同一年,敦誠寫了一首很有關係的《寄懷曹雪芹》 的詩,裡面有「感時思君不相見,薊門落日松亭蹲(原註:時余在喜峰口)。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之句。細玩詩意,雪芹此時蓋已移居京郊山村,窮愁潦倒,而不忘著書,「書」當即指《紅樓夢》 。綜合上引各條,使人深深感歎的是:隨著右翼宗學的遷徙,昔日與石虎胡同右翼宗學淵源甚深的才人雅士,一時似大有風流雲散的零落之感。這些事都發生在裘曰修移居石虎胡同右翼宗學故宅的前前後後,耳聞目睹,未必全無可能;乃在《裘文達文集》 中,卻沒有留下有關方面的一麟半爪.當然。裘曰修乃一代顯宦,道不同不相為謀,也就不足為奇了。

附記:本文原系拙作《 <閱微草堂筆記》>文獻價值釋例》 [22]中的一節,因文字稍長,乃獨立成篇。其石虎胡同裘曰修踢第有關右翼宗學部分,多曾參考諸家大作,間亦參以己意,略加稽考。平生於紅學素未窺其門徑,替言臆說,統希讀者有以進而教正之。

註釋

1 參見周汝昌《 紅樓夢新證》 修訂本第932 、938 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 年4 月第一版本.

2 見吳恩裕《 曹雪芹叢考》 卷四《 曹雪芹事跡雜考》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2 月第一版本.

3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4 月第一版本。

4 又據《 曹雪芹叢考》 所收附錄《 <四松堂集>集外詩文輯(增補)》 .此外尚有《 蹭曹雪芹》 、《 挽曹雪芹》 等詩.或為紀氏所未及見.

5 墨香名額爾赫宜,是敦敏和敦誠的叔父.見《 四松堂集》 卷一《 九日置酒宜閒館為嵩山藥仙方養齋墨翁叔子明兄汝猷貽謀兩弟蘭莊是日微雨》 詩.

6 參侯堮《 覺羅詩人永忠年譜》 .刊於《 燕京學報》 第十二期.又《 曹雪芹叢考》卷六《有關曹雪芹詩文考略.新獲<延芬室集>底稿殘本- 永忠吊曹雪芹三首詩的發現》.按允禵之「允」.字.本作「胤」,消避雍正帝諱改.允秘同此.

7 參朱一新.繆荃孫《 京師坊巷志》 卷三大小取燈胡同條.《 求恕裔叢書》 所收本.

8 見棠棣出版社1953 年9 月初版本第4 剎- 455 頁.

9 見《 紅樓夢新證》 修訂本第773 頁.按吳恩裕先生主後說,所作《 永忠吊曹雪芹的三首詩》 於此有辨,刊於1954 年9 月7 日《光明日報》 副刊《 文學遺產》 第19 期.參《 曹雪芹叢考》 卷六《 有關曹雪芹詩文考略,新獲<延芬詩集>底稿殘本- 永忠吊曹雪芹三首詩的發現》 .

十 參《 曹雪芹叢考》 卷二《 新發現的曹雪芹傳記材料.<南鷂北鳶考工志>董邦達序校補》 .

[11]參《 國朝晉獻類徽初編》 卷八五裘曰修,《 國朝先正事略》 卷一八《 裘文達公事略》 .《 碑傳集》 卷三於敏中撰裘氏墓誌銘。

[12]據《 求恕齋叢書》 所收本.按《 光緒順天府志》 坊巷門系朱一新、繆荃孫合纂.朱一新經修訂題《 京師坊巷志稿》 .版刻單行.後又由劉承干重訂.題《京師坊巷志》 ,厘為十卷.附考正一卷.收人《 求恕齋叢書》 .故三書內容大略相同.

[13]原文刊於《 內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1994 年第1 期。

[14] 參見《 光緒順天府志》 卷一三京師志.坊巷.瞻雲坊北大街。

[15] 見楊乃濟《 右冀宗學遺址考辨》 ,刊於《 北京文物與考古》 1983 年總第一輯.

[16] 見《 裘文達公文集》, 嘉慶刻本.

[17]《 曹雪芹叢考》附錄《 <四松堂集>集外詩文輯(增補)》所收。

[18] 見《 曹雪芹叢考》 卷三《 曹雪芹生平事跡雜考》

[19]  參《 四松堂集》 卷首《敬亭小傳》 ,卷四《 先祖妣瓜爾佳氏太夫人行述》 .

[20] 參《 四松堂集》 卷首《 敬亭小傳》 ,卷三《 松亭記》 .

[21] 參見敦敏《 懋齋詩鈔》 (與《 四松堂集》 合為一本)所收《 秋夜偶思丁丑歲客居錦州天橋廠》 詩,又《 四松堂集》 卷五《 鷦鷯庵筆塵》中《 子明兄自錦州楝事歸》 條.

[22]刊《 雲南教育學院學報》 199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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